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晚飯時辰,護衛們和青溟的學生們在前院吃飯,顧南衣在她的隔壁,先前鳳知微看見他命人送了一桶水進去,估計他正在洗澡,就沒進去呼喚,快步經過他窗側的時候,急急敲了下窗櫺,道:“顧兄,請順我們來時的路回頭找我!”
裡面沒有聲音,她也來不及再去探問,快步奔到馬廄,牽了最神駿的一匹馬翻身躍上,一轉頭間忽見院牆之外翻過幾條黑影,隨即前院驚呼與桌椅翻倒之聲響起。
她心中一緊,這才知道常家如此大手筆,竟然隔省派出兩撥人,同時刺殺她和寧弈!
一瞬間鳳知微捏着繮繩,掌心發熱——兩處同時遇險,寧弈的儀仗大隊還在後頭,她的護衛分兵兩處實力薄弱,可以說兩處都在危境!
她的隊伍遇襲,她怎可一走了之?
寧弈正逢最虛弱之時遇襲,這事兒還是她造成,她又怎可不管?
猶豫不過一瞬間,隨即她目光一閃,仰頭對半空喊了一嗓子。
“青溟那批學生身份貴重,請務必保護,否則我亦難逃罪責,拜託!”
說完撥馬便走,駿馬長嘶奔入夜色,將前院喊殺聲拋在身後。
她知道自己身側一直有隱身護衛,到底隱在哪裡沒有深究過,如今事急從權,赫連錚和姚揚宇他們不能有閃失,只好拖出來用一用。
至於她自己,顧南衣總會追上來的。
鳳知微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她不知道,就在她離開後,顧南衣從幾百米外的街角拐出來,慢吞吞回客棧——客棧的茅廁搭在靠街一側,挺遠,顧南衣今晚有點瀉肚子,在茅廁蹲了有一會,剛纔並沒有在房內洗澡。
他一回來,便聽見前院聲響,正要過去,兩條灰影飛掠而下,在他面前膝蓋點地,疾聲道:“她離開了,留話請您順原路返回,又留話要我們保護這邊隊伍。”
顧南衣皺眉,慢吞吞道:“原路……”
“我們已經派兩人一路跟隨保護她,但是那馬是天下神駒,時間長了怕跟不上,”灰衣人面容隱在面罩後,目光炯炯,“但是這邊實力薄弱,對方武功高強,要想保護這邊不受侵害,我們的人不能再撥出去……宗主,您一個人能找回去嗎?”
顧南衣想了想,點點頭,又慢慢道:“放心,她能自保。”
灰衣人鬆了口氣,但還是不放心的站起來,對着顧南衣詳細比劃了一番路線,顧南衣一動不動聽着,很認真的樣子。
說了半天,顧南衣也正確複述了,然後向着正確的方向飄了出去,灰衣人瞄着顧南衣背影,想起主子種種怪癖和毛病,實在有點不放心,心中嘆一口氣,想要是總令大人在就好了,可惜總令大人留在帝京,要應付姓辛的身邊那個叛徒和皇家金鑰密衛,無法抽身……也不知道天下第一路癡宗主大人,能不能順利找到……
這世上,願望總是美好的,現實總是殘酷的……
鳳知微身下那匹馬,是豪富燕家不惜重金買來的頂級越馬,神駿而有長力,一番風馳電掣,滾滾煙塵裡轉瞬已經奔出十數裡。
照鳳知微的推算,寧弈那隊人不會走得太快,頂多就在三十里外,而三十里外應該有個驛站,八成會在那裡歇一宿。
時近仲秋,夜風深涼,先前出的汗此刻冰在前心後背,徹骨的冷,鳳知微人在馬上速度未減,一伸手卻已經從腰間緩緩抽出一柄黑色軟劍。
劍很長,腰間繞了幾匝,正好將她的細腰給繞粗點,劍身不是普通形狀,兩邊都開了刃口,其中一邊是鋸齒狀,劍頭三棱,劍面純黑不反光——一看就是十分陰險的殺人利器,和她本人氣質十分符合。
這是她爲自己設計打造的武器,從未使用過,也許今天可以開開葷。
再過一片樹林,驛站便要到了。
遠遠的,驛站沉在一片寂靜的黑暗裡,月色安詳的照在屋脊,看起來毫無異狀。
樹林樹木稀疏,分佈在道路兩側,可供馬匹穿行,鳳知微的馬超卓神駿,經過樹林停也不停,揚蹄直越。
鳳知微的眼睛盯着地面。
突然手中軟劍向下一垂,橫劍一劃。
“錚!”
