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清晨,許相夢雙腿交叉坐在院子裡的桌上,腿上放着一盤早點,一手拿壺一手端茶杯,倒一杯喝一杯。
許相夢從一臉期待的微笑坐到稍稍不耐煩,終於等到了夜央從院門前走過的一刻,許相夢二話不說,放下茶壺,託着盤子端着半杯茶就衝了出去。
“夜師爺,吃早點了嗎?”
許相夢微笑的表情略顯怪異,手上端着包子茶水,這一幕看得夜央心上微懼。
“大人,有什麼事嗎?”夜央稍有猶豫問道。
“沒事呀,就給夜師爺送點吃的……”許相夢說着將盤子舉到夜央眼前,又將茶杯也舉起,說道:“還有喝的!”
許相夢的行爲舉止確實怪異非常,不睡懶覺,又送吃的又送喝的,可夜央還是猜不透徹她的心思,小女子的心思。
從園中道往大堂上去,許相夢是一路跟在夜央身後粘着他不放,進到堂上,夜央一如既往地處理許相夢撂下從來沒管過的事務,許相夢則是一直在夜央身邊晃悠,玩玩筆墨,吃吃包子點心。
“夜師爺,這麼多要多久才能看完呀?”許相夢用手比劃着那一疊信摺子。
“這有什麼辦法,堆了好長時間,我們大人又對這些繁瑣之事恨惡至極。”
夜央故作抱怨,許相夢卻愣是沒反應過來,一副爲夜央打抱不平的表情說道:“這個大人實在太不盡責了!”
許相夢話都出口了,乍一下才想到這個大人不就是自己,一臉莫名驚訝跟刻在臉上似的。
“夜師爺,你怎麼可以說我壞話?”
“大人可是自己說的。”
“是嗎?”許相夢一臉哀怨着問,其實心裡什麼都清楚。
“大人今日好像與往日有所不同……”
“哪兒不同,變漂亮了?”許相夢截斷夜央的話自個說得可興奮。
“行爲舉止,都跟平時不大一樣。”
“其實我,就是想好好跟夜師爺相處呀,難道我做得太過分了?”
聽了許相夢的話,夜央心裡是幸福甜蜜,許相夢一切異常的行爲舉止都是爲了自己,雖然許相夢這個人平日裡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什麼事都能擺平,但在對夜央的感情上,她可是經歷了迷茫,癡迷,瘋狂,崩潰等無數個狀態的,而如今,她終於主動出擊,試圖尋一種最合適二人的相處方式。
“大人,我們難道不是一直都相處得很好嗎?”夜央突然反問。
“我和夜師爺一直相處得很好?”
許相夢一臉的難以置信,但回想過去的日子,她與夜央之間,發生的種種,每一件事,雖然偶爾有小矛盾,想來好像確如夜央所說,他二人一直以來,相處得都很融洽,喜笑歡顏,小鬧脾氣,包容和好,互相關切……
許相夢想得出了神,夜央一直是夜央,只有對自己更好,而自己,卻反覆無常得多了,敏感得太過了,思慮得太複雜了。
“是那麼一回事,我好像找着感覺了。”
許相夢驀地想通了一絲半點,也就不在死衚衕裡來回打轉折騰自己了。就在她輕鬆一笑之際,夜央突然一筆點在許相夢鼻尖,說道:“大人想明白了就好。”
許相夢乍地一臉哀怨,用手指在鼻尖一擦,“蹭”一下就抹過夜央的臉頰,由深至淺一道墨痕。
“夜師爺,別以爲你能騎在我頭上,我可是大人!”
許相夢萬般得意忘形地口氣說着,朝夜央做着鬼臉,儘管嘴上是較真,心裡卻甜蜜着。同樣,夜央輕拭臉頰的墨痕,嘴角不掩笑意。
“我早上沒吃飽!”許相夢一把抓到桌上的包子,早已涼透,便又說:“我好餓啊,去廚房找吃的,夜師爺你先忙吧!”
許相夢說罷就無情撇下夜央轉身跑走,正沒了影,突然又鑽了出來,問道:“夜師爺想不想吃點什麼,我給你送來?”
許相夢說話時滿目欣然,夜央對她付出一切甚至連性命都不吝,她也想爲他做一些什麼事,即便是最小的小事。
許相夢屁顛屁顛往廚房跑去,一路發現縣衙園子裡的小道花壇中全是紛飛落葉,想必是堆了好些日子了。
走進廚院,許相夢的臉色立馬變了,一張臭臉拉得老長,原因就是,她看見金勁又纏着毛小猜而不做正事。
“這個金勁還真是是個女孩子就不放過,先是惠兒,現在又是小猜,吼,他要是知道老子是女的……”許相夢無法想象。
許相夢大步行怒往廚房走進去,叫她吃驚的是金勁居然在和毛小猜討論如何做菜的問題,但儘管如此,許相夢也堅信金勁不過是找個話題勾搭騷擾毛小猜罷了。
“金勁!”許相夢大喊道。
背後驀地傳來許相夢的聲音,對被許相夢千般虐待萬般蹂躪的金勁而言簡直比五雷轟頂更可怕,他僵了一臉表情,緩緩轉過頭,看見眉宇之間略帶怒火的許相夢,就知絕對沒有好事。
“我說金勁,你怎麼整日整日閒得慌,老子讓你抓賊,你抓了嗎?”
