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玥悠悠轉醒,生產時用盡力氣,一下子暈了過去,都來不及看孩子一眼,睜眼時已是次日中午,如花守在一旁,趴在牀沿邊目不轉睛的盯着沈嘉玥,見她醒來,咋咋呼呼道:“娘娘,您終於醒了,可把如花擔心壞了,”又扶她坐起來,“皇上下了早朝來過一次,看了看小公主又陪了您一會子,方纔被太后娘娘喚走了。娘娘,要不要看看小公主?”
沈嘉玥自然歡喜,忙不迭催促道:“快抱來。”趁孩子沒來時問了問昨日之事,聽到太后讓懿國夫人和長孫碩人出了宮,心中有些不適,卻也暗自鬆了口氣。昨兒她正是因爲遲遲未見趙箐箐回來,又着急了起來,這才動了胎氣,索性孩子和她都沒事。可趙箐箐卻不好受,跪到後來膝蓋出了血,連路都走不了,沈嘉玥只好先讓如花帶口信和尚好的藥膏過去,等出了月子再去瞧她。
說話間,孩子被抱了過來,隨着跟來的是照顧公主的兩位奶嬤嬤,奶嬤嬤是皇上親自擇選的,她自然信的過,賞了一些好東西,讓她們好好當差,揮揮手讓她們退下。
沈嘉玥接過孩子,紅底繡花襁褓包裹着小小的嬰孩,雙眉不濃,卻很想皇上,皮膚很白,望着她心底一片柔軟,涌出初爲人母的喜悅。又望向如花,輕聲問:“皇上取名了沒?”
如花搖搖頭,“皇上說了等娘娘醒來,再說這事。”
沈嘉玥嗯一聲,沒有再說別的,看着孩子還未張開的臉映襯着緋紅帷帳,心下有了乳名,“不若喚緋緋,緋紅的緋字,可好?”
如花有些難以應承,此時皇上從外頭進來,揮退衆宮人,坐在炕上,沒有過去,“不是說朕賜名麼?你怎的忘了?”
沈嘉玥瞥了他一眼,“臣妾當然沒忘,誰讓皇上沒賜名的,那臣妾便取了,”見他臉色不大好,心中一沉,以爲他不喜,糯聲喚:“皇上…您…”
皇上擡眸看她,急步過去,逗弄着沈嘉玥懷中的女兒,“尤靈毓,取鍾靈毓秀之意。緋緋便爲孩子的乳名罷。”又接道:“朕已經在昨夜上了孩子的玉牒,爲宜瑄公主。”
“靈毓,鍾靈毓秀,是個好名字。多謝皇上。”沈嘉玥心中一驚,萱草之萱?還是瑄玉之瑄?嘟着嘴道:“原來,皇上不是與臣妾商量啊,連孩子的玉牒都上好了。可是萱草之萱?”
“既然是我賜名,幹嘛和你商量,難道我會給孩子取不好的名麼?真是的。”皇上嘴上亦不肯饒,看她蠕動着的薄脣,紅潤又粉淡,心下一動,親了上去,顧忌着孩子,又坐回原位,笑說:“瑄玉之瑄字,如何,這字好吧?”見她臉上羞紅,拋了個‘害羞’的眼神過去。
沈嘉玥臉上羞紅,看了一眼懷中的女兒,瞥他一眼,笑罵:“老不正經。”細細琢磨瑄字,瑄乃祭天用的玉璧,這字有些大,又思索再三,選擇了閉嘴,反正玉牒已上,多說亦無用。想起昨日之事,“皇上,昨日臣妾的嫂嫂衝撞了太子,都是臣妾嫂嫂的不是,不知太子可有事?”
皇上想起了方纔壽康宮太后的言語,他亦瞭解了昨日之事,暗歎一聲,不願讓她爲難,“沒什麼事,曜兒沒事,你不必擔心。”
沈嘉玥知道他眼中的不滿,不知是對誰,也揣摩不透,細細想來,卻猜不透了,索性不開口說話。
兩人靜靜的在殿內,直到孩子大哭,才讓外頭的奶嬤嬤帶她下去,不一會子殿內又安靜如初,兩人亦各有心思,卻心照不宣未曾說出口。
沈嘉玥到底含蓄些,雖擔心皇上如此,但也沒問出口,只拉過他的手,皇上見她主動,也握緊她的手,兩人相顧無言。良久,皇上纔開口,“方纔母后喚我過去,說是靈毓的滿月宴……”
沈嘉玥一下子明白了,皇上向來是孝子,若太后說不辦他必然會答允,而他又覺得對不住,這才一直沒開口,權衡利弊之下一笑置之,微微搖頭,“臣妾明白,小孩子滿月也不過是我們大人高興罷了,她自己哪裡會知道,不辦亦無妨。”
皇上見她沒有大哭大鬧,不似恭妃抱怨個不停,甚爲欣慰,他出了壽康宮一路過來,一直被兩件事困惑着,一是小公主的滿月宴不辦之事,二是大封六宮之事,如今滿月宴不辦之事沈嘉玥也沒有怨言,心情頓時好了不少,而第二件事只能緩緩爲之,憨笑一聲,“婉兒真體貼,滿月那日朕讓你家人入宮看看小公主罷。”
沈嘉玥想起母親和嫂嫂照顧的幾天,有些想拒絕,又覺得挺不孝,輕嘆一聲,“皇上,臣妾想二妹了,想見見她,幾月前她隨母親入宮說滿月宴必然要請她來,她想見外甥女,還有母親,上回她來照顧臣妾,外孫女都沒見過呢。皇上能不能別讓…嫂嫂來了,臣妾怕她……”
