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哥,你,你真是區委書記?”羅婷話一出口,就發現自己真是說傻話,蕭哥要不是區委書記,剛纔這些人難不成都瘋了?忙自己岔開話頭:“我是說,區委書記是不是比區長還大?那個姓杜的,人家都說他是區長提拔的人呢。”
蕭宸笑了笑:“沒事。”
羅婷放心下來,沒事就好。她下意識裡覺得蕭宸剛纔這麼做是因爲嶽小蓮的關係而幫她的忙,要是因此“連累”了他,她心裡就會過意不去。
蕭宸看了下週圍,道:“看樣子今天是看不安生了,咱們走吧。”
嶽小蓮點點頭,羅婷也站起來,蕭宸微笑着起身,兩人一左一右挨着蕭宸出門。三人一出門,忽然一個閃光燈閃了一下,蕭宸一看,卻好像是某個記者在拍攝不夜天大門的景象。他看了看前面的慶祝花籃,上頭“華共鼎清區委”的字樣十分刺目——
曰子過得很快,嶽小蓮已然與羅婷攜手去華夏大學報到上學了,蕭宸這幾天除了在大市場管委會提出解決方案之後親自到家電城慰問了一番之外,並沒有精力去管不夜天爲什麼有署名區委的賀籃,他的全副精力都投進了“跑錢”之中。常委會上定下了基調,但買生產線需要的錢區裡仍然是不夠的,需要大力跑錢。
這個時代的領導有沒有能力,從跑項目的本事中可以看出很多,跑項目其實也就是跑錢。因爲從來只有項目出來了等資金到位,斷沒有資金到位了等項目出臺的事。所以蕭宸這些曰子忙裡往外,市裡區裡兩頭跑,甚至星城都去了一趟,就是爲了跑資金的事情,忙乎了這麼一段,現在總算有點眉目了。
但他還沒有稍歇一口氣,一件十分突然的風波忽然襲來了——
子夜,京城一片寂靜。
海定區玉淵鄉西北角一棟掩映在綠樹叢中的白色二層小樓。這棟樓從外觀上看,與京郊富戶新蓋起的普通住宅樓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走進封閉式的小宅院一看,裡邊的景觀卻與那些剛發跡富戶人家大不相同:門庭兩側各有一棵綴滿粒粒黃花的金桂,濃郁清香的桂花香味瀰漫在小小精緻的庭院。小樓前有兩棵石榴樹,枝杈上掛着一顆顆碩大的、已咧嘴的紅紅的石榴,似乎在笑迎着來到這院裡的每位客人。庭院中間有一條用五彩碎石鋪就的甬道,直通小樓的正門。甬道上方架着一條長長的碧綠的葡萄棚架,青青翠翠的葡萄藤上此時雖然沒有葡萄,但卻如碧玉絲絛一般漂亮。
庭院左側的草坪上,停着一輛黑色凱迪拉克豪華轎車。此時能坐凱迪拉克的主,顯然身份非同一般。
緊挨着二層小樓的右側有一排平房,房屋雖矮,卻建築精美:墨綠色瓦頂,乳白色釉磚牆,高級鋁合金門窗,五彩玻璃,顯得十分雅氣,整齊。平房門緊閉着,不時地從屋裡傳出一陣陣輕微的鼾聲,顯然裡邊的人早已進入了夢鄉。
葡萄架的西邊有一架濃陰遮蔽的紫藤架,下面有一張乳白色大理石圓桌,周圍擺放着幾個雕刻有精細花紋的石鼓凳。最引人注目的是宅院東邊牆角的那棵大絨花樹,朵朵粉紅色的絨花在夜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曳,擡頭望去,像一羣頭插鮮花的仙女從天飄然而至。
下弦的殘月像把鐮刀似地掛在空中,淡淡的銀光灑滿一地。
蟋蟀們在草叢中啾啾叫着。
夜色中的庭院,顯得格外幽靜、和諧,似一個袖珍世外桃園。
這座庭院是京城市屬旅遊局專供“特殊”人物住的高級別墅。
站在庭院擡頭望去,透過薄薄的窗紗,只見二樓西側的一間客房裡,仍然亮着柔和的桔黃色燈光。顯然,房間裡的主人此刻仍未入眠。
與庭院靜謐、和諧的夜色形成鮮明反差的那間豪華的客房裡,此刻煙霧瀰漫、異味嗆人。
房間裡,一位中等身材,體態微胖,穿一件高級南韓真絲睡衣的中年人,此刻正焦慮地在淡黃色羊絨地毯上來回踱着步子。只見他一會兒大口大口地吸着黃褐色雪茄,一會兒又端起茶几上的冰鎮雀巢咖啡咕咚咕咚地喝着。
手機的鈴聲忽然響起!
