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在縣城裡下了火車,便馬不停蹄的買了回涼雲鎮的車票,一路上的景物變得越來越熟悉,這裡有他走過的痕跡,涼雲鎮似乎比縣城裡溫度更低一些,畢竟鄉下地方,人口並不是很多。車停了,是那個路口,那個奶奶時常等着他放學然後帶他一起回家的路口,孟凡有些緊張,隴了隴身上的羽絨服,提上行李箱下了車。
可是那個熟悉的身影並沒有出現,他記得他時常打電話回家,只是奶奶永遠只是接起來,卻並沒有說一句話,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的時候,他很緊張的打電話到寺廟,濟空主持告訴他說奶奶一切安好,他這才放下心來,可是每次都是他對着電話一個人自言自語,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奶奶,只是並不知道奶奶到底聽見了嗎?
孟凡走在小鎮上,小鎮上又開始在大修土木了,他記得他剛出生時小鎮不過也就是一個集市,一條街,一個學校,一個衛生中心罷了。不過現在卻是兩個集市,幾條街,好幾個小區,大片大片的娛樂場所和商店,就連衛生中心也擴建了,更名爲涼雲醫院。他和小鎮上的人並不熟,畢竟他因爲看得見鬼的原因一直很少和人接觸,住宿什麼的也都是在寺廟裡,最熟悉的也就是當年寺廟裡那個掃地的小和尚,他叫他拂塵師兄。
孟凡一路拖着行李往家的方向趕去,平時奶奶照顧他會時常去廟裡看他,但一般還是住在孟凡家最初的那個老宅,是他母親去世前一家人住的地方。想必奶奶現在一定在家等着他,他想告訴奶奶,他可以和她一起住了,他現在不會見鬼了。
房子依舊是當年那個洋房。只是破舊了許多,房子像是許久沒有人氣,顯得有些頹敗。孟凡看着門把上積着的厚厚的灰,不禁皺眉。難道奶奶在他走後沒回來住,怎麼可能呢,那時常把他電話接起來卻一句話不說的人又是誰。
孟凡拿出放在身上很久沒動的鑰匙,把門打開,推開了來,一陣吱呀聲後,光線從門外傳了進去,屋子裡靜靜的。地上積了些灰塵,走上去都能留下鞋印,再看看桌上積滿的灰,孟凡心中一陣恐慌劃過,立馬放下行李往寺廟趕去。
孟凡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想起了當年奶奶在他面前出車禍的場景,那是一種絕望從心底最深處劃過,整個人感覺比死了還難受,想到每次打電話回家奶奶都沒有說一句話,他不知爲何有一種預感。說不定奶奶出事了。
當年那個小和尚拂塵,如今已是成年,比孟凡大個兩三歲。正在門口打掃寺院,見了孟凡,先是愣了一下,換了個髮型還真一時沒認出來,正要向他打招呼時注意到孟凡似乎是一路心急的朝寺廟跑來的,是發生了什麼事:“孟凡。”
孟凡在他面前停下,喘了口氣說:“師兄,有看到我奶奶嗎?”
“鍾大娘?這個……你得去問主持,我不太清楚。”拂塵說到。
孟凡聽了後心更是涼了一截:“主持現在在哪?”
“應該在後院禪房打坐。”
於是孟凡立馬趕了過去。拂塵看着孟凡焦急的背影,突然搖頭。該來的總是會來。
後院禪房冷冷清清,裡面掛滿了字畫。牆上寫着許多禪語。主持大師靜靜的盤腿坐着,背對着孟凡,孟凡並不好打擾,只能在門口站着。
“回來了?”主持感到身後有人在看着他,那視線他很熟悉,該是孟凡。
“嗯。”
“有些氣息不穩,該是一路跑來的,有什麼急事?”
“住持,你有見到我奶奶嗎?”
主持回了句:“鍾施主知道你今天回來,特意去接你了。”
“可是我沒有見到人。”
“家中可有去過?”
“去了……像是從沒有人住過的樣子,奶奶她……是不是……”
濟空大師睜開眼來,眼裡一片清明,歲月改變了他的模樣卻不改初心。他已年老,隨着他一起老去的還有這座寺廟:“哦,是嗎?”