皇上自然應允,至於長孫氏搞出這樣多的事,他本就沒打算讓她來。皇上覺得這人和皇家犯衝,來了反倒要惹事。至此長孫碩人除命婦朝賀外再不得入宮。
小公主生下第三天,行洗三大吉儀式,用以消災免難、祈祥求福。沈嘉玥還在坐月子並未參加,只聽聞辦的極爲熱鬧,太后作爲慶朝最尊貴的女人親自抱小公主入盆,又往盆裡添了不少金貴的東西,以此表示她對這個小孫女的認可與喜愛。洗三當日,皇上下旨賜名及封號,原本公主的名字是由母妃來起,封號是皇后賜的,故而從未在公主和皇子的洗三禮上有過特旨。宜瑄公主是第一位皇上賜名及封號的公主,不免羨煞六宮。
熱鬧的洗三日過後,趙箐箐才一瘸一拐的由宮人扶着來看沈嘉玥和宜瑄公主,洗三那日趙箐箐都未曾參加,只讓宜欣公主前往,那日被罰後她腿上的傷還未痊癒。兩人在東偏殿裡閒話家常,沈嘉玥見她傷勢有些嚴重,連連稱對不住她。
趙箐箐嬉皮笑臉,“這有什麼啊,一點小傷,過幾日便好了,不要緊的。”
沈嘉玥見她膝蓋上的傷有些嚴重,她也曾罰跪過,知道那是怎樣的煎熬,彷彿無數只螞蟻在膝蓋上爬,又如無數根銀針刺進肉中,讓人渾身不舒服。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被罰跪,是在東宮時,無意間撞了下李靜翕,明明沒有撞倒她,她卻直直摔倒在自己面前,還查出有了身孕,只是胎像不穩,卻非要稱自己撞了她才胎像不穩,於是被罰跪了整整一天,之後在牀上躺了小半個月才漸漸轉好。擔憂道:“你該小心些纔是,還要下牀做甚?巴巴兒的來看我,我有什麼好看的,總不過就這樣罷了。”
趙箐箐有些生氣,欲離開,嘟着嘴,念念叨叨,“真真兒不受待見,有了女兒,忘了我,哼,我走了。好心來看你卻被說了一通。”
沈嘉玥連忙拉住她,賠禮道歉,說自己也是擔心她,纔不讓她亂動的。
趙箐箐這才消氣,冷哼一聲,又淡淡一笑,“太醫說沒什麼事兒,沒事的。我急着見你和宜瑄,這纔過來的嘛。聽說你定了個乳名爲緋緋,倒不錯。”又想起宮裡的流言,“姐姐可知道要大封六宮了?底下那些妃嬪偶爾聊起,我過來時聽了一耳朵。”
沈嘉玥並不知道這事,皇上未曾提起,靈光一現,想起那天皇上的話,可能性卻不大。嘆一聲,“大封六宮便大封六宮罷,與我有何干?我也不知道要大封六宮之事啊。”我要的從來不是這個,一個冰冷的位分,既然不要又爲何去想這些……
趙箐箐轉念一想,便明白了這話的意思,想起從前那句話,她自是不在意位分高低的。玩笑道:“也是,我記得姐姐曾說過‘家世高低、嫡庶之別,本就非人力可改,但人心、品格、性格,可以由自己定’,其實大封六宮還是不大封六宮根本不打緊,因爲姐姐想改的是人心、品格、性格,對麼?”對上沈嘉玥深不可測的眼眸,又接了一句:“或者說是別的。”
人心、品格、性格?其他的難改,唯人心容易變,亦容易改。或許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心也變了,而他的心可能從未變過?抑或是也變了?哀莫大於心死,其實不然,心死卻是最最難活過來的,心都死了,其他的更是可有可無,心死才大於哀莫。
沈嘉玥融融一笑,應了一聲,說了一句看似無關緊要,實則最緊要的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生與死只在一口氣之間,這是有命數的;富貴看得到、摸得着卻如在天際一般虛幻,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又過了四五日,大封六宮的旨意下來了,幾乎皆有晉升。
“奉天承運,六月初一帝有旨:奉皇太后命大封六宮,晉惠昭媛沈氏爲莊賢妃,晉文淑儀傅氏爲懿文夫人,晉謙貴姬趙氏爲謙妃,晉福貴嬪邵氏爲福淑容,晉令小儀董氏爲令婕妤,晉怡小儀蕭氏爲怡容華,晉禧小儀何氏爲禧容華,晉孝嬪連氏爲孝容華,晉敦嬪史氏爲愨小儀,晉全嬪高氏爲全容華,晉妙婉儀李氏爲妙嬪,晉芳儀章氏爲祥嬪,晉靈貴人劉氏爲誠順儀,晉穎貴人蔣氏爲穎順儀,晉靜美人宋氏爲靜芳儀,於八月十五行冊封禮、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