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一章

自從上月發生“慕殘”事件過後, 老鬼就再也沒出現過,就連夢裡也是拉着驢臉一句話都不肯說,這萬萬是我沒有料想到的。

以往不是沒有和他發生過口角, 甚至拳腳相向, 往往一臉*淫*蕩*的坐在我的左肩, 伸出兩隻沒有肉的爪子捏着我的腮幫, 跟沒事人一樣自言自語。

可這次, 我實在不知道他爲什麼會不理我,甚至一去不回,就好像我真的犯了什麼彌天大錯, 不可饒恕。

老鬼,一個大男人家家的, 你說心眼咋就這麼小呢?

我以爲自己可以很快適應過來, 就像過去適應自己一個人生活, 被孤立,被陷害, 被惡言相向……

但是,真的不能對人太好,因爲人類從不滿足於當下,貪得無厭,一旦享受到未曾擁有過的東西, 就再也不願放手, 像是抓住了活命的稻草, 想要力挽狂瀾, 然而, 我也一樣。

臨街的王阿婆,一大清早的就上街吆喝, 難得碰上和她一樣起得早的遊人,糖葫蘆總會十元錢兩個,比當天中午便宜了一半。典當行的胡老闆還是一臉笑面虎的模樣,舉着放大鏡對着人來人往的遊客盯着看。

甚至連飄在街上的無腳鬼;舉着油紙傘缺了半個腦袋的老婆婆;來來回回從人體裡穿梭的長舌婦;依然如故的按照原定的生活軌跡生活。

就彷彿,老鬼從未出現過。

突然之間的空虛,我的生命裡少了一個整天在我耳畔嘰嘰喳喳吵嚷着喊我“娘子”的…人。

雖然或許……沒有了老鬼古董店清淨了不少。

但,一時間,我卻很難適應起來。

又開始下雨了,從傍晚開始這場暴雨就被積壓在雲層裡,憋了好幾個小時,終於傾塌似的翻了下來。

外面的天黑得似鍋灰一般,窗外陣陣悶雷轟隆作響。我盤腿蹲在凳子上,突然打了個冷顫,下意識把按了遙控器的+號鍵,電視機的聲音瞬間大了一倍。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拿着遙控器的手一抖,掉在墊子上,我蜷縮起來,突然感覺到一陣委屈。被長袖蓋過的胳膊上,那道若隱若現的傷口隱隱作痛。這是當時老鬼伸出骨指幫我療傷留下的痕跡,我懶得用雪花膏塗上,已經癒合成了一道不怎麼顯眼的疤,只是一到下雨天就會帶着一絲痛感。

忽然想起老鬼當時一臉欠揍的模樣,嘴角咧了咧,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半夏。”輕輕一句話,在又一道閃電劈天亮起的時候,有些突兀地從我身後響起。

我一個激靈。

回頭看了一眼,才鬆了一口氣,癱在凳子上,臉色有些煞白。

“要是覺得害怕就上來找我。”無缺站在樓上,雙手搭在欄杆上,長髮滑落在肩頭,眉宇中多了一絲溫柔。

“無缺……”不由自主的呢喃着他的名字,就跟下了魔咒一般,我傻傻的盯着他看。

“恩。”

他點點頭,靠在一邊回望着我,睡袍露出了一片V字形的皮膚,直入胸膛,黑色的碎髮凌亂的散在挺立的鎖骨上。

“真美……”

他眸子突然一縮,眼角里帶着一番笑意,微微眯起眼睛,從二樓飄下輕盈落在我跟前,回味了一陣頷首:“這倒是真的。”

一道閃電打過,映亮了四周,我從花癡中清醒過來,手足無措的跳下椅子,面朝着無缺,剛剛到他胸口。

“就算是夏天,也要穿了拖鞋再下樓。”他彎身,放在地上一雙豬頭的拖鞋,看上去十分滑稽。

我不好意思的咬着下脣,踩在那雙豬頭拖鞋上,悶悶點頭。

電視機穿來刺刺拉拉的聲音,主播講的話都聽不見了,卻看見無缺眉頭微皺,嘴角牽動,向下一抿,不再說話。

當我把視線轉向電視時,又是一道電光雷鳴閃過。

“半夏,雨要潲進來了。”他昂首看我,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我張望着電視機裡的女主播,卻被無缺的身子擋住了視線。

我微微一愣:“啊?”

