第五百一十四章 火正,燧

歷經三萬餘年的征伐之後,一盤散沙一般的人族,終於是在這數百上千代的征伐之間,逐漸被糅合成爲了一個整體,雖然並不成大道實質上的統一,但‘共主’這個概念,卻已經是在這洪荒天地之間無數人族的心頭,而第一代的共主,也便是在這征伐當中產生。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人族的那些身上纏繞了不知道多少血氣的修行者,也是在這個時候再度介入了人族的局勢當中——此前,各大部落的征伐,雖然這些修行有所成就的修行者並不曾參與其間,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在那戰爭當中便是無所事事。

人族的這一場‘統一之戰’,若是拋開其在天地之間所引發的波瀾,只是純粹的以參與的人數之多,規模之大來算的話,也只有上一紀元的時候,巫妖之間的戰爭所能夠媲美。

而在這戰場當中所死去的人族的數量,更是數不勝數。

洪荒天地之間,除了絕大多數的生靈以外,其他的種族們在修行的時候,都多多少少的涉及到了血脈的精粹——上一紀元的時候,無數種族的傳承,都被藏於星辰之間,那無數的玄功秘法,又怎會不惹人眼饞?上古那無數的種族隕滅之後,他們所留下的寶庫,有怎會不惹人覬覦?

而今,雖然上古無數的妖族都隨之滅亡,但新生於天地之間的種族,卻多多少少的都換成了一部分來自於上古的血脈,都能夠在修行的時候,隱隱的察覺到那星空當中的傳承。

這些萬族的修行者們,都能夠清清楚楚的感應到,伴隨着他們將自己體內那來自於上古的血脈給凝練得越發的精粹,他們距離那藏於星空當中的傳承,也就越發的接近。

而要凝練血脈,最爲簡單快捷的方式,便是吞噬同樣的血脈——也即是吞噬同族。

但在而今的洪荒天地當中,同族相殘並不會有人置喙,但若是同族相食的話,便是這洪荒天地當中絕對的禁忌,也是極大的罪孽,一旦被人發現,頃刻之間便是死無葬身之地——甚至,上清聖人門下,還有萬族的修行者行走於洪荒天地之間,代表天庭監察四方,一旦有這樣的人被發現,立刻便是有浩蕩天雷隨之亟下,若是有人自恃強橫,無懼那天雷的話,上清門下的修行者們,還能夠以秘法引動誅仙劍的威能,使得那誅仙劍的殺機,從渺渺天外而來……

然而,人族的出現,卻是令天地之間所有的妖靈們,都喜出望外,這秉承上古萬族所有血脈融匯而成的人族,身上有着而今天地之間所有種族的血脈,最妙的,則是人族和天地之間的任何一個種族,都不是同族,自然也就沒有同族相食的忌諱。

也正是如此,人族從一誕生開始,他們所面臨的最大的威脅,除了天地之間的各種災禍以外,便是來自於其他種族的覬覦。

往常的時候,人族有無數的神聖立於周天,藉着天庭的威勢,藉着聖人的名頭來威懾各族,勉強保證人族不會成爲被獵殺的目標,但此時,人族自身內部相互廝殺起來,那在這過程當中,人族的數量減少,那誰能保證,在這亂局當中那些失蹤的人族,是被萬族所獵殺,還是因爲這戰爭而隕落?

在這一場戰陣當中,人族的修行者們竭盡所能的保證的,便是那些死去的人族,都是隕落於這戰爭當中,而不是因爲萬族的獵殺而隕落。

在這過程之間,人族的修行者們和萬族修行者之間廝殺的慘烈,比之於人族內部的廝殺,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戰爭停歇下來的時候,人族最爲古老的那一撥修行者,也即是女媧親手造就的那一撥人族,其數量,已經是十不存一。

……

“前輩,你現在總該告訴我,我父去了何處吧?”但又一任的火正完成了他的使命,新的火正接受者無數人族恭賀的時候,上一任的火正,便是在陰影當中消失於人前,出現在了桑亭老道的面前。

