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御書房,冷風一吹,原本慵懶無力的身子頓時來了精神,神清氣爽。我萬分得意,哼着不着四六的調兒,精神抖擻地走着,頂頭正碰上溫如玉,風塵僕僕地往御書房的方向走。
“咦,如玉?你不是捉拿樑景辰去了麼?已經捉到了?”我頓時樂了,樑景辰那個混賬玩意兒,落到我手裡,不扒他三層皮,我就不叫韶華!
哪知溫如玉卻一臉尷尬,眼神躲閃地瞥我一記,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地說:“下官無能,處處都能查到蛛絲馬跡,可處處都是陷阱,所有的消息都是假的,這一路追尋下去,突然就什麼線索都查不到了。”
……
得,這都半個月了,溫如玉沒抓到人,梅花谷也沒傳來消息,看樣子,樑景辰十有八九已經出了東黎國了。只要他回到西樑境內,基本上就別想逮着他了。
我煩躁地擺擺手,嘆道:“這會兒還沒抓到,那就是抓不到了,你回刑部辦公吧。”
溫如玉猶疑地說:“下官正要去向皇上回稟情況,等面聖之後再回刑部。”
我纔剛從御書房出去沒多久,黎錚這會兒即便已經喝了濃茶,身子也是綿軟無力的,起碼得個把時辰才能恢復,哪能讓溫如玉去見駕?
我一把抓住溫如玉的手臂,笑道:“稍後本王差人去回個話也就是了,如玉不必再跑一趟了,今日天氣晴暖,王府的梅花開得極好,不知如玉可願屈駕,陪本王飲酒賞梅,讓本王也沾沾如玉公子的風雅韻味?”
溫如玉稍一遲疑,隨即笑道:“如此,叨擾王爺了。”
我倆就這麼手挽手地走出了乾安宮,一路閒庭信步,引來無數宮娥太監側目。
快出宮門的時候,狗蛋風風火火地跑來,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死死地抓住我的衣衫下襬,氣喘如牛,道:“王爺留步!皇上有旨,請王爺速去御書房。”
呀嗬,藥效消去得還挺快!不過半個時辰功夫,狗蛋居然已經從御書房追到這兒來了,可見黎錚還是很強悍的。
我原以爲在我出宮之前,黎錚即便緩過來了,也來不及派人攔我,我可以優哉遊哉地慢慢出宮,此時看來,我還是太低估黎錚了。
“唔……皇上日理萬機,十分勞累,這會兒時辰已經不早了,本王就不打擾皇上休息了。”我裝模作樣地扯出一臉忠誠,“狗蛋,你去回個話,就說本王已經出宮,不知道上哪兒去了,你沒找着人也就是了。”
這時,溫如玉突然接口,道:“這會兒還沒到午時,王爺這樣……不太好吧?”
我一擺手,無所謂道:“沒什麼好不好的,反正皇上召我去也是抄經書,還不如回家喝酒賞花呢!”
我扯扯衣襬,一臉不耐煩對狗蛋說道:“讓開,別擋着本王的道兒。”
狗蛋突然緊緊地抱住我的小腿,道:“皇上有令,即便王爺已經出宮,也要將王爺召回來,王爺還是跟狗蛋去見駕吧。”
我微一擰眉,黎錚都酥成那樣了,還有力氣折騰我?還是說,他氣不過我那樣折磨他,要將我逮回去狠狠修理?
溫如玉見狀,折身一禮,道:“既然皇上有令,王爺還是快去御書房見駕吧。回稟抓捕一事,就有勞王爺了。”
我愕然望着溫如玉,那廝行完一禮,居然就這麼走了,留我一人跟狗蛋在這裡蘑菇。
我踢踢腳,板着臉低斥:“放手!”
狗蛋縮縮脖子,倔強地看着我,堅定道:“王爺跟狗蛋去見駕,狗蛋才放。”
呀嗬!敢威脅本王?我狠狠一巴掌扇在狗蛋後腦勺上,那廝卻死活不肯放手,死死地抱着我的小腿,一口一個“王爺跟奴才走吧”。
這麼僵持了沒多大會兒,狗蛋突然大叫一聲:“皇上有旨,襄王韶華即刻入御書房面聖,不得有誤!來人,備肩輿,送襄王入御書房!”
道旁的侍衛呼啦一下涌了上來,將我圍了起來,很快,一乘肩輿停在我身邊,侍衛們推推搡搡地將我摁進椅子裡,不由分說地擡起來就走。
侍衛們擡的肩輿跟太監們擡的可不一樣,速度要快得多,也不知他們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肩輿顛簸得厲害,忽上忽下,我完全提不起半點跳下去的勇氣。
完了!報應居然來得這麼快!