明明什麼都沒看見,這突然一掠烏光流竄,便起錚然之聲,啪一下似有什麼斷了,向兩側飛彈開去。
隱約似有人驚呼,鳳知微冷笑一聲,軟劍橫砍,路側的樹轟然倒下,樹後人影一閃沖天飛起,鳳知微的超長軟劍已經毒蛇般一現而收。
人影一踉蹌,飛馬上長髮蕩起的鳳知微已經和他擦身而過,流光般越過橫倒的樹木。
出劍、斷樹、傷人、飛馬越樹,不過一瞬間。
那人影尚在地下痙攣,快馬如電的鳳知微已經越過樹林,直垂指地的長劍上挑着一團鋼絲,鋸齒狀的劍身上血跡殷然。
她脣角一絲冷笑,比這青藍色的血看起來還冷。
剛纔遠遠透過樹林,看見驛站一絲燈火也沒有,她便生了警惕——長纓衛作爲訓練有素宮城侍衛,任何時候都會有人燈火守夜。
如果驛站真的遭了伏擊,此時殺手們很有可能在附近要道上埋伏,截殺趕來馳援的人。
但是因爲大隊伍不可能來得那麼快,所以埋伏也肯定簡單,並且不會派很多人。
在驛站之前,最佳的埋伏地就是那樹林。
前來援救者,必然心急如焚驅馬直奔,那還有什麼,比在樹樁處佈下鋼絲,絆住對方馬腿,令馬倒人傷更好的辦法呢?
對方等着她折於夜色中塗黑了的鋼絲。
她等着對方折於她腰間塗黑了的長劍。
都是有備者,勝在誰更狠。
一劍傷敵鳳知微再不回頭,連自己生平劍下第一個戰利品都不多看一眼,此地既然有人埋伏,說明寧弈確實投宿驛站,險在前方!
虎口處有裂痛,她沒有提劍去看,雖然一直都在苦練武功,但是畢竟缺少實戰經驗,使力角度不對,樹斷了,自己虎口也裂了。
唯一奇怪的就是,她明明練武極遲,但是真力進步極快,雖然無從比較別人練真氣的速度,但是就算孩子也知道,才練將近一年的真力,怎夠斷樹?
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鳳知微單手策繮,調整真氣,體內熱流一涌,散入經脈。
駿馬一個閃身,已將奔出樹林。
在馬衝出樹林那一刻,鳳知微突然一翻身,掠到馬腹之下。
“嚓!”
黑暗中一道帶着腥風的弩箭從她剛纔坐着的位置掠過。
鳳知微從馬腹之下一穿而過,順着弩箭來的方向一掠,瞬間撞入一人懷中,她頭也不擡,手肘一擡,狠狠撞上對方咽喉軟骨。
細微的“咔嚓”一聲,那人喉間發出格格的碎響,而左側又有猛烈勁風襲來,鳳知微單手扣住身前人碎掉的咽喉,將那屍體往左側一拖,狠狠一頂。
一聲低低悶響,隱約間有粘溼的液體濺開,鳳知微心中一凜——好凶猛的拳力,這是個內家高手!
出現的人武功一個比一個高,不過換得她嘴角一抹森然笑意,手中屍體剛被對方頂破腹部,她早就等在那裡的軟劍已經不動聲色穿透那血肉模糊大洞,直射對方!
哧一聲低響,左側偷襲的內家高手捂住下身踉蹌退後,眼神震驚——敵手武功未必十分高,但出手極狠極準極刁鑽!
他忍痛去腰間摸索信號火箭,手剛一動,那已經很長的軟劍突然又竄出一截,隔空一撩烏光一閃,一隻手血淋淋落地。
手上還抓着個旗花火箭。
那人張嘴欲痛呼,一團東西砸過來,堵住了他的嘴,其味腥臭,他頓時再也喚不出。
臨死前的意識裡,只看見纖細的身影竄過來,撿起旗花火箭,隨即冰涼細長的劍身一閃,黑暗永沉。
剎那間,殺三人。
三具屍體冰涼望天,至死不知道身經百戰的自己死在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手中。
那個新手一邊擡袖捂着嘴做出欲嘔的表情一邊踩着他們的屍體毫不猶豫的奔了出去。
驛站還是沉在黑暗裡。
鳳知微卻隱約聽見了一些細微的聲音,空氣中飄蕩着濃厚的血腥氣和死氣。
她一翻身靠上牆,耳伏在牆上,聽見隱約有人沉聲道:“點數!”
鳳知微心中一沉。
點什麼數?屍體數?
地面上有種奇異的唰唰聲響,隨即有人驚異的“咦”了一聲,道:“大王!”
鳳知微心中又一沉——大王?寧弈?寧弈還是出事了?
