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霸氣
商允攥緊雙手眼中的怒意毫不掩飾, 卓文卻仿若不見只管上前。
汝陽侯府的侍衛面面相覷,拿不定主意是該護着還是攔着?回頭邊望江桓邊往後退,江桓臉色鐵青卻沒有作何反應。衆人被平遠侯的戾氣震懾, 半推半就間自覺讓開一條路。
唯有江桓與商允在一處。
手無寸鐵的公孫夜趨步上前, 擋在商允和卓文之間。從卓文出現開始就沉默不語, 直至此刻仍是一言不發看着卓文。
“讓開。”卓文語氣淡漠到不起一絲漣漪, 好似將他視爲衆多陌生人中的一個。公孫夜沒動, 只是目不轉睛看着他半分不肯讓步。
“我真要作何,你攔得住?”嘴角輕諷帶着苦澀。
公孫夜依舊不語。
片刻微頓,卓文斂起先前的淡薄, 怒吼出聲:“晉州府不是南陽王府,永寧侯不是南陽王!”
旁人聽不懂二人言語, 公孫夜卻是眉間微滯。
卓文是說他自負!
從前的南陽王府是西秦一方霸主, 他的兵行險著有南陽王府底蘊做後盾, 他的才能就是大有作爲。而晉州方纔起步,他仍舊劍走偏鋒, 但棋局雖險盈盈在握,他不知卓文所指。
卓文冷冷開口,“把人帶上來。”
便有侍衛押着驚慌失措的信源侯出現,信源侯見他好似見到救星,“平遠侯饒命!”
信源侯?!
四圍譁然, 竟然是信源侯, 信源侯如何會在晉州茂城?
信源侯本就是唯利是圖的牆頭草, 此時哪裡還顧得上其他, 連哭帶喊求饒, “平遠侯,我只是聽殿上指令行事,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殿上!衆人皆是一驚。
公孫夜心頭更是一凜,華帝?
卓文瞥過一眼,侍衛利索將信源侯口角塞住,不讓他再出聲。
“聽清楚了?”這一句便是說與公孫夜聽的。公孫夜竟也自嘲出聲,他自詡兵行險著胸有成竹,卻不想根本是井底之蛙!華帝要拿永寧侯作何都不知曉,貿然行事,險些陷晉州於水生火熱之中。
他的反應本在意料之中,卓文不再看他,側走繞過直逼商允跟前。江桓劍柄一凜,手中卻是微顫。
“她讓我救你!”卓文眼中複雜情緒溢出,牙齒便也咬得咯咯作響,“她連命都不要了還想着救你……”他嫉妒至斯,好似心頭的刀子已然貫穿,卻又無藥可救,“商允,你憑什麼!!”
憑什麼!
商允心頭一凜,顧不得其他上前便要從他懷中搶人,“卿予!”喉間心急如焚,眼底一紅,抑不住顫抖。卓文哪裡肯鬆手!
平遠侯一席話閉,江桓愕然僵住,稍有大意永寧侯已然越了過去。而眼下的場景,他不便再靠近。
卓文不放,商允也不放,眸間的火花旁人不敢逾越,只是反覆回味平遠侯先前的一番話,其中匪夷所思卻大有綺麗。兩人僵持不下,心中的怒火和妒意相互交織。
卓文猛然伸手攥緊他胸前衣襟,一拳打上他右臉,“你就是這樣待她的!!”商允重重摔出,江桓還未反應過來,他已從地上爬起,嘴角徒留一絲血痕。江桓正欲上前,他拂袖攔在一旁,重新走回卓文面前。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再一拳下去永寧侯怕是吃不消。
卓文果然又是一拳,商允直接跪倒在地就連咳嗽間帶着血跡,四圍靜得鴉雀無聲。“侯爺!”唯有江桓一邊咬牙扶起他,一邊怒目望向平遠侯。商允拂袖擦掉脣邊血跡,眼中依舊不依不撓,將江桓推至一側。
再走到他面前,和之前一樣伸手去搶他懷中之人。
四下萬籟俱靜,永寧侯是……不要命了……還是……
卓文再揮出的拳頭一僵,“商允……”懷中之人隱隱呢喃將他的欲言又止轟然崩碎在喉間。踟躕時,只覺胸前一鬆,商允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將她從他懷中奪過。
聽到她喚自己名字,商允好似劫後餘生!
她還活着!
他從未如此慶幸大笑過!才捱了卓文兩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懷中之人是暖的,呼吸微薄卻還算均勻,商允一直懸而未決的心好似狠狠落地,臉頰上便有淚滴滑過。“卿予!”
一瞬間,卓文只覺心被驟然掏空,仿若噬心煎熬,眼底的猩紅夾雜了盈盈水汽。悲切油然而生,無從宣泄。他親手送她離開,親手送她嫁人,親手送她回這裡!
先前的安靜被紛亂的腳步聲打破。
守城駐軍增援已到,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侯爺!”城守親自率兵前來,卻不知眼前一幕爲何意,有平遠侯,還有信源侯?都齊聚茂城?!
但商允沒有開口,城守不敢作何,也只是讓人馬將周圍團團圍住。
卓文隱在袖間的雙手掐進掌心肉裡,看了商允一眼又道,“宜州三十五城,永寧侯只取五城?”
商允驚詫,他如何知曉得如此清楚?
轉念想起自己一路行程僅有幾人知曉,而今暴露被人攔在茂城圍追堵截。定遠侯府不會自降身份做這些事,難道是……
盛昌侯和永信侯?!
