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收拾乾淨,馮欄開車來接,去了苗老頭家,村裡回遷的樓房,一戶兩層,三百多平米。
苗老頭的四個徒弟輪班倒,每天去家裡伺候他,我們到時,苗老頭吃了晚飯正在小憩,馮欄將拜帖和禮單遞給他徒弟,徒弟進屋請示苗老頭,我們在書房等待。
沒一陣,穿着睡衣的苗老頭來了,七十多歲的模樣,滿臉皺紋和老人斑,但臉色很紅潤,他手上轉着兩個保定鐵球,另一隻手端着蓋碗茶杯,見了馮欄也不過輕描淡寫的哼一聲,一副大太監李蓮英的派頭!
苗老頭面前,馮欄也得裝孫子,見他進來,趕忙起身:“老爺子,這是我小兄弟吳鬼!吳鬼,快給老爺子行禮!”
苗老頭端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我心裡誹謗不已,就要跪下讓他聽個響,就當提前給他上墳了!
苗老頭伸手阻止,慢條斯理說:“不忙,你先報了家門,山西堪輿界裡我輩分最高,你要是我徒子徒孫輩,這頭也不一定怎麼磕呢!”
我真後悔來這一趟,可來都來了,心裡恨不得磕他一臉血,臉上卻不得不擠出笑容,說道:“我學的是太原吳氏風水,八宅派,到我這是第十九代,我師父是十里鋪村的吳煥章,不知道老爺子聽過...老爺子,您沒事吧?”
打從我說出吳氏風水,苗老頭的脖子就歪了,有些古怪的看着我,等我說出吳煥章這三個字,老頭端茶杯的手都抖了,他驚道:“你師父是吳煥章?你再說一遍!”
看這意思,他認識我師父?
同行是冤家,不會跟我師父有仇吧?
我小聲道:“我師父是吳煥章!”
苗老頭訓斥道:“我怎麼不知道吳煥章有你這個徒弟?這個人你從哪找來的?”
最後一句是衝馮欄說的,顯然,他把我當成馮欄找來的騙子了。
馮欄示意我解釋,我只好道:“老爺子,我真是吳煥章的徒弟...”
苗老頭說了一句打死我都沒想到的話。
“你再直呼我師哥的名諱,當心我抽你嘴巴子!”
這老頭是我師父的師弟?那豈不是我師叔?
我和馮欄都懵了,苗老頭皺眉道:“你說你是我師哥的弟子,我問你,你見過你師孃沒有?”
我強忍着震驚,如實相告:“沒有,我是師父在朱臺廟門口撿的孤兒,我師孃老早以前就去世了,師父沒續娶,一直打光棍。”
苗老頭又問:“那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是我師哥的弟子?”
這能有什麼證據,國家又不給師徒關係開證明,而我師父一輩子也沒和我照一張相,我只好說道:“您要是不相信,去十里鋪村一問就知道了,老爺子,咱倆說的是不是一個人呀,我從沒聽師父提起過你,你倆要是師兄弟關係,咋一直沒去看過我們呢?”
“我不去,自然有我的原因,那是當年...你少跟我問東問西,還沒能證明你的身份呢!我問你,師父的寶貝是什麼,傳你了麼?”
我想了想,說道:“您說的是定天星斗?”
“對!”
“在我手裡,但我沒隨身帶着,原先我家鄰居鬧妖了,師父爲了辟邪,把那個羅盤埋在院裡,後來我也沒挖出來,擔心...”
偷看馮欄一眼,趕忙把後半截話憋回去,說道:“對了,我師父家還有吳家歷代祖先的牌位,您要是不信,我去把牌位拿來給您看看?”
苗老頭的臉抽搐兩下,說道:“那是隨便拿在手裡看的東西?我再問你,你師父是不是不在了?”
“四年前走的,就葬在村裡了。”
“哎!”嘆息一聲,苗老頭神情落寞,他道:“走,帶我去給師哥上柱香。”
苗老頭想一出是一出,當下回屋裡換衣服,要跟我回村。
趁他不在,馮欄問我:“什麼情況,他咋成你師叔了?”
“我也不知道!我師父從沒說過他,不能認錯人吧?我師父那麼特殊的名字,沒道理重名!”
“應該沒錯!嘿,這一趟還真來對了!這老頭賊封建,你當了他師侄,他的圓覺堂還要分給你股份呢,你就等着日進斗金吧!對了,那個什麼鬥是什麼玩意?聽名字挺虎氣呀,你小子跟我藏私了是不?”
順着馮欄的話一想,我也有些小激動,真有苗繼善這麼牛逼的師叔,咱以後也是城裡人了。
至於定天星斗,我告訴馮欄:“不是啥寶貝,一個老羅盤而已!”
苗老頭換好衣服,帶着他的徒弟,與我們一道去十里鋪村,路上,他詢問我師父的死因,我沒細說,就告他肺癌晚期,他又問,走的時候痛苦不痛苦?
我說還行,夜裡睡着時嚥氣的。
苗老頭便開始抹眼淚。
給馮欄指路,車在村裡的公用墳地停下,苗老頭又埋怨,怎麼能葬在這種破地方?
我說師父死前交待的,不必相地,喪事從簡,當時沒錢嘛!
苗老頭面露哀傷之色,沒再言語,領着他到了師父墳前,他倒是不再懷疑我冒充吳煥章的徒弟,看一眼墓碑便失聲嚎哭起來,跪在墳前給我師父磕了幾個頭,流着眼淚說:“師哥,我來晚了,沒能送你一程,我對不起你!”
來之前,對於這個天上掉下來的老師叔,我只覺得莫名其妙,可看他哭的悲痛,似乎和我師父感情挺深,我心裡也有些慼慼然,忍不住陪他掉了幾滴眼淚,馮欄車裡還有不知道啥時候剩下的金銀元寶,索性拿出來給我師父燒了。
痛哭之後,苗老頭的精神頭有些欠佳,他徒弟攙扶着,我問他,要不要去師父家坐坐?
他道:“等會去,先去棗樹林看看。”
他要去棗樹林?
那是再普通不過的一片樹林,結的棗子還不能吃,我不由懷疑他去棗樹林的目的,與那口埋在樹下的棺材有關,便裝傻充愣,問道:“老爺子,天都黑了,去棗樹林看啥?”
“看看你師孃!”
我全身一震,關於我師孃的事,我只在很小很小的時候聽師父說過一句,是我問他爲什麼沒有老婆,他說以前有過,死了之後沒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