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票,要票。し
爲毛總是吞我要票要票的發自內心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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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直等人捂住嘴,在隊伍中竊笑起來。
世子妃也火了:“繡花枕頭外面好。”她家小王爺生得外面不好,對這句話世子妃想的最多。
陳留郡王焦頭爛額之際,小沈夫人又出來一句:“看你生得相貌不俗,一表人才,怎麼說出這麼俗的話”
“我們殺了人的”
“就是,瞧不起我們”
“這是什麼話”小沈夫人怒容滿面,她正在吹牛皮,還打算回京裡大吹法螺,這就聽不懂什麼叫縫補衣裳更好
在郡王的心裡,可不就是一羣女人一不小心說實話這種,這就犯尷尬。忙改口:“夫人們,你們辛苦了,你們打得很好,但和你們縫補衣裳相比,縫補衣裳纔是該做的事情。”
所有女眷黑了臉。
就這模樣,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蹟。陳留郡王心想我還訓話,我要說拗不過寶珠和世子妃,郡王打個哈哈:“女人們,”
別的女眷們哄的笑了。
一排子歪歪斜斜的女眷們,小沈夫人還在說笑:“我呀,咦”前面地上蹦過來一個火中烤裂的黃豆,迸到她面前。廝殺半夜也好,幫忙半夜也好,也餓了。黃豆又火中烤得香,小沈夫人接住另一個飛過來的,送到嘴裡有滋有味的嚼嚼:“香。”
就學陳留郡王,也讓整隊,和世子妃一起請過郡王來,陪個笑臉兒:“姐丈名頭兒大,給我們講講吧,說不好等歇過來氣,明天我們去大同幫忙。”
有過名將的點評,這身價也就不同。
寶珠贊成的卻是,半夜保衛戰,寶珠對自己和對女眷們全是滿意的。想讓姐丈來訓訓話,丟下幾句誇獎,寶珠也想回京去吹牛皮,把牛皮吹得大點兒。
世子妃撇嘴:“讓郡王給我們講講吧,沒準兒等下還有敵人來,我們也不能再當烏合之衆。”
小沈夫人沒配合別人殺幾個人,牛皮吹得卻比別人早。正在對着她的家人丫頭吹:“我呀,我”
陳留郡王整隊的時候,看得女眷嘖舌頭。世子妃羨慕上來,叫過來寶珠:“看看他那個纔是當兵的,我們這,”瞄瞄小沈夫人。
紅花想想,叉腰咆哮:“廢話少說快去滅火,搜東西”彎下腰,從一個死人衣內掏出一長串子綠松石珊瑚等做成鏈子,扯斷握在手上,對着萬大同怒道:“少了一個,晚上不給飯吃”萬大同可憐兮兮的走開。
把郡王的人打發走歸隊,萬大同對着紅花悄聲:“紅花兒,你說奶奶無事,我就是你的,這話你還記得的吧”
大同城裡起火,濃煙這裡也看得清清楚楚。
萬大同和孔青聽到,理解紅花的心情,對打掃戰場的人道:“我們沒怎麼傷,放心吧,只管交給我們,請去整隊,趕快去救大同。”
方明珠拖個大袋子,跟後面收東西,都是爲讓寶珠少損失一些的意思。
比劃一下,樂了:“這刀值十兩銀子。”回手交給方明珠。
“不行”紅花說着,從死人手裡扯出來刀。人死的時候握的東西,很難取出。但紅花用力的扯,這一個可能握的也不緊,還真扯出來了。
打掃戰場的人很爲難:“姑娘,郡王在點兵呢,我們得快點兒,這些人還有沒死透的,等我們去大同,他們醒來,再作亂怎麼辦那邊還有火,全燒了,我們走了也放心。”
紅花後面跟着方明珠邵氏張氏,這會兒全都不怕死人。生命危險過去,正在痛心寶珠損失不小,紅花是從死人懷裡掏過錢的,這就跟上紅花,別人打掃戰場,紅花等人在搜值錢東西。