這麼一想便渾身一冷,手中劍卻握得更緊。
有人快速奔來,低聲道:“少兩個,大王不見了!”
“搜!”
“搜了三遍了!”
最先發出命令的男子,似是沉吟了一下,道:“夜長夢多,我們還有護送任務,小心欽差大隊伍趕上來,你們先改裝散開在四面搜索,有傷的不要跟着,然後到瓜葉渡會合,這裡,燒了。”
“是!”
那人步聲橐橐,向院外走去,其餘人在佈置放火,地面上那些唰唰的聲音更響了一些,聽起來流動而有序,像是散開的沙流自動的流回瓶子裡去。
那聲音聽起來毛骨悚然,鳳知微一皺眉。
只是一皺眉呼吸略粗,隔牆的人步聲忽停。
步聲忽停鳳知微毫不猶豫,在牆上霍然一個翻身。
“哧。”
幾乎在同時一柄青色的刀便穿牆而過,緊緊貼着鳳知微的腰!
只要她剛纔心存僥倖不敢動作慢上一分,現在刀穿過的就是她的腹。
鳳知微身子剛翻完,刀尖剛在牆面上顯現出來,鳳知微已經二話不說,擡手一翻,長劍反手穿牆一紮!
你刺!我也刺!
對方青色的刀未及拔出,鳳知微的黑色長劍已經以一模一樣的動作穿牆而過,隔牆那人驚“咦”一聲,似也沒想到鳳知微有如此驚人狠辣應變,冷笑一聲,竟赤手去捏鳳知微劍尖。
那手伸出色澤如金,鋼鐵一般渾然,一捏之下,不僅軟劍帶出,連整面牆都轟然倒下!
煙塵漫起之間那人捏着鳳知微的劍冷笑,“跟我學,找死!”
忽有人在他頭頂上也一聲冷笑,“捏我劍,找死!”
笑聲裡,帶青藍之色的黑光一閃,當頭對他天靈插下。
那人一驚,這才發現自己手中搶過來的竟然只是一截斷劍,而鳳知微手中長劍完好無損,正殺氣陰冷的奔來。
這是鳳知微這柄武器的又一功能——自斷,靈感來源於她有次觀察壁虎,對壁虎斷尾自救很感興趣,所以軟劍劍頭足有三個,隨時可斷。
長劍插下,近在咫尺,斷牆的煙塵也遮擋了視線,那人卻武功高絕,眼見長劍射下,忽然一跺腳,地面頓時被跺出一個大坑,鳳知微長劍從他頭頂只差一分處掠過。
一劍落空,招勢用老,鳳知微身在半空空門大開,那人面具後的雙眼青光一閃,單手一點,鳳知微胸口一痛噴出一口鮮血,氣息一窒身子落下,正落向他手中。
那人的獰笑近在咫尺。
死亡也近在咫尺。
鳳知微突然擡手。
手中一塊棱角分明的牆磚!
“看我九蒸九曬萬法密宗八棱刺!”
“啪!”
板磚拍在對方耳側,拉出一道豁口,鳳知微暗叫可惜,那人反應太快,那麼近那麼勝券在握還能及時扭頭,不然早拍他個腦袋開花。
這一拍用了全力,又拍在腦側穴道多的地方,那人一暈向後一退,鳳知微落地,板磚藏在背後瞬間捏碎,騰騰黃煙裡不住咳嗽,一邊咳嗽一邊溫和一笑,手一舉這回手中是個旗花,笑道:“我可打你不過,等我找人去。”
那人頭暈眼花看不清鳳知微手中旗花樣式,還以爲是鳳知微自己的火箭,耳側又火辣辣的痛,又沒看見兇器,不知道“九蒸九曬萬法密宗”是個什麼東西,他出身閩南,對這些密宗啊詭蠱啊有天生的忌諱,冷哼一聲,發出一道奇異的唿哨聲,隨即身子一閃,已經消失在煙塵中。
他那些手下本就散開了放火,此時見首領受傷當先撤走,立即訓練有素的消失在各個方向,鳳知微看着他們人影消失,才鬆出一口氣,一踉蹌貼在牆面上,這才覺出腿軟。
渾身冷汗浸出來,胸口一陣陣翻攪似的痛,鳳知微一時虛弱得提不起步伐,對着地面哇哇的吐了幾口,吐出點鮮血和清水,才覺得那煩惡淡了些,想着剛纔一路過來的驚險,又出了一身汗,心知一半靠機變一半靠運氣,若不是對方設在外圍的人比較薄弱,又顧忌被人發現,憑她一個新手,死都沒地方死,哪能還把人逼走。
此時四面的火頭已經起來,濃煙嗆鼻,鳳知微掙扎着爬起,支着劍向內走,外院黃沙地上有一些爬動的痕跡,她想起閩地一些傳說,心中一陣陣發冷。
四面的血腥氣被煙火氣一中和,散發出一種難聞的氣味,鳳知微一進門,就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跌,借火光一看,一個長纓衛臉色猙獰死在地下。
鳳知微低頭一瞥,已經發現那人周身無傷口,臉色呈現古怪的土潢色,鳳知微想起那些流沙般的聲音,握在劍上的手指緊了緊。
她一路過去,地上橫七豎八都是屍體,有的手上還端着飯碗,臉上凝結着驚駭之色,很明顯也是在吃飯時辰被伏擊。
她一一看過去,不住用劍翻起趴倒的屍體,低喚:“殿下——”
“殿下——”
煙氣嗆得她不住咳嗽,呼喚聲裡她卻逐漸絕望——寧弈如果沒死,對方怎麼肯走?寧弈如果沒死,怎麼會不迴應她的呼喚?
