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朝殿內皇后正在繡女紅,突然想起冊後詔書,便讓人取了出來,攤在案几上,感嘆一聲:“我還沒看看着冊後詔書呢。”
子青不明何意,只笑着道:“那娘娘好好看看啊,看看有什麼可高興的事兒,”近日皇后除了接受晨昏定省和處理宮務外都不曾出宮門半步,不禁有些抱怨,“省得娘娘整日悶在鳳朝宮那兒都不去,再悶下去,奴婢們都悶壞了。”
皇后戲謔的瞥了她一眼,“要出去你出去,本宮可不出去,大熱天兒的,不嫌熱啊。”
子青欲反駁,看見太子耷拉着腦袋,臉上陰鬱着走進來,又見皇后還在一邊看着詔書,分明沒有看見太子,拉了拉衣袖,皇后見兒子這樣有些擔心,出聲問:“曜兒,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還是?”
太子連忙見禮,以天氣熱爲由回了後頭的韻然園,皇后雖奇怪也沒有阻止,卻留下奶嬤嬤問話。奶嬤嬤一開始不肯說,爲着太子告誡她不能告訴別人,在皇后的逼問下,說了實情。
方纔皇后將抄好的經書讓太子送去普渡殿,從普渡殿回來,他想去看弟弟,便去了淑意殿和清蘊殿,恭妃杜旭薇倒是客客氣氣請了他進去,坐了半刻時間又繞去清蘊殿,但愉貴姬防着太子,不讓太子見二皇子,太子悻悻回來,又在宮道上聽了一些閒言碎語,事關皇后,太子當然生了大氣,一邊命他們去宮正局挨板子,一邊匆匆回來,這事他想瞞着皇后,又怕瞞不住,便急着往韻然園而去。
聽罷,皇后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揮揮手,讓衆宮人下去,只留下子青一人,靜靜的坐在主位不說話,神情凝重。子青到底年輕不經事,忍不住啐道:“愉貴姬當真是大膽,她算什麼啊,不就是一宮主位麼?還有那些宮人居然敢嚼舌根,我瞧着活膩歪了,說嘴竟然說到了鳳朝宮,”說着便要往殿外走,“奴婢倒是要去看看究竟是哪宮的,如此大膽。”
皇后擺手,“不必了,知道又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還能有誰,許氏,*不離十了。”眼神從空洞變得清明,“這樣也好,讓曜兒早早捲入宮廷鬥爭,宮闈險惡還是早知道的好,省得往後被誰害了都不知道。”又接一句:“你明兒清晨、傍晚都帶他在皇宮裡轉轉,不拘去哪兒,讓他聽聽各方的聲音,等他再大些,讓他去螽斯宮居住。本宮什麼都不怕,就怕他被困在皇宮裡,一輩子只知道這些後宮之事。”
宜珍公主亦是沒法子纔去螽斯宮居住的,她往後要和親霸國該學霸國所有事宜,那些教習官員總不能日日入宮,故而宜珍公主便只得往螽斯宮居住,子青看着公主和太子長大,實在不想讓太子再去螽斯宮居住,沒能力保護自己不說,皇后亦會孤單許多,忙不迭勸道:“娘娘,太子還小,讓他去住螽斯宮居住實在有些……若是遭了人算計,那豈不是…”
“本宮明白你的意思,”皇后坦然一笑,決定事情又如何輕易改變,她也捨不得,但再捨不得也要捨得,繼續說:“必須去適應,否則沒法在宮中存活,何況他又是太子,晚適應不若早適應,還佔着一份優勢,若因此…”頓了頓,省略了幾個字,“只能怪時運不濟,生在帝王家,本就有諸多無奈,天底下尊貴的人豈是好做的?!”
“母后,兒臣好想你。”宜珍公主匆匆而來,禮都未行,直撲皇后懷中,蹭了蹭。
皇后臉上一沉,呵斥道:“像什麼樣子?你的禮數呢?禮都不行,在螽斯宮沒人管你,野瘋了麼?給母后站回去,規矩呢?”
一聲呵斥,宜珍公主乖乖站回去,撇着小嘴,行了禮。皇后卻未曾免禮,良久,子青實在看不下去,欲相勸,皇后攔住她,“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麼?知道自己的身份麼?你是誰啊?”
“兒臣知錯了,母后不要生氣嘛。”宜珍又嬉皮笑臉的纏着皇后撒嬌,“宜珍這不是想母后了麼?母后饒過兒臣罷。”
宜珍公主是宮中唯一的嫡女,故而太后、皇上都寵着她,她要什麼便給什麼,皇后一開始還阻止皇上,好好教導宜珍,大道理都說了不知多少。但後來因着宜珍要遠嫁霸國,加之太子出生,一心撲在太子身上,覺得對她愧疚便漸漸也縱容她,只要面上挑不出錯便好,宜珍在面上的禮數是很好的,也就隨她去了。如今皇后想想還有幾年一定要嚴加管教收收她的性子,否則這性子嫁到霸國指不定會丟慶朝的臉。思來想去,恨不得現在就管教好她。
心一橫,掙脫宜珍的小手,“母后沒有讓你起身,你就自顧自的起身麼?你的禮數呢?”手一指,“站那兒去,母后要好好教教你,什麼是禮儀、什麼是規矩?”
