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母家

封后之後,如懿的父親那爾布被追尊爲一等承恩公,母親亦成爲承恩功夫人,在如懿冊封爲後的第五日,入宮探望。

一家團聚,如懿自然是喜不自勝。從前爲貴妃、皇貴妃之時,母親也不是沒來探望過,但那時謹言慎行、戰戰兢兢,到底比不上此刻的舒展暢意。

如此一家子絮絮而言,母親說得最多的一句,便是“烏拉那拉氏中興,你阿瑪在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了”。這樣的話在喜慶時節聽來格外招人落淚,如懿適時地阻止了母親的喜極而泣,再論起來,便是小妹的嫁齡已經到,求婚的人家都踏破了門檻。

如懿沉吟道:“從前無人問津,如今踏破門檻,不過是因爲女兒這皇后之位。可見世人多勢利!”

母親便道:“若論勢利也總是有的。額娘冷眼瞧着,來求婚的人家裡頭,有皇上的親弟弟和親王來求娶側福晉的,還有便是平郡王來求娶福晉,趙國公爲他家公子——”

母親的話尚未說完,如懿便連連擺手:“額娘別再說這個,皇上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最忌諱與皇室或重臣多沾染的。咱們和皇家的牽扯還不夠麼?若要女兒說,在從前相熟不嫌棄咱們落魄的人家裡選一個文士公子,便是最安穩了。武將要出征沙場,文士才子便好,還得是不求謀取功名的,安安穩穩一生便了。”

母親遲疑片刻,搖頭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好容易興旺了,便嫁與這樣的人,便是你妹妹甘心,我也不能甘心呀!”

如懿道:“額娘萬勿糊塗。富貴浮雲,有女兒一個在裡頭便是了,妹妹便清清靜靜嫁給有情人的好,連弟弟,以後也是承襲爵位便好,不要沾染到官場裡頭來。”

如此鄭重其事地囑咐,母親終於也應允了。

母親離去時已是黃昏時分,晨昏定省的時刻快到,嬿婉候在翊坤宮外,看着如懿親自將母親攙扶到門外,不覺微溼了眼眶,低低道:“春嬋,也不知本宮的額娘在家如何了,有心要見一見,可本宮到底不算是得寵的嬪妃,家中又無人在朝爲官,想見一面也不能夠。”

春嬋好生安慰道:“小主想見家人又有什麼難的,您與皇后娘娘常有來往,請皇后娘娘的恩典便是了。”

嬿婉遲疑:“也不知皇后娘娘肯不肯?”

春嬋笑道:“嘉貴妃的事小主是出了力的,皇后娘娘自然會疼小主呢。而且,皇后娘娘剛被冊封,自然是肯施恩惠下的。”

嬿婉想了想,果然去求瞭如懿,如懿亦允准了,慨嘆道:“你家人原在盛京,本宮讓人早些準備下去,好接你家人入宮探視。”

嬿婉的母親和弟弟便是在十來日後入宮的,那一日晨起,嬿婉便吩咐備下了母親和弟弟喜愛的點心,又將永壽宮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更換了重羅新衣,打扮得格外珠翠琳琅,只候着家裡人到來。

果然,到了午後時分,如懿身邊的三寶已經帶着嬿婉的母親和弟弟入內,打了個千兒便告退了。

嬿婉多年未見母弟,一時情動,忍不住落淚,伏在母親懷中道:“額娘,弟弟,你們總算來了。”

魏夫人仔仔細細打量着永壽宮的佈置,又推開懷中的女兒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方鄭重了神色問道:“小主可有喜了麼?”

嬿婉滿心感泣,冷不防母親問出這句來,不覺怔住。還是瀾翠乖覺,忙道:“魏夫人和公子一路上辛苦了,趕緊進暖閣坐吧,小主都備下了兩位最喜愛的點心呢。”

魏夫人不過四十多歲,穿着一身菸灰紅的絲綢袍子,打扮得倒也精神。而嬿婉的弟弟雖然身子壯健,但一身錦袍穿在身上怎麼看着都彆扭,只一雙眼睛滴溜溜打量着周圍,沒個定性。魏夫人雖然看着有些顯老,但一雙眼睛十分精刮,像刀片子似的往瀾翠身上一掃,道:“你是伺候令嬪的?”

