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破裂的車玻璃縫隙裡，滲出渾濁的液體來，微弱的手機背景光並沒有讓普通看清這些液體是什麼，他只是嗅到了一種熟悉的氣味，這種氣味讓他深深地絕望。
馬駿坐在辦公室裡，一邊聽州交通局局長的彙報，一邊抽着煙，他的眼神有些發飄，主要是他有些心不在焉，李強所說的對付普通，到底進行得怎麼樣了呢？他會怎麼做？
正想着，劉盛敲門進來了，雖然刻意保持嚴肅，但是仍然難掩喜意，馬駿見劉盛不說話，知道他有重要的事要說，就對交通局長說，情況我已經知道了，你先把材料放在我這裡，我再看看。
交通局長離開後，劉盛關上門，笑着說，馬主席，剛剛我從考察組那邊回來，何書記也在。馬駿問，怎麼個情況？劉盛說，他們沒問我普書記的事，只是問了你，我對他們講，馬主席的眼光很遠，思路很闊，魄力很大。
哪有你說的這麼好嘛!馬駿聽了劉盛對自己的評價，心裡有些高興，但是不能表露出來，扳着臉批了他一句。劉盛說，馬主席，在我眼裡，你是當我們州主席的不二人選。馬駿擺擺手，說，好了，你別說了，也不要太樂觀，你是政府辦的秘書長，人家找你，當然專門瞭解我的情況。
劉盛湊過來，臉上笑意不減，低聲說，不是啊，州委那邊的事，我都知道呢，參與□□推薦的人，都說省委考察組只問了你的事，普全知那裡，隻字未提。馬駿說，省委任用幹部的原則你不是不知道，考察只是佔一個很少的比例，最關鍵的還是省委的決定。
劉盛說，好，我不說了，到了那一天，我再專門向你討酒喝。馬駿笑了笑，說，你先去忙吧。我看這兩天你到紅光去一次，四川酒業的人還沒有走，你跟黃宗義說，就說是我的意見，爭取在今年年底把事談妥，州政府這邊全力支持，需要何書記出面的，我負責去請。劉盛說，好的，我安排一下手頭的事，晚上就趕過去。
晚上，馬駿接了一個電話，電話號碼很陌生，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是萬天天打來的，萬天天問，馬叔叔，你現在休息了沒有？馬駿心裡一緊，問，你找我有事嗎？萬天天說，沒什麼事，聽說您這次十有八九把副字去掉，特地來祝賀您，要是您沒休息，我就到您家裡來一趟。馬駿說，我最近睡得不好，今天忙了一天了。萬天天說，那我就不打擾馬叔叔了。
馬駿掛了電話，他不清楚萬天天爲什麼要打來電話，他想了想，撥通了李強的手機，問李強在哪裡。李強說，我正在燕山省談生意，昨天早上就到了，燕山有一家客運公司想出手一批九成新的大巴，單價只有市價的百分之五十。馬駿哦了一聲，說，你忙吧。
這兩天，馬駿一直忐忑不安，省委組織部考察組的人馬上就要回省城了，如果普全知志在必得，他一定會讓他的兒子拿出手中的王牌，到考察組那裡告他一狀，這樣一來，所有的夢想都會象肥皂泡一樣破裂，可是這兩天顯得相當的平靜，準確地說，是一種喜氣洋洋的平靜，一些幹部甚至提前向他祝賀了。
普全知爲什麼還不出牌？他在等待什麼呢？
馬駿接到何自強的電話，說紅光那邊已經有眉目了，明天川酒集團的人就要走，中午一起去一趟，爭取把合作的事定了。馬駿收拾了一下，正打算下樓，普全知出現在了他的辦公室門口。
馬駿驚了一下，知道該來的終歸來了，他鎮定地說，哎呀，是普書記啊，是什麼風把您這個稀客給吹來了？普全知點了點頭，眼睛盯着馬駿拎着的公文包，問，馬主席這是要出門？馬駿說，紅光酒廠跟川酒集團合作的事，何書記很重視，要我一起去一趟，看能不能把事給定了。
普全知哦了一聲，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說，我也不耽誤你的時間，說幾句就走。馬駿說，普書記，看您說的，您好不容易來一趟，我就是再忙，也得聽您把話說完不是？
普全知從口袋裡掏出煙，點燃深吸了一口，說，你知道嗎?我已經三天沒見小通他人了，打他的手機，關了機。我想了解一下，你知道他在哪兒嗎？馬駿皺着眉頭，說，您都不知道，我哪裡知道？普全知用鷹隼一樣的目光盯了馬駿一眼，說，馬駿同志，如果普通冒犯了你，我作爲他的父親，我向你道歉。
馬駿說，普書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普全知說，我知道，現在這個時候，對於你來說，非常關鍵。馬駿眯起眼睛，他終於明白了普全知的意思。在普全知看來，在省委決定洛山州政府一把手人選的時候，馬駿擔心普通攪局，設法軟禁了普通。
普全知見馬駿怔了怔，又說，我今年五十二了，所謂壯士遲暮，倘若我再年輕幾歲，我或許爭一下，現在我可以坦誠地告訴你，我沒有一點興趣，這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
馬駿問，普書記，您是不是在懷疑，普通這幾天失去了聯繫，跟我有關係？普全知沒有回答，而是說，你的事，普通跟我提起過，作爲男人，我也有這方面的問題，我理解你。馬駿說，不管普書記您怎麼想，我只是想告訴您，我這幾天真的沒有見到普通。
普全知站了起來，中午的陽光照進辦公室來，正好投在他的左鬢上，馬駿注意到，那裡密密地生出了很多白髮。普全知意味深長地看了馬駿一眼，揹着手，緩緩地離去，他的腰似乎佝僂了，幾天不見，這個洛山的強人明顯地老了。普全知在門口停住腳步，也不回頭，說，我只好報警了。
普通去了哪裡？這個疑問不僅浮現在馬駿的腦際，幾乎在全洛山，所有與普通有牽連的人都在尋思，五天過去了，依舊沒有發現普通的蹤跡。
普全知請來了省公安廳的刑偵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