火正,是人族當中最爲特殊的一個位置——若是論及影響力的話,火正,可以說是僅在人族的共主之下,乃是人族當中諸位巫師之手,其所看守的,乃是部落的火種,而其也是人族的諸位掌權者當中,惟一的一位不會踏足修行之路的人,也是人族的這些掌權者當中,輪轉更迭最快的人。

沒過二十載,這火正就會更換一次——但無論如何,這接掌火正之位的人,都是來自於同一個部落,也即是‘燧’部落的人,在人族的體系當中,這火正之位的傳承,更近似於父去而子繼。

每一位火正,都會在他人生當中最爲春秋鼎盛的時候卸下這火正之位,消散於衆人的眼前,然後有他的子嗣來繼承這火正之位。

此時,出現在桑亭老道面前的,便是人族共主出現之後的,第三千四百七十二代的火正。

“想知道嗎?”

“如果你認爲你已經做好了死去的準備,也做好了承載一切的準備,那就跟我來吧。”

桑亭老道看着面前的這看似充滿了風霜,但實則卻是年少無比的人,一臉的漠然。

眼前的一幕,他已經經歷了不知道多少次,區區的二十載,於他而言,不過只是打一個盹兒的功夫。

再如何熱血澎湃,令人心潮起伏的場面,當一個人一睜開眼睛便會見證一次之後,也都會因之而變得‘冷血’,變得心緒平靜,不起任何波瀾。

“請前輩引路。”這火正稍稍的皺了皺眉,對桑亭老道所表現出來的冷漠,絲毫不以爲然,也不知怎麼回事,他看着自己面前這老道的時候,總是覺得這老道看上去,有些許的熟悉感,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這老道一般。

“燧,接下來你要見到的,是整個人族最大的秘密——一旦開過這條界限,那你就永遠不可能回頭了,等到二十年以後,你的孩子,也同樣會出現在我的面前向我詢問你的去向,你真的決定好了嗎?”

當兩人一前一後跨過了一道陰影之後,前面的桑亭老道便是再度停下了腳步,猝不及防的,這名爲‘燧’的火正,便是一頭撞在了桑亭老道的後背上——燧,是一個獨特無比的稱呼,從確定了部落的首領便是人族的火正那一刻開始,燧部落的每一任首領,都會繼承燧的名號。

“是桑亭老祖宗嗎?”這一撞之下,燧的身形便是陡然一陣,然後認出了桑亭老道的身份——火正所居住的地方,是火正宮,而火正宮中,既保存了火種的存在,同樣也是祭祀人族那些因爲人族而戰死的強者的地方,每一任的火正在接掌火正宮的時候,都會以此去祭拜那些隕落了的強者們。

而在火正宮中,那無數的爲了人族而戰死的強者們所留下的畫像當中,正好便是有一幅,和桑亭老道的模樣一般無二。

“等等,這裡,莫非便是火正宮?”回過神來之後,燧的耳邊,就隱隱約約的聽到了從另一端所傳來的祭祀的聲音,那正是這一任的火正,也即是他的子嗣,在祭拜火正宮中那些先賢的時候所頌唱的古樸歌謠。

“人族最大的秘密?我父便是因爲這個秘密而離開的嗎?”聽着桑亭老道的話,燧的神色不由得恍惚起來,“想不到,這火正宮中還隱藏瞭如此的玄妙,難怪歷代的火正,縱然更迭的速度奇快無比,也依舊是人族當中地位最尊貴的人之一,原來歷代的火正所守護的東西,不是火正宮的火種,而是藏在這火正宮的秘密嗎?”