瀾翠忙答了“是”,魏夫人才肯伸出手,由着她攙扶進去了。

到了暖閣中坐下,瀾翠和春嬋忙將茶點一樣一樣恭敬奉上,便垂手退在一邊。魏夫人嚐了幾樣,看嬿婉的弟弟佐祿只管自己狼吞虎嚥,也不理會,倒是瀾翠遞上了一盞牛乳茶過去,道:“公子,喝口茶潤潤吧,仔細噎着。”

佐祿不過十六七歲,看着瀾翠生得嬌麗,伺候又殷勤,忍不住在她手背上摸了一把,涎着臉笑道:“好滑。”

瀾翠自幼在宮裡當差,哪裡見過這般不懂規矩的人,一時便有些着惱,只是不敢露出來,只得悻悻退到後頭,委屈得滿臉通紅。

嬿婉臉上掛不住,忙喝道:“這是宮裡,你當是哪兒呢?”

佐祿便垂下臉,抓了一塊點心咬着,輕輕哼了一聲。

魏夫人什麼都落在了眼裡,便沉下臉道:“左不過是伺候你的奴才,也就是伺候你弟弟的奴才,摸一把便摸一把,能少了塊肉怎的。”嬿婉一向視瀾翠與春嬋作左膀右臂,聽母親這般說,只怕瀾翠臉皮薄生了惱意,再要籠絡也難了,便囑咐道:“瀾翠,你出去伺候。”

魏夫人立刻攔下,也不顧瀾翠窘迫,張嘴便道:“出去做什麼?當奴才的,這些話難道也聽不得了?”她見嬿婉紫漲了臉,也不顧及,只盯着嬿婉的肚子道:“方纔我看小主你吃那些甜食吃得津津有味,偏不愛吃那些酸梅辣薑絲兒,怕是肚子裡還沒有貨擱着吧?”

嬿婉聽她母親說得粗俗,原有十分好強之心,此刻也被挫磨得沒了,急得眼圈發紅道:“額娘,這命裡時候還沒到的事,女兒急也急不來啊。”

魏夫人嘴角一垂,冷下臉道:“急不來?還是你自己沒用攏不住皇上的心?別怪你兄弟眼皮子淺,連伺候你的奴才的手都要摸一把。話說回來,還是你不爭氣的緣故,要是多得寵些,生了個阿哥,也可以多給咱們家裡些嚼用,多給你兄弟娶幾個媳婦兒,也不會落得他今天這個樣子了。”

佐祿聽母親訓斥姐姐,吸了吸鼻子,哼道:“不會下蛋的母雞!”

嬿婉自侍奉皇帝身側,雖然明裡暗裡有許多委屈,但到底是養尊處優的嬪妃,再未受過母弟這麼粗魯的奚落。如瑾母女重逢,又聽見幼年時聽慣了的冷言冷語,禁不住落下淚來:“旁人怎麼說是旁人的事,怎麼額娘和弟弟也這麼說我?這些年我有什麼好的都給了家裡,滿心的委屈你們只看不見,好容易來了宮裡一趟,人家都歡歡喜喜的,偏你們要來戳我的痛處!”

魏夫人一不高興,神色更加難看:“人家歡喜是因爲人家高興,我們有什麼可高興的?你伺候了皇上這麼些年,怎麼到了今天還是個嬪位?嬪位也就罷了,這肚子怎麼還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你這個年紀,我們莊上多少人都拖兒帶女一大羣了。”

春嬋聽不過,只得賠笑道:“夫人別在意,小主一直吃着坐胎藥呢,小主心裡也急啊!再說了,孩子跟恩寵也沒什麼關係,愉妃有五阿哥,皇上還不是不大理會她,便是皇后娘娘,也還沒有子嗣呢,可皇上還不是照樣封了她爲皇后。”

魏夫人渾不理會,橫了春嬋一眼:“人家的福氣是生在骨子裡的,咱們姑娘的福氣是要自己去爭取來的,她要有皇后娘娘這個本事,一個孩子也沒有便封了皇后,我還有什麼可說的。我記得我們姑娘這個嬪位總有兩年沒動了吧,伺候皇上也四五年了,眼見着年紀是越來越大了,我這個當孃的能不着急麼?都說進了宮是掉在金銀堆裡了,福氣是堆在眼前的,怎麼偏咱們就不是呢?”她看着嬿婉道:“你看,額娘來了,坐了這麼久,皇上那邊連個使喚的人也沒派來看看,可見你的恩寵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吧。”