紅花用力揪住一個死人的衣甲,尖聲道:“我還沒有搜,不許燒,他殺了我們的人,燒了我們的房子,得把身上有用的全留上來,我要知道他家在哪兒,我一準兒去要錢去。這要不到,就他身上的剝下來,勉強抵了吧。”
這就追擊上去,而鎮子裡幫着打掃戰場的人,和紅花爭了起來。
他看孩子這會兒,蘇赫已退到官道上,但郡王並不後悔,他往這裡來首要的事情之一,就是抱抱孩子們,免得回去看小弟臉色。
三言兩語的,陳留郡王弄清意思。他在心裡暗暗欽佩自己的岳母大人,也就喝命人作速整隊,同時離開寶珠,上馬提刀,打算把蘇赫先滅在這裡。
不說還好,說過寶珠泫然泣下:“母親她,”一個激靈,又有喜容,接過袁懷璞交給梅英。“姐丈辛苦,但請姐丈趕快去往大同,母親在那裡”
“岳母大人在哪裡”陳留郡王的心提起來,到這會兒沒見到袁夫人,難道是受了傷不能出來
這就問袁夫人,郡王往這裡來,最重要的幾個人,這就只缺岳母沒見到。
“哈哈哈,你果然是我們家的孩子”陳留郡王大笑出聲,喜歡得不能自己,又抱過老二袁懷璞,看着他也和哥哥一樣,看人打鬥聚精會神,把個眼珠子瞪得大而又圓,陳留郡王愛不釋手,很想親親他們的臉,又怕頭盔冰到他,只握起小肥手,送到脣邊親了親。
陳留郡王愕然,轉過身子,重新把袁懷瑜的視線對準打鬥的人,見果然,袁懷瑜露出津津有味的表情,掛着淚珠子看起來,也不再抽剛纔那擋住自己的頭盔臉。
寶珠忍住笑,衛氏忍住笑,梅英也忍住笑,同時把懷裡的袁懷璞抱得視線不離那邊打鬥。寶珠道:“姐丈,你擋住懷瑜看打架呢。”
袁懷瑜擡起手,對着他臉上的盔甲,一氣“吧吧吧吧”,起勁兒拍打着。郡王納了悶兒:“你小子是怎麼回事我不喜歡你了,我喜歡你弟弟去。”
陳留郡王傻住眼,皺起眉頭:“這孩子不好,怎麼到我這裡你就哭呢別哭了爺兒倆個頭回見面,你得給臉面”
“哇”袁懷瑜卻大哭起來,伸出小手,對着陳留郡王的臉,就是一下子。郡王帶着頭盔呢,這就拍打在盔甲上,“吧”地一聲,很是響亮,很是有力。
寶珠拜謝他:“多謝姐丈誇獎。”
郡王一見大喜,也不解衣甲,也不管甲上有血有灰有泥,抱到手臂上,自己還笑:“將門只能出虎子,打小兒沾沾血泥灰,長大了是個大將軍。”
這是個兒子。
又雪白又肥,不是胖能形容,簡直一個小肥豬仔。
先抱過老大袁懷瑜,已醒來,兩個眼珠子烏溜溜瞪着,看上去有油光水滑,跟大姑娘一把好髮絲那感覺。
姐丈以前是不喜歡寶珠的孩子們,寶珠還記着呢。這一會兒他很想看,寶珠內心裡那小塊傷痕,這就補得天衣無縫。
寶珠欣然,忙道:“奶媽,把孩子們抱過來。”
郡王哭笑不得,忙把話題岔開,免得再和女人說話,把自己噎死這名聲不佳。對寶珠道:“孩子呢,給我看看。”
我真是會說話兒
天下名將數得着的陳留郡王,穩坐在第四把椅子上。但此時覺得自己成了小孩子,這個在頭上撫一把,那個在腦袋上拍一下。
“這纔是郡王,就是會說話兒。”
女眷們笑了:“這話兒說得對,”
陳留郡王嗓子眼裡乾乾的,半天才說出來:“啊,我來的時候兒不對,耽誤你們了。”
寶珠忍住笑,如果沒有姐丈及時到來,這事兒一定不能如意。但姐妹們紛紛出聲,寶珠跟着點頭。
“耽誤我們殺人不是嗎”
“就是,下回晚點兒來。”
把女眷們的話全扯出來。
女眷們也全對着郡王深施一禮,陳留郡王形容俊美,回禮很是中看,看得世子妃覺得親近,嚷出來一句:“你來得忒早不是,以後等我們殺完了你再來。”
寶珠這纔看到自己衣着不整,但並沒有露出什麼,也不再拘於衣着,深施一禮:“多謝姐丈前來。”
有別人攔住蘇赫,郡王走去看視這寶貝。
這就確定下來,此位弟妹,她不是別的什麼,就是一個難得的,丟了不好尋的,幸好沒丟,還完好在那裡,雖模樣兒憔悴了忙活半夜又讓火烤的,但稀奇極了。
