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倫當然沒生氣,他本來就準備說明一下的。
“就是說君子應當向天下倡導忠誠。所以可以考慮一直選擇忠誠。”
一直忠誠啊……那麼遇到忠誠的人就能夠得三兩銀子,遇到背叛的人就一無所得了。
齊倫和朵夫人一起扭頭看向梅清。
“如果選擇一直忠誠的話,就是說無論對方是忠誠還是背叛,都一次又一次地堅持忠誠。”梅清總結了一下齊先生的看法。“那這是一種誘惑,既使遇到一個忠誠的對家,對方也可能會背叛。因爲……背叛是有獎勵的。”
“其實,我覺得這位前輩當真是有大智慧。”梅清臉不紅心不跳地杜撰着所謂前輩的故事。“這個測試可以看作是大家平時交往的縮影。咱們每個人不都是會不斷地遇到新的人麼,那麼,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做人?才能收穫最大?”
大家又一道陷入了思考。
悅來酒樓的夥計輕手輕腳地添了茶,覺得這個雅間的客人雖然一看就是貴客,卻實在奇怪得很。哪有一起吃飯卻大眼瞪小眼不說話的?
齊倫最先出聲了。
“陳姑娘這個提示實在有醍醐灌頂之效。若說到做人的話,總想着從背叛中獲利的奸詐小人,反而會是收穫最小的。而總是忠誠不變的老實人,卻會成爲被欺負的對象,人人都從背叛他當中得利。”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在桌上輪番輕擊,略停頓了一下,道:“所以,既然每兩人要對戰百次,那麼,應當識人爲先。遇到背叛者,就選擇背叛,遇到忠誠者。就選擇忠誠!”
這個說法相當接近答案了。梅清不禁微笑着的點了點頭。
朵夫人卻並不服氣:“呵呵,你沒見過先忠誠一陣子。然後翻臉不認人的傢伙麼?再說,什麼叫識人爲先?怎麼識法兒?”
“所謂識人,自然先選擇忠誠,然後看看對方選擇什麼了。若是對方也選擇忠誠,那就當他是忠誠者;若是對方選擇背叛,那當然是小人。不過是第一局而已,後頭還有九十九局呢。”齊倫先答了朵夫人後面的問題。
“中途背叛的傢伙麼……”齊先生皺起了眉頭。
“若是中途碰到背叛,那就接下來跟着也背叛就是。”陸斐輕鬆地接話道。
“對。就是這樣!”齊論表示同意。
朵夫人扁了扁嘴,沒有繼續爭辯,轉頭看向梅清。
梅清輕輕拍了拍手,笑道:“差不多是這樣了。這位前輩的測試最終由他的親傳弟子獲得,而這位弟子採取的策略就是“以信爲先、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朵夫人跟着拍手道:“這個說法真是形象得緊。”
梅清又詳細說了一下。
以信爲先,就是無論和什麼人對戰,第一局都是採取忠誠的態度。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就是接下來採取和對方上一局一樣的態度即可。如果對方第一局是忠誠,那麼我方第二局就採用忠誠。如果對方第一局是背叛,那麼我方第二局就採用背叛。
齊倫面露思索之色,慢慢道:“果然是前輩高人。這“以信爲先,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不過十幾個字,卻是將爲人處世之精髓言之殆盡啊。”
朵夫人忍不住笑了一聲,道:“你不文縐縐說上幾個字就難受是吧?不過這個說法確實特別,嗯,以牙還牙,沒錯,要是有人背叛在先。自然要用同樣的態度對他,不然人家還以爲你好欺負呢!”
陸斐卻想到別的地方去了。道:“其實這個法子當真不錯,可以讓門人臣子們都測試一下。如此說不定還能看出好些人的爲人本性。”
確實是個好主意。
“不過,不是必須的話,還是不要考驗人性的好。”梅清補充了一句。“如果背叛的獎勵不是五兩,而是五十兩,甚至五百兩,情形就可能不一樣了。”
齊倫和陸斐都對梅清的看法大爲讚賞。
幾人又討論了一番囚徒困境的破解,眼看外頭的日頭漸漸暗淡了些,竟已是快申時了。
這餐飯食之有味,大家都很高興。
梅清得到齊先生和朵夫人的雙重認可,陸斐心情大好,笑容幾乎要掩不住了。
從悅來酒樓的三樓走下來,他們在二樓居然遇到了熟人。
吳貴中和丁順光。
這兩個人怎麼會在一起?
除了陸斐之外,朵夫人和齊先生在競拍的時候也在場,所以和吳丁二位也算認得。
吳貴中和丁順光顯然也非常意外。
吳貴中先反應過來,大家寒暄了兩句之後,他便開門見山地說道:“其實我們正打算到陳姑娘府上去拜訪一下。相逢不如巧遇,既然在這裡遇上了,不如咱們坐下來一敘如何?”