本以爲是己方盟友,莫非卓文是在告訴他,茂城生變盛昌侯和永信侯也有份?
卓文冷哼瞥過頭去,手下侍衛砍掉了其中一人手臂,那人痛得大喊,“我是盛昌侯的人!”
商允心中一凜。
卓文看向另一人,另一人果然識趣了許多,不等身後之人揮劍,哆哆嗦嗦開口,“我是永信侯的人,侯爺同信源侯有商議,要取永寧侯性命,事成之後瓜分晉州南屬十五城。侯爺饒命!侯爺饒命!”
商允臉色面色煞白,他想要算計信源侯,卻不想被旁人聯合背後擺了一道。他同盛昌侯和永信侯有盟約,信源侯和兩人也有盟約。利益之下,兩人見風使舵,無論自己是否能活着出茂城,只要他二人的心思沒有暴露,都是獲利!
老狐狸!
否則怎會輕易答應他的許諾,原來是留有後手!
心中透徹之後,商允也是自嘲一笑。
“永寧侯後續要如何應對盛昌侯和永信侯?”卓文步步緊逼,“當作萬事都沒有發生過,一筆勾銷,然後留得宜州北屬五城,不了了之?”
商允微滯,他將自己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
卓文笑得更是輕蔑:“西秦幅員遼闊,永寧侯想要晉州佔有一席之地,只能釜底抽薪!如此婦人之仁,留有餘地,是嫌下場還不夠教訓?!”
商允怒目看他,他字字戳中痛處無法反駁。
“這就是你想要的?!”卓文盛怒,直指他懷中昏迷不醒的卿予,商允咬緊牙關。
“諸侯之爭從來沒有心慈手軟一說,要爭便要爭到底!若是沒有底氣,就不要做這些無畏的事,害人害己!”卓文痛斥,繼而揮手指向信源侯,“宜州三十五城,你若給盛昌侯和永信侯一城,今日覆轍他日必定重演!”
宜州三十五城?!
衆人都是一驚,唯有公孫夜波瀾不驚。
旁人之中信源侯首先反應過來,他若是好生生活着,怎麼可能三十五城皆取,平遠侯的意思是!信源侯惱羞成怒,生死關頭,費力吐出口中塞物憤恨開口,“卓文!你敢挑唆諸侯紛爭,我本是受殿上之命取永寧侯性命,輪得到你來插手滋事!”
卓文冷眸一瞥,“那信源侯的意思,是指殿上挑唆諸侯間生事?”
信源侯一驚,此話一出華帝必然不會留他活口,驚慌之餘又變了口風,“永寧侯你大人有大量,我一時糊塗,宜州北部十二城我甘願雙手奉上,絕不改口,留我一條性命!”
商允愣愣看他。
卓文怒聲打斷,“信源侯的事傳回京中,他還會有活路?!你不趁此時取下宜州三十五城,日後竟歸盛昌侯和永信侯囊中,患顏面何存?再三養虎爲患,他日你晉州如何在西秦立足?”
商允咬牙切齒!
“不要,不要殺我!永寧侯不要殺我,宜州三十五城我拱手奉上!我可以隱姓埋名,永不踏入西秦,只求你放我一家生路。不不……放我一條生路就好!永寧侯,你素來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信源侯老淚縱橫,已顧不得其他。
商允額頭青筋突起,心中好似重器劃過。
卓文已怒到極致,“一方諸侯的霸氣,要不要我教你!!”
此話一出,四圍不寒而慄。
商允攬進懷中之人,攏眉垂眸陰沉開口,“殺!”
信源侯大驚,“商允你奪我宜州三十五城,你不得好死!你……”話音未落,城守已揮刀取下信源侯首級。
各方僅剩的一人已然嚇呆,這……還是素來溫順的……永寧侯?
就連江桓都是一震,彷彿從永寧侯身上依稀看到汝陽侯的影子。怕是不久的將來,西秦之中,又要是一方諸侯崛起!
良久,四圍靜默不語,沒有人敢開口,目光在永寧侯和平遠侯身上來回交錯。兩相僵持下,卓文胸前傷口再次泛起巨痛難忍。
眼底依稀泛起氤氳,脣角牽強的笑意就如心頭緊緊插上一把刀子,“永寧侯夫人是我自小看大的世侄女,我視爲珍寶。往後誰敢再動心思,我一定讓她生不如死!今日已有前車之鑑,不信的大可一試!”
世侄女?!
周圍的眼神自先前的隱晦變爲驚詫,原本以爲……現在才知曉實情……
商允便也全然愣住。
“聽明白了還不滾?等死嗎?”這一聲是吼向被擒之人,幾人見身後佩刀一鬆嚇得趕緊溜走,貴王和燕王的人也適時離去。城守望了眼商允,侯爺沒有異議,他也沒有阻攔只管放行。
“走!”卓文翻身上馬,再看了眼商允懷中之人,眼角將要溼潤之時策馬而去,身後一百餘騎緊隨其後。
……
親眼目睹生離死別萬念俱灰,他卻發現她還活着,滿心狂喜要將她帶走。而那句救商允,他猛然僵滯!
一路剜心蝕骨,大凡半分私心衝動,他都不會再將她送回!
他何嘗不痛恨他自己!
出得茂城不久,流沙迷眼,恍然從馬上栽倒下來。
禁軍頭領大駭,衆人也紛紛勒馬跳下,略通醫術的人上前脫下他衣襟查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與人死搏的傷口道道分明,深入之處更是血肉模糊,先前掩在血衣下根本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