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奈何

“娘娘,這裡風大,您身子弱,請您回宮吧。”宮女妙葉的聲音巍顫顫,焦慮地看着眼前的麗人,婉聲地規勸。

聲音在耳邊輕輕飄過,一點都沒有傳達到腦裡,姚螢無意識地點點頭,卻一步不動,失神地望着宮牆之下。

無聲地哀嘆一聲,妙葉不再出聲,站在螢妃身後,靜然地看着這位深宮寵妃,眉宇深鎖,內心感慨起伏。從螢妃初進宮時,她就伺候在旁,很過事看在眼裡,明在心裡,只可惜不能宣之於口,不然她一定會規勸這個絕色女子,世事不能勉強,放了別人才能放了自己。

……

時間地流逝像是銼刀一般磨去姚螢的耐心和信心,漸漸的產生了慌亂的情緒,難道他真的不來了?輕輕搖頭,她甩去心中荒謬的念頭,暗自告訴自己,今天早晨已經傳來他回京的消息,他不可能不來……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安慰自己,懷着如此複雜的心情,她靜默等候着。

妙葉看着螢妃越現蒼白虛弱的臉,想起她已是懷有身孕的人了,咬咬牙,打算走上前,無論如何把螢妃拉下來,正想着,突然看到螢妃眼眸睜大,原本就形狀優美的脣更是勾起好看的弧度,臉上驟然間光彩四射,燦爛動人,妙葉竟是一楞,無法反應。

“妙葉,他來了,我們快回宮等他。”笑着嫣然回頭,眩花了身後一干侍女和太監,姚螢喜滋滋地說道,臉上的笑顯得純真動人。不等別人反應,姚螢從宮閣的臺階走下,領先向景怡宮方向跑去。

妙葉忙跟上,嘴裡還來不及喚螢妃慢點,小跑在最前方的螢妃突然停下,轉過頭來,竟是有些愁容,妙葉不解,耳邊已傳來螢妃的疑惑聲:“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看螢妃問得如此認真,妙葉老實回答:“不醜,奴婢還沒見過比娘娘更美的人呢。”而且因爲風而吹得稍有凌亂的頭髮,顯得螢妃別有風流韻態。

可惜宮女的回答沒有給她帶來半點自信,伸手輕撫一下頭髮,螢妃吩咐道:“快回宮,我要整理一下儀容。”轉頭立刻加快速度向宮內走去。

女爲悅己者容,這話一點都沒錯。這麼想着,妙葉緊跟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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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爐的淡香飄在空中,沉沉鬱鬱,引人沉醉似的,整個宮殿因爲宮女侍衛等人的迴避而越發空暢,靜謐,沉暗。樓澈走進景怡宮的內宮,眉心暗鎖,臉上如常掛着淡笑,朝着內宮處不急不緩,不高不低的喊道:“臣樓澈見過娘娘,娘娘萬安。”

聲音沉穩地傳入,長長的簾闈突然被人撩起,一個宮裝麗人慢步走了出來,衣服本是天下最好的錦緞,最巧的針繡,如果其他人穿了,衣服必會奪其人的光彩,而螢妃穿在身上,卻更顯得麗質無雙,傾國傾城。

“你終於回來了。”語帶埋怨,似責似喜。

淡淡掃過眼前人,樓澈語調平靜無波:“臣才離京三天而已。”

“三天?”似乎對樓澈的冷淡感到悲傷,姚螢輕搖頭,柔美的聲音竟有些顫動,“這三天比一年還長啊。”

不置可否,樓澈沉默不語,肅然站在內宮靠門處。

臉上飛快閃過不安和愁鬱,轉而又倩兮一笑,姚螢嬌聲呼喚:“澈,你進來坐。”

“臣不敢造次,娘娘身懷六甲,還請保重身體,現在看到娘娘安然無恙,臣心寬慰,望請告辭。”樓澈恭了恭手,就打算轉身離去。

“慢着。”一聲嬌喝猛然出口,連姚螢自己也給驚了一下,她楚楚然道,“你以爲我以病痛之由把你騙回來嗎?你氣惱我嗎……我真的沒有騙你。”聲聲如泣,無限悲涼,想要挽回一些她逐漸失去的東西。

仔細地盯着她那堪稱我見猶憐的容顏看,樓澈鬆動了點表情,柔聲勸慰:“我並沒有責備你,也不是氣惱你……”只是後悔而已,爲什麼在曲州城外冒然趕回。

聽到他的回答,看到他如同陌生人一般的表情,她沒有釋懷,反而更見悲傷,低聲道:“你已經不在乎了嗎?對我的一切都不在乎了嗎?”

被她那幽柔的聲音觸動情懷,樓澈苦笑:“你現在已經有了身孕,不要多想了,保重身體吧。”

“我爲什麼要保重,爲什麼?我爲什麼要爲不愛的男人生孩子……”情緒幾乎有些崩潰,被長時間的猜忌,思念折磨的心疲憊不已,在這一瞬間失去了僞裝的理由,不顧及任何儀態,不在乎剛纔整理的儀容,姚螢放聲哭泣。

被眼前的情況,所震,樓澈眉緊鎖,走上前,看着已經淚流滿面的姚螢說道:“螢兒……你冷靜下來,我要和你談談。”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和窘迫,姚螢也有些羞愧,深吸口氣,哭聲漸歇,楚楚之態立現,平復下激動的心,柔情地看着樓澈,等待他說話。

示意對方在椅上坐,他就近坐下,溫澤雅彥的臉上不辯情緒,低沉說道:“將來你的孩子出世,如果是男孩,極有可能是下代君主……”忽視姚螢複雜的神色,他繼續分析,“我想你應該感覺的到,皇上是多多麼愛你,不顧別人的眼光,三千寵愛於你一身……”

“可是我不愛他。”急忙打斷樓澈的話,姚螢莫名的慌亂。

“皇上對你的包容已經是前所未有的了,你不要再執着過去了。”似勸似責,樓澈拋下這句話,暗含冷意。

淚水無可抑制地再次劃落臉頰,姚螢笑了笑,竟比哭更傷懷:“如果他真的對我無限包容,何不放了我?”