這稀奇寶貝的心思,直到他回來救援以前。而在現在劫後餘生般見到寶珠,陳留郡王想這可不就是個稀奇寶貝嗎
當時罵稀奇寶貝,一是寶珠不許納妾,郡王心中覺得小弟夫綱受損。第二就是太寶貝孩子,勾起別人心中陰影,不罵袁訓豈不難過
又想到這全是擔心小弟和親生岳父一樣身體不好纔出來的心病根兒,陳留郡王纔要罵稀奇寶貝。意思你別稀奇了,不就是個孩子,以後多得是。
袁訓要是他兒子,生個孩子跟得龍駒,郡王早打過他了。
郡王妃和他是從小定親,陳留郡王往國公府去的時候,郡王妃還小,後來生下袁訓,幾等於看着袁訓長大,對袁訓的感情不亞於國公,名義上是兄弟,心裡卻有如半個兒子。
小弟有了孩子,是個女兒也如得至寶。爲什麼是爲着親生岳父那身體,全家人都有陰影。陳留郡王格外有印象,就這他還不經常回家,也牢記於心。
這不順眼中,是一片疼愛袁訓的心思。
現在回想,是看着小弟那麼喜歡,衝着他也要抱抱。但當時是怎麼一回事呢看着小弟生個女兒就的,食水衣裳的地方,就是剛纔那裡有。如果城破,大同重要,哪怕是全軍來犯,阻攔救援,也最遲十天半個月必有援兵,只要沒有人攻下地道,這裡可以容身。如果有人攻下來,而又沒有別的辦法時,你就放下大石,再去尋找別的路出去。”
國公夫人急道是:“你,你要走了”
“如果府兵們守不住,有人衝下來,你記住了,這裡一扳,上面有大石落下,路就封死不能再活。你們要出去,也只能尋找別的出口。”
國公夫人道:“我看到了。”
燦燦的油燈,明晃晃的在石頭牆壁上,不注意看是難分清銅和金子。
袁夫人暫時能放下心,單獨叫上國公夫人:“跟我來說句話兒。”國公夫人又希冀又擔心,戰戰兢兢跟過去,走到一段路的中間,袁夫人低聲道:“你看着,這兩邊油燈的芯兒不是銅的,是金的。”
袁夫人也不相信她們是真心話,不過這家常的話讓她恢復更多的力氣。和女眷們又走去看了看府兵們作戰,像是又殺許多人。
那時候就會打人了,而且看到喜歡的,拿了就走。
“多乖巧。”洪姨娘說得自己都不相信,她的孫子讓加壽打得最多。不過那時候加壽還小,還不到一週歲。
“多好的孩子啊,”姜姨娘道。
但這會兒說出來,全是“我不吃驚”。
小加壽在國公府裡是頗有一段“惡名”的,姨娘們聽到她和太子嫡子定親,不吃驚纔怪。
“還搶人家果子嗎”這是個讓加壽搶走過果子的。
“加壽如今去宮裡打人了”這是個讓加壽打過的。
如孩子們又添進話來。
在京裡有些人的眼裡,不明就裡以爲加壽是有大福氣,但國公府的人可不這麼的看。
都說這怎麼可能
謝氏滿身心的危險中還沒走出來,也讓宮姨娘的話逗得心情一鬆,加壽的親事出來時,這個家裡誰不是吃驚的
說話能減少恐懼,加壽的親事又讓人嚮往,宮姨娘也忍不住加入談話中:“親事定出來,我可一點兒不意外。”
袁夫人的力氣,又回來一些。
“好着呢。”袁夫人語氣中有了歡欣,只是累了,又身在險地,欣喜不多。說到她的加壽,袁夫人真是太喜歡了,眼前出現壽姐兒一腦袋的朝天辮子,娘娘是疼她的,公主也疼她,壽姐兒託祖父的福,是個有大福氣的孩子。
訕訕的:“壽姐兒在京裡好嗎”
得說點什麼,不然大家粗重的喘氣聲就先讓自己不快。國公夫人又才和袁夫人說上話,還想再說。不敢再提寶珠和她的兒子們,就再說加壽。
這裡寂靜,上面的動靜微弱的過來,勾得人支耳朵想聽和更擔心。偶然,有府兵們的呼喝聲過來,聽得人提心吊膽,過會兒,又鴉雀無聲,讓人更生出膽寒。
喝過,又一陣虛弱上來,她是體力精力過度透支,大家扶着她坐下休息,地道里有東西,給她墊得暖暖的,陪在她身邊。
“去殺敵”袁夫人精神稍好,就對府兵隊長提氣兒喝道:“本府家訓,無國就無家。保城則保家”
