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最後與衆卿家說:“今日王叔歸來,朕頗爲高興,邀請衆愛卿一同去御林苑狩獵。文人武將均可帶家屬,拔得頭籌者,賞千銀,贈百金。”
退朝後,沈墨白隨在衛子君身後,“殿下請留步!”
“沈大夫何事?”
“聽阿音說過殿下箭術一流,能飛馳開箭,箭箭落盤,今日不知能否有幸與殿下切磋切磋?”
“沈大夫與百里府家阿音姑娘很熟?”衛子君風輕雲淡地問。
“啊? 噢!”
“是這樣,她自幼在太傅府中求學,我與她一同長大,知曉她仰慕殿下箭術,曾於軍營三攔三截,想法子讓殿下授她箭技。”
他不說話,目光落到遠處發呆。
幾年前。
第一次,軍營中驀地出現一紅妝女子在他箭靶前,弄得他措不及防。
他眸中發寒,問:“你不要命?”
她卻不以爲意,笑臉盈盈地問他,“你能不能把你這般厲害的箭術授於我?”
他理都沒理,轉身對副將說,“查一查,以軍法,論處!”
第二次,弓已上箭,她冷不丁出現,搞得他又是一陣驚詫。
只能將箭急轉直下,射落她髮髻中一朵翡翠珠花。他緩緩穿過她的身旁,拾起地上的珠花:“百里小娘子,刀劍無眼!”
第三次,他防着呢!果不其然,她像只兔子似的竄出來,雙眸含水,直直勾着他。他驟然一愣,她生氣了?他終於眉眼含笑:“百里小娘子,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不就是想學箭術嗎?來,我教你......”
思及此,衛子君低首淺笑。
沈墨白彎身鞠躬道:“沈某雖幹着個文職,但對沙場之事嚮往,有朝一日若有機會,我也想如殿下一般兵戈鐵馬。”
衛子君道:“國之爲國,是因朝臣恪守敬業,盡司其職。至於切磋箭術,沈大夫不介意的話,本王倒是樂意耍玩一番。”
……
百里府中。
我拉過丫鬟蘭香,叫爲我挑選出一件好看的衣裙,梳妝打扮。
蘭香經過上次被擄之事後,性子變得越發謹慎,“我們今日要上街嗎?要不要帶些家丁一起?”
我搖頭:“不,不上街!”
她噓了口氣,嘟嘟囔囔:“小姐平時都不喜裝扮,怎麼今日變得愛美起來?”
我抵了抵她手臂,打趣道:“蘭香,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她羞紅着臉,“小姐,蘭香日日跟在你身邊,哪裡有喜歡的人。再說婚嫁之事,自古都是父母做主。”
“好了,我就隨口一問。等日後你嫁人,我定給你幾袋金葉子,備豐厚的嫁妝。但是,蘭香,我覺得婚配之事,還是要自己喜歡纔是重要的,你想啊,如果天天面對的都是自己不喜歡的人,如何過一輩子呢?你說是吧!”
蘭香探頭,望着我,“小姐,聽老夫人說,沈家公子不日就要上門議親了。沈公子人才表表,自小對小姐也好,值得小姐喜歡的......”
“你這臭丫頭,想到哪兒去了?”
......
哥哥下朝歸來,問我想不想同他去,御林苑狩獵。我對哥哥講,幾年前從狩獵場受傷後,阿孃就不讓我去狩獵場玩了。哥哥說,阿孃那裡,他去說服,我只需思考想去或是不想去。
御林苑是皇家專屬獵場,平時旁人是去不得的。雖然我家買了幾座山,但大慶國的許多稀有動物,只有御林苑纔有。我倒是有幾分想去,可是今天不是與衛子君約好了,與他一同練箭的嘛。我婉拒了哥哥:“哥哥,今天我約了人,日後有機會再同你去吧?”
“哦......那就遺憾了!今日午時,天子命朝臣都要參加,都城中所有世家子弟都會去,還想帶妹妹去選一選未來夫婿呢。既然妹妹有約,那便算了。”
朝臣都要參加?
“等等......”
我立刻抓住哥哥的手,問:“那衛王殿下也要去嗎?”
“自然要去!”
念及衛王,哥哥同我講了今日朝堂之事。他說今日朝堂之上,天子欲封賞殿下,不知爲何衛王不趁此機會提出返回縉城。太后表面贊衛王高潔,實則讓他再無開口的機會。
“許是衛王殿下怕自己鋒芒太露,會令太后乃至廷臣不安,才閉口不提歸京之事。”
哥哥看着我,道:“妹妹說得對,殿下也是不容易的。前朝那位解大將軍,就是因爲持功,無所顧忌,招來殺身之禍。做臣子的,還需得顯一半藏一半。”
......