中年人從椅子上刷地站起來,匆匆走到牀頭櫃前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馬上接通:“喂,事情怎麼樣了?……確定定版了?……哦,好,好,我知道了。嗯,做得很好,很好。”他深吸一口氣,掛斷電話,大口喘着粗氣。
就在中年人焦慮不安的時候,突然一陣清脆的“鈴鈴鈴——”的門鈴聲打斷了他紛繁雜亂的思緒。
“進來——”中年人艹着沙啞的菸酒嗓兒低沉地喊了一聲,隨手又將檯燈擰得更亮一點。
話音剛落,從門外走進一位身着半透明白紗超短裙式睡衣的女郎來。
只見她微啓朱脣,嬌嗔地問:“黃總,都大半夜了,您……還不睡呀?”進來的這位女郎,是這位黃總的貼身秘書,名叫童琳。
“咳,想事啊……那張照片已經定版,明天就要上報紙了,我哪睡得着啊……小琳,你說我這次順着佟小塵的意思辦了這件事兒,會不會真的沒事兒?”
“黃總,佟書記是‘政局’,佟小塵是他獨子,能有什麼事兒?您這張照片就是發出去,也不過是讓那家人丟點臉面,對那個人的仕途有點影響罷了,不算侵犯那個大派系的核心利益,再說他們就算要動,上面也自然有佟書記頂着……但這件事辦好了,佟衙內一高興,玉簾花園的事兒……那可是兩億的工程……嗯,黃總,你不困嗎?”童琳輕言細語地講着,那親暱的、甜甜的聲音像催眠曲兒似的,要是往曰,黃總早就“從命”就寢了。
黃總沉思了一會兒,微微擡起頭,只見站在桔黃色光環下的童琳,比往曰更加俏麗多姿,特別是她那粉紅色乳罩掩遮下的豐滿乳峰,還有那修長、白皙的大腿和恰到好處的苗條身段,給人以迷人的姓感,他不免怦然心動。
他忽然起身,給自己打氣一般地道:“要死卵朝天,怕死不是[***]……”然後一看童琳,曖昧地笑起來:“要死也要死在牀上啊,我不困,你試試就知道了……”
“嗯,黃總……討厭死了,洗澡了沒呀?”
“用你的嘴給我洗吧……嗯!——”——
又是一個週末。大清早,蕭宸還在睡夢之中,手機的“向前向前向前……”樂曲就開始響了起來,他迷迷糊糊地接過電話,大伯微微嘶啞的聲音傳來,語氣十分嚴肅:“小宸,京城晨報跟你有過節嗎?”
蕭宸莫名其妙,有些迷迷糊糊地反問:“京城晨報?我不認識京城晨報的人啊。”
大伯深吸了一口氣,森然道:“京城晨報今天早上刊登了一則報導:‘華大女生春節返家,年輕幹部左擁右抱’。上面有一張照片,是在一家名叫不夜天的娛樂場所門口拍攝的,照片上兩名年輕女子親暱地挨着一個年輕人,報紙稱此人是中南某省的年輕正處幹部。不過照片上這位幹部的臉上打了格子。”
蕭宸一下子清醒過來,嗖地一下坐起:“什麼?”
“是不是你?”大伯的聲音非常嚴肅。
蕭宸深吸一口氣:“是我。”
大伯那邊沒有聲音。
蕭宸知道大伯等他解釋,便說道:“兩個女孩,其中打扮樸素一點的,是我一對一扶貧的農村女孩,本來輟學,去年因爲我的關係再次參加高考,以相當優異的成績考取了華大,這次來是因爲在華大第一次期末考試中拿了全系第一,來向我彙報成績的。另外一個,是她的同學,也是我們鼎清的一個女孩,那天恰好碰見,就一起聊了一會兒。”
大伯聽了,語氣就略好了一點,但卻多了一份肅殺:“京城晨報……膽子不小。”
蕭宸也有些疑惑,沉吟道:“京城晨報怎麼報導到我這裡來了?”
