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街誇官畢,衆士子便要前往禮部領受恩榮宴。此番讀卷大臣、鑾儀衛使、禮部尚書及侍郎,以及受卷、彌封、收掌、監試、護軍、參領、填榜、印卷、供給、鳴贊各官均要出席。欽命內大臣一人爲主席,主席大臣每員一席,受卷以下各官二員一席。狀元一席,榜眼、探花一席,其餘進士四人一席。
賈珠見此番翰林院掌院學士四皇子坐了主席,之後禮部尚書孫家鼐坐一席,東閣大學士謝鉞坐一席,八位讀卷大臣分別各人坐一席,其中正有侯孝華與李守中。宴會上珍饈羅列、橫陳餚錯,照例需歌《詩經·小雅》中的鹿鳴之詩,隨後便是宴會賦詩。本次科考的鼎甲三人,本便屬煦玉才高一籌,遂題詩之時,趙熊詔便題了一首七律而戴海空則題了一首五律,惟有煦玉當仁不讓,飛筆成章,寫就一首七言古體,二十四韻。隨後當場誦讀,頓時技驚四座、衆生拜服。鄰桌賈珠見狀雖亦爲煦玉才情折服,然心下亦是忐忑難安,只道是煦玉素昔率性而爲,倒也無人與之計較;然今後入了官場,若仍是這般鋒芒畢露,無意之中得罪了權貴亦不自知,卻又如何是好。
賦詩之後,衆新科進士便也漸漸放開,因了與主席之上的各官吏尚且隔着一段距離,座下的各進士便也與同桌之人聊了起來。此番與賈珠同桌的另三人分別是二甲前四名,細察這四人,雖不知其心中到底對己我成績滿意與否,到底面上看來確實喜氣盈腮、洋洋自得。而賈珠身旁所坐之人名楊錫恆,與賈珠交談之後知曉賈珠乃國公之後,頓時面上便顯出畢恭畢敬之態。賈珠見狀心下了然,只道是這科考登第之士大多俱是出身寒門,遂對於豪門大家之士,便也身不由己地存了幾分諂媚討好之態,畢竟誰不欲在步入官場之後能結交權貴,作爲自己平步青雲的助力?而賈珠心下倒是對寒門之士懷了幾分欽佩,可知寒門之中的方纔是真正經受了雪案螢窗二十年煎熬之人,箇中辛苦又如何是煦玉這般雖常將“雪案螢窗”掛在嘴邊,但由萬人伺候讀書的大少爺所能體會的?由此賈珠對待身側一干同科倒也分外親切平和,彼此隨意交談一番故鄉家人之類的閒話,並應付着間或探身到賈珠這方來閒話的煦玉,只道是將這宴會的時光打發過便可。
然不料宴會進行到一半之時,卻忽見一身着錦袍頭戴金冠之人領着數名親隨往設宴處行來。賈珠等人尚且不知此係何人,便見主座之上的四皇子忙地起身迎了上去,而身後一干官員尾隨其後。只見四皇子拱手說道:“不知五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五弟海涵。”
那人亦隨之拱手還禮道:“皇兄何出此言?弟這廂有禮了。”
衆新科進士見狀亦亟亟地從座位上起身對來人行禮道:“恭迎五王爺。”
禮畢賈珠擡頭暗地裡打量這位傳聞中以軍功居偉,如今已官至兵部尚書的孝親王稌麟,亦是諸皇子之中最早封王之人。只見該人玉裹金裝、清華貴重,鳳舉霞軒、骨重神清;劍眉暈殺而帶肅、鳳眸含威而有情,儀表堂堂、風華雅麗。此外又聞這五王爺乃儒將,騎射既精,詞賦更妙,亦曾萬卷羅胸,不難七步成文。一見之下便與同爲皇子的四王爺所崇尚之謝東山絲竹之情,孔北海琴樽之樂的王謝風流大爲不同。
隨後只聽五皇子說道:“本王方纔自兵部而返,途經禮部,聞知此處正宴請新科進士,遂順道前來一視……”說着接過身後親隨遞來的一杯盞,向座下一衆士子遙敬一番,道句,“諸位請坐。”
衆進士聞言齊聲同答:“謝王爺。”隨後歸座。
五皇子舉杯環視一番衆人,眼光掠過首座的鼎甲三人,在掃過煦玉身畔之時,與空中向他投來的另一股目光不期而遇,只見這目光的主人散發珠光月彩、內蘊晶瑩雲輝,打量自己的目光之中坦然無畏又滿含探究的深意。然一旦覺察他回望的目光,卻又將目光收回避開,垂下了頭。五皇子見狀不禁眼神一亮,見該人的座次,正是二甲第一名,他自是知曉這前十名的進士排名,遂當即便曉這人正是賈珠。念及於此,五皇子嘴角輕揚,興味頓生,能於殿試之中作出《平寇八策》的儒生,真乃與衆不同。然面上依舊按捺不動,轉而將眼光緩緩掠向其餘衆人,說道:“自今日伊始,在座諸位將與本王同堂爲官,願諸位能與本王一道,爲聖上盡忠,爲朝廷效力,保我朝萬里河清、四海無虞,戶戶安居、處處樂土!”隨後率先將手中之酒一飲而盡。而座下諸人聞罷五皇子此豪氣干雲之言,俱爲其所感,紛紛齊舉杯盞遙敬那首座一旁站立的那人,隨後一道一乾而盡。
五皇子見狀甚爲滿意,又吩咐了幾句,令衆人無需顧忌,吃飽喝足。之後又與主座上的四皇子並一衆官員招呼之後,便領着一干親隨告辭而去。在座衆人見狀一併起身恭送。之後如何飲宴全禮等諸事,則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