屍體一具具數過去,連驛站驛丞和兵丁的屍體都找到了,兩百一十二具,算下來,除了淳于猛寧弈,應該還有幾個長纓衛不在前面兩進院子。
只剩最後一進院子沒找,火勢已越來越大,最後一進院子最先起火,此刻已經完全被火包圍,鳳知微支着劍望着那裡,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這樣大的火,就算人在裡面也活不了,進去了還有可能害自己丟命。
然而那絲猶豫剛剛閃過,下一瞬她已經跳進了院子裡的水缸,隨即渾身透溼的爬出來,脫下外袍綁住口鼻,一邊咳嗽一邊迎着騰騰煙氣和灼熱火焰奔進去。
一進去她就知道自己奔進來是多麼的蠢,這麼大的火哪裡還活得下人!
幾乎是瞬間她溼透的衣裳便被烤乾,下一瞬逼人的煙氣薰得她眼睛紅腫淚流不止,頭頂的梁木吱吱嘎嘎響着,搖搖欲墜,不斷有燒斷的承塵橫樑轟然墜落,濺起無數火色星花,她在燃燒的傢俱間跳躍,自那些熊熊的斷木下拖出一具具屍體,每拖一具屍體心便一沉,發現不是之後又是一鬆,這樣又找又躲不過幾步,身上已經漸漸燃了火。
鳳知微絕望四顧——寧弈你在哪裡?
身側火舌一舔,一截烏髮被火燎着哧的融化在她頰邊,瞬間便起了水泡,她有些茫然的向後一退,腳突然踩着一樣東西。
低頭看也是具長纓衛的屍體,她先前看過的,只是此刻再看似乎動作有些奇怪,她轉目一掃,幾具屍體都在這附近。
這裡並不是正房,倒像個廚房,正對面有個爐竈,隔壁是存放雜物的偏屋,但從燃燒物來看,也沒有什麼可以遮蔽的地方,人爲什麼都死在這裡?
他們屍體的姿勢,都是面朝外背向裡,倒像是護着什麼東西一樣。
鳳知微一邊拍打着身上的火,目光在屋內又掃了一遍。
那個爐竈……
不對。
鳳知微目光一閃,突然上前一步蹲下身,一把扣住了看起來很像爐竈口的鐵皮小門,猛地一拉!
“唰!”
一道雪光突然自鐵皮門後的黑暗中電射而出!
鳳知微蹲在鐵皮門前一尺處,身後是漫天火海無處可避!
“啪!”
千鈞一髮之際鳳知微狠狠關上鐵皮門!
砰然一震,厚如手指的鐵皮門上穿出一道槍尖,卡在門上,離鳳知微眼皮只有一寸!
如果她反應慢一點,這一槍便要了她命。
如果她反應錯一點,這一槍也會將她逼入火海。
這一刻的險,就連素來鎮定的鳳知微都砰砰心跳了一陣,當她看清楚那槍的樣式的時候,心中一喜。
長纓衛專配的槍!
“淳于!”她嘶啞的喚,“我是魏——”
鐵皮門突然打開,一隻手閃電般把她拖了進去!
對方的手其實並不如何有力,鳳知微卻完全沒有掙扎,確定了不是敵人,她便極度配合。
這一拖之間她隱約覺得什麼東西從身邊掠過,奪一聲釘在鐵皮門上,卻也沒來得及看清。
鐵門後依舊很熱,然而比起外邊的烈火成海來卻如天壤之別,空氣中有種森涼的氣息,鳳知微在一片黑暗中眨了半天眼,才隱約看清身邊的淳于猛,隨即不知道哪裡有綠光一閃,藉着那光她看見不遠處,寧弈背對她坐着。
鳳知微一喜便要奔過去,卻被淳于猛一把拉住,這一動腳她才發覺腳下滯礙,有流動水聲,愣一愣,道:“這——”
話沒出口又被淳于猛一把捂住,隨即她見淳于猛一邊死死捂住她一邊慢慢的抽那卡住的長槍,動作極輕,似怕發出一點聲音,她心中一驚,若有所悟——不能發聲?爲什麼不能發聲?