燧強壓住內心的震撼,這一刻,就算是桑亭老道在人族的記載當中明明都已經死去,但卻是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事實,也不由得是被燧給拋之於腦後。

“我曾經聽過這樣一種說法,歷代的火正,除了看守火種之外,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使命,也即是我們火正真正的使命,前輩,這藏在火正宮中的秘密,就是我們火正真正的使命嗎?”燧側過臉龐,似乎是在細聽火正宮中的另一端,自己子嗣的祝禱聲一般。

“看來,你已經決定好了。”桑亭老道依舊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

“火正宮的最深處,乃是無法之地,非修行者所能入,你若當真是下定了決心,跨過這無窮的煙火,便能夠直接出現在火正宮的最深處,其內有一石磐,當你什麼時候覺得自己準備好了,你變敲響那石磐,自然會有人前去接你。”桑亭老道沒有給燧反悔的機會,直接往他背後一用力,燧便是被他直接的扔進了那繚繞的煙火當中。

這一瞬之間,每隔二十載纔會在這火正宮的煙火,都立刻是如同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化作無數的精靈附着於燧的身上,在他身上的每一寸血肉當中燃燒,在他身上的每一處經絡穴竅當中席捲——就如同是汪洋傾瀉的時候,順着那乾涸的河道奔涌的水流一般,勢不可擋。

這是人族隱藏那大秘密的第一道防線——這無窮無盡的煙火當中,每一縷明滅的光芒,都代表着人族的一個念頭,這無窮無盡的煙火聚集於一處,便是代表着整個人族的意志和信念,是自發的凝結成了‘人道之力’的可怕而又玄奇的存在,縱然是而今的人族當中,沒有任何一人能夠引動着力量,但光是這力量的本身,就已經是足以湮滅任何一位試圖窺伺其間的修行者的意識,湮滅在其間所流淌的每一縷元氣。

任何一位修行者,無論其是什麼樣的實力,只要其試圖穿越這煙火所凝結而成的門扉,那下場,就只有兩個,要麼,是那修行者在那人道之力的洪流下湮滅,要麼,就是藏在這煙火背後的,人族最大的秘密化爲烏有。

煙幕的背後,是一個低矮的石質的洞窟,洞窟上有無數煙熏火燎的痕跡。

人族如今,雖然也有着文字的傳承,但這種文字,乃是屬於修行者,屬於煉氣士的文字,是天地之間的大神通者們,根據上一紀元的文字所推演變幻而成,同樣是屬於修行者的東西,而這洞窟當中,任何屬於修行者的東西,都不能留存,那修行者的文字,自然也不例外,是以,想要在這洞窟當中記載什麼東西,便唯有用那最爲原始的圖像壁畫來代替。

煙熏火燎的痕跡,在那石壁上描繪出漫長無比的畫卷,畫卷當中所記載的,便是人族所隱藏起來的那個大秘密,也正是每一代的火正,那真正的使命!

“原來,我們火正的使命,不是保存火焰,而是爲族人們帶來取回火焰嗎?”燧的目光,在壁畫上緩緩而過,壁畫當中清清楚楚的記錄了人族那些先賢們爲此所做出的謀劃,而這圖卷當中,同樣也留下了每一代進入這洞窟的燧的痕跡。

燧伸出手,從那些痕跡上緩緩的拂過,剎那之間,時空便彷彿是在這一刻重疊了起來,每一代燧的身影,每一代燧的信念,便都在這一刻浮現出來,和這一代的燧交錯在一處。

於是,當這一代的燧,躊躇滿志的敲響了那石磐的時候,這一代燧的痕跡,亦是出現在了這洞窟的角落當中。

……

石磐被敲響的時候,整個洞窟的時空,都是被扭曲了起來,這是那人族的念頭所凝結而成的人道之力所形成的神妙——下一刻,燧的身影,便已經是出現在了一個長長的山坳面前。

在那山坳的最末端,一位面色疲憊無比的道人端坐,似乎是在沉睡一般。

“什麼時候了?”片刻,那道人才是察覺到了燧的存在一般,出聲問道。

“前輩,又過了二十載了!”燧朝着面前這道人低着頭道——在見到這道人的剎那,他就已經是認出了這道人的身份。

“二十載?不,不止二十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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