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院的清晨,熙熙攘攘,這樣的狀況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林溪行隱瞞了交戰的消息,只是謊稱路上遇到了吳羽倫等人,並帶了回來,因此這裡的人並沒有受到外界信息的衝擊。
60多個人聚集在這裡,在蔣驍的管理下開始了全新的一天,大家很快會轉移到密源水庫附近的社區,展開新薊京的建設,對於這裡的人來說,一切纔剛剛開始。
蔣驍將希望賦予了這個絕望的城市,此時不僅是一位英雄,更是成爲了靈魂圖騰。
食堂內,蔣驍快速地吃過了早餐,簡單梳理着頭髮。
他比實際年齡看上去更年輕一些,身上也並沒有國企高管身上的那種官場氣,反而擁有更多青年的朝氣,以及一股純正且理性的正能量。
他站上桌子拍了拍手,確定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後,中氣十足地開了口:“諸位同胞,爲了節約時間,感謝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只說我們下面的安排——”
“大家的熱情遠超預期,但廣院的補給是有限的,今天要有一半的人提前轉移到密源水庫的新薊京第一社區。請大家放心,那裡的補給十分充足,也絕對安全。”蔣驍擡手道,“時間太短,還來不及瞭解,只能請大家自願舉手了。”
一個小夥子第一個舉起手來:“我願意,不過路上萬一碰到壞蛋或者怪物怎麼辦?”
蔣驍衝着林溪行的方向擡手道:“防備組會一分爲二,白河負責護送,林組長在這裡留守。”
“嗯?”白河眯着眼擡起頭,想說什麼又被林溪行按了下來。
小夥子笑道:“那就放心了,算我一個。”
蔣驍肯定地點過頭後,拍着手繼續展開動員:“第一批到達社區的人,可以優先選擇住宅,機會難得諸位,我知道現在房子不值錢,但我們的社區很快將全面通水通電,這樣的社區將是絕無僅有的,比金融街還要緊俏不少呢。”
一衆笑聲中,越來越多的人舉手加入,也有不斷的叫好,不知是真的振奮,還是單純的想討好領袖。
“這傢伙,要把我們拆開了。”白河一勺一勺狂吃着蛋炒飯,“在今天這麼敏感的時刻。”
“昨天的外出,可能讓他產生了武裝力量失控的危機感。”林溪行有一搭無一搭地咀嚼着。
“你們這些渾身油臭的中年人,就知道玩權術,沒完沒了的,像便秘一樣。”白河冷笑道,“所以呢,我們要放棄今天原本的計劃,轉而去護送這幫小羔羊麼?”
“我在想。”
林溪行很快吃完,擦過嘴後起身便走。
“想出來了?”白河也跟着起身。
“沒,去上廁所。”
“我也去。”
林溪行嚥了口吐沫說道,“我夠當你爸爸了,不要像個跟屁蟲中學生一樣。”
“你說話也太傷人了。”白河剔着牙哼笑道,“我明明是在照顧殘疾老哥兒啊。”
林溪行不再言語,默默進了廁所,走到小便池前。
白河站在旁邊的池子前,忙活的同時,不忘關懷:“要幫忙麼?”
“我有手。”林溪行無奈搖頭,“如果我公司裡有你這種話嘮,已經夠開除20次了。”
“你這人真無聊,都這麼久了,還體會不到我的幽默麼。”白河也吹着口哨放起水來,“我一開始也不喜歡說話的,死了兩次以後,突然就有說不完的話了,誰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死,趁着能開口多說兩句又不虧。”
“至少現在,請你閉嘴。”
“怎麼,要滋我麼?我滋的可比你遠。”白河搖晃着笑道,“來啊,亮劍啊!”
“……”林溪行感受到了一種無力的絕望,即便是林知遠最不懂事的時候,也無法帶來的那種絕望。
白河剛要再說,突然回頭望去:“呦呦呦,兩個男人小便時候的悄悄話也要偷聽麼?”
他話音未落,門被突然關上。
林溪行回頭望了一眼,見吳羽倫和周渡岑正攔在門前,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低着頭繼續努力。
白河扭頭瞅着二人笑道:“他是個殘疾人,一隻手小便已經很難了,你們忍心麼。”
“難麼?也沒見你幫他啊。”吳羽倫哼笑道。
“我有在幫他。”白河笑得水柱都不穩了,“拉屎之前,我會幫他把衛生紙撕成一截一截的,不然局面會失控。”
“這種事,不用說。”林溪行低着頭面皮微顫,他臉紅了,好在沒人看到。
“哦。”白河扭頭繼續噓噓,“怎麼,小吳,想在我們尿尿的時候偷襲?不怕被濺到麼?”