“穿這麼少不冷嗎?”無缺把手貼在我的胳膊上衡量溫度,我臉上的溫度嗖的一下急速上升,趕忙撤走胳膊,搖頭:“不冷不冷,剛剛好~嘿嘿……”

“唉——”無趣搖頭,俊美的臉色多少有些無奈,“這個天也不會有客人了。”說着留我一人在原地,轉身上前走了幾步,取下了門栓,把大門關緊。

電視機的聲音蓋過了雷聲,新聞裡的女主播表情嚴肅,一絲不苟:“ ……猴子討食遭多名男子扔炮仗,導致手指被炸掉,其多名男子放聲大笑……”

我緊握着拳頭,眼睛溼潤,看着懵懂的小猴子蹲在地上吃遊客扔給它的食物還津津有味,抓耳撓腮高興地又蹦又跳,緊接着這幾名男子扔過去的零食包又鼓又漲,小猴子準備拆開,它學的這些動作都是從前人類教會它的。

就只見食品袋突然冒煙,隨後“砰!”的一聲炸了,猴子痛得尖叫,手指被炸掉,一地鮮血淋漓,伴隨着幾名男子猖狂的笑聲。

一幕幕的畫面循環着,看上去一隻不是很大的小猴蹲在地上,眼裡帶着祈求的目光,瀰漫着淚水,用舌頭一點點舔舐着自己的斷指,裸*露的骨頭,滴血的傷口,還有被炸掉一根手指頭時連帶着的肉絲都清晰可見,它彷彿不知道爲什麼吃了一個東西就會被降臨下這麼大的災難,彷彿不知道人類爲何會變得這麼殘忍?

我忍住抹去眼角的淚水,明明曾經是每個人小時候心目中的英雄,明明是這麼有靈性的生物,明明像極了人類的老祖宗……

無缺關了電源,電視屏幕漸漸暗了下去,他走到我身邊,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拍了幾下:“上樓吧。因果輪迴自有定數,這不是我們可以插手的事情。”

我沒有一點猶豫。

伸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緊緊地攥着,手裡汗津津的:“見死不救,你和那些傷害猴子的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他的身體微微顫動,手指冰涼,回握住我的力道猛然加大:“你就是這麼想我的?”轉過身來。

我並沒有爲自己辯解,反而仰頭看着他那雙半灰不灰的眸子。

“看來是的。”他抽回自己的手。

“你有能力拯救猴子,我只想讓你幫幫它……沒有別的意思。”

無缺轉頭,正色:“半夏,我並不是萬能的,我也沒有義務這麼做。”

“可你在我心裡就是萬能的!無所不能!”

無缺一陣沉默,好半天才開口:“如果在我到達之前,那隻猴子生命垂危,即便我再怎麼神通廣大,也沒權利給他人改命,動物也是一樣的。”

我一把抱住無缺的腰身,微微笑道:“無缺你最好了。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對我這麼好的人!”

無缺啞然失笑,輕輕一咳,戳着我的額頭,離他胸口有一段距離:“哦?和半夏未來的夫君比呢?”

“一個活人一個死人,哪有什麼可比之處嘛!”我嘟囔道,“更何況那隻老鬼小氣吧啦的,只會生氣……”

無缺挑了一挑眉說道:“時間不早了,去睡吧。”他推開我,攏住我散成一團花的頭髮,把鬢角的碎髮別在我的耳後。

見我沒有上樓的意思,用眼神詢問,我攪着手指,低頭不語。

“怎麼了?”

“無缺……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

“好。”

“真的嗎?!”我似乎覺得是無缺沒弄懂我的意思,“我是說明天去見猴子的時候能不能帶上我!”

“我說,好。”

“真的嗎?”

“何時曾騙過你?”

我摟住無缺的胳膊,蹭了蹭,笑得開心:“你怎麼會對我這麼好呢!怎麼可以這麼這麼縱容我呢!你對我這麼好我會覺得自己很壞很壞的……什麼事情都要麻煩你……還無時無刻找不必要的麻煩……”

“這個麼,”他笑了笑,意味深長,“因爲你是半夏啊。”

我擡頭,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帶着滿滿的嫉妒問道:“是因爲我名字的關係嗎?”

“不,你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