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運籌帷幄

妖兒的臉緊貼着凌汐池的背,有眼淚滾落了出來,透過衣服浸在她的背心裡,溼而燙。

凌汐池輕輕的嗯了一聲,靜靜的等待着她說下去。

“我其實很想她,經常做夢夢到她來找我了。”

她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可每次夢醒後,她都不在我的身邊,我等啊等,可她一直沒有來,我想問一問她爲什麼這麼多年都不來找我?”

凌汐池問道:“妖兒爲什麼剛纔不問呢?”

妖兒喃喃道:“我怕那只是個夢,夢一醒,她就消失不見了。”

凌汐池的鼻子裡有了酸意,她懂得這種害怕,因爲她也經常做夢,夢到阿爹阿孃還有媽媽,在夢裡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夢裡的一切真實可觸,他們會抱着她輕輕的喚她的名字,彷彿這些年來他們一直在她的身邊,從未離開過她。

可她卻害怕那種過於強烈的觸感,因爲夢一醒,夢裡的一切便像陽光下的彩色泡泡,輕輕一碰,啪的一聲,碎得無影無蹤,連殘片都找不到半分。

妖兒繼續問:“姐姐,如果你是我,你會害怕嗎?”

凌汐池想了想,說道:“姐姐當然也會和妖兒一樣了,只不過姐姐比妖兒聰明一點,姐姐知道那不是夢,是你的孃親真的來找你了。”

妖兒甕聲甕氣的說:“我……我那天看到了把我推下河的人了。”

凌汐池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問道:“那妖兒知道她是誰嗎?”

妖兒道:“她是……是我的姐姐,那天她說要帶我去一個最好玩的地方,然後她便將我推到了河裡。”

凌汐池嗯了一聲,看來妖兒那天看到的人確實就是寒驀憂。

她同時也感覺到奇怪,既然蕭惜惟早就知道燕夜心和寒驀憂的存在,爲什麼這麼多天都沒有找到她們的蹤跡,還放任着她們闖進宮來。

明明是寒驀憂將妖兒推下水的,爲何她還敢跟着燕夜心來,她不怕找到妖兒後,妖兒會將她指認出來嗎?

她瞭解寒驀憂,此人一向詭計多端,心狠手辣,這次她會不會又在籌劃着什麼?

見她沒有說話,妖兒奇怪的問道:“汐池姐姐,我說是我姐姐將我推下河的,你爲什麼不感到奇怪呢?”

凌汐池應道:“其實姐姐早就知道了,因爲我也認識你的姐姐,她……也是我的姐姐。”

妖兒啊了一聲,眼睛裡面全是驚訝:“我的姐姐也是你的姐姐?”

凌汐池點頭道:“你姐姐的母親是我的親姑姑。”

妖兒驚得小嘴微微張大,連眸子也睜得大大的,彷彿理解不了她話中的含義。

凌汐池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解釋這種錯綜複雜的關係,說了妖兒也未必會懂,若非如此,她根本不會一次又一次的放過寒驀憂。

她只得轉移話題道:“你害怕嗎?”

妖兒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她永遠也忘不了姐姐將她推進河裡時那猙獰而又兇狠的表情。

凌汐池笑道:“不用怕,你孃親以後會保護你的。”

說話間,她們已經來到了妖兒的寢宮門口,隨侍的婢女推開了門,掌了燈,突如其來的光亮和溫暖讓妖兒全身忍不住一抖,凌汐池見狀,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抱着她縮到了被子裡,妖兒依賴的依偎在她的懷中,睜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門外,像是在期待什麼。

她想,如果她的母親現在能出現在她的眼前,那她就會立刻原諒她。

外面嘈雜的聲音漸漸平靜下來,萬籟俱寂,一如許多個平常的夜。

妖兒眼中的光漸漸的黯淡了下去,她知道,她的母親再一次走了。

她心中頓時悲傷了起來,既然她都來找她了,爲什麼這麼輕易的就走了,如果換做是她,她纔不會,不管面前有多麼艱難,有多少阻礙,她都不會放棄。

她拉過被子蒙在自己的頭上,無聲的啜泣了起來,她恨死她的孃親了。

凌汐池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說道:“妖兒,別哭了,她還會來找你的。”

“我不信……”妖兒的聲音在被子裡甕甕的傳了出來:“她肯定又走了,我再也不要理她了,哼,我憑什麼要理她,這些年我過得很好,我很幸福,我纔不要她,反正是她先不要我的!”