春嬋聽魏夫人說的話句句戳心,實在是太不管不顧,便她是個宮女也聽不下去了,忙將嬿婉準備的綾羅綢緞、金銀首飾一一捧上來給魏夫人看了,殷勤道:“這些綢緞都是江南織造進貢的,宮裡沒幾個小主輪得上有。這些首飾有小主自己的,也有皇后娘娘知道了夫人要來特意賞賜的,夫人都帶回家去吧。來一趟不容易,小主的孝心都到跟前了呢,”

魏夫人看一樣便念一句佛,眼見得東西精緻,臉色也和緩了許多:“還是皇后娘娘慈悲。”她看完,神神秘秘對着嬿婉道:“聽說皇后娘娘跟你長得有幾分相像,真的假的?怎麼她成了皇后,你連個妃子也沒攀上呢?要不,皇后娘娘賞賜了這許多,我也帶了你弟弟去給皇后娘娘謝個恩?”

嬿婉聽得這一句,急得眉毛都豎了起來,哪肯母親去翊坤宮丟醜。還是春嬋機敏,笑吟吟勸道:“這個時候,皇后娘娘怕是在處理六宮的事宜呢,不見人的。”如此,魏夫人才肯罷休。

好容易時辰到了,小太監來催着離宮,魏夫人抱着一堆東西,氣都緩不過來了,還是連連轉頭囑咐:“趕緊懷上個孩子,否則你阿瑪死了也不肯閉眼睛,要從九泉之下來找你的。”

魏夫人一走,嬿婉還來不及關上殿門,便落下淚來:“旁人的家人入宮探望,都是一家子歡喜團圓的,怎麼偏本宮就這麼難堪。原以爲可以聚一聚,最後還是打了自己的臉。”她拉過瀾翠的手,“還連累了你被本宮那不爭氣的兄弟欺負。”

瀾翠見嬿婉傷心,哪裡還敢委屈,只得道:“小主待奴婢好,奴婢都是知道的,奴婢不敢委屈。”

春嬋嘆氣道:“奴婢們委屈,哪裡比得上小主的委屈。自己的額娘兄弟都這麼逼着,心裡更不好受了。其實,夫人的話也是好心,就是逼得急了,慢慢來,小主總會有孩子的。便是恩寵,小主還年輕,怕什麼呢。”

嬿婉緊緊攥了手中的絹子,在傷感中沉聲道:“可不是呢。孃家沒有依靠的人,一切便只能靠自己了。”

冊後大典的半個月後,皇帝便陪着新後如懿展謁祖陵,祭告列祖列宗,西巡嵩洛,又至五臺山進香,遊歷名山大川。

而除了皇后之外,所帶的亦不過是純貴妃、嘉貴妃、舒妃、令嬪而已。宮中之事,則一應留給了愉妃海蘭料理。

細細算來,那一定是一生中難得的與皇帝獨處的時光。他與她一起看西山紅葉絢爛,一起看蝶落紛飛,暮靄沉沉。在無數個清晨,晨光熹微時,哪怕只是無言並立,靜看朝陽將熱烈無聲披拂。雖然也有嬪妃陪伴在側,但亦只是陪侍。每一夜,都是皇帝與如懿寧靜相對,相擁而眠,想想亦是奢侈。然而,這奢侈叫人歡喜,因爲她是名正言順的皇后,皇帝理當與她出雙入對,形影不離。

後宮的日子寧和而悠逸,而前朝的風波卻自老臣張廷玉再度受到皇帝斥責而始,震盪着整個九月時節。

自皇長子永璜離世,初祭剛過,張廷玉不顧自己是永璜老師的身份,就急着匆匆地向皇帝奏請回鄉。皇帝不禁動怒,斥責道:“試想你曾侍朕講讀,又曾爲皇長子師傅,如今皇長子離世不久,你便告老還鄉,乃漠然無情至此,尚有人心麼?”