寧弈爲什麼始終不回頭?
對面又是綠光一閃,鳳知微霍然睜大眼睛。
她終於看清楚,那綠光不是什麼燈,而是一樣東西的眼睛!
那東西輪廓模糊,只有幼兔大小,蹲在寧弈對面,伸爪遙遙指着寧弈,一個小小的輪廓,不知怎麼那氣勢便有萬物之王的氣概。
那雙眼睛一開一合,每次開啓便都綠光一閃,綠得並不妖異,反而純正美麗,宛如春日碧水或極品翡翠,引人流連。
鳳知微也忍不住有點癡迷的望過去,眼前突然一黑,卻是被淳于猛又捂住了眼睛,隨即她便覺得自己眼淚唰唰的流了下來,眼睛一陣疼痛。
淳于猛的手忙得很,又要捂她嘴又要捂她眼,只好反手在她掌心歪歪扭扭寫:王爺不許出聲,也不能看那東西。
鳳知微望了望對面寧弈,他始終一動不動,磐石也似坐在那東西對面,鳳知微有點詫異,那東西一看就詭異得很,說不定便是那批人口中的“大王”,爲什麼寧弈明明就在它對面,它也用爪子指着他,卻不動手?
再一看才發覺,那東西的爪子,一直在漫無目的的緩緩移動,覺得哪裡有聲音了,指尖一彈便放出淡灰色的細小物體,卻不知道是什麼。
原來那是個瞎子,那麼美麗的眼睛自己不能用,聽覺卻極靈敏,難怪寧弈一動不動,難怪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淳于猛還在她掌心寫:“那是閩南眼蠱,萬萬看不得。”
鳳知微寫:知道了,閩南深山密林多,大山深處有一些本事通玄的異族,擅長卜筮巫蠱異獸毒蟲,只是人丁稀少很少出山,但是一旦出手必有稀奇怪事,歷朝歷代都有相關他們的傳說,常家久鎮閩南,能蒐羅到這類人才不稀奇,只是不知道這眼蠱,是哪種異蠱了。
淳于猛又寫:“這是個地下冰窖,昨日有一批給隴西布政使送冰的隊伍也在這裡休息,冰存在冰窖裡,咱們躲在這裡才能沒事。”
原來地下的水是冰被融化,難怪有森涼之氣,鳳知微點點頭,心中卻暗暗焦急,這樣子僵持在那裡如何是好?那東西一日不走,難道自己幾人就一日被定在這裡?
此時才明白先前那領頭人爲什麼走得乾脆,也不找那“大王”,原來對他家大王放心得很。
她在淳于猛手心寫,“你看了那眼蠱沒有?”
淳于猛答:“殿下擋住了我。我沒看。”
鳳知微點頭,心中沉思着怎麼把那見鬼的大王給趕走,然而這不能看便摸不準方位,目標物又小,萬一一動不中,那大王爪尖的毒物已經奔來,要怎麼抵擋?
這大概也是寧弈一直到現在都沒動的原因。
鳳知微暗暗佩服寧弈的定力——這冰水其寒徹骨,她從外面的火場奔進來帶着騰騰熱氣,此刻也開始覺得寒涼入心,寧弈明明昨日還被醉得渾身癱軟無力,今兒硬是坐在那裡支撐到了現在,也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
正在那裡爲難,袖口突然一動,兩隻筆猴爬了出來,四面東張西望了一陣,似乎很不喜歡四周的寒氣,鳳知微心中一動,想起火場裡那麼猛烈的火海,兩隻筆猴安安穩穩呆在她袖囊不叫不鬧,看樣子竟然是不怕火的。
不怕火的獸很少見,這筆猴來歷奇特,出自閩南更爲神秘浩瀚的十萬大山,是獸舞族族長珍養的愛物,會有什麼奇妙之處嗎?
