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時啞然,就知道溫如玉不是個好東西!同朝爲官多年,我早就知道這貨絕對是個笑面虎,更知道他表面溫柔如水,實則冷硬如冰。
我不動聲色地回以一笑:“本王自然是贊同老爹的觀點的,否則今日也不會邀請如玉前來飲宴了。”
溫如玉淡淡地一挑眉:“敢情王爺所謂給下官說媳婦,說的是王爺您哪!”
……
這誤會大發了!
我還沒來得及解釋,溫如玉笑如春風:“王爺直說就好,何必拐彎抹角的,繞這樣大一個圈子呢?”
我笑看着他,問道:“那本王若是直接說了,如玉會應允麼?”
他孃的,敢調戲本王!也不想想,本王“好色如命,離了男人就不能活”的名頭是假的麼?本王滿大街調戲美男子的時候,他溫如玉還是個童子雞呢!
即便是現在,他也還是個童子雞呢!居然敢在身經百戰的本王面前班門弄斧!
“若是旁人,下官自然一口回絕,可若是王爺開口嘛……”溫如玉繼續笑,咬住話尾,眉梢微揚地看着我。
“如何?”我很配合地接過話頭,擺出一張一本正經的嚴肅臉。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溫如玉的聲音壓得又低又沉,有一種別樣的動人心魄的魅力。
本王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這樣的誘惑我還能把持得住,於是傾身向前,湊近了他,笑問:“當真?”
他也傾身過來,側首附在我耳邊,輕聲笑語:“假的。”
話音未落,我倆不約而同地撤後身子,相視大笑。
“本王年歲尚小,況且上頭還有個姐姐待字閨中,哪有姐姐未許人家,妹妹卻先行婚配的道理?”我側眸看他,笑問,“依如玉看,我姐姐韶芳是不是也該許人家了?”
溫如玉眉目溫和,言笑晏晏:“王爺年剛及笄,聽說韶家大小姐比王爺大不了多少,想來敬安王爺也是要多留些時日的。”
得,韶芳這事兒,黃了。
這種事情,糾纏是最沒用的,我只能作罷,將希望寄託於新科進士身上。至於溫如玉,他身爲刑部侍郎,原是無法伸手探到都察院與大理寺的分內之事上,但我若是保舉他去查辦恩科舞弊案,他想必是知道該怎麼回報我的。
“如玉近日在忙些什麼呢?那麼長時間沒瞧見你,本王都快忘了你這如花似玉的臉蛋兒長啥樣了呢!”我淡淡地啜一小口酒,故作不經意地問。
我發誓這一句完全是睜着眼睛說瞎話,我每次上朝的時候都能瞧見他。
溫如玉嘴角抽了抽,語聲十分不自然:“王爺這樣新穎別緻的形容……真是……下官真是受寵若驚……如坐鍼氈……”
我順着他的話接下去,自然而然道:“唔……如玉這樣新穎別緻的謙虛,本王真是佩服得四仰八叉!”
然後溫如玉一口酒噴了出來,當然,他不敢對着我的臉噴,勉強一忍,就嗆住了,劇烈地咳了起來。我連忙過去拍他的後背,一臉關切地問:“怎麼這樣不小心?可要緊麼?要不要叫府裡的大夫來瞧瞧?”
我發誓我是真的沒想幹啥壞事,可溫如玉這麼一個人見不走、鳥見不飛、惡狗見了張不開嘴的俊秀男子在我面前咳得臉兒紅紅眼兒朦朧,我……
我不由自主地擡起了他的下巴,鬼使神差地往他臉上小小地摸了那麼一把……
溫如玉的咳聲霎時停了,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神那叫一個勾魂攝魄,令人心旌搖盪,神魂顛倒。
我猛地一搖頭,不行,我得把持住,我這可是在商量正事吶!於是正襟危坐,拿捏着腔調,道:“如玉啊,那個啥,本王瞧着,你這些日子也挺清閒,左右刑部沒什麼大案,要不你去做點別的事兒吧!”
溫如玉的臉色越發詭異,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王爺想讓下官去做什麼事?”
嗯,不錯,挺上道兒!
“皇上昨日曾經跟本王提起過,說是今次恩科,貪污舞弊之事嚴重,皇上已經掌握了相關的證據,想讓本王前去核實查辦。”我笑看着他,打量着他的神色。
卻見溫如玉一臉淡然:“那麼王爺的意思是?”
我咧嘴一笑:“本王懶得費那個功夫,但這事吧,好處是大大的,就這樣平白便宜了別人,嘖嘖,本王還真有些不大樂意。與其讓別人撈了這個好處,倒不如讓如玉你去!畢竟……”
話到這兒,我刻意停頓片刻,遞給如玉一個“你懂得”的眼神,笑呵呵道:“咱們這情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是不?”