大伯冷笑一聲:“佟熙琛自從一號首長來京,他就沒服氣過。鄭老對老京派失望之後,佟熙琛一直不怎麼安分。他總覺得我們蕭家作爲元老派的一支,力挺東方派,是對他們老京派的不公。”
事涉高層,蕭宸頓時凜然。
“拿我開刀?”蕭宸感到有些無辜,又有些不敢相信。
大伯沉吟了一下:“應該不會,這事情做得很傻,不應該是佟熙琛自己的意思。”
“那現在怎麼辦?我闢謠?不好吧?”蕭宸知道這種事基本上是越抹越黑的,闢謠,還不如冷處理。
大伯冷笑起來:“闢謠做什麼,佟熙琛他們既然要動,咱們就陪他們動動看,這事情不管他們是投石問路還是表達不滿抑或是顯示存在,都已經超出了規則,我一會兒就會跟老爺子說明情況,你不用過問了,等老爺子決斷吧。”
蕭宸再一次凜然,沉默了一下,嘆了口氣:“嗯,我知道了,大伯。”
蕭正難得聽蕭宸這般語氣,微微沉默了一下,緩慢而肅然地說:“你的路上,不只是一個人。”然後便掛斷了電話。
蕭宸拿着電話,看了看窗外的藍天白雲,自言自語地點了一下頭,握了握拳頭:“我的路上,不只是一個人。”
他知道大伯這番話的意思。從來就知道,只是現在感觸更深。
蕭宸起牀,如同往曰一樣的刷牙洗臉,然後平靜地打通了張毅承的電話,張毅承卻是早就起來了,不過顯然還沒有收到消息,笑着道:“大週末的,你小子還起得挺早的嘛。”
“毅承哥,有要緊事,你京城那些地下人物,靠得住的有多少?”蕭宸的語氣很嚴肅,還有些肅殺之氣。
張毅承一聽語氣不對,聲音也沉了下來:“怎麼?你要用他們?”
“我要一批能幹而且靠得住的人,幫我查查京城晨報的底細,我要知道今天那條針對我的報導是怎麼過關的,是什麼人安排的。”
張毅承一下子肅然起來:“針對你?……什麼情況,跟我說一下,我好確定人選。”
蕭宸就把大伯告訴他的情況跟張毅承說了,張毅承驚怒道:“……好大的膽子!”他長出一口氣,道:“你放心,這事情大舅既然這麼說了,肯定不能善罷甘休,我馬上聯繫人調查,敢陷害你,這些人還真是越來越膽大包天了。……媽的,查一查也好,佟小塵那個死結巴,我早看丫不順眼了。”
蕭宸知道佟小塵是誰,佟熙琛的獨子,這傢伙是個典型的衙內,紅三代被冠以太子d這個後來越來越帶貶義的稱謂,就是因爲這種人太多。他人有點木訥,說話有些結巴,所以張毅承說他“死結巴”。不過張毅承爲什麼看他不順眼蕭宸倒是不知道,但他也懶得問。想來蕭家跟他們本來就不對付,張毅承要是跟佟小塵能談得來那纔是天方夜譚。
“嗯,那好,毅承哥,拜託了。”
“自家兄弟,跟我客氣什麼。”張毅承道:“那不多說了,我打電話招呼人辦事了。”
“好,隨時聯繫。”
“嗯。”——
一上午,蕭宸的手機一直在忙碌,這件事情的影響絕非小可,一些蕭系重要人物自然不會親自來詢問蕭宸事情的真假——實際上在這些人的眼裡,這件事情本身又能算得了什麼呢?根本沒有求證的必要,這無非就是一個引子,如同引發北美洲風暴的南美小蝴蝶。蝴蝶長什麼樣子,當時翅膀怎麼扇的,對於北美洲面臨風暴的人來說,完全沒有意義。他們需要知道的事情是他們該怎麼做。
蕭宸所接到的電話,都是家裡長輩打來詢問情況,但更多是安慰他不必擔心的,大姐蕭寧那裡還透露來一個消息,她將會私底下開始調查佟熙琛的羽翼們。
蕭宸知道蕭寧這麼做是很不容易的,蕭寧自己都才調去市紀委不久,位子都還沒坐熱,又只是京城市紀委的常委、第三紀檢監察室主任,還不是副書記呢,職權有限,她能“私底下”調查佟熙琛的羽翼,已經是擔了不小的責任了。
蕭宸有些感動,但別的話他也說不出,只能說:“寧姐,謝謝你。”
蕭寧輕輕嘆了一聲:“記得你住院的時候我跟你說的話嗎?我們蕭家的希望在於你,你自己做事要小心一些,盯着你的人還是很多的。”
蕭宸嗯了一聲,蕭寧就沒多說,掛了電話。
上午11點27分,楊錦風的電話打進來了,蕭宸知道爺爺的決斷已經下了,深吸一口氣,接通電話:“楊哥,是我,蕭宸。”
楊錦風的聲音有些飄忽:“京城……要吹大風了。”他頓了一頓,道:“首長跟鄭老和一號首長都通了電話……我下午返京。”
蕭宸感覺自己握住手機的手都出了汗,背後寒毛都豎了起來,爺爺不光自己做了決斷,甚至還給鄭老和一號首長都通了電話,事情鬧大發了!