她悄無聲息的將胳膊轉了個方向,對上了那個眼蠱。
兩隻筆猴一擡頭,便看見了那雙美麗的眼睛,突然齊聲唧唧一叫,電射而起。
金光一閃,那碧綠的眼睛轉過來,聽見那唧唧聲,頓時眼睛一陣亂眨,鬼火似的連閃,隨即低沉嗷嗷一叫,語氣警惕而威脅。
兩隻筆猴不理不睬,半空中左右一分,劃出兩道金色的弧光,竟然採取兵家包抄戰術,向眼蠱處合圍。
那碧綠眼睛眨得更抽風,爪子連揚,漫空裡淡灰色的細小物體四處亂飛,仔細聽來還有嗡嗡之聲,也像是活物。
只是那些亂飛的活物遇見那兩隻金毛筆猴,遠遠都避了開去,兩隻筆猴瞬間便逼到那眼蠱面前,跳上去八隻爪子一陣亂撓。
那眼蠱嗷嗷低叫,再也不敢戀戰,砰一聲從剛纔蹲的桌子上跳下,它行動起來竟然如蛙,一起一落間便奔了出去,兩隻筆猴嘰嘰喳喳追在後面攆着,卻也沒攆幾步遠,看到眼蠱奔出地窖,便唰一下又回到鳳知微手中。
看樣子這兩種東西互相都有顧忌,鳳知微卻已經是意外之喜,她只是抱着試試看的想法放出筆猴,不想竟一擊奏效。
淳于猛一聲歡呼,笑道:“你哪來這麼個好東西?”卻也不等她回答,趕緊去開門,寧弈此時才緩緩回過頭來,道:“你來了?”
鐵門開啓,外間的光亮透進來,一瞬間鳳知微覺得他眼神有點渙散,隨即寧弈便垂下了眼睫,身子向後一傾,鳳知微來不及思考,搶上一步扶住了他,觸手冰冷,寧弈身上的汗竟然已經溼透重衣。
“淳于你來背王爺出去。”她回頭召喚淳于猛,寧弈一把拉住她衣袖,在她身上嗅了嗅,低低笑道:“好重的血腥氣和煙火氣。”
鳳知微也低頭嗅了嗅,笑道:“還有汗臭氣和猴騷氣。”
寧弈又是一笑,道:“別人的血多,還是你自己的血多?”
鳳知微幫淳于猛把寧弈扶上他背,心不在焉的道:“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寧弈淺淺一笑,他此刻臉色極白,襯得眸子烏黑,沉沉如千年無人驚動的深淵,火光水影,不起波瀾。
鳳知微的注意力還在外面,道:“那隻怪物既然受傷敗走,那羣人就會知道刺殺沒成功,說不定還會返回,我們一刻鐘也不能多呆,立即要走。”
“去哪邊?”淳于猛問。
鳳知微一邊想顧小呆還沒來九成九又迷路了,這傢伙自己出門確實很少有不迷路的時候,一邊道:“我那邊也遇襲了,只怕活下來的人不夠保護我們,還是回頭去尋殿下儀仗大隊,三千護衛,足可無虞。”
“不行。”寧弈突然發話,“有奸細。”
鳳知微怔了怔,頓時明白,寧弈離開自己隊伍是臨時起意,離開後定然也曾快馬迴轉告知大隊,定下匯合地點,如果儀仗隊伍和自己隊伍裡不是有了奸細,殺手怎麼這麼確定他就在這驛站裡?
此時回大隊等於自投羅網,回自己隊伍也有可能是給他們帶來災難,說起來對方目標就是寧弈和自己,倒不必連累了青溟那批尊貴的二世祖。
鳳知微猶豫了一下,道:“那麼去本地官府,出示印信由當地官員派員護送。”
“也不行。”寧弈還是一口否決,“你忘記了?這裡是隴西地界,隴西布政使申旭如的夫人,是高陽侯常敏寧的姨表姐姐,申旭如當初當上這個布政使,還打的是太太牌,我們這個樣子去找官府,搞不好布政使衙門裡已經有了我們畫像的‘江洋大盜通緝令’,正好自投羅網。”
“他敢!”淳于猛眉頭一豎,鳳知微卻不做聲,有什麼不敢的?利字當頭,向來有人爲之不惜一試國法,申旭如假如和常家狼狽爲奸,再有什麼把柄在常家手中,和常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麼爲了自己的利益前途,黑着心昧着膽子將自己幾人悄沒聲息弄死也不是沒可能,事到臨頭推出幾個替死鬼,換個地方照樣做官。
要不然,這驛站也不是什麼偏僻地方,殺人放火的搞成這樣,咋麼連個過來查問的人都沒有?
“那怎麼辦?”