衆人沉默的感動着,這中間對輔國公不早說出家中的藏身處的恨意,在想起袁夫人是半夜裡來,還是獨自一人過來,膽量和情意都有,恨意也就消逝。
袁夫人頷首點頭:“正要你們這樣辦理。”說過,人還笑着,身子一晃,倒在旁邊八奶奶身上。大家扶她坐下來,有食水餵給她,袁夫人喝下幾口水,勉強笑了笑:“累到了,我好久沒走過這麼久的路,”
女眷們全下去,袁夫人又和幾個大膽健壯家人去接府兵。接下來府兵,全是大喜:“這裡天然是個工事,可以利用這裡殺敵。”
袁夫人很是理解:“沒事兒,你辦得好。”
謝氏漲紅臉尷尬:“姑母,已經帶她出來了,是個活人,丟下可怎麼辦”謝氏有句話還沒有說,要是讓人凌辱了,謝氏也覺得不能做人。
謝氏讓人扶凌姨娘過來,凌姨娘失去雙腿,不能走路,完全是攜抱過來。袁夫人對她淡淡一瞄,沒有阻攔。
這是一些還不知道憂傷的孩子們。
下面的孩子們全聽到這話,大的知道憂傷,還沒有歡笑。小的全互相道:“就說會回來的,加壽會回來的”
袁夫人柔情更涌上來,看她的寶貝孫女兒多麼得兄弟姐妹們喜歡,抱了抱他答應:“好的,會再見到的。”
在他們的笑容中,袁夫人打開地道口,看着她們一個一個地下去,最後一個孩子懵懂着,還以爲是把他們送走,大人有時候總騙人,孩子總有這個認知。他天真的道:“如果我不能回來,不能見到加壽,幫我告訴她,雖然我不在家裡等她,但也別走錯了路,錯討人家的錢。”
“好哦好哦,”孩子們歡喜的很快,拍手樂了。
袁夫人也沒有辜負她們,微笑對孩子們回話,卻是回答了所有人:“我們啊,有個好地方呆上幾天,再出來就太平了。”
此時,都明白生的希望全由袁夫人而來。
她們能面對生死,也不能面對自己孩子的生死。對國公總有點滴的恨,但對袁夫人都打心頭酸烈上來,由心底的感激着她。
孩子們就喜笑顏開,紛紛問道:“什麼時候能太平啊”說起這件事情人人歡喜,從國公夫人到姨娘到奶奶們全流下淚水。
袁夫人忙接上話:“乖孩子,我代加壽謝謝你。”又怕這句話不能安慰這童稚的孩子,柔聲道:“等過了這陣兒,再找回來吧。”
後面的孩子話讓招出來,有一個道:“我還給她留了個肉乾,”然後遺憾:“在房裡呢,沒有帶出來,這可怎麼辦,”去怪母親:“全是你不讓我回去。”
“那真是可惜,我還給她留着一塊好吃的糖,”孩子惋惜。
袁夫人心頭一軟,柔聲道:“沒有回來。”
一個孩子問出來:“姑祖母,加壽她沒有回來嗎”
但別人,卻不能和她一樣。
想明白這點兒,國公夫人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她已能明瞭袁夫人擔心孫子的心境,把嘴緊緊閉上。
國公夫人明白過來,後悔失言。攻城是半夜裡的事,而從袁家過來,至少要半天,也就是說一開始,袁夫人就拋下媳婦和孫子,往這裡趕來。
“好。”袁夫人身子抖動幾下,又恢復她腰桿筆直。
她可是從城外那麼遠的趕來。想到這裡,國公夫人關切地問道:“婉秀,寶珠和孩子們可好不好”
國公夫人不能說她一直是個好人,她曾經那樣曾經用最惡毒的法子傷害一個對她無害的人,但她經過這幾十年,磨去許多性格,這念頭也就一閃而過,暗想還是感激她吧。
不好的想法永遠存在,不是好人就不再出現這些,只是好人能正確分辨,把不應該想的去掉。
見前面袁夫人走得胸有成竹,國公夫人暗中嘆息。這是應該感謝她來救助,還是再重想沒有她,自己夫妻相得,早就能知道府中的底細
在這種時候,國公的恨意一覽無遺。他恨這家裡的所有人,恨的什麼也不願意告訴她們。這認識讓女眷們一起傷心,然後她們爲保命要抱成一團,就把這事丟下不提。
大家傻住眼,面面相覷都不知道。
