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一切看似風平浪靜,底下卻暗潮洶涌,波濤四起,不知哪裡傳出一些關於慎妃許氏和惠貴嬪沈氏的流言蜚語,只是慎妃有孕且位分高,底下的宮人也不敢隨意傳入,然流言仍傳入昌陽殿,慎妃倒沒說什麼。不過後來關於惠貴嬪的流言傳得愈發多,惠貴嬪自然有所耳聞,並查出流言初初從同心宮傳出來的。
沈嘉玥正和趙箐箐一同下棋,想起那‘同心宮’三字,不由一陣厭煩,抿着嘴,道:“同心宮,同心宮,當真能帝妃同心嗎?要是能帝妃同心,那便不會有那些子閒言碎語了。”
趙箐箐深知她在說什麼,思索間又輕快一笑,道:“姐姐,我們演出戲如何?反正同心宮讓姐姐不舒服,那讓皇上也不舒服吧。”
沈嘉玥正要答允,忽的想起那個小小的人兒,承了她母妃的美貌,有一種嫺靜和書香之氣,美目間多了層陰鬱,答非所問,“慧姍她,已經有兩個月沒被招幸了,”瞧了她一眼,“你我都明白兩個月意味着什麼,我實在不想連累她,她也就罷了,可宜安公主要怎麼辦?”
趙箐箐陷入沉默,她明白了傅慧姍是失寵了,想說話卻說不出什麼,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或許…慧姍她…不會怪你的…”
“你覺得這話說的通麼?”沈嘉玥無奈一笑,臉上劃過一絲清冷,“箐箐,你知道麼?我根本就不知道杜旭薇和沈嘉瓊爲什麼恨我。在沒有做任何事的情況下她們都恨我,要是我真做了什麼事,那她們會怎麼樣?”複道:“其實,在這深宮之中,恨與不恨不需要理由,可恨的那個人一定會找出無數的理由,不管她們的理由是有多麼的荒唐。”落下一子,看着棋盤上縱橫交錯,不由愣神,又絮絮道:“不若這樣……”
待沈嘉玥說完,趙箐箐微笑點頭,同意了她的主意。
七月初,傅慧姍生辰,她的生辰並不大辦,只請了日常關係不錯的妃嬪一同飲宴,倒也不是她不想大辦,只是她早就失了寵,明白自己的身份,而且皇上也沒有記起,自然沒有大辦的可能。
麗妃慕容箬含、惠貴嬪沈嘉玥、謙貴姬趙箐箐、令小儀董瀾湄及王淑女王和儀皆在應邀之列,寥寥數人,圍在一處吃酒作樂,氣氛倒是不錯。宴過一半,皇上的賞賜竟到了,連傅慧姍自己都蒙了,更不必說旁人了。賞賜之物皆是精品,倒讓衆人羨慕起來。宴會也到了*,又過了兩三個時辰,宴會才結束,只是傅慧姍挽留了沈嘉玥。沈嘉玥自然應承留下來,關上門兩人說了好一會子話,沈嘉玥才告辭離去。
沈嘉玥離開瑤光殿,往後頭的絳雪軒而去,絳雪軒裡的沈嘉瓊還在養傷,因着上回太后罰跪,身子還未好全,沈嘉玥作爲姐姐哪能不去關心,慢悠悠的走着,彷彿在等着什麼,瑤光殿後有一片紫竹林,紫竹有些顏色深有些顏色淺,濃淡有致,沈嘉玥在紫竹林便駐足,忽的吟出一句詩,“閒堂閉空陰,竹林但清響。窗下長嘯客,區中無遺想。”1只待了片刻,又獨步去了絳雪軒,讓人傳令,卻未見裡頭的人出來,不免有些氣惱,徑自走入內室,沈嘉瓊躺在貴妃榻上,瞥見沈嘉玥連禮都未行,淡淡的來了一句,“喲,哪股風把惠貴嬪娘娘引來了?呵,娘娘,絳雪軒小,供不起娘娘,娘娘還是去皇極殿的好。”複道:“怎麼不好好當你的寵妃,來我這破地兒啊。”
沈嘉玥本以爲她經過這次已然改了性子,卻忘了人之本性改不得,微眯了眯雙眼,目光銳利,“看來華貴人聲音洪亮好得很啊,這‘身子沒好全’這樣的話也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或者說‘老蚌生珠’這樣的話從何而來?”