楊錦風感覺到了蕭宸的異樣,其實他剛纔也是心裡咚咚直跳,首長跟鄭老都是在休息了的人,平時很少過問事情,只有相當重大的事情纔會把個關,兩人通電話討論的事情,那更是罕見得很。搭檔了這麼些年,二老早就有了默契,需要他們通電話說明的事情,可想而知有多嚴重了。
“不用擔心,鄭老已經點頭了,中央現在考慮的是怎麼控制影響。”楊錦風安慰了一句。
蕭宸自然知道,中央考慮的“控制影響”,自然絕非他蕭宸的那點小事兒,肯定是接下來蕭系大動作之後的事情,想到這麼高層次的動作,蕭宸固然再沉穩,也有些冷汗直冒,就算早上大伯說“不會善罷甘休”的時候,他也完全沒有料到結果這麼嚴重。
“嗯,我知道了,麻煩楊哥了。”蕭宸平復了一下心境,儘量穩住語速道。
楊錦風還真是有點佩服蕭宸的沉穩,他剛纔在外邊聽見屋裡蕭老跟鄭老和一號首長通電話的時候傳出來隱隱約約的那些話,都有些頭皮發麻,蕭宸這個當事人聽了居然還能如此沉得住氣,當真是個可造之材。想到這裡,他也放心了不少。
後繼有人,這條鉅艦就很穩,船員和乘客也才能安心。
楊錦風的電話來了不久,蕭宸手機再響,這次卻是嶽小蓮經常使用的一個華大校區內最近新裝的磁卡電話。蕭宸一接通電話,就聽見嶽小蓮在哭。
蕭宸心中一驚,但口氣還是很穩:“怎麼了?”
“哥,我,我給你惹麻煩了。”嶽小蓮低聲抽泣着道。
蕭宸立即知道,嶽小蓮也已經知道京城晨報的事情了。蕭宸有些內疚,其實他在報紙上的臉是打了格子的,倒是嶽小蓮和羅婷,恐怕多半是露了面了。
“你別哭,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這事情不怪你們,是我沒有考慮周全。你幫我跟羅婷道個歉。”蕭宸先安慰了一句。
嶽小蓮抽泣着嗯了一聲。
蕭宸又問道:“學校沒有爲難你們吧?”
嶽小蓮支吾了一下,還是照實說了:“學校領導過問了,說要調查。”
蕭宸皺了皺眉,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學校不會爲難你們的。”他想起來,還沒有把嶽小蓮和羅婷的身份告訴大姑呢——
大家熟悉政治的應該知道這件即將發生的大案了吧?嗯嗯,書評區置頂的那個帖子,質疑93年京城治安狀況的,我在裡面回覆,說那是爲了95年的一樁大案做個小鋪墊,這下算是基本揭開了。
之前我就說過,這本書是有很完整很詳細的大綱的,很多鋪墊打得很早,二十年後的都鋪上了……汗。所以有時候大家看書,可以像看美國大片,一開始覺得突兀的地方不用管,多半是我在搞鋪墊,後面自然會交代。當然,無風水平有限,有些地方肯定轉圜得不夠好,歡迎大家多批評,只要不帶上我父母就是,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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