“從這邊暨陽山走,到暨陽地界找暨陽知府,彭知府是胡大學士門下,爲人耿直,官聲清廉,必不會和申旭如等人同流合污。”寧弈閉上眼,清晰的道,“在此之前,不要暴露身份。”
鳳知微心想這人身居高位,卻連邊遠省份的一個知府的來歷官聲都清楚,對官員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想必也摸得很透,想來以前在外面喝完花酒,回府都抓緊時間挑燈夜讀補習了。
這個方案三人都不反對,此時外間火勢漸熄,三個形容狼狽的人相扶了出去,淳于猛在火場穿行,看見一地自己的同袍兄弟屍首,雙淚長流。
在鐵皮門口,他指着一具焦屍道:“我叫老郭護送殿下進去,他不肯,硬推了我進去,自己帶一羣兄弟死死守在這裡,用背擋住了這門,纔沒被發現……”他抹一把眼淚,說不下去了。
“你放心,這仇,總是要報的。”寧弈並沒有睜眼,也沒有看一眼那幾百具屍首,在滿地焦臭煙火之中,面色淡然無波,語氣卻清晰堅定。
鳳知微卻沒有傷同袍之死也沒有發誓要報仇,她在火場中翻來翻去,翻出一些燒成各種形狀的散碎金子,趕緊收了。
淳于猛哭笑不得的看她,鳳知微理直氣壯的道:“看我幹嘛?你身上有錢?殿下身上有錢?我們馬上要隱姓埋名走路,沒有錢怎麼僱馬車怎麼買乾糧怎麼治傷?”
淳于猛怔了怔,半晌搖搖頭道:“看你氣質比王孫公子還貴氣,看你行事比窮家小子還小氣。”
寧弈在他背上半轉頭,看了鳳知微一眼,突然道:“你受傷了?”
鳳知微皺皺眉,心想都有些燒傻了,我身上的撞傷燒傷擦傷一身的血你到現在纔看見。
“別磨蹭了,我們先出去。”出了火場拐入小路,鳳知微在路邊樹上做了個記號,隨即道,“既然要入暨陽山,先得在山下備點乾糧,前面半山有個小村,我們去投宿,休息一下,對方料想不到我們進山,那裡應該安全。”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那山村看起來就在前面,三人卻走了好長時間,在黎明之前天最黑的時刻,敲開了一家獵戶的門。
“老丈,我兄弟三人出行遊玩,大哥跌傷了腿,請老丈行個方便,讓我們三人借宿一夜。”
山民純樸,開門的老頭立即呵呵笑道:“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進來,進來。”
小屋簡陋卻溫暖,三人一夜血火奔波辛苦,此時都覺得心中一鬆,老漢斟上黃黑色的茶水,淳于猛渴得厲害,端起來一飲而盡,鳳知微卻忙着從袖子裡掏出一枚金豆子,遞給那老漢,道:“我大哥落了水,煩老丈尋件衣服給我大哥換換。”
“山野人家沒什麼好衣服,我只去尋件乾淨的給你。”老漢笑呵呵接了,轉身去尋衣服,鳳知微端了水遞給寧弈,寧弈還是閉着眼睛,淡淡道:“不喝。”
“客人是覺得這水色不乾淨嗎?”那老漢拿了一套布衣過來,笑道,“這裡面是咱暨陽山獨產的紅藤根,喝了補血寧神,是好東西,就是看起來不好看。”
鳳知微笑道:“我大哥是身子不舒服,他不喝我喝。”茶碗端在嘴邊,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敢問老丈,往瓜葉渡怎麼走?”
“客人要去瓜葉渡,怎麼走到這裡來了?”那老漢驚訝的道,“方向相反啊。”
鳳知微放了心,哦了一聲,突覺心中煩惡,翻江倒海的想吐,心知勞累太過,先前那一掌內傷發作,不想在寧弈面前吐出來,便道:“煩老丈給我們兄弟安排個宿處,隨便什麼地方,躺一躺就好。”
“還有一間空房子,你們擠一擠?”
鳳知微點點頭,老漢去安排住處,那間小房靠着後山,背後便是一座斷崖,鳳知微心中煩亂,自出了門找地方去吐,在一處山石後蹲了半天才好些,因爲蹲太久,站起來時便覺得有些腿軟眼花,向後一退,扶住了一塊石頭。
她定了定神,準備回去,回頭看見了那石頭,似乎是個碑,這碑立在村口位置,看樣子是寫的村名。
碑上長滿藤蔓遮住字跡,她看着那隱約透出的筆畫,心中一動。
一把拉開藤蔓,碑上四個字“華嚴杜村”。
底下還有簡單的說明,意思是三姓之村,華、嚴、杜,是以有此名。
鳳知微一眼匆匆掃過,心中咯噔一下。
華嚴杜……
華、嚴、杜……
瓜葉渡!
驛站隔牆聽見的那句“瓜葉渡匯合”,原來說的竟是華嚴杜!
隔着牆,對方又有口音,自己聽錯了!
她愣在夜風裡,突然想起自己遞出金豆時,那老漢坦然自如的表情。
一個鄉野山民,銀子都很少有機會見識,怎麼會對金子這麼態度自然,像是見過很多次?