張廷玉遭此嚴斥,惶惶不安。之後,皇帝命令九卿討論張廷玉是否有資格配享太廟,並定議具奏。九卿大臣如何看不出皇帝的心意,一致以爲應該罷免張廷玉配享太廟。皇帝便以此爲依據,修改先帝遺詔,罷除了張廷玉死後配享太廟的待遇。自此,朝中張廷玉的勢力,便被瓦解大半。

如懿這新後的位置,因着孝賢皇后去世時慧賢皇貴妃母家被貶斥,而孝賢皇后的伯父馬齊早在乾隆四年去世,最大的支持者張廷玉也就此回了桐城老家。據說地方大官爲了避嫌,無一人出面迎接,只有一位侄子率幾位家人把他接進了老宅之中。

前朝自此風平浪靜,連西藏郡王珠爾墨特那木扎勒的叛亂亦很快被嶽鍾琪率兵入藏平定,成爲雲淡風輕之事。皇帝可謂是躊躇滿志。而爲了安撫張廷玉所支支持的富察氏,皇帝亦遙封晉貴人爲晉嬪,以示恩遇隆寵,亦安了孝賢皇后母家之心。

這樣的日子讓如懿過得心安理得,而很快地,後宮中便也有了一樁突如其來的喜事。

這一年十一月的一夜,皇帝正在行宮書房中察看嶽鍾琪平定西藏的摺子,如懿陪伴在側紅袖添香;嬿婉則輕撫月琴,將新學得彝家小曲輕巧撥動,慢慢奏來;而意歡則臨燈對花,伏在案上,將皇帝的御詩一首首工整抄錄。

嬿婉停了手中的彈奏,笑意吟吟道:“舒妃姐姐誒,其實皇上的御詩已經收錄成冊,你又何必那麼辛苦,再一首首抄錄呢?”

意歡頭也不擡,只專注道:“手抄便是心念,自然是不一樣的。”

如懿輕笑道:“舒妃可以把皇上的每一首御詩都熟讀成誦,也是她喜歡極了的緣故。”

皇帝合上摺子,擡首笑道:“皇后不說,朕卻不知道。”

如懿含笑:“若事事做了都只爲皇上知道,那便是有意爲之,而非真心了。”

皇帝看向意歡的眼神裡滿盈幾分憐惜與讚許:“舒妃,對着燈火寫字久了眼睛累,你歇一歇吧,把朕的桑菊茶拿一盞去喝,可以明目清神的。”

意歡略答應一聲,才站起身,不覺有些暈眩,身子微微一晃,幸好扶住了身前的紫檀梅花枝長案,纔沒有摔下去。

如懿忙扶了她坐下,擔心道:“這是怎麼了?”

皇帝立刻起身過來,伸手拂過她的額,關切道:“好好兒的怎麼頭暈了?”

荷惜伺候在意歡身邊,擔憂不已:“這幾日小主一直頭暈不適,昨日貪新鮮吃了半個貢梨,結果吐了半夜。”

嬿婉怔了一怔,不自禁地道:“該不會是有喜了吧?”

皇帝不假思索,立刻道:“當然不會!”

意歡對皇帝的斬釘截鐵頗有些意外,訕訕地垂下臉。如懿微微一怔,才反應過來皇帝是答得太急了,便若無其事地問:“月事可準確麼?有沒有傳太醫來看過?”

意歡滿臉暈紅,有些不好意思:“臣妾的月事一直不準,兩三個月未有信期也是常事。”

荷惜掰着指頭道:“可不是。左右小主也已經兩個多月未曾有月信了。”她忽然歡喜起來,“奴婢聽說有喜的人就會頭暈不適,小主看着卻像呢。”

嬿婉看着荷惜的喜悅,心中像墜着一塊鉛塊似的,扯着五臟六腑都不情願地發沉。她脫口道:“這樣的話不許亂說。咱們這兒誰都沒生養過,萬一別是病了硬當成身孕,耽擱了就不好了,還是請太醫來瞧瞧。”

這一語提醒了衆人,皇帝沉聲道:“李玉,急召齊魯前來,替舒妃瞧瞧。”

李玉當下回道:“正巧呢。這個時候齊太醫要來給皇上請平安脈,這會兒正候在外頭。”

說罷,李玉便引了齊魯進來,爲舒妃請過脈後,齊魯的神色便有些驚疑不定,只是一味沉吟。皇帝顯然有些焦灼:“舒妃不適,到底是怎麼回事?”