“奶奶她出什麼事了嗎?”孟凡終於說出了口,雖然害怕聽到答案,但是他必須得知道真相。
濟空大師站起來,慢慢轉過身子,看着孟凡,孟凡去了趟大學變化很大,變得陽光了許多,從髮型到氣質到身心都是如此。
半年前,在孟凡準備離開家鄉出外讀書時,他私下給孟凡算過命,這種算命說是要折陽壽的,不過他也老了,不在乎那點時間。孟凡這孩子命途多舛,但大學生活會是他人生的轉折點,既可說是好的轉折也可說是一個壞的轉折,因爲這樣他才放心讓孟凡一個人出外上學。
看着這樣的孟凡,住持大師也是很痛心,這孩子命太苦,突然孟凡脖子上的項鍊引起了住持大師的注意:“這是……”
孟凡順着住持的視線,取出往生石說:“一個朋友送的禮物。”
那是一塊紫色的石頭,看似普通,但以住持大師的修爲還是能多少辨別出這件物品乃非凡之物,於是心中便了然了。只見住持大師又轉過身去,閉上眼說:“塵歸塵,土歸土,該見的總能見着,不能見的誰也無法強求。孟凡,回家去吧,若是覺得一個人太寂寞,隨時可以回寺廟,寺廟一直空着,至於鍾施主,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孟凡疑惑了,總有一天會回來是什麼意思,奶奶出遠門了嗎,爲什麼都不跟他聯繫,奶奶很疼他,是不可能丟下他不管的纔對。可是孟凡見住持大師一副不願再多說話的樣子,也不好多問,於是便退了出來,既然住持都說了,奶奶總會回來的,那便回家等着吧。
拂塵見孟凡剛進去不久便出來準備下山,於是問:“這麼快就走了?”
孟凡點了點頭:“嗯,奶奶不在家,我得先回去收拾收拾,免得奶奶回來看見家裡一陣亂。”
拂塵聽了孟凡的話,有些疑惑,難道孟凡還是不知道真相:“也是,也快過年了,是得好好收拾一下。”
“嗯,那師兄,我先走了,改天再來寺廟找你。”
拂塵做了個阿彌陀佛的手勢,目送孟凡下了山。
孟凡回到家後,見了滿屋子的灰,並沒有喪氣,反而是從裡到外開始打掃了起來,把桌子擦得乾乾淨淨,地打掃的乾乾淨淨,然後又家中儲水器蓄滿了水,把樓上奶奶和他的房間打掃了一遍,終於覺得能住人時,天已經黑了,孟凡隨意吃了點行李箱放着的麪包,坐在門口等着,奶奶說不定一會就回來了,冬日的寒風是刺骨的冷,不一會孟凡便被凍得雙脣發紫。孟凡緊緊環着自己,擡頭看看四周,四周黑壓壓的,遠處那原本亮着燈的幾家屋子也早已熄燈好久了,天空黑黑的,沒有一絲月光,四周黑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等了很久,孟凡依舊沒有見到奶奶的身影,難道是路太黑,奶奶看不清回家的路。
孟凡就這麼等了一夜,在門口吹了一夜的冷風,他沒有抱怨,他只是難過,不知在他離開的這些日子裡,奶奶是不是也像他一樣,望着無盡的夜,守在門口眺望着遠方,希望能看見那個想看的人的身影。
孟凡站了起來,全身冰冷僵硬,剛一站起來便是一陣頭暈,險些跌倒。
“小凡……”
孟凡感覺自己聽見了,他好似聽見了奶奶叫他的聲音,於是立馬打起精神四處張望,可是四周除了他自己,什麼人都沒有。孟凡揉了揉頭,看來是頭太暈出現幻聽了。
他記得他答應過奶奶,一個人的時候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他不能食言,於是孟凡站了起來,朝廚房走去,先做早餐,然後洗澡,一定不能在奶奶離開的時候生病。
孟凡因爲沒事做,於是白天便到寺廟裡打打雜,寺廟香火早已不像以前那麼旺了,一整天也不會出現一個人,打完雜若是沒事就做做燈籠,他不想奶奶在夜裡回來走夜路的時候看不見,於是他買了很多紙和燈籠架,把紙糊在上面,在裡面放上蠟燭,掛在路邊的樹上,一到晚上便帶上新蠟燭重新點上,如此往復,一天又一天,終於到了除夕夜的前一晚,奶奶還是沒有回來,燈籠卻亮了一大片。
這天夜裡,孟凡一如既往站在門前望着回家的小路,小路每隔一段路程便點上了一個燈,路上一片通亮,孟凡手裡還正在糊着燈籠,他覺得一定是自己的燈籠不夠多,所以奶奶看不到,於是他還是每天堅持做着。
突然一串手機鈴聲響起,孟凡拿出手機看了看,是蕭鱈打來的:“喂。”
“孟凡,快過年了,家裡好玩嗎?”蕭鱈自從元旦回來就再沒見孟凡,這都二十幾天了吧。
“嗯。”
“你那裡熱鬧嗎?”
孟凡四下看了看,家裡從很久開始就沒有熱鬧過了:“還好。”
“是嗎?你在幹嘛?”
“做燈籠。”
“做燈籠,是你們小鎮過年的特色活動嗎?”
“不是,是怕奶奶回家看不清路。”
“哦,你家除了奶奶,還有誰啊?”
“……我自己。”
蕭鱈在那一頭愣了一下,她好像提了不該提的,於是便閒扯了些話後把電話掛了。
蕭泠煣見自家女兒打了電話就變得不開心了,於是多嘴問了句:“怎麼了?”
蕭鱈搖搖頭說:“媽,過完年,我想去找個同學。”
蕭泠煣見蕭鱈說得如此認真,於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