一個鄉野山民,一套布衣一杯茶水,也會收人家一個金豆?
鳳知微霍然跳起,迎着寒風快步奔回,卻在離門口幾丈遠處平息呼吸整理衣裳,隨即纔去敲門。
老漢還是笑呵呵的接着,關切的問她覺得怎麼樣,鳳知微看着那笑容,只覺得一陣發寒。
她面上含笑和那老漢寒暄,快步回到後房,推門時手指發抖,生怕一推開門就是兩具鮮血淋漓的屍體。
門開,寧弈和淳于猛都在,淳于猛睡得鼾聲四起口水橫流,寧弈沒有躺下,坐着,門開時肩背一緊,隨即放鬆。
鳳知微鬆一口氣,知道對方可能還在山下搜尋,還沒過來匯合,快步到淳于猛牀邊便去搖他:“醒醒,醒醒!”
淳于猛卻不醒。
一身好武功,又在這樣的環境,卻還睡成這樣,不用說是有問題,鳳知微想到那茶水,暗暗懊悔自己警惕心還是不夠。
寧弈在一旁淡淡道:“不必管他,我們走吧。”
鳳知微霍然回首。
“那老漢一開口我就知道有問題。”寧弈言簡意賅,“暨陽山獵戶大多是早年北疆戰亂移民,口音偏北方,這人一口當地話反而露了行跡,而且態度也太大方。”
這人竟然連這也知道,鳳知微有幾分心驚,趕緊扶起寧弈,又去搖淳于猛,淳于猛似乎也知道不對,掙扎半天睜開眼,說了一句:“走……”又睡了過去。
鳳知微望着他,突然道:“你既然一開始就知道有問題,那爲什麼不阻止他喝茶?”
“總要有人喝的,不然會引起對方疑心,更加麻煩。”寧弈還是那個神情,淡淡的不看她一眼,“你喝?還是我喝?我看不如淳于喝。”
鳳知微看着他,這人面容如花清雅似竹,這人心腸如雪心意如冰。
“你們走——”淳于猛滿頭大汗,掙扎着醒了,艱難的支着刀爬下牀,先一刀斬在自己臂上,鮮血橫流間神智一醒,低聲道,“走——我擋着——”
寧弈回首,仔仔細細看他一眼,隨即道:“好。”
他端坐着,平靜的吩咐鳳知微,“從後崖走,這崖不高,我們可以爬下去,前面會被人堵個正着。”
鳳知微默然半晌,將兩隻筆猴掏出來,塞到淳于猛懷裡,隨即二話不說,扶起寧弈,從後窗爬了出去。
山崖溼滑,山風鼓盪,鳳知微抓着寧弈的手,小心的爬出一截,她覺得他的手冰涼入骨,他覺得她的手滾燙入心。
滿地青苔滑膩無比,誰也不敢放手,手指緊扣着爬出一截,下方就是半截斷崖。
鳳知微俯身看着那崖,心想平日裡倒也不是問題,此刻自己有傷在身,實在有點難度。
忽聽遙遙一聲怒吼,是淳于猛的聲音,從幾丈外小屋後窗裡,悲憤的噴薄出來。
那聲音像一道利劍穿透夜色,震得四面碎石簌簌滾落山崖。
山風更烈,滌盪無休,衣袂被風捲起拍在臉上,重而疼痛,屋內有人用生命吶喊廝殺掙扎,屋外兩個人伏在溼滑嶙峋山石上,一動不動,沉默無聲。
風涼得比冰窖還凍人幾分,兩人的亂髮散在冷風裡,一絲絲割着臉,那聲音割人肺腑的響着,卻在下一個剎那,戛然而止。
如爆發一般突然,沉寂得也突兀。
四面恢復了靜寂,卻是更爲沉重壓迫的靜寂。
除了山風聲,似乎連呼吸聲都凍住,寧弈垂下眼,沒有表情,鳳知微扭過頭,眼神晶亮。
半晌寧弈推了推鳳知微,示意她先下去。
鳳知微找準崖下一塊突出的山石,將身子小心移了下去,隨即來接寧弈,寧弈慢慢下來,眼看將要踩到山石,突然身子一傾。
緊急中鳳知微膝蓋一頂,砰一聲悶響重重頂在崖壁,代替山石頂住了寧弈的腳,因爲用力過猛,膝蓋上頓時一片血肉模糊。
寧弈顫了顫,下意識的要縮腳。
鳳知微擡手抓住了他袍角。
“寧弈,你的眼睛……”她仰起頭,在黎明最黑的夜色和最冷的夜風中,清晰的問:
“是不是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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