沈嘉瓊斜了一眼,毫不在乎她的言語,不過心也漏了一拍,呵笑道:“原來姐姐並非一味的只知兒女情長的啊,還知道去查流言啊,真是難爲姐姐了。我還以爲姐姐只知那些呢。”又掩帕一笑,眼中的笑意隱隱閃過幾絲冰冷。
沈嘉玥凝睇着案几上的掐絲香爐,嫋嫋青煙融在空中,消散開,眼眸摻和了些氤氳,“你不要做的太過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背地裡做的那些事,只是我不願說出來而已。”
沈嘉瓊倏爾起身,臉色不鬱,“不願?我看你是不敢吧?別忘了,我們同姓沈,若是說出來,對你根本沒有好處,我想你不會這樣蠢吧,到手的恩寵因爲幾句話就沒了。呵,所以我根本不擔心你會不會知道,你要知道盡管知道好了,我根本不在意。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啊,姐姐,”咬字極重,“我的親姐姐。”
沈嘉玥眼光閃着幾絲晶瑩,沙啞道:“你還知道我是你姐姐啊?你那樣做對得起我嗎?”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那又怎麼樣?”沈嘉瓊毫不示弱,“我對得起沈家就行了。”
沈嘉玥眉目肅然,語氣中隱有嚴厲,“你對的起沈家?我瞧你是對不起,你唯一對的起的人只有你自己。你做出穢亂宮闈的事還對得起沈家?呵,口口聲聲說着爲了沈家榮耀入宮,我看你是爲了你自己吧。”擡手,就是一個巴掌甩過去,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望着搖搖欲墜的沈嘉瓊,繼續道:“這一掌是你欠我的,其實你已經欠我很多了,可你才受了這一掌而已。”趁她猝不及防,反手又是一掌,沈嘉瓊的臉頓時通紅,兩個紅印子分外明顯,“這一掌是你欠沈家的,你讓沈家差點攤上覬覦中宮、穢亂宮闈的罪名,試問這些罪名一旦被揭發,是什麼後果嗎?!”
沈嘉瓊完全沒了思絮有些蒙了,身子搖搖欲墜,一手捂着臉,一手支撐着黃花梨木桌,眼神裡沒有絲毫後悔之意,有的是滿滿的憤然,欲殺之而後快,厲聲道:“你算什麼?”拿起身邊的東西便狂扔,不管是什麼東西,狠狠砸向對面的人,頓時東西碎成一地,如天女散花。可沈嘉玥並沒有躲,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不少東西砸向她,只是淚水溢出眼眶。
門被踢開,皇上和傅慧姍站在門口,沈嘉瓊手中的東西一下子摔在地上,而她之前拋去的一個花瓶,正不偏不倚的向皇上飛去,沈嘉玥回首,深知事情不妙,慌忙跑過去,攔在皇上身前,花瓶衝擊過大,狠狠撞向她,她後退了幾步,倒在皇上的懷中,皇上一把抱住她。
沈嘉玥輕聲道:“請…請皇上不要…責怪嘉瓊,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打了她,她才這樣的…”
話畢,沈嘉玥暈了過去,皇上急的不行,而傅慧姍先吩咐人去傳太醫,後冷眼瞧着沈嘉瓊,見她有些驚慌失措,心中不免好笑,暗襯連你親姐姐都要設計於你,你還真不得人心。
沈嘉瓊整個人嚇壞了,連忙跑過去,哭得那叫一個慘,不知道的人以爲沈嘉玥因此歸西了呢。
