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菡萏性子軟,說話也從來都是嬌怯柔和。這反駁的話說的分外輕緩,一點底氣都沒有。
定昭儀哼笑睥睨着她,明麗的眸子驕矜尖利,“誰知道蓮貴嬪怎麼想的呢!許是你自己沒法兒照養七皇子,所以也看不得別人有孩子!當初壽康殿暖閣出了蜈蚣的事兒原本就蹊蹺。誰也沒瞧見何氏去過壽康殿。倒是你在外面也徘徊過,也進過屋子。何氏自裁,實在是疑點重重。焉知是不是你下的黑手冤枉給何氏的!如此,何氏纔會怨氣沖天。”
衛菡萏眉心忍不住劇烈的一顫,定昭儀無故提起僖貴嬪,她心裡自是萬般心虛,立時垂首,咬牙辯解道:“昭儀娘娘,何氏的事兒,那宮人已經都招了。太后娘娘已經查明,何況,何氏自裁的那日,臣妾被拘押在采薇宮,還能做什麼!”
舒妃被定昭儀這樣引着,亦發將信將疑,反問衛菡萏道:“何氏好端端的,爲什麼要謀害皇嗣?難不成,就是爲了害你?那未免也太蠢笨,太得不償失了。”
樑容華也是淡淡哂笑,附和道:“可不是!何氏一死,她身邊的宮人便也接連慘遭橫禍,都無故掉進了同一口井裡。若不是有人殺人滅口,那就是冤魂索命了!可見何氏當真死的冤枉呢。”樑容華原本是有寵,蓮貴嬪復寵,自是搶了她的恩寵。難免要藉着皇帝不在,落井下石一番。只怕在座的諸人,如今是恨不能都去踩衛菡萏一腳才痛快。
衛菡萏已不似當初那般任誰都可以欺辱,聽了樑容華這話,當即轉頭,眼神帶着慍怒,瞪着樑容華道:“何氏的罪名是太后與皇上一起定下的……”
樑容華往日也是個極厲害的人,聽衛菡萏提及太后與皇帝,便心知衛菡萏是要學着方纔德妃揶揄書費那般來堵自己的嘴。她既然瞧出來,自不能讓衛菡萏得逞,尖聲道:“可也難免有人暗中搗鬼,矇蔽聖聽。何氏死的奇怪,誰知道是自盡的,還是被人殺害了再做出自盡的樣子!”
衛菡萏心裡無比的慌亂,但是她仍舊斂容,極力的鎮靜心神。“樑容華現在是要替何氏翻案,反過來質問污衊本宮嗎?就算本宮有罪,也容不得你對本宮指手畫腳,以下犯上!”
“嬪妾不過是仗義執言,”樑容華被衛菡萏忽然的凌厲問話震了一震,聲音立時輕緩下來,“何況,嬪妾又沒指明瞭就是蓮貴嬪,您又何必心虛呢!”
“行了,”貴妃淡淡然的鎮聲開口道:“何氏的事兒已經塵埃落定,多說無益。如今是說蓮貴嬪是否是不當心才推了舒妃一把。”
定昭儀卻是笑了一笑,不以爲然的說道:“貴妃娘娘,這兩件事原本就是一件事兒。那就是蓮貴嬪有心妒害皇嗣。何氏的事兒算一件,今日的事兒也算一件。說的通呢!”
舒妃心裡倒是亦發篤定了衛菡萏要害她,她當即啐道:“賤人!”她說着,一口口水唾在了衛菡萏的臉上。驚得諸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照說舒妃也是士家大族出身,往日行事極有教養。如今竟當衆給衛菡萏唾面之辱,自然是氣急恨急,更是鄙夷衛菡萏出身低微。
衛菡萏也是無比的震驚,有些回不過神。她眼裡含着屈辱的淚水,眸中的恨意一閃而過。最終,緩緩低頭,輕慢的牽起帕子在臉側揩拭掉那污物,一言未發。
姜子君雖然不喜歡衛菡萏,卻也極厭惡舒妃這樣當衆羞辱人,抱不平的出言道:“舒妃,你好歹是正二品的妃位,怎能做這樣失儀的事兒!”
舒妃冷冷一笑,“失儀?禮儀自然要對着當得上的人,如她這般卑賤惡毒的賤婢,不配爲人!更不配讓我以禮相待。”
衛菡萏微微垂首,劉海垂在額前,擋住了她的眼睛。她靜靜的跪在原地,也不去分辨什麼,似乎只等着舒妃與貴妃的處置了。
“話還沒說清楚,舒妃實在不該如此。當着新貴人的面兒,成什麼樣子!”貴妃面容和煦,聲音清軟又溫和。
舒妃轉頭看向旁的人,問道:“有誰瞧見蓮貴嬪是不當心被絆了才推得本宮的?”
