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個時辰,都一切都變了,皇清城的風向也變了,所有人都在向新晉位的溫小儀道賀,連與她平分秋色的恭貴姬也不例外,舒蘭宮的爽心居格外熱鬧,相比主殿嘉儀殿的冷清、落寞,顯得格格不入,沈嘉玥冷眼瞧着,露出一絲尷尬的笑,這後宮拜高踩低、唯利是圖的人永遠都數之不盡,一個人的升位必然有不少人的降位吧?望着前頭嘻嘻笑笑,面和心不合的妃嬪們,說着違心的話,不知道她們會不會想起冷宮裡快要被賜死的孫若芸?會不會想起她從前的一顰一笑?東宮舊人會不會想起一起在東宮的時光,或嬉笑,或冷眼相對……明明前一刻還在一起的女子,下一刻已經身處冷宮,等待她的是什麼?是死亡、是陷害……可絕對不會有求情,因爲誰敢求情,同罪論處呵。
沈嘉玥瞧着來往如織的爽心居,心像刀割一樣,讓人痛不欲生,方纔壽康宮衆人散去後,徒步帶着錦織來嘉儀殿,收拾了一些能穿的,不合儀制的衣裳首飾統統被尚宮局收回去了,連那隻心心相印情綿長步搖也一併收走了,那是嘉瑤贈與我的禮物啊,縱然生日年年都有,禮物年年都有,但那是我桃李年華得到的禮物,如何能與旁的禮物相提並論,不知往後戴在誰的髮髻上……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趙箐箐沒有去爽心居向溫小儀道喜,她從未看上溫小儀,何況這是用自己的姐妹若芸的命換來的喜事,出了壽康宮她一直陪着沈嘉玥,怕她想不開,又怕她難過與尚宮局的人起衝突,便一直在她身邊,見她往着嘉儀殿的匾額,終於忍不住勸慰道:“姐姐,別看了,姐姐能再回來的。”
沈嘉玥沒有說話,拉着她的手,可目光總停留在嘉儀殿裡頭,直到大門徹底關上後,才緩緩走出舒蘭宮,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看見了遠處的亭子,駐足道:“猶憶起我被女官壓着去宮正局的時候,碰見了你,你又爲我賄賂女官而被罰,杜旭薇和若芸在遠處的亭子等着我,”語氣間生疏了不少,“如今我身邊只有你……杜旭薇,不,是恭貴姬她終究不是一路人。”思索片刻,又附耳過去道:“聽說皇上爲了明日赴華陽行宮一切順利,將賜死的日子推至明日黃昏,我想去見見她……到底姐妹一場,我們沒辦法救她,已是愧對她了。”
趙箐箐猶疑一番,本不想答允,見沈嘉玥的眼光,心一橫道:“姐姐的心總是這樣軟,也罷,”環顧四周,見空無一人,輕聲,“我爲姐姐安排,明兒等御駕去了華陽行宮後,姐姐就去見她,反正此次除了我與姐姐外只有瑾嬪、章美人不能去行宮,想來問題不大,至於具體的安排,到時我讓意節來說與你。”
沈嘉玥心中一暖,卻也隱隱擔憂,本來她和箐箐都在名單裡的,行裝都收拾好了,奈何自己不去了,她便求着留在宮中,皇后正愁沒人料理皇清城瑣事,便同意讓她留下,讓她料理瑣事,只是宜欣公主到底是皇嗣,仍在名單之中暫由慎貴姬許美淑照顧,萬一宜欣公主出了什麼事,箐箐必然要懊悔了。
兩人緩緩走,天氣有些炎熱,趙箐箐倒還好,可沈嘉玥卻出了一身汗,沈嘉玥從前是惠妃,即便降了位也是九嬪之一,出門可以坐轎子或是妃攆的,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容華了,便到哪兒都不能坐轎子或是妃攆,只能步行,而舒蘭宮到毓秀宮又幾乎穿過整個繁花園,而繁花園又多是花草樹木,不可能直徑走,總要繞些路才行。如此一來,可害苦了沈嘉玥。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兩人才到毓秀宮塵封已久的暖嫣軒,沈嘉玥看着暖嫣軒,有種說不出的沉痛,隱隱覺得這是報應,因着皇上說‘思過’,說是思過,不就是變相的軟禁麼?思過、思過,要到何時才能不用思過了呢?就像瑾嬪一樣,當初的一句爲慶朝祈福,到至今仍每日都去普渡殿抄經,根本就不會停下來。
沈嘉玥與趙箐箐在暖嫣軒門口停下,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才分別,趙箐箐一步三回頭的離開毓秀宮,人人將這座毓秀宮視爲不祥的宮殿,在她心裡也有些牴觸的。