她啞着嗓子:“我不知道。你們,”艱難地才說出來:“你們全比我得他喜歡,你們中哪一個知道,哪一個就說出來。”
關於藏身處的事情,伶俐的宮姨娘在大家剛聚首的時候還提出來,國公夫人知道有,這樣的家裡怎麼能沒有呢,但這個問題提出來,無疑又讓她痛苦。
這裡不會是沒點兒藏身處的普通宅院
輔國公府鎮守本地數代,就從剛纔來說,依踞府第的地形,一直打退來犯的人。有破門而入的,把大門重新堵死,也是從地形上全殲。
袁夫人走在最前面,在喊殺聲中泰然自若,把衆人往廚房裡領。國公夫人出於對她的信任,緊跟着她。同時心裡也明白了什麼。
認了認她們說話的地方,卻不是正廳。慌亂中,不在正廳,全聚在一個小廳上就說話,讓堵在這裡,但也有一個好處,離廚房近,原意是幾天出不去,還有吃的。現在就方便,因爲廚房也有一個地道入口。
袁夫人抿抿脣:“來就是了。”
還有的沒分到孩子,這才問出來:“姑母,咱們去哪兒”謝氏問出來。
國公夫人頭一個想也不想,伸手就攬兩個孩子,離她最近的,卻不是她的。別的女眷還想問上一句去哪裡,見國公夫人這樣,也就學着,宮姨娘抱過兩個,別的姨娘奶奶們也各護住孩子。
她離開孩子們的時候,家中還沒有起火。她的心情焦急上來,讓國公夫人引出的感動盡數下去,這會兒哪還有功夫去想,顧不得多說,急切地道:“抱上孩子們,跟我來”
袁夫人心頭一跳。
國公夫人大哭一聲,忘記她和袁夫人是別人眼裡,和自己心裡也認爲解不開的仇怨,撲上去道:“你,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吧,我想着你,但。聽到一個家人城頭上回來,四公子說的,你家也起了火,”
髮髻不整,亂髮飄零,衣上有血,裙子也沒了爲方便自己撕了的,已是衣冠不正。懷裡抱着把短劍,手上還有血。
見到袁夫人出現,是狼狽的。
但都有感情,人孰無情呢
除去國公夫人以外,別的人全是袁夫人出嫁後進府的,不管姨娘還是奶奶們,和袁夫人感情不深。和寶珠呢,是仰望她那麼“兇”,再想到自己得到實際“好處”。姨娘們是怕寶珠的,都怕寶珠奶奶翻臉要抄房,想的也就都有限。
餘下人等,也有想過的,也有沒有想過的,保命要緊,也不算無情。
這裡面,大奶奶謝氏心思一轉想過寶珠,國公夫人心思一轉想過袁夫人,也就沒功夫再想。由孩子們剛纔的話,倒是孩子們想的還多些,能把加壽在這亂的時候還想到。
驚慌失措的應對,這中間不是沒想過袁家婆媳,但自顧尚且不行,何況是親戚們,更沒功夫管。
從國公府的人來說,她們一睜眼,大同城就破了外城,天亮左右,破了內城。可憐大同自古是個重鎮,久有堅固的盛名,但不敵內奸二字。
廳上所有的人,頓時眼前一亮。
袁夫人翩然而進,不管怎麼亂,心裡怎麼急,也是格調不減,徐徐含笑:“你們可好不好”
他此時倒還保持格調,老姑奶奶歸寧了。
袁夫人在外面聽到最後這幾句,百感交集,再一次想回來是對的。在廳外整整衣裳,接住她的一個家人,在這裡還有個通報的心情,但不是從容而進,狂奔進去:“夫人奶奶,老姑奶奶歸寧了”
國公夫人帶淚笑了:“是啊,所以你們路上要聽姨娘的話,等亂勁兒過去了,再回來這裡,加壽還要回來討錢是不是”
“我們全走了,加壽回來了,還找得到這裡嗎誰給她錢呢”這是個最戀着加壽大紅包兒的小姑娘。
有一個小姑娘猶豫了一下,輔國公夫人看出她要說什麼,在這會兒雖然緊急,但也是能聽一句是一句,真怕以後再見不到。就道:“你說。”
國公夫人盡力地笑:“車不夠,你們先走,我們隨後就來”給小的那個拉拉衣裳,對最大的幾個孩子道:“你們不是要殺敵嗎拿上你們的弓箭,這路上要你們護着弟弟妹妹,聽姨娘的話,不許任性”
大的那個孩子傻住眼:“祖母,你們呢”