我都想把姐姐嫁給他了,這情分,是尋常人能比的麼?
溫如玉的臉色再次古怪起來,斜着眼睛看了我好大一會子,才道:“根據王爺的……呃……素日風評,下官以爲,王爺應當會很樂意辦這一趟差事,卻爲何要將這等好事拱手讓人?”
我臉一僵,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黎錚那殺千刀的對我所做的喪心病狂事。我這會兒躲他還來不及,哪裡敢跑到他面前晃盪去?
溫如玉見我沉着臉不說話,很知趣地閉了嘴,之後就沒意思了,吃完這場酒,他回他的家,我睡我的覺。
話我已經透給溫如玉了,如果他能順利接到這一趟差事,他會感激我的。
外頭雪越下越大,風聲呼呼的,這樣的天氣,除了睡覺,我簡直想不出第二件適合做的事情。
可就是這樣的天氣,敬安王府前所未有的熱鬧——又有貴客來了。
這人剛一進來時,我根本沒反應過來是誰。
來人十五六歲的模樣,一張圓潤討喜的包子臉,卻帶着滿滿的不屑與冷傲;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很有神,目光中卻滿滿的都是惡意;微微翹起的鼻尖凍得紅通通的,跟鑲了一粒紅豆似的;紅潤的小嘴勾起一個鄙夷的弧度。這孩子的整張臉都寫滿了“小爺很不爽,誰惹誰倒黴”。
我努力想了很久,還是沒想起來這貨是誰。
這人進來時,我剛剛回到房裡,脫了鞋子,一條腿跨上牀,一條腿還在牀下晃盪着。
一見進來一個陌生少年,我頓時怒了,再一看那張可愛的包子臉,我的怒氣瞬間咔咔嚓嚓的灰飛煙滅了。
算了,長得俊的有特權。
“你是誰呀,怎麼會出現在本王的閨房?”我氣定神閒地往牀上爬,絲毫不介意他直愣愣的目光。
那少年一聽就炸了,怒氣衝衝地衝過來,站在牀前,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撇着嘴叫道:“我是誰?你居然有臉問我是誰?你居然不記得我是誰了!”
……
我疑惑地看着他,我該知道他是誰嗎?看他這麼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分明是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難道說,我曾經將他吃幹抹淨,又對他始亂終棄了?
不可能,本王在前日之前,自己都是棵黃花菜,怎麼會禍害得了別人?
我冷下臉,低聲道:“本王應該記得你是誰麼?”
“你你你你!”俊秀少年指着我的鼻尖,氣得直打哆嗦。
我看看輕寒,他的眉頭已經蹙起來了,我敢保證,在我數到三之前,他一定會把這個氣鼓鼓的小傢伙丟出去。
一——輕寒眼裡升起不耐煩的神色。
二——輕寒上前一步。
三——輕寒擡手。
誰料,少年身子一晃,我還沒看清,他居然就躲開了,輕寒那一抓居然落空了。
輕寒頓時怒了,臉色陡的一沉,眼中鋒芒畢露。
我連忙一擺手,止住輕寒,溫聲道:“小弟弟,走錯路不打緊,可闖入少女香閨就不好了,尤其是像姐姐我這樣身份貴重的金枝玉葉,等閒是冒犯不得的,否則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念在你年少無知,姐姐不難爲你,你走吧。”
少年的眼睛瞪得越發大了,溜圓溜圓的,像是要噴出火來,在我臉上燒兩個洞,咬牙切齒地說:“韶華!你居然真的不記得我了!”
我眉眼間的戲謔立時冷了下來,懶洋洋地挺了挺腰桿,不緊不慢道:“知道我是韶華,還敢往這兒闖,分明是來找事的。說說你的來頭,也好讓本王看看,你夠不夠資格來這兒鬧事。”
少年橫眉冷目地瞪着我,磨着後槽牙,一字一頓道:“樑、景、辰!”
“樑景辰是個什麼鬼?”我一時沒想起來,下意識側過臉來詢問輕寒。
輕寒面無表情地回道:“西樑十三皇子,隨少主一道來東黎爲質子的。”
原來是他啊!西樑皇帝那個寶貝疙瘩、皇后嫡出的幼子,如今是作爲質子留在金鱗的。
原諒我,我是真不記得有樑景辰這號人物了,我總共才見了他那麼一兩面而已。
怪不得他一臉我扒了他家祖墳的怨憤!
嗯,可以理解,可以但是不可原諒!
我冷眉冷眼地瞥了樑景辰一眼,冷聲道:“原來是西樑十三皇子呀,真是稀客,稀客!”我說着,擡頭望窗口的方向望望,嘖嘖連聲,“今兒這西北風呼呼的,還真是挺厲害的,居然能將西樑貴客吹到東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