我着一件略微簡單的錦衣。蘭香用桃紅色絲帶替我綰了個桃花髻,再將一支翡翠珠花點綴於發間。我覺得挺好看,誇蘭香手藝越發精湛了。
哥哥說深秋冷,爲我披上白色狐裘後,便欣然然同他上了馬車。
御林苑在縉城的東面,是整個京城最大的山,因百姓不能涉足,它也是最原始的山。我們的馬車停在御林苑山前,我跳下馬車的時候,才發現今日人是真的多。
天家倒是安排得妥帖。按照世家地位,朝臣品階,一一掛牌落位。百里家不管從什麼方面,品階或財富,都應,位上座。哥哥拉着我坐下,發現在我對面的便是衛王府的落座牌子。
哥哥要去同周圍的世子打招呼,他囑咐我坐在這裡,別亂跑,御林苑大,小心迷了方向。
我掃視一週,周圍有許多兵士,肅穆而立,地面插着黑紅色的旌旗,被山風裹挾飄揚。
落座的人越來越多,還有許多女眷。有一女子,總是往我這邊瞧,不知是看我,還是看我身邊的沈墨白。
估計是看沈墨白!畢竟他的長相在縉城也是屈指可數的美男子,最重要的是,家世好啊,京城貴女誰不想頭破血流地擠進沈太傅府。
沈墨白與我們一樣,坐上位,皆是蒙父親的榮光。
我拐他胳膊,“喂,沈墨白,有人在向你頻送秋波呢!”
他隨我眼神,看向對面的女子,“那是右都御史李清宥的妹妹,聽聞他善詩詞歌賦,精通音律,是縉城難得的才女。”
我朝他嬉笑道:“那你有福氣啊!縉城第一才女,好像對你有點......那個意思啊!”
沈墨白直楞楞盯着我,“百里音,你我二人都要議親了,我等了你這麼多年,你好沒良心......”
看着沈墨白那副樣子,我就會想起,他曾經在學堂上鬧過的笑話:
[當時我們的先生閒極無聊,多愛當堂晝寢,有一回,先生在晝寢後揚言:“我乃夢周公也。”次日,沈墨白也當堂晝寢,結果被先生叫醒,先生一臉怒氣地說道:“你竟敢如此!”沈墨白於是回道:“我也去見周公了。” “你也去見周公了?” “那周公怎麼說?”
他一板正經,高聲答先生道:“我問周公昨日可曾見過先生,周公說,昨日未曾見過尊師造訪!” 整得我們鬨堂大笑,而先生則是怒目圓睜。“
後來他被先生打了幾個板子,並留在學堂,抄寫《尚書》。當時,天色將晚,知曉他畏黑,所以,我便留在學堂與他一道寫尚書,全當複習。]
我沒有辦法在他面前,聽他如此嚴肅認真地說辭。
於是面帶戲噓,在他耳邊輕聲道:“沈墨白!沈大公子......你這是傳說中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呀。我到底有何魅力呢!唉......你給我說道說道,你看上我哪點了。說優點,優點喔!”
我將語氣加重在“優點”二字,只因實在怕他沈墨白眼拙或腦回路新奇,喜歡我身上某個缺點。我曾看過一則話本,說古時有一書生,喜歡他娘子的原因,是因爲他娘子身上有一種特殊的臭汗症。旁人遇到他娘子,都繞道而行,只有他覺得娘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清香無比。
我直勾勾盯着他,沈墨白忽然覺得不自在起來,不願再說下去。
衛子君來的時候,引起了在場不小的波動。
當時我眼睛直勾勾地在調戲沈墨白呢,他從我身邊走過時,掃了我與沈墨白一眼,那眼神有點說不出什麼意思。
當場的女眷們,嘀嘀咕咕,個個臉上寫滿了,“看我!看我!”
她們會如此,大抵是因爲:
一是因爲衛子君是慶國戰功赫赫的將軍,至從老皇帝仙逝,他便離京,很多人只聞其英名,不見其英姿,自然都對他懷有獵奇的心態。
至於二,我大致能通過那些女眷看向衛子君的灼熱的目光判斷出來。
他這張臉,太能招蜂引蝶了。
底下的姑娘們動靜不小,沈墨白有些不甘,他將臉貼過來,問我,“衛王與我相比,誰更好看?”
我手中的酥餅剛入嘴,他的問題差點噎到我,急忙啜了一口水,“喀...喀...喀...”
等整個酥餅下喉,我很是慎重地將他從頭看到腳,絕無半分敷衍之色。
然後從錦衣雲袖中慢慢取出一枚圓鏡,遞給他,“你自己看吧!我不忍心告訴你真相......”
瞧着沈墨白拿着圓鏡端詳自己的樣子,我笑起來,不經意間擡眸,餘光掃到對面,正巧遇衛子君的目光落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