看樣子是有事情。
梅清不禁有些疑惑,難道自己給的資料有問題?不至於吧。她對自己的東西還是非常有信心的。由於大昌此地的原料和自己從前接觸的多有不同,梅清還了好些時間仔細研究和整理,最終才弄出七本書冊來的。
既使真的某處有問題,這吳貴中和丁順光也用不着在一起討論啊。
同行是冤家,兩家一直不怎麼對付的。
競拍過去也沒多少日子,當時還針鋒相對你爭我奪的兩個人,怎麼忽然湊到一起去了?
樓梯上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梅清同意了吳貴中的建議。
陸斐對梅清的身手一清二楚,信心十足,他鐘愛的女子不是溫室的朵,必須時時呵護。讓她自由發展纔會有更大的空間。
所以陸斐笑着招呼了一聲,決定先走。齊倫和朵夫人對視了一眼,都沒有繼續參和的意思,他們便和陸斐一道告辭了。
另找了一間清靜的房間,梅清笑道:“怎麼二位今日倒有興致一起用餐,不知找我可是有什麼事情?”
吳貴中苦笑了一下,答道:“這事說起來還挺莫名其妙的。丁老爺子今天找我,就是商量如何處理,說來說去不得要領,所以想和陳姑娘一道琢磨一下。”
梅清還是一頭霧水,視線在吳貴中和丁順光臉上輪流掃視了一下。
丁老爺子接口道:“其實是這麼回事兒,昨天造辦處的人過來找了我們丁家,讓我們將鬥彩的顏料方子交出來。”
嗯?這個消息倒是有些突然。造辦處的鼎鼎大名可以說是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皇家用品基本上都是由造辦處監製或是採買的。
事實上,造辦處也確實名副其實地擁有上百間作坊,吃喝穿戴用,乃至休閒玩樂擺設等物,均由造辦處督辦。宮裡的匠作間亦屬造辦處轄下。
梅清凝神等着下文。
丁老爺子繼續道:“造辦處過來的是督陶官本人,對此事熱衷非常,完全是勢在必得。我們丁家也不敢硬頂,只能先好言好語先應付過去,拖延了一下。之後我們族裡的人合計了一下,估計是咱們競拍的事兒走漏了風聲。既然找了丁家,只怕也會找吳家。故此今日約了吳老爺子過來商議商議。”
他這話說得婉轉,實際上所謂的應付與拖延,代價應該都不小。造辦處的官員,平時都是這些大商家巴結奉承的對象,若是能攀附上了,弄個皇商的身份,除了銀錢如流水,更重要的是,有了這樣的名頭,族裡的子弟顏面都好看許多,謀個出身之類也容易些。
估計給那督陶官塞了不少的銀兩,才暫時換得緩上那麼一緩。
吳貴中跟着連連點頭,道:“那督陶官也過來找了我們吳家。今日我們兩個仔細商量了一番,覺得若是拒絕只怕是後患無窮。所以想着去陳姑娘府上打個招呼,畢竟這些東西都是陳姑娘拿出來的,總得說上一聲。”
梅清心中明鏡似的,這事兒必定和皇上脫不開干係,之前倒沒看出來,這位老皇帝還對瓷器這行當有興趣呢。居然這麼短時日,連督陶官都派過來了。
“東西已經賣出去了,自然由吳家和丁家自由處置。”梅清首先表明了立場,她並沒有阻止此事的意思,官窯的整體水平和生產力要比民窯強很多,對制瓷技術的發揚光大也頗有好處。
“只是我想打聽一下,這造辦處會給銀子麼?還有就是他們拿了去之後,你們還能不能用?”
梅清想知道,皇上是要明搶呢,還是相對的公平競爭。
“造辦處提出來的條件是,東西大家都能用,銀子他們出一半。”答話的是吳貴中。
這算是相當優厚的條件了。
實際上就是半強迫性質的非獨佔技術轉讓。
肯出銀子就不錯了,既是一兩銀子不出,讓交出來,誰敢不交?在大昌商人的地位相當低,隨便找個藉口壓榨一下,就會令人叫苦不迭。
當然,允諾的銀子到底能有多少實際拿到手,這個就難說了。不過,吳家和丁家大抵都願意賠上些銀子,搭上造辦處這條線。
既然如此,梅清當然不會多管閒事,她也沒有理會吳貴中和丁順光輪流打探那位所謂的金吾衛首領的問題。
這二位當然懷疑是這幾位湊過來觀摩的貴客走漏的消息,相當奇怪的是,金吾衛不是負責安防的麼?怎麼對瓷器還有興趣?
梅清心裡暗自懊悔了一下,還不如答應皇上參與競拍的想法,說不定還能多賣些好價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