諸人全都垂首,沒人敢幫衛菡萏說話。
“娘娘,嬪妾有話要說……”這聲音很是明朗清脆。諸人循聲望過去,原是曾經在壽康殿裡幫衛菡萏說過一次話的貴人薛嬋。她圓圓的眼睛,帶着純真無暇的笑意。恭順懇切的跪地,道:“回貴妃娘娘、舒妃娘娘,方纔可能是嬪妾不當心,踩到了蓮貴嬪的裙襬。她纔不當心跌倒的。”
衆人聞言,都有些回不過神,訥訥的怔愣着。
雲千雪冷眼旁觀,細細的打量着這個薛嬋。自那日她幫着蓮貴嬪說話以後,霍延泓倒是對她留意了一些。她是這六個新入宮貴人裡頗得恩澤的一個。
薛嬋是剛入宮的新貴人,沒有要去害舒妃的道理。何況她出身不俗,如今站出來幫着蓮貴嬪證明,言語一句,貴妃與舒妃也實在無法向她問罪。左不過是因爲她剛入宮,冒冒失失的緣故,無關痛癢的申飭幾句便是了。
薛嬋說着,面向衛菡萏,有些赧然歉疚的說道:“蓮貴嬪,對不起。嬪妾冒失也沒注意,就是覺着好像踩到了什麼軟軟的。”
舒妃根本就不信薛嬋說的話,當即指着衛菡萏道:“她說是被人絆了沒站穩,如今到你這,怎麼竟變成踩了一腳。”
當時薛嬋站在衛菡萏的身後,若說絆了她,也實在是做不到的事兒。便急忙解釋道:“只怕蓮貴嬪也是莫名,所以想不起來是被絆的摔倒,還是被人踩了裙裾才摔倒的。”
姜子君含笑曼聲輕斥二人道:“往後再不許這樣冒冒失失的,若是真傷了舒妃,你們誰也擔待不起。”語頓,又掃了舒妃一眼,關切一笑,“舒妃如今有着身孕,務必當心一些。往後可千萬別去人多的地方,省着再一個不當心,那可真就是追悔莫及了!”
舒妃猶自不甘,“即便她是不當心,可她也確實推了我一把,德妃想就此輕易的揭過去嗎?”
姜子君笑容凝在脣邊,眼中再無半分笑意,“那舒妃要如何?因爲蓮貴嬪不當心,就要照謀害皇嗣的罪名處置嗎?你若是打定了主意,便讓貴妃擬摺子送去皇上那。看看皇上怎麼說!”
貴妃面上仍舊是波瀾不驚的神色,淡淡道:“蓮貴嬪既然是不當心的,也實在不必那般嚴重。便罰蓮貴嬪、薛貴人半年的月俸,小懲大誡。”對於旁人,半年的月俸實在當不得什麼,好歹還有家裡貼補銀子。可衛菡萏沒有家裡可貼補,罰了半年的月俸,自然是不小的懲罰。
衛菡萏卻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垂首恭順的叩謝貴妃輕饒了她。
後宮女眷恭送了貴妃、德妃幾位高位妃嬪。立時作鳥獸散,極快的離開,生怕走晚了再生出什麼不虞。
“阿媛,你也真是大膽!方纔大家都不敢說話,你做什麼硬出頭替蓮貴嬪言語!”
這阿媛是薛嬋的小字,說話之人是與薛嬋一同入宮的陸淮月。她與薛嬋自小一同長大,很是要好。不過兩人性子卻是天差地別。薛嬋活潑大膽,口無遮攔。陸淮月卻是性格懦弱,膽小極小的人。
薛嬋粲然一笑,天真爛漫的說道:“盈姐姐,你瞧宮裡這麼多的妃嬪,沒有一個人敢幫着蓮貴嬪說話。蓮貴嬪每每總受人欺負,多可憐。”
兩人此時走向園子深處,特意避開了旁人。陸淮月拉着薛嬋,不大放心的看了看四周,見是沒人,仍舊壓低了聲音道:“你沒瞧見嗎?這蓮貴嬪三番四次的被人落井下石,誰也不幫她說話,想來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分明不是你踩的,如今好好的也跟着被罰了半年的月俸,實在是不值得!”
薛嬋微微驚訝,問她道:“盈姐姐怎麼知道不是我踩得?”
陸淮月亦發湊近了薛嬋,聲音壓得低低的,小心翼翼的說道:“我瞧見是定昭儀故意踩住了蓮貴嬪的裙裾!”陸淮月說着,忍不住深看了薛嬋一眼。
薛嬋似是想不通,偏着頭問道:“定昭儀爲什麼故意去踩蓮貴嬪的裙裾呢?”
陸淮月搖頭,“我聽說,之前定昭儀與蓮貴嬪還爭過七皇子呢!想來定昭儀與蓮貴嬪暗地裡是早有齟齬。你瞧,定昭儀自己踩了蓮貴嬪的裙子,立時便站出來說蓮貴嬪是故意推舒妃的。她這樣突然發難,想來是預備藉着舒妃的手去整治蓮貴嬪。”
薛嬋癟着嘴,沉吟着小聲道:“盈姐姐,她們整日這樣算計來算計去的,可累不累啊!”
陸淮月心中亦是不解,幽幽一嘆,“咱們才入宮多久啊!前前後後便生出多少事兒。我聽韋貴人說,之前死了的那兩個冷宮侍衛,二月二那天晚上在采薇宮外面值守來着。你說,這兩個人忽然暴斃,是不是真向定昭儀說的,僖貴嬪的死與蓮貴嬪脫不開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