或許,真的是座不祥的宮殿吧,主殿憶如殿和雅蘭居曾是鄭氏居住過的,而暖嫣軒曾是蘇氏居住的,這兩人最後的結局都是死而已,卻下場悽慘,且俱是連累滿門。另有章美人章若芷、瑾嬪邵繪芬居住過毓秀宮,兩人皆無寵。這樣的宮殿會好到哪兒去?縱然這宮殿美觀有特別,歷朝歷代不少妃嬪喜歡住這兒,但在景華朝這座宮殿已然成了人們口中不祥的宮殿,至少在現在宮中人來看,或許很多年之後會改變吧……
沈嘉玥望着箐箐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在毓秀宮門口,回身,往裡走,暖嫣軒她從前來過,當時的容貴人蘇氏邀請自己吃茶,還曾讚揚她把暖嫣軒佈置的很詩意,她卻笑呵呵的說這不算什麼,她從前的閨房也是這樣裝飾的,因她不喜詩詞,她母親便把她的閨房佈置成很有詩意的樣子,讓人覺得她是一個詩情畫意的姑娘,之所以將暖嫣軒佈置成以前的樣子,一是爲了討好皇上,讓皇上以爲自己是個詩情畫意的女子;二是可能自己一輩子都不能歸家了,也是爲了留個念想,每當身處暖嫣軒就讓自己憶起在家的閨房生活。
沈嘉玥如今瞧着佈滿灰塵的暖嫣軒,哪還有一絲一毫的詩意,聞着裡面的灰塵,不由咳了兩聲,便被如花請到外面,等宮人們收拾好了,再進去。暖嫣軒裡有的只是那厚厚的灰塵,旁的什麼都沒有,所有東西都要置辦起來。人一走尚宮局便把所有東西收歸,妃嬪們從來都只能使用且未必一輩子都會使用的。
只見有三個穿着女官制服的人匆匆而來,沈嘉玥定睛一瞧,原是最前頭的是童尚宮童雲琤,隨後跟着的是林掌贊林子潤和呂掌膳呂碧絲,她們見到沈嘉玥,便急急至沈嘉玥跟前,林掌贊和呂掌膳不知儀制竟行了大禮,其實她們是女官,要行大禮也只能向一宮主位以上妃嬪行大禮,一宮主位以下妃嬪便不能受女官的禮,沈嘉玥連連扶起,忙不迭不可不可,你們有心了。
臉上浮起一絲莫名的笑,照映着午後赤日的光竟顯得淒涼,問:“尚宮大人過來可有事?”
童尚宮聽着沈容華的語氣,有了幾分疏遠,知道是沈容華爲了不連累她才這樣說的,又想起自己來的目的,有些支支吾吾,“皇上的意思是…是…要將宜靜公主帶去華陽行宮,讓恭貴姬娘娘照顧公主,方纔臣在鳳朝殿,故而皇上讓臣來告知嬪主,等下會有淑意殿的人來暖嫣軒去公主用的東西,請嬪主讓奶嬤嬤等人爲公主收拾好行裝。”低着頭,瞧着沈嘉玥神色,打開錦盒,一支心心相印情綿長步搖,複道:“方纔尚宮局收歸了嬪主不能用之物,其中有一支心心相印情綿長步搖,聽聞是嬪主的妹妹親手打造贈與嬪主的,這並非尚宮局之物,臣去鳳朝殿回稟皇后娘娘,皇上也在,皇上說還給嬪主,但不能帶出來,嬪主是知道的。”
沈嘉玥身子一愣,瞧着童尚宮手裡的錦盒,伸手去拿錦盒,一直微微顫抖,心情不可謂不激動,嘴角極力扯出一絲淡淡的笑,“那請童尚宮爲本嬪傳達皇上謝意。”複道:“本嬪這便讓人去準備公主行裝。”旋即喚了錦織來,讓她去準備了。
童尚宮做了自己該做的事後,行了一禮退到了一邊,林掌贊和呂掌膳也就是之前的如菊和如梅,她們伺候過沈嘉玥,見沈嘉玥落到如此田地,實在很不忍心,便求着童尚宮讓她兩過來,也算盡一盡主僕之情,林掌贊還一口一個怪自己執意要去做女官,如果陪在沈嘉玥身邊可能境況會好些,沈嘉玥聽後竟莞爾一笑,她不能否認如菊不在自己身邊,好像少了左膀右臂一樣,自己現在唯一能相信的只有如花和錦織,錦織雖好,但到底不如如菊在身邊,偶爾能提醒自己、開解自己……
沈嘉玥與她們細細交代了一番,她們三人才回去了,不一會兒,淑意殿的宮人便到了,看着一個個都很恭敬,但眼裡的那股瞧不起是一目瞭然的,沈嘉玥暗自思襯想必恭貴姬杜旭薇真的要與自己劃清界限,與自己生疏。其實這樣一想也好,省得連累她們。往後各走各的路,各有各的命運,且看各自的造化。
那些宮人要走時,宜靜竟大哭了起來,急得沈嘉玥束手無策,一面是宮人的催促,一面是宜靜撕心裂肺的哭聲,沈嘉玥本想請宮人們稍微等會子,讓自己哄了宜靜再走,但那些宮人如何都不買賬,沈嘉玥也只好讓奶嬤嬤細心再細心,讓宜靜跟着他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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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哭聲越來越大,彷彿整個寂靜的皇清城都能聽見她的哭聲,沈嘉玥亦不住的流淚,只道趙箐箐身邊的意節告訴她一切已安排妥當後,才稍稍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