“抓住了,偷小猜錢袋的就是那個夜涼兇女人。”
“什麼?”
“雖然我不確定是不是她偷了我錢袋,但是我撞的人確實就是她。”毛小猜道。
“行,就算是,那天底下這麼多賊,你就不能出去多抓幾個,每天就在縣衙裡樂得清閒,好吃懶做,還纏着我們小猜!”
“我是留守縣衙的捕快,外頭都是老大和成牆管。”金勁不敢說得太大聲。
“那縣衙裡你也沒管好呀,這麼多葉子到處飛,萬一颳得本大人遍體鱗傷可怎麼辦?”許相夢一臉認真地假設道。
“大人有這麼……”
“你想說什麼?”許相夢一下子暴怒眼中。
“沒想說什麼。”金勁更委屈了。
廚房裡一片寂靜。
秋風掃落葉的廚院門外,金勁雙手握着掃把,被許相夢狠狠推了出去。
“掃乾淨了,不然不準吃飯!”許相夢又一次脅迫命令道。
“大人!”金勁一臉哀喪喚道。
一臉委屈哀怨的金勁拿掃把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劃過,才掃起幾張落葉,風起又飛散,重頭再來,又一次無情吹散。
“這怎麼掃啊?”金勁仰天吶喊道。
不管外頭金勁怎麼呼天喚地,許相夢都置若惘聞,只顧着自己吃手前一大碗熱騰騰加料的湯麪。而毛小猜卻站在廚房門口,爲金勁有些擔心。
“大人,這天掃落葉真的很困難,縣衙又這麼大,金捕快一定會掃瘋的!”毛小猜道。
“沒事,金勁那個傢伙,不逼他就會偷着懶,不抓賊也就算了,還整天勾搭小姑娘,老子絕對不能放他任意妄爲。”
許相夢義正言辭地說着,說道“小姑娘”時,驀地又想到牢房裡關着的淩水,便問:“給牢裡那個女子送早飯了嗎?”
“哎呀,我忘了!”毛小猜語氣急而略帶自責。
“沒事,我吃完親自給她送去。”
許相夢說罷大口大口乾完了一大碗麪,一滴湯也不留,一泯脣,許相夢又說不禁讚歎道:“小猜的廚子真的太棒了,我真是半路撿到寶。”
許相夢一手託着一碗麪,上面還放倆饅頭走進牢房去。淩水見許相夢走來,已沒有最初那樣的莫名敵意,眼神也柔和不少。
“淩水,我這麼叫你可以嗎?”
“隨大人。”
“嘿嘿,那行,早飯,麪條還是饅頭,隨你喜歡。”
許相夢將碗筷遞進去,淩水略顯驚疑地看了許相夢一眼,接下卻沒勇氣說一句謝謝。
“我問你個事?”
“大人可以問,但我不一定什麼都回答。”淩水這說話語氣怎麼就讓許相夢想起以前的夜央。
“不會問你跟夜師爺的秘密的,我就想問那天你進城是不是撞到過一個姑娘?”
淩水手上的筷子攪拌着麪條,她當然還記得那個撞了她大鞠躬道歉的毛小猜,便回答:“記得,就是你們縣衙那個小姑娘。”
“哦,記得就好,你們倆撞過之後她的錢袋就丟了,是不是……”許相夢眨巴眨巴眼睛示意而說不出口。
許相夢就算沒說完淩水也懂了她的意思,她一筷子插進饅頭,擡頭直視許相夢,回道:“你懷疑我偷了她的錢袋。”
“也不是,就想是問個清楚。”
“不是我。”
氣氛一下子尷尬了,但全顯露在許相夢臉上,而淩水卻跟個沒事人一樣坐着。
“我也有一個問題,大人要關我多久?”淩水突然問。
“這個嘛,你傷人這事證據確鑿,怎麼也得關個大半年,還有其他一些懲罰一樣都不能少,還有一系列複雜程序要走……”許相夢胡亂一通說得自己都不耐得編了。
淩水一副懷疑的目光盯着許相夢“噼裡啪啦”說了這麼一大通,終於等到她說出了重中之重。
“但是我身爲知縣大人,最終的決斷權自然在我手裡。”
“大人的意思,是想徇私饒過我?”
“這怎麼可能,本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我爲你精心準備了一個懲罰,領完你就自由了。”
許相夢的眼色明顯意味深長,但淩水並摸不到她的鬼心思。
落葉飄飛的縣衙大園子,滿地行走的紅葉,金勁一臉僵硬跟中了邪毒似的,死握着掃帚“唰唰唰”杵地。
金勁背對的身後,是淩水,她也拿着掃帚掃落葉,許相夢爲她精心設計的懲罰就是打掃落葉,掃完了就重獲自由。
金勁死命地掃掃掃,心裡對淩水的恐懼感只漲不降,他堅信是許相夢刻意爲之,自己不就是偷個懶,又跟毛小猜親近了些,許相夢居然給自己找了這麼個可怕的監督者。
許相夢靠在廚院門邊,看着那二人掃落葉無聲而暗地裡情緒波濤洶涌的場景就樂不自已,笑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