凌汐池哭笑不得,小孩子的脾氣總是這麼真實而又可愛。

“如果你真的不理她的話,她會傷心死的,姐姐看得出來。”

“真的?”妖兒聞言,掀開了被子,認真且期待的看着她。

凌汐池笑:“你其實是想跟她走的吧?”

“我纔不想!”妖兒拒絕承認,故意將頭扭到了一旁。

凌汐池颳着她的鼻子,笑道:“那我還想着去給某些人的爹爹說說,將某個小調皮鬼還給她的孃親呢,現在看來是不用了,某人只有乖乖的留在我們身邊了,嗯……”她捏着下巴佯裝思索着:“我還得跟她的爹爹說說,一定要加強王宮裡的守衛,最好是讓一隻蚊子也飛不進來,”

妖兒急忙拉住她的手,可憐巴巴的看着她,說道:“姐姐,不要,我就是希望她能多着急一下,多在乎我一點,這樣我才能感覺到她是真的愛我的。”

凌汐池問道:“那你捨得你爹爹嗎?”

妖兒卻在這個時候把身子朝她探過去一些,神秘兮兮地說:“其實爹爹也問過我這個問題,有一次,他還問我,假如有可能,我願不願意叫別人做孃親。”她似乎還怕凌汐池不理解,古靈精怪地補充解釋道,“我不用猜都知道爹爹說的那個別人就是汐池姐姐。”

凌汐池一愣,也湊過頭去,同樣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你怎麼回答的?”

妖兒故作老成地說:“我跟爹爹說,我當然不願意了,因爲我小的時候就想着,等我長大了,是要嫁給爹爹的。”

凌汐池愣了一下,像是被什麼卡住了嗓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汐池姐姐,汐池姐姐……”

妖兒在她耳旁叫了兩聲。

凌汐池愣愣的回神,不可思議道:“你真這麼想?”

妖兒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對啊,爹爹是人中之龍,那麼多女孩子都想嫁給爹爹,妖兒也不例外呀,反正他又不是我的親生爹爹,汐池姐姐你也沒同意嫁給他。”

凌汐池看着她天真無邪的模樣,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上了心頭,帶着些微的酸,妖兒一見她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嗬,汐池姐姐你還敢說你不願嫁給爹爹嗎?我看出來啦,你和妖兒一樣口是心非。”

凌汐池瞬間明白過來了,這小妮子是在打趣她呢,她撲出去捏妖兒的臉,妖兒不甘示弱,伸出手指撓她的咯吱窩,一大一小瞬間滾成了一團,打鬧起來。

凌汐池有心讓她,妖兒整個人趴在她的身上,笑得一臉燦爛,在她耳邊說道:“汐池姐姐,你放心吧,我不會跟你搶爹爹的,就算哪天我走了,我也會時常回來看望你們的。”

凌汐池摸了摸她的頭,說道:“睡吧,睡醒了說不定你的孃親就會來接你了。”

妖兒點了點頭,在她的懷中沉睡了過去,她臉上帶着期待的笑,口中不停的囈語着:“孃親,孃親……”好似只要她一醒過來,她的孃親就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凌汐池卻睜着眼睛怎麼也睡不着,心情逐漸平復下來,人世間最美好的事莫過於此,哪怕有再多的恨,在血濃於水的親情面前都能被抵消得乾乾淨淨。

可燕夜心卻再也沒有出現了,妖兒肉眼可見的一日比一日失望,像是朝氣蓬勃的花突然隔絕了陽光,無精打采的耷拉下來,一天比一天萎靡。

她開始不懂,爲什麼大人可以這麼冷靜又這麼自私,一次不成功便真的就放棄了,她都沒想過放棄她,只是想着小小的懲罰她一下,可她卻連這點懲罰都承受不了,就真的再也不要她了嗎?

凌汐池看着也無比的心疼,她問了蕭惜惟那晚燕夜心離去時的情況,問他是否傷了她,是不是因爲傷得太重了,否則怎麼可能就真的不再來了,難道是她看錯了,燕夜心並不是真的很想認回妖兒,可那晚她眼中的渴望和悲喜都那麼明顯。