我戰戰兢兢地被他們擡到乾安宮,在乾安宮門口,侍衛們就停下了,宮門口守着的小太監上前來替換了侍衛的位置,擡着肩輿進了乾安宮,一路往御書房走去。
嘖嘖,乘着肩輿進乾安宮的,除了皇上與老祖宗,大約也就我韶華一個人了。
只是我這一去,還能不能出來,那可就不好說了!
進去御書房,就見黎錚在榻上靠坐着,臉上陰雲密佈,眼裡似要噴出火來。我一進去就跪了,整個上半身伏在地上,完全不敢擡頭看黎錚一眼。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看在我抄了好幾遍《心經》的份兒上,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保佑黎錚突然萎了,怎麼着都挺不起來,這樣我就能暫時逃過一劫了!
黎錚冷冷地說:“跑得挺快啊,都到宮門口了。”
我縮縮脖子,將腦袋埋得低低的,快什麼呀,真要是快,還能讓狗蛋抓住了?
“膽子挺肥啊,竟然敢對朕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黎錚的聲音聽起來平平淡淡,沒什麼喜怒,但我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重的殺氣啊!要是我這會兒哭天搶地抹眼淚地求饒,黎錚能高擡貴手放我一馬不?
“怎麼不說話,你那張小嘴不是挺能說會道的麼?”黎錚又問,語聲含笑,眸光如刀,不必擡頭,我都頭皮發麻了。
“跟溫如玉手挽手的,挺親熱啊!”黎錚陰陽怪氣地說,大手在小方桌上擱着,骨節噼啪聲不絕於耳。
乖乖,這是要動手的節奏?
“怎麼,華子不看看朕麼?”黎錚語氣突然一轉,柔和了許多,我愕然地擡頭看他,卻見他正寒着臉,眯着眼睛,面目猙獰地逼視我。
我心肝一顫,連忙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這種情況下,我覺得我還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興許黎錚看我認錯態度良好,也就不把我怎麼樣了。
其實我心裡很清楚,不論我怎麼做,今天都免不了被吃得乾乾淨淨的,只是就這麼被吃,我不甘心,加上昨天的春、宮畫與春、夢的刺激,我一時失控,就那啥那啥那啥啥了。
後果我也早就預料到了,不外乎被他那啥那啥那啥啥了,但不論我折不折騰他,他都會這麼做,索性我先折騰了,就當給自己一點補償。
我耷拉着腦袋不吭聲,一副任打任罵任君採擷的樣子,柔順得跟剛出生的小羊羔似的。黎錚卻始終無法消氣,憤憤地瞪着我,一臉想要掐死我的表情。
奇怪了,按理說,我把黎錚丟在那裡,任由他不上不下的,他一旦抓到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應該是將我就地正法麼?可他卻有閒心在這兒跟我東扯葫蘆西扯瓢的,難不成……
難不成黎錚被我那樣一來,給弄得不行了?
不是吧?
那本王的罪過可就大發了!
我忐忑不安地微微擡頭,怯怯地偷覷黎錚的臉色,只見他臉上陰晴不定,滿滿的都是憤怒,恨不得一把掐死我,卻連半分情、欲之色都沒有。
奇了怪了,他難道……自己解決了?
如此說來,對於他這會兒單純的暴怒,我倒是可以理解了,身爲一國之君,被一個小女子如此戲耍,逼得不得不自己玩自己,他沒讓狗蛋當場宰了我,說明他對我是真愛啊!
我一直跪着,黎錚不讓我起來,我就不敢動彈,可他卻也沒將我怎麼樣,只是僵着臉坐着,冷冷地瞪着我。
等了有一會子,黎錚既沒有將我怎麼着,也沒有吩咐底下人將我關起來,我詫異地擡頭看他,卻見他的臉色很奇特,既憤怒,又無奈,很糾結,跟便秘似的。
該不會是……真的不行了吧?
我怯怯地輕喚一聲“皇上”,黎錚立馬橫過來一個白眼,冷然道:“韶華,你會後悔的。”
額……我不後悔,真的,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保證,我只會將黎錚折騰得更狠些,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我萬萬沒料到,黎錚說我會後悔,我就真的會後悔,在不久的將來,我悔得腸子都青了,卻什麼也挽回不了。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不作死就不會死,我這會兒就是在作死,拼了命地作死。所有作過的死,終有一天會遭到報應,只是我萬萬沒想到,我這一番作死,竟作得如此過火,以至於連一星半點的補救措施都沒法採取。
“起來吧。”黎錚的情緒明顯很低落,也不跟我算賬了,緩步走到九龍案前坐下,道,“侍讀院的事情,你好生打理,多聽聽民聲,多看看民情,爲黎民百姓做些好事。”
我點點頭,恭順地應下了,心裡卻越發疑惑,黎錚這麼急火火地召我回來,我回來了,他卻又這般不痛不癢地放過我,這算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