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太有三個兒子,老大老二早生了孩子,一直在外地開面館,老三娶媳婦不久,我師父用同樣的理由勸他暫時別要孩子,等老孃去世再說。
師父嘴上說不管了,實際上還是竭盡所能幫劉老太家逃過此劫,至於劉老太本人,實在力有不逮。
日子一天天過,劉老太除了瘋瘋癲癲,給人治病以外,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下去,而那黃鼠狼也從未放棄找我麻煩,不過我戴着師父的五帝錢,家裡又有老羅盤鎮着,黃鼠狼道行不夠,一直拿法不住我。
可黃大仙能被稱爲大仙,當然計不止於此。
那次師父出遠門,一天夜裡我剛睡下,黃鼠狼溜進我家,幸虧祖宗有靈,我師爺的牌位突然掉在地上把我吵醒,我一睜眼,就見一隻其醜無比的黃鼠狼蹲在枕邊,那是劉老太燒墳後,我第一次見黃鼠狼。
它從烈火中逃生,一隻眼被燒瞎了,滿身皮毛燒化後粘在一起,皺巴巴的讓人又噁心又害怕,還張着個大嘴往我臉上哈氣,不知道想幹啥,但我也不是好惹的,我師父不給我上學又經常出遠門,我從小跟個野孩子似的,誰家的豬啊狗啊,沒被我打過?
一見黃鼠狼張着嘴,我一口唾沫就吐它嘴裡了。
黃鼠狼撒腿就跑,我拿着獵刀連追帶罵,攆了它半個村子,可把我牛逼壞了。
轉過天劉老太又在門口抽菸,我提着刀找過去,牛逼哄哄的問,不是要咬我麼?跑啥?趕緊放了我老嬸,否則剁死你個孫子。
劉老太只是冷笑,一言不發。
師父回來,聽說這事嚇個半死,讓我領他到黃鼠狼逃跑的那段路,仔細檢查一番。
最終發現一個兩米深的土坑,坑底全是碎玻璃和一指長的鐵釘。
我師父說,這是黃鼠狼對我恨之入骨,想把我引到沒人的地方慢慢折磨,所以把坑挖的遠了一點,結果我跑不動了,沒有繼續追它,這才僥倖撿了條命。
這件事讓我後怕不已,也深刻認識到我師父如此忌憚黃大仙的原因,它們大大滴狡猾。
打那以後,師父把我拴在身邊,出去給人看風水也帶着我,幾年下來,我學會不少本事。
直到我十六歲那年夏天,師父肺癌晚期,掛了,終年六十八歲。
一場悲痛自不用提,師父停靈期間,劉老太沒有登門,她瘋瘋癲癲好些年,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樣來祭拜我師父。
可師父出殯當天,她出現了,扶着棺材幹嚎幾嗓子,便對村裡人說,師父對她有大恩,她會替師父照顧我。
村裡人誇她仁義,勸我搬去劉家。
嚇得我打個小包袱,連夜跑了。
也沒跑遠,就在城裡打工,只要管吃住什麼都幹,就等着再過幾年,我長大了,憑師父教的本事闖出名頭,就找幾位有能耐的道長,先回十里鋪,再去東三省,拳打黃鼠狼,腳踢瓢把子。
可還沒等我發育起來,黃鼠狼先找來了。
離開十里鋪的三年裡,我沒有和村裡人斷了聯繫,只是不說自己在哪,也儘量不回去,我十九歲那年,村裡的剃頭匠打電話說,村裡一位老人沒了,想請我回去相一塊墳地。
剃頭匠是我師父生前好友,我不好拒絕,況且在城裡幾年,因爲年紀小,一直沒人請我看風水,那陣子正想找個機會,打響名頭,便坐車回去了,倒也沒把黃鼠狼放在心上,刀就藏在師父家,它來我砍,它退我不追,能把我咋地?
先回師父家,到了門口,就看到隔壁劉老太家掛着白燈籠,人來人往,好像辦喪事的樣子。
剃頭匠就在她家門口站着,見了我趕忙上前,一把將我拉住,親熱道:“蛋兒,你可算回來了,走,給你老嬸磕個頭去。”
我心裡一驚,趕忙問道:“老嬸死了?怎麼死的?”突然間想到什麼,我又問:“大爺,你不會是讓我給她相墳地吧?”
剃頭匠樂呵呵的說:“前天夜裡睡下後,第二天沒醒,就那麼睡死了。”
沒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可看這意思,我沒猜錯,我又問:“大爺,電話裡你咋不說呢?專門騙我回來,是吧?”
剃頭匠將臉一板,振振有詞道:“什麼話!大爺可沒騙你,只是沒全告訴你,再說了,你老嬸走了,喊你回來磕個頭,相塊地,你拽什麼拽?我聽你老嬸說了,不就是她給黃大仙當差,你師父說什麼正邪不兩立,不和她家來往了麼?你師父是個老古板,也算不上正,你老嬸這幾年給村裡人幫的忙,比你師父多多了,她死前還惦記着你呢,實話告訴你,就是她讓我用這法子,把你唬回來磕頭的,你不認她,她死不瞑目,做鬼都不放過你。”
要說劉老太死前惦記我,我信,畢竟是她把我帶大,就怕她死前還是被黃鼠狼拿法的狀態,那她騙我回來,肯定沒好事。
我不想進劉家門,剃頭匠咋咋呼呼喊鄉親們評理,最後我被一羣人按進靈堂。
跟劉家人見了面,倒也沒太多言語,寒暄幾句,我便對着棺材跪下了。
幾個頭倒是磕的誠心誠意,可起身後,下意識往棺材裡瞟一眼,我心裡咯噔一下。
跟師父四處看風水的六年裡,沒少相陰宅,有肉的沒肉的,淹死的燒死的,幾乎沒有我沒見過的屍體,某些方面我甚至能當半個法醫使喚。
劉老太的死相是青裡泛黑的臉色,閉着眼卻腫大凸起的眼球,嘴脣微張,吐出一點舌尖...
這要不是吊死的,我把她棺材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