“你以爲皇上對你的所作所爲不清楚嗎?我到你宮中,他難道會不知道嗎?他卻不曾阻攔,知道爲什麼嗎?他在等,等你想明白,等你把執念放下,這樣的包容,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做到的。”

淚水掛在臉上,她細想了一下他的話,回過神來,含着絲怨,幽幽道:“你今天這樣勸我是爲了什麼?爲了我嗎?還是爲了你自己?”

嘆口起,樓澈雅俊的臉上浮出薄笑:“是爲了你,也是爲了我。”

“爲了我?”姚螢輕哼出聲,“你是爲了你自己……你心不在焉,是在想念什麼?你的心到哪裡去了?”一聲聲的問句,她的心都有種碎裂的感覺,問的似乎不是樓澈,而是自己一直不能面對的現實。

“螢兒,”低柔的呼喚一聲,樓澈站起身,“與其抓着過去不放,不如好好看清現實,你的眼前人早已不是我了。”倏然轉身,向門外而去,腳步絲毫沒有停留。

怔在當場,姚螢連呼喊的勇氣都沒有了,楞然看着樓澈的背影,她腦中一片空白,喃喃聲道:“你不管我了?你不再管我了嗎?”

暢曠的空間把她的聲音傳進樓澈的耳裡,無奈地轉頭,對着失魂的人說道:“只要你在宮中一天,我都會照拂你到底。”再也不回頭,毅然離去,再也聽到不宮中悽婉的啼哭,也許現在即便聽到了,也傳達不到內心了……

快步向宮門口走去,他歸心似箭,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很多事情想明白,也放下了,從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一陣尖銳的鈴聲突然響起,傳遍了皇宮大小院落,樓澈停下腳步,微詫地擡頭,這是宮中報警所用的“御鈴”,非到緊急時刻不用,怎會在此刻響起?

還沒想到什麼,急促的零碎的腳步聲已經慌亂地靠近,宮女和太監的身影都凌亂紛繁,一個慌張身影走近來到樓澈身邊,嘴裡嚷:“不好了,螢妃娘娘流產了……不好了……”

樓澈聞言楞在當場,眉輕挑,薄寒攏上臉面,轉頭看看宮門,心裡暗想,歸晚只是陪送兄長,不會有什麼事,再扭頭看看深宮方向,薄脣抿起,無奈地一聲嘆,回頭往宮中走去……

這一選擇讓他不得不留在宮中七天,直到一個驚人消息傳回相府……

*****

即使心中有一百個不情願和惱恨,現在也無濟於事了,歸晚斜躺在牀邊,心裡這麼暗想道。現在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連說話都有困難,別說是反抗了,眼睜睜地看着眼前這個嬌媚女子把自己的髮帶鬆開,取下耳飾,到處在她臉上擺弄一番,還把有些黏乎的東西抹在她的臉上。

折騰了好一會兒,那嬌媚女子左看右看,滿意道:“全弄好了。”

聞言,耶歷走近,對着歸晚仔細注視一番,露出驚異的神色,隨即低笑出聲:“莫娜,拿鏡子過來。”

莫娜立刻拿了一面鏡子捧到歸晚面前,歸晚對着鏡子中人一看,啞然不語,鏡中人容貌改變了一番,平凡之極,面色蒼白,倒似一個普通的病弱女子,心一沉,暗道,要是以這個樣子出城,只怕誰也不會聯想到是丞相夫人。

把鏡子拿開,莫娜笑笑,問道:“如何,我的手藝還不錯吧。”

如果不是把這手藝用在我身上,我會由衷讚美的,想這麼回答的歸晚發現面部緊繃,話也說不出口,只能放棄,心裡一陣無措感。

耶歷走近,拿出一件不知何時準備的布衣罩在歸晚身上,伸手抱起她,對着莫娜道:“天快亮了,走吧。”說完,邁出房間。

三人在黑夜中來到驛站的後庭院,早有四人帶着馬車和馬等候一旁,歸晚在耶歷的懷中不能動彈,唯一自由的似乎就是眼睛了,不由定睛看去,黑夜中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一女三男,兩個年輕兩個年紀偏大。

衆人對耶歷的舉動似有驚訝,但也沒說什麼,很有次序地散開,各做準備。

耶歷把歸晚抱上馬車,定定地凝視她,聲音放柔:“路上有些辛苦,忍忍吧。”伸手輕撫她的臉,卻發現觸感不對,無奈收回手,爲歸晚整整衣領,才轉身跳下馬車。

才一會兒,莫娜進了馬車廂內,她的性格似乎活潑開朗,笑語着:“一路上我們就做伴吧。”

即使不同立場,歸晚也沒辦法從內心深處討厭她,畢竟這樣直爽的性格在天朝女子中簡直是罕見的存在。

莫娜頗健談,加之容貌嬌媚動人,一個人說着話也不突兀,車廂內氣氛也不沉悶,就在歸晚內心念頭飛快轉動之時,馬車一個顛簸,開始動起來。

默默悲嘆一聲,歸晚苦笑不得,難道自己真要往弩都而去嗎?

沒有人回答她無聲的問話,只有莫娜的笑語和車軸的轉動聲提醒着她殘酷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