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韓耀庭轉頭看了他一眼,好笑:“行了,別愁眉苦臉的了,已經判了流刑了,你妹妹總不會跟着去?所以慢慢勸就好了。”

錢景亮能保住一條命,已經不錯了。皇上其實也有皇上爲難之處,他雖然不想弄得血流成河,但身邊跟着他幾年的那些人的想法,他還需要顧及,不能全然的不聽。這些人跟着他三年,也是多虧了這些人的忠心耿耿,纔有他重新回到京城,登上皇位的時候,所以皇上還是非常顧及他們的想法。

只是不知道鄭玉依是不是真的就特別堅決,還是怎麼的,橫豎聽了這句話,鄭卓煜也沒緩和過來,反而更加皺眉嘆氣。

想想也是,涇陽侯和榮國公可是不和的,朝堂上互相彈劾就沒停,現在居然是涇陽侯說情,饒了錢景亮,這也算是奇聞了。

韓耀庭漫步走着,來到了午門,午門前的斬頭臺上,其實真的已經血流成河了。屍首到處都是,頭顱整整齊齊擺在斬頭臺前面,一溜排還整齊的很,有些眼睛還睜着,看着下面,周圍的百姓們嚇的心驚膽寒。

高源在這邊,看見他們過來了,便迎了上來:“王爺。”又對鄭卓煜點點頭:“世子。”

“高大人。”鄭卓煜道。

高源看了看韓耀庭,欲言又止。

韓耀庭看着斬頭臺,過了一會兒才道:“該斬的都斬了?”

高源道:“是,今天皇上下旨斬的都斬了。”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剛剛樑啓明過來看了看,離得遠遠的也沒說話。”

韓耀庭點了點頭。

“皇上倒是沒說暴屍幾天,我剛剛還在想,若是有家人來收屍,給還是不給。尋常都有個暴屍幾日的說法。”高源喃喃的道。

韓耀庭看了看他,今天這都是怎麼了,一個個滿腹心事的,高源大約聽到了剛剛御書房的事?

他道:“既然皇上沒說,就是沒有。跟這邊看守的人說,若是有來收屍,就叫收去好了。人也死了,再暴戾也沒什麼用。”

高源點頭,就叫來了看守的兵丁,吩咐了。

鄭卓煜明顯感覺到了他們之間有話要說,忙道:“王爺,那我先回去了,跟府里人說說……”

韓耀庭笑了,知道他是想說,跟妹妹說說,錢景亮的命保住了。點頭:“去吧。”

鄭卓煜跟高源拱手告別。

高源也拱手,等他走了,忙輕聲問道:“王爺,聽說樑啓明提了恭王的事?專門點了我的名字?”

果然。韓耀庭點頭:“估計還叫人寫了摺子彈劾你,不過皇上當着我的面給燒了。意思應該是不追究……起碼這段時間不會追究。樑啓明是針對我,覺着咱們最後時刻動手是搶功勞了,而且皇上登基之後,京城的事情問我比較多,他擔心被搶了風頭。”頓了頓搖頭:“這樣再過一兩年,說不定視我爲眼中釘了。”

高源皺眉低聲怒道:“這個人好不曉事!說我們最後時刻動手就是搶功勞,真是好笑,好像沒有我們幫忙,他們能順利拿下江山一般!皇上登基了,他當然這樣想,但當時我們不幫忙,現在是什麼景象還不好說呢!再說了,皇上封他的是實權,給我的是虛職,王爺這邊更是什麼都沒有,不知道他到底在眼紅什麼。”

韓耀庭搖頭。樑啓明眼紅的是皇帝的信任。其實朝堂上的事情,皇上基本上都交給他們那些人了,重要職位全都是安排的他們的人。

只是樑啓明太貪心了,想要所有的事情都把持着。

皇上倚重韓耀庭的只有一點,說白了就是京城的人脈,皇上也需要搞好人際關係啊,讓韓耀庭來協調維持罷了。

但就是這個,樑啓明都不願意撒手。

想了想,韓耀庭道:“且看看吧,過一年半年的,我進個言,你出去吧,駐守瓊州或者哪裡的,走遠一點。”

高源默然了一會兒,點頭:“是。”

“好像是讓你抄燕國公府吧?你趕緊去吧。”韓耀庭道:“我也要去抄家了。”

高源笑了,道:“是。”轉身帶着兵馬去了。

韓耀庭拿着聖旨去禁衛軍調兵,帶了二百多人去榮國公府。

兵士走在街上,將行人嚇得都躲遠遠的,生恐衝撞了,把自己抓起來。

來到了榮國公府,早有這邊包圍府邸的看到了,領兵的過來,一看是晉王帶着人,忙單膝跪下道:“晉王。”

韓耀庭點頭道:“聖旨在此,奉旨抄家。你帶幾個人去牢裡將錢正陽、錢景輝、錢景亮帶來。”

“是!”帶了幾個人去了。

韓耀庭帶着人從府門進來院子,府裡頭安安靜靜的,除了站在周圍的兵士們,看不到別的人。

內眷都被關在後宅,韓耀庭問了問,家丁下人都在何處,一共多少人?