“府中的浮財,封在舊井裡,後園子裡大白楊上有刻痕的那個。別擔心刻痕長沒有,刻得深,等你們回來取走,一人一份兒,不許多拿別人的。”
“孩子們,你們聽好,都記心裡”國公夫人頭一回能慈愛府中所有的孩子們,卻是在這樣的時候,不允許她多說。
但國公夫人強按住他,他有力氣,差點把國公夫人從座中帶起來,讓母親喝住,才勉強老實。
這一個是頗有國公府家風。
國公夫人強忍住的淚水破眶而出,她以前只抱過自己的孫子們,這就抱抱這個,又摟住那個。孩子們也都知道大難臨頭,最大的已十歲出去,能舞動槍棒,在國公夫人懷裡不耐煩,扭動身子:“給我弓箭,我要出去射死他們”
國公夫人說到這裡已經足夠,八奶奶泣着約上各房妯娌,去給孩子們準備吃的衣裳等。很快,帶着各自的孩子到國公夫人這裡來。
而她們還不知道造成這災難的,是府裡自己的人。那不成氣已經早死的五公子。
內外勾結,造成今天的災難。
而外面攻打國公府的人一直不斷,這裡能不能堅持到下午又是一個問題。
出去再進來一趟,府兵們也是鐵打的,要休息要先保住他們的命,送完兩趟人,估計也要死傷一半。餘下那一半還能不能再進得來,進來能不能出得去都是個問題。
“頭一批,送兩位姨娘和孩子們走。第二批,送奶奶們走,第三批,”國公夫人流下淚水:“如果那時候我們還在,算算已經是下午。”
宮姨娘想罵她,又哭了出來。
八奶奶泣不成聲,國公夫人變了臉,喝道:“不用擔心你可以放心宮氏沙氏,倒是派奶媽同行纔要擔心,她們只顧自己的小爺纔是生死關頭也許只顧自己宮氏沙氏是你公公的妾,她們還要見你公公,就得護好所有孩子”
國公夫人按住八奶奶肩頭,慈愛的道:“別哭了,去給孩子們準備食水。這雖是秋天山裡吃的多,也要多準備吃的。再,把他們帶到我這兒來。”
“我們剩下的府兵已經不多,不能同時送很多人出城。幸好孩子們都大了,”就是謝氏的孩子生得晚,也是沒加壽的時候就有他,加壽拖着竹馬在宮裡能亂跑,這一個也早腿腳利索。
八奶奶泣道:“我知道”
“從這裡到內城門,再到外城門,以前快車馬不到半個時辰,現在則要走半個時辰不止。”
八奶奶噙滿了淚:“母親。”
柔聲道:“老八媳婦,”
國公夫人不看她們,只看自己的媳婦。她不能左右別的媳婦留下來等死,唯有和自己的媳婦說話。
沙姨娘也怒目而視。
宮姨娘火冒三丈,衝到國公夫人面前:“你怎麼敢這樣說我,你當我們姐妹是什麼人,我們是國公的人”
國公夫人目光淡漠:“她們是姐妹,她們在關鍵時候可以一心,而我們不能。”又閉一下眸子,道:“而且這幾十年裡,姐妹同心我們全是看到的,但也沒有把這個家賣給定邊郡王”
洪姨娘猶豫一下:“但,爲什麼是宮姨娘和沙姨娘走”
她平靜以告,淡淡:“生死由命吧”
國公夫人再用瘋狂的眼光,看着餘下的姨娘和女眷們,語氣沉穩下來:“不能都走府兵們只能護孩子們走我們留下”
宮姨娘沙姨娘叫出來:“那你們呢”
“宮氏沙氏讓人衝開道路,你們帶着孩子離開”國公夫人瘋了似的:“去城外,找個山裡躲幾天。把家裡最快的馬給你們”
國公夫人披頭散髮,姨娘們披頭散髮,帶着同樣凌亂衣發的媳婦們坐在一處。
但比袁家好的是,到底大同府裡的人多,各家守住家門,還有許多家不倒,就像國公府這會兒,還在堅持,也還能堅持,但該說的話也就到說出來的時候。
還有混混們幫忙,等着發城破財,這就破了內城。
護城的人中,除保命的,還有看着城要破要保財的,這就往外面衝,不管衝開城門別人活不活。
隨他們而來的大車裡,也全是精兵,和去袁家小鎮一樣,表面上看着是分一半兵力過來,車簾子一掀,幾倍的兵力也就出來。