傅慧姍本就瞧不上沈嘉瓊,但礙着她姐姐本沒有爲難她,若是錢芬儀錢嫣然罰她,也一直用一宮主位的身份幫助她,可前些日子發生了不少事都與她有關,隱隱覺得此人不祥,故而方纔沈嘉玥計謀她不介意幫她一把,現下瞧她哭得這樣傷心,不以爲然,踩上一腳,冷笑道:“華妹妹這樣哭可不大好,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惠姐姐去了呢。”
此話一出,皇上臉上果然變了色,瞪了沈嘉瓊兩眼,哼一聲,橫打着抱起沈嘉玥,走出去,傅慧姍緊隨着跟出去。只留下沈嘉瓊跪坐在地上,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有些嚇壞了,怔楞在那兒,眼淚卻止不住。
皇上抱着沈嘉玥一路往琳煙宮,索性路並不遠,皇上又走的快,小半個時辰也到了,太醫已經在偏殿等着了,將沈嘉玥放在牀上,只露出白皙的手腕讓太醫把脈,還好她並無大礙,氣血不足、情緒緊張才導致暈倒。這樣皇上才放下心來,又陪了一個時辰後被太后喚去,臨去前又讓合歡殿的宮人好好服侍。
待皇上離去,半個時辰後沈嘉玥悠悠轉醒,傅慧姍和趙箐箐陪在身邊,她兩見她醒來,輕聲道:“總算醒了,嚇我們一跳。”
傅慧姍又接着道:“如今感覺怎麼樣?”見沈嘉玥眼神不定,臉上有些失望,便知她的心思,輕笑道:“半個時辰前皇上被太后喚去了,皇上說了等下再過來,如今你可安心了?”
“感覺也不過如此,太醫怎麼說?”沈嘉玥慘白的臉上浮起一絲潮紅,心中所想正是如此,嘴上卻強硬道:“什麼呀,他愛來不來。”
趙箐箐忍不住撲哧一笑,答:“姐姐,你什麼時候學會說謊啦?”又道:“太醫說你是因爲氣血不足、情緒緊張才暈倒的,沒大事兒,不必擔心。”
這時皇上進來眼神一直在沈嘉玥身上,趙箐箐和傅慧姍識趣匆忙告退。皇上坐在牀邊,點了點她的額頭,開口道:“你怎麼那麼傻,何必爲我擋那個花瓶,我一個大男人還怕一個花瓶不成?”複道:“說說吧,怎麼回事?”
沈嘉玥甜甜一笑,嘟着嘴,“我纔不傻呢,誰知道皇上會突然來啊,不是說去瑤光殿看慧姍的麼?怎麼會去絳雪軒啊。”瞳孔一縮,有些失神,“我和嘉瓊吵了幾句,便失手打了她,才……是臣妾這個做姐姐的沒教好她,還請皇上不要生氣。”
皇上看出了沈嘉玥的失神,輕輕點頭,嗯一聲,“朕不會怪罪你,也不會怪罪她,因爲她是你妹妹。”
皇上突然想起方纔太后的話:這個華貴人身上哀家看不出沈家的家教嚴明來,本以爲她與惠貴嬪一樣,是大家閨秀、嚴以律己寬以待人之人,原也不過如此,與惠貴嬪相比根本就是天壤之別,沈家怎會出這樣的女子,還千方百計想要送入宮中,沈家究竟知不知道沈家名聲全要被這華貴人敗壞光了。哀家對沈家已經沒有好感了,等哪天懿國夫人進宮哀家到是好好問問。哀家勸皇帝別再寵幸那個惠貴嬪了,如今外頭在說什麼?還不是她兩姐妹的事,當哀家不知道麼?惠貴嬪是不錯,可奈何她的妹妹如此,保不齊往後她與她妹妹一樣,盡做些讓皇帝不滿意的事出來。同一個家族出來的,肯定有些東西是一樣的。
1閒堂閉空陰,竹林但清響。窗下長嘯客,區中無遺想:出自《裴六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