齊魯忙起身,畢恭畢敬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舒妃小主的脈象是喜脈,已經有兩個月了呢。”齊魯雖是道賀,口中卻無格外歡喜的口吻,只是以惴惴不安的目光去探詢皇帝的反應。

行宮的殿外種了成片的翠竹,如今寒夜裡貼着風聲吹過,像是無數的浪濤涌起,沙沙地打在心頭。

如懿心中一沉,不自覺地便去瞧着皇帝的臉色。皇帝的脣邊有一抹薄薄的笑意,帶着一絲矜持,簡短道:“甚好。”

這句話過於簡短,如懿難以去窺測皇帝背後真正的喜憂。只是此時此刻,她能露出的,亦只有正宮雍容寬和的笑意:“是啊,恭喜皇上和舒妃了。”

意歡久久怔在原地,一時還不能相信,聽如懿這般恭喜,這纔回過神來。想要笑,一滴清淚卻先涌了出來。她輕聲道:“盼了這麼些年......”話未完,自己亦哽咽了,只得掩了絹子,且喜且淚。

皇帝不意她高興至此,亦有些不忍與震動,柔聲道:“別哭,別哭。這是喜事。你若這樣激動,反而傷了身子。”

如懿見嬿婉癡癡地有些不自在,知道她是感傷自己久久無子之事,便對着意歡道:“從前木蘭秋狩,舒妃你總能陪着皇上去跑一圈,如今可在不能了吧。好好兒養着身子要緊。”她看一眼嬿婉,向皇帝道:“皇上,這些日子舒妃得好好兒養着,怕是不能總侍奉在側了,令嬪,一切便多勞煩你了。”

嬿婉低低答了聲“是”,臉色稍微和緩了些許,便道:“舒妃姐姐要好好兒保養着身子呢,頭一胎得格外當心纔好。”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撫着舒妃的肚子,滿臉豔羨,“還是姐姐的福氣好,妹妹便也沾一沾喜氣吧!”

意歡低頭含羞一笑,按住嬿婉的手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多謝妹妹,但願妹妹也早日心願得償。”

皇帝神色平靜,語氣溫和得如四月裡和暖的風:“舒妃,你既有孕,那朕賞你的坐胎藥以後便不要喝了。”他一頓,“許是你一直喝得勤,蒼天眷顧,終於遂了心願。”

意歡小心地側身坐下,珍重地撫着小腹:“說來慚愧,臣妾喝了那麼些年坐胎藥,總以爲沒了指望,所以這一兩年都是有一頓沒一頓地喝着。這次出宮以來,皇上一直無須臣妾陪伴,這身孕怕還是在宮裡的時候便結下的。彷彿臣妾是有好幾次耽擱着沒喝了,誰知竟有了!”

齊魯忙賠笑道:“那坐胎藥本是強壯了底子有助於懷孕的。小主的體質虛寒,再加下以前一直一心求子,心情緊張,反而不易受孕。如今底子調理得壯健了,心思又鬆快,哪怕少喝一次半次,也是不打緊的。但若無前些年那麼多坐胎藥喝下去調理,也不能說有孕便有孕了。”

意歡連連頷首,懇切道:“齊太醫說得是,只是這般說來,宮中還是純貴妃與嘉貴妃的身子最好,所以才子嗣連綿。”

齊魯道:“純貴妃一向身子壯健,而嘉貴妃出身李朝,自小人蔘滋補,體質格外溫厚,所以有所不同。”

意歡笑靨微生,信任地望向齊魯道:“那本宮以後的調理補養,都得問問齊太醫了。”

齊魯諾諾答應。皇帝溫聲囑咐道:“齊魯是太醫院的國手,資歷又深,你若喜歡,朕便指了他來照顧你便是。”

意歡眉眼盈盈,如一汪含情春水,有無限情深感動:“臣妾多謝皇上。”

皇帝囑咐了幾句,如懿亦道:“幸好御駕很快就要回宮了,但還有幾日在路上。皇上,臣妾還是陪舒妃回她閣中看看,她有了身孕,不要疏漏了什麼纔好。”

嬿婉亦道:“那臣妾也一起陪舒妃姐姐回去。”

皇帝頷首道:“那一切便有勞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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