全是拼命的奪城池,對福王來說他要有個暫時安身的地方,哪怕只休整幾天。對城裡的人來說,他們不反抗就得死,兩下里拼命對拼命,精兵更多有一堆亡命混混的福王等人佔住上風。
鐵甲軍要出去,福王等人要進來。
這個時候,天是大亮,但內城也破。
這就只有一半的府兵在家中抵抗。
這規矩根深蒂固的在國公府世代流傳,十大重鎮十位國公,他們是爲守邊城才居住這裡,骨子裡的血流動的全是先守這城。
各房奶媽有力氣的婆子們,護住小公子小姑娘。府兵們分出去一半增援城頭。這是舊有的規矩,城破家不亡也亡。家亡城在,還能重建家業。
女人必須當家。
只有女人當家。
龍四在內城頭上,龍五不知去向。亂勁兒時,四奶奶五奶奶早紅腫了眼睛,但含淚還能隨衆一起行動。
這會兒家裡沒有男人。
她的八個媳婦,還有宮姨娘等人,也都有些自保的能力,和不受驚嚇的膽量。
國公夫人的才,是指她出生的地方,項城郡王一族,也是經常遇到戰亂的邊城。她對應付戰亂也有一定的經驗,而且她也不是內陸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國公夫人嫁給國公,如果沒有她嫉妒成忿辦錯了事,可算是天作之合。一個文武雙全,一個才貌俱有。
都不是弱女子,這個家裡以前不受敬重的國公夫人也是一樣。
袁夫人再也沒有看倒地的家人一眼,走向房門,聽了聽外面的動靜,打開房門。
小的時候就學過,衝鋒陷陣有難度,殺個把人卻不在話下。雖久而不動,舊時學過還在腦海中,還有她手中有個好武器。
她是父母手中的嬌女,幼年的時候就會三招又兩式。輔國公的女兒遇到敵情,大叫救命啊讓人追着到處跑,這可不是她的風格,也不是國公府的風格。
袁夫人收劍入鞘,淡淡道:“虧你還在這裡當差,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嗎輔國公府,鎮守邊陲,豈是你能小瞧的”
然後他沒了氣息。
那劍細細長長的,似道銀光,弱的隨時可以擰斷的白藕節,最細的那種。
倒地後,纔看到這柔弱的女人,她柔弱的手臂上舉着一把柔弱的劍。
“撲通”
他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柔弱的女人側身避開,從他手臂下面鑽出。不待他轉身子,背後劇痛傳來。
對着袁夫人就撲過來。
見袁夫人把他來歷說得清楚,年青家人兇心上來。爲怕以後有麻煩,不能留着這人。挽着袖子,歪斜起眼角:“找死是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來,你裝看不見也就算了,還敢打攪大爺我。”
幸好國公府自有府兵,又組織起家人抵抗,上下人等還尚能完全。這一個年青家人,他見有異邦人入侵,他是纔到這裡沒多久,沒見識過外敵攻城的兇險,以爲這就是亡了城,以爲大勢已去,腳底抹油走爲最好,拋下別人,臨走前來大撈一筆,就出現在這裡。
今天外面大亂,國公府也進了混混。國公府招眼,混在內城的奸細先奔往這裡,想弄幾個人質要脅人。
總是放錢放寶貝的地方,才這樣的不許人打聽吧。
年青家人暗記心中,也認定這個院子最有錢。如果不是放錢的,怎麼問過許多人,像他的親戚,聽到他問就吹鬍子瞪眼睛:“那不是你能問的地方,快休問”
這深宅大院的地方,體面與體面也有不同。
回話的人故意惹他着急:“自然是那一處唄,能進二門進不了那處院子,”回話的人其實是欺負他,欺負他進不來,欺負他在家裡沒體面,意思你以後就是能進二門,老姑奶奶的舊閨房也不是你博得信任就能來走走的。
又問:“家裡哪一處最有錢”