子青勸道:“娘娘,您這是何必呢,公主好不容易入宮一趟,您和她說說纔對。”
皇后厲聲道:“子青你給本宮出去,你不必來勸,本宮也不會聽的,今兒非要好好教導教導這位公主。”
如此一來,子青也沒有辦法,只好退下,留給宜珍一個‘自求多福’眼神。
宜珍嘟着嘴,一臉的不服氣,“母后這樣嚴厲做甚呀,兒臣再也不敢了,就是了。”
皇后看着她的小臉,也不在生氣,好好兒說:“宜珍啊,沒有一個人會喜歡沒有禮數的公主,你知道麼?難道你不希望所有人都喜歡麼?你以後嫁去霸國,你不希望霸國的人敬重你這位公主麼?
禮數不是隻流於表面的,私底下和麪上應當一樣做足禮數,若只面上做足禮數,別人只會覺得你表裡不一,這樣不會有人真正尊重你、喜歡你的。懂禮儀、有禮數是一個人最起碼的要求,如果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如何讓霸國永遠臣服你父皇呢?如何成爲像你八姑姑那樣的公主呢?這一切都成了空談。”
“可是…皇祖母和父皇很喜歡兒臣啊…”
因爲你是唯一的嫡女啊,若你是一個庶女,他們未必會喜歡你。哎,你什麼時候能真正長大,不讓母后爲你擔心,也怪母后,沒有早早教你這些,還有幾年,也不知來不來的及。皇后微微搖搖頭,“因爲你是他們的女兒、孫女啊,他們是很喜歡你,但你想想看如果是不認識的人,那些人會喜歡你麼?”
宜珍迷茫了,思前想後覺得皇后說的有理,“哦,母后說的也對。”
皇后想起另一事,“你今兒怎會入宮?不是每天都要官員去教你的麼?”
“夏天下午不教的,只讓兒臣背誦詩詞、《女四書》之類的。昨兒皇祖母送了些膳食來,說兒臣好幾日都沒進宮陪她了,故而兒臣今天就進宮了,先去了壽康宮,陪了一會兒皇祖母,趁皇祖母要念經了,來鳳朝殿看母后啊。”
皇后又免不了念念碎,“公主沒有傳召,不可入宮的。你怎麼進來的?還有你還沒去見過你父皇?總該先去見你父皇啊,怎麼能先來你母后這呢。”
宜珍答道:“母后,您今兒怎麼了?女兒好容易回來一趟,您一直在念叨兒臣。”她忘了太后私下給她令牌時和她說過不要被你母后發現的事,一時得意全說了出來,“兒臣當然能進來啊,去螽斯宮時皇祖母給過一塊令牌,允許兒臣自由出入皇清城。”
話畢,纔想起太后和她說過的話,連忙捂住嘴,福身道:“兒臣還沒見過父皇,先去皇極殿了。”
“站住,把令牌交出來再走,”皇后話還沒說完,宜珍一溜煙兒就跑了,“這孩子越來越大膽了。”
夜幕將近,皇后見宜珍沒再來鳳朝殿,也知道自己一下子對她嚴厲她受不了,不免擔心她有沒有回螽斯宮,便讓子青出去問問她的情況,可子青一直沒有回來,皇后急得不行,正要親自去問情況,見御駕浩浩蕩蕩而來。忙不迭帶領全宮上下候在廊下,漸漸走近,一片行禮聲。
皇上拉着宜珍慢慢走近,扶起皇后,一切宛如從前,只是他們都知道不可能回到從前,即便從前也只是一場戲,如今更是一場戲,帝后和諧流於表面……
匆匆入內,上了茶,皇上揮退宮人後,朗笑道:“聽宜珍說她惹皇后生氣了?她都不敢來鳳朝殿了,非要拉着朕一起過來,朕今兒國事多,批了一下午的奏摺,她便在東暖閣等了一下午,到這時纔過來。宜珍還小嘛,你也別太嚴厲了,慢慢就好了。令牌的事朕知道,當時想着她能自由出入皇清城,朕便默許了此事,而且是母后給的,也不能太…”
“原來唯獨臣妾一人不知道啊,這令牌都用了一年多了,臣妾還是頭一回聽說呢。宜珍都不告訴臣妾,臣妾能不生氣嘛!?”嗔怪的看了宜珍一眼,“皇上您國事繁忙,宜珍的事您還是別操心了,交給臣妾來管吧,這孩子越來越大膽,不讓人省心。”
“宜珍的事下回再說吧,朕覺得挺好。宜欣該出嫁了,朕選了幾家,你瞧瞧。”皇上取出摺子遞給皇后。
宜欣留下京城是必然的,但這也太早了罷。皇后有些想不明白,“皇上,會不會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