“所有的下人一共是三百零二名,其中男家丁共一百六十人,其餘都是丫鬟婆子,分兩處關着。”

男家丁是需要看管緊一點,免得忠心些的突然的動手傷人。

韓耀庭道:“所有下人的身契全都找到,一個個的對過,對的上的便發賣。去人市找人牙子來,多找些,就在府門口,登記造冊。”對另一個頭領道:“每個房院十個人,兩個登記的,其餘人點算物品。”

大家齊聲答應,馬上就去辦了。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後院傳來了哭喊的聲音。

一直跟着的成渝去屋裡搬了張椅子出來,韓耀庭便坐下了。成渝居然又進去找了一圈,叫了個兵士一起擡了張桌子出來,然後出去了,大約是還想給沏壺茶來?

韓耀庭看着一箱箱的東西擡了出來,一樣樣的點算着,從這個箱子放進那個箱子,點算的人大聲念着,登記的人寫着。

他心裡還在琢磨着。

他知道皇上讓自己來抄榮國府的家,其實是給自己一個出氣的機會,皇上知道,榮國公錢逸陽是協助之前那個昏君謀害自己父王的主兇。

這三年自己在京城過得艱難,一半的困難都來自榮國公。

而皇上應該不知道,自己是打算爲錢景亮求情的,只是因爲之前有人到皇上面前求了情,而皇上大約覺着錢景輝、錢景亮並無什麼重要的,也有可饒恕之處,做個順勢人情也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因此還詢問了自己的意思。

一個個的箱子搬了出來,先將大件的點算起來。

“黃花梨獨板有束腰書桌一張,黃花梨方桌一張,花梨滾腳凳四把……”

過了大約兩刻,成渝還真的不知道從哪裡提了一套茶具過來,茶壺、茶爐、茶杯等等的,看着有點眼熟,像是晉王府的東西。

韓耀庭嘴角勾了勾,笑道:“你倒是閒的很。”

成渝笑着躬身,將所有東西放在了桌上,給他沏茶,聲音很輕的道:“皇上是仁厚的,一開始只想殺兩個人,榮國公錢逸陽和燕國公湯棕。昨天晚上,樑啓明和新上任的刑部尚書嶽城就一力的規勸皇上,一定要多殺人,才能震懾住滿朝文武。讓皇上別忘了,現在的這些朝臣們,幾天前還給昏君跪拜,稱昏君萬歲萬萬歲呢。”

韓耀庭看他倒了一杯茶,拿起來喝了一口,果然是府裡的女兒茶。

成渝用茶鉗子從茶爐裡面捏出來一塊燃燒着的銀霜炭,放進了一個金鳥獸橢圓手爐裡,遞了過來:“王妃知道您要在這邊很久,叫奴婢帶來給您。”

韓耀庭接了過來,脣角已經勾了起來,道:“王妃在家忙嗎?是不是又有人去找了?”

成渝點頭:“沒間斷,一個走了一個就來了,好像都派了人在府門口看着呢。”

韓耀庭搖了搖頭,這也是想得到的。

成渝依然是慢條斯理的忙碌着,繼續的說着:“樑啓明和嶽城一直說到了戌時,大約他們是覺着,已經說動了皇上,今天一定能見到血流成河的。只是他們不知道,等他們走了之後,晚上亥時末了,皇上換了尋常的衣服,出了一趟宮。跟着皇上的是他的隨從,奴婢不知道去了哪裡,不過回來的時候,倒是看見皇上手裡拿着一束梅花。”

“梅花?”韓耀庭微微的蹙眉。

成渝輕聲道:“是少見的硃砂梅。奴婢聽說,京城種植硃砂梅的只有一戶人家,就是……”

“大理寺正趙永進。”韓耀庭已經知道是誰了:“據說還是因爲趙永進早年間查清楚了一樁案子,給一個南邊的商人洗刷冤情,這棵硃砂梅便是那商人送的,南邊才長得活,京城獨獨活了這一棵。”

成渝笑:“原來一些傳言都是真的,之前傳言趙永進是衛國公的人,現在看看,原來真的是。”

這個傳言確實有,但其實只有幾個人知道而已,說‘傳言’都算是誇張了。應該說是個不太嚴實的秘密,被少數幾個人知道的秘密,而知道的這幾個人,便是韓耀庭、齊國公等等這些人,這些人很默契的沒有將這個所謂的傳言傳開,依然保持着秘密的狀態。

衛國公是太子的舅舅,三年前三皇子登基,將衛國公父子全殺了。這三年趙永進依然是在大理寺做他的寺正,雖然官職很小,但能在一輪輪的血洗中活下來,也挺不容易的。

最不容易的,是那傳言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