他是才進國公府沒多久的家人,因有一個遠親在這裡當差,遠路來投奔,一直只在二門外面侍候,二門裡面是什麼樣子,平時就是掃地灑水出荷花池子裡的淤泥都輪不到他,但閒下無事,聽能進來做活的家人吹起二門裡的景緻,那叫天上人間絕無僅有,早就心癢癢的,平時無事只是打聽。
她侃侃教訓,家人惱羞成怒。
對面的婦人面帶輕鬆,和他相比是自如的多了去:“看你衣着,是府中的家人才是看你敢往這裡亂闖,顯然是進府不久,不知道這裡是不能亂闖,又或者知道爲了錢財一定要闖進來既然如此,你也拿了東西,拿上一些夠你逃離此地的,這就離開這裡吧”
家人惡狠狠:“要你管你是誰”
袁夫人獨自面對他沒生出過多的恐懼,家人卻懼怕的跳起,緊張的東張西望,見外面有喊殺聲過來,近處卻沒有腳步聲,不會再有別人。靜室暗居的,只有自己一男,和對方一個婦人。
見一個美貌的婦人,滿面銀髮,鶴髮卻又容貌年青,雙手負在後面,笑吟吟中透出親切這是天生就這樣正望向自己。
“還沒咦”家人下意識的回話,又吃吃的愣住回身。
握劍在手,外面那貪婪的年青家人還在翻動東西。冷不丁的,一個悅耳的嗓音過來:“拿夠了嗎”
袁夫人又一次淚溼眼睫,父母親去世後,兄長任由家中亂,卻還能保住她的舊物。回來,是沒有來錯。不回來,纔會後悔一生。
還在這裡。
這是海外的東西,袁夫人一見喜愛,不要父親過多的裝飾,留在身邊。出嫁的時候,嫌殺氣重,先國公看過,曾說:“此物殺人多矣。”怕驚到她那病弱的丈夫,就沒有帶走。
短劍外面無任何裝束,但不妨礙有殺氣流露而出吸人眼珠。
這是她的舊居,東西在哪兒她知道。回裡間打開抽屜,妝臺最下面的小巧抽屜裡,靜臥着一把尺許長的短劍。
她是愈生氣,愈沉穩的人。先國公府的嬌女,自是不同一般的人遇事驚慌。
“哧啦,”這帶着家人親情的簾幔就化爲兩斷,不由得袁夫人勃然大怒。
幾十年的簾子,放到現在不會這樣新。一看就是新從布料下截下來,是國公府裡還把舊布料袁夫人喜愛的那種保存到今天。
簾幔是春花桃紅襯鵝黃五福,也是當年袁夫人喜歡過的。
此時她身處的地方,是她舊閨房的裡間。在裡間門內,袁夫人聽到外面有動靜。放悄步子,往外面望去。見一個年青的家人,並不認得,瘋狂的在房中翻動着,外面也有玉金擺設,他全數塞到懷裡。懷裡裝不下,就撕下一段簾幔,準備打成包袱。
淚水幾點灑落,袁夫人向架子撿起紅木鑲寶石小匣子,放入懷中,就往房外走去。
這不是能多想的時候,但只一念魂牽夢縈的回想,已讓袁夫人哽咽,她默祝一句:“父親母親多謝你們當初願意我的親事。我如今有孫子。”
先輔國公重重嘆口氣,把座屏撿起來,放到條案上,嘆氣出去。先國公夫人淚如雨下,也跟着出去。沒過多久,他們讓人傳話來,同意女兒和袁家那病歪不知還能不能活到明天的小子成親。
捧起座屏摔在地上。
“砰”
“父親母親,您不讓我嫁給他,我就如此玉一般”
她已出嫁幾十年,都抱上孫子,這裡的舊物還和她離開的那天一樣,這裂縫,也依然在青玉上。
這刀鋒,也讓袁夫人微溼了眼眶。這道裂縫,是她摔出來的。這間房,本是她的閨房。
像明月下的刀鋒,橫在當空,全然不管玉樹流風盡皆讓它打斷。
目光,又以飛快之姿,掃過掛着的仕女圖,名匠雕刻的玉花插,摔出一條縫的玉座屏。那屏是上好的青玉製成,玉色兒流動如一汪秋風中的月,看得出來雕工不凡,但無端多出的一塊裂縫,破壞整個玉面。
袁夫人露出笑容,見到這些東西,力氣都回來不少。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對面牆前的博古架。上面的金絲編小鳥籠子,只有巴掌大小。旁邊是木頭做的紅木匣子,上面鑲着小小的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