蕭惜惟卻說,那晚他確實打了燕夜心一掌,可他只用了三層的功力,以燕夜心的修爲來看,那一掌根本不會對她造成傷害。

他也派人悄悄的跟蹤了她,可半路就跟丟了,像燕夜心這樣武功高強的人,若是跟丟了,再想找到她的蹤跡是件十分困難的事,除非等她自己出現。

他寬慰着妖兒,說他已經派了很多人去打探燕夜心的蹤跡,很快就會有她的消息。

凌汐池卻沒有太多精力去兼顧妖兒的事,因爲還有另外一件沉重的事情在等着她,那便是將靈犀植入哥哥體內的時間很快就要來了。

她除了要研究輪迴之花和上清引,還得時刻注意哥哥的身體,每天疲於奔命,人也越發的消瘦下去。

爲了保證爲葉孤野植入靈犀時不出紕漏,在蕭惜惟的執意下,他們將葉孤野送進了王宮,專門派了重兵把守。

凌汐池知道,蕭惜惟這是心疼她,不想讓她兩頭奔波才特意將哥哥接進了王宮,況且哥哥每日泡澡所需的藥材數量龐大,哪怕她再不懂醫術,也知道很多藥材珍貴無比,可他卻依舊毫無怨言,他越是如此,她便越覺得自己欠他太多。

這日,凌汐池正在房內打坐,這幾日來她研究上清引剛剛有了一些心得,她運轉體內真氣,兩隻手的指尖上各自用真氣凝聚出了兩朵一模一樣的小花,不同的是,一朵是純白色的,而另一朵卻是純黑色。

她嘗試着將兩朵花合成一朵,這時,蕭惜惟突然從房外走了進來,看着她的模樣,硬生生的止住了腳步。

這幾日她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真氣浮動下,她的面容似真似幻,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凌汐池睜開了眼睛,問道:“你今日怎麼有空來了。”

這段時間他都在處理相國謀逆之案,朝政大動,無數官員牽涉其中,各種利益牽扯不勝枚舉,據說他一怒之下,召各州官員進都進行一次會考,合格者才能繼續爲官。

在他的雷霆手段之下,一舉摧毀了雲隱國以相國爲首的舊派勢力,同時廢除了許多陳腐制度,破格任用賢才,大力改革虛心納諫,鼓勵生產,開墾土地,總算將朝政穩固了下來,百姓們更是越發從心底愛戴他們這位新王。

蕭惜惟道:“我看你這幾日辛苦了,明日又要爲你哥哥植入靈犀,正好我今日有空,想帶你出去走走。”

凌汐池也覺得自己是該出去透透氣了,經他這麼一提,便也欣然的答應了。

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惜惟,這是什麼湖?”凌汐池撐了一把繪着寒鴉春雪的湘妃竹傘,站在船頭上,看着眼前這一色澄碧,如詩如畫的美景,忍不住問道。

山長水綠,她的心情也片刻放鬆下來。

一陣陣微風拂過,湖面上蕩起層層的清波,清清的湖水倒影着天上雪白的雲,不時有銀色的魚兒跳出水面,惹來只只白鷺在水上滑翔。

蕭惜惟仰躺在小舟上,手中搖着摺扇,看起來懶洋洋的,連聲音也能聽得出些微的放鬆:“這是傾子湖。”

凌汐池回頭看着他,湖面跳躍着的金色陽光亂了她的視線,襯得這面前的一切都不真實了起來。

她低頭一笑,道:“斜陽一點翠湖染,江上遠帆不知還,傾城傾國不如傾子,是嗎?”

蕭惜惟手中的摺扇一合,笑道:“這樣解也可以,傾城傾國不如傾子,子欲何如?”

凌汐池驚覺失言,面上一紅,跳上去就擰他的臉:“我讓你笑,讓你笑。”

“別,別……”蕭惜惟連忙按住她的手,低下眉眼,認真道:“傾城傾國,不如傾子。”

凌汐池怔怔的與他對視,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蕭惜惟全身微微一顫,伸手攬住她的肩:“汐兒,怎麼了,不舒服嗎?”

她搖了搖頭,“我很怕,我怕明天會到來,我盼着這只是一場夢,但我又怕這場夢快要醒了。”

世人嗟嘆,滾滾紅塵,浮生若夢,可夢中哪來這麼多的悲歡惆悵。

蕭惜惟拉着她的手道:“汐兒,若無心,便無這些癡戀,心若動了,那麼我便會全力去守護,你,信我嗎?”

凌汐池點了點頭,卻又聽他說道:“我叫你出來,其實是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你要做好準備。”

凌汐池揚起頭看着他,蕭惜惟道:“瀧日國派了一支隊伍上了仙霄宮。”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寒月國可能會對月弄寒下手。”

凌汐池眉頭蹙了起來,從他懷中直起了身,急道:“那月凌州是不是有危險?”

蕭惜惟道:“你先別急,我跟你說這些,是有一件事情想與你商量。”

凌汐池不解的看着他。

蕭惜惟笑了起來,笑中帶着一絲運籌帷幄的自信。

“我派人給月弄寒遞了一封書信,告訴他我願意暫時同他合作,助他拿下寒月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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