“嘁,剛纔人多,不方便說話。”吳羽倫靠在門前,衝周渡岑努了努嘴,“你說吧。”
周渡岑毫無顧忌地看着二人,“他不是蔣驍,這個身份是假的,雖然易容了,但通過習慣動作和語氣,我能判斷出他是誰。”
“這麼強麼,小妹妹。”白河低頭甩了甩,提上褲鏈,“就是說,你能在隔壁的馬桶上,通過拉屎的聲音,判斷旁邊的人是誰?”
“你就不能換個比喻麼……”吳羽倫側頭道。
“這是廁所啊老弟,要應景。”白河系好了腰帶回身笑道,“倒是你們,能不能快點把話說明白,我們就要搞事情了。”
“搞什麼?”
“我騙了艾東。”林溪行面無表情,但之前的紅暈仍未退去,“不可能的,這麼重要的時刻,不可能交給性格軟弱的人,對於尹疏和那對兄妹,我有我的計劃——紙。”
“哦。”白河趕緊撕了張紙遞過去,低頭瞪大眼睛看着,“小便也要擦的麼?紙都沾上面了,需要幫忙麼?”
“不要再浪費時間,也不要再打擊中年殘疾人的羞恥心了。”林溪行默默地扔掉了紙,“吳羽倫,三分鐘之內,把事情說清楚,我來決定後面的事。”
……
真識路一號,入口處站滿了怪物。
尹疏大概是就地取材,創造了這羣恐怖而又單純的士兵。
此時再看過去,方會發現他們的簡陋,受制於本體的想像力,這些無序者身體的細節並不那麼豐富,構造越複雜反而越失真,倒是貞子、鬼娃娃、普通喪屍、騎車小人這些簡單的形象,更加有衝擊力。
不過他們的戰鬥力與造型無關,任何人想要接近,恐怕都要與之搏殺一番了。
唯獨面對艾東的車子,他們卻惶恐地避開,讓出大門,似乎並非出於某個命令,而是本能。
艾東沒有多看那些形態各異的怪物。
畢竟,那也許是他以前天天點頭問好的鄰居。
車子低速駛入,艾東遠遠看到了健身中心前圍着一羣狗,貌似是劉念正在喂他們。
看到車子,劉念一怔,立刻回身喊了一句。
當艾東下車的時候,尹疏也正好走出來,遠遠朝着艾東揮手。
在相距20米的地方,他們互相看着。
劉戀也很快跑了出來,手裡還拿着一個包裹。
與尹疏不同,她和哥哥並未直視艾東,而是各自低着頭。
“我可以開始了麼,艾老師。”尹疏率先開口。
“早呢。”艾東靠在車前,掏出一支香菸,自顧自點燃。
“那就抽完這支菸?”尹疏道,“我記得你戒菸很久了,最後還是要再享受一次尼古丁的奴役麼?”
艾東沒說話,靜靜地閉上眼睛,有種頭重腳輕的昏沉感。
兩邊相視無言,尹疏靜靜等待着香菸燃盡,看着艾東將其碾滅在垃圾桶上。
“可以了麼?”尹疏這才問道。
“早呢。”艾東擡手點了點腦袋,“在囚者的領域內,我擁有無限的力量,你沒法做你想做的事,如果你擅自接近,我會化身。”
“可同時你也無法移動,且無法持續太久,”尹疏有些無奈地皺眉道,“我以爲你想通了纔來的。”
“我想通了,雖然化身無法持續太久,但我可以讓自己困在那個狀態,直到意志被消融,成爲怪物。”艾東再次點燃了一支香菸,“你不希望這件事發生,對吧?”
“我們都不希望。”尹疏嘆了口氣,“沒必要的,艾老師,我只是在完成吳老師未完成的事情。”
“我看你說的很真誠,但你真的瞭解吳歆要做什麼麼。”艾東輕吸着煙嘆道,“如果你們目的一致的話,她又爲什麼會將力量給我?你現在要吸乾我的血,這也是吳歆未完成的事情麼?”
“……”尹疏低下了頭。
面對這些質問,她無從辯解。
尷尬的沉默。
“所以,你不要在我面前裝了,也不要說那些自以爲是的廢話,你的行爲沒什麼偉大的目的,也並非爲了吳歆,只是爲了你自己罷了。”艾東擡手道,“但我是個有耐心的人,仍然會試着理解你。現在,把吳歆給我的東西,還給我。”
“我拒絕。”尹疏有些煩躁地捂着額頭道,“艾老師,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立場?我以爲你是爲了拯救艾茵而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艾東反倒有些茫然。
尹疏衝劉念點了點頭。
劉念嘆了口氣,掏出來了一臺手機:“艾茵在這裡。”
艾東的瞳孔驟然增大,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是麼,在你那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