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突如其來

巨馬河北岸的一片空地上,擁擠着一千多輛車架,還擠着八千多身穿鐵甲的宋軍。

甘奇作爲這支軍隊的統帥,已經打馬飛奔了幾圈,喉嚨都喊沙啞了。

所有軍漢,擡頭看着這位打馬狂奔的甘相公,不知道爲何就會有一種安心之感,這種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站好,不能亂,聽鼓聲,按照平常的操練聽鼓聲……”

甘奇在喊,各部的軍將也跟着喊。

巨馬河南岸,不久之前狄青帶着一萬七千多的軍隊剛剛集合好,正在往戰場趕去。

甘奇這邊,算是在河對面建立起了一個橋頭堡,讓後續的部隊可以安心過河。

也是因爲甘奇見到蕭扈的臨時起意,讓過河這件事情變得簡單了許多。兵法有云,半渡而擊之,就是說敵人如果要過河,最好的攻擊時機就是讓敵軍人馬過到一半的時候發動襲擊。

甘奇一直就怕這一點,怕自己的軍隊還沒有完全過河做好準備,就被遼軍發現了,被半渡而擊之。

此時顯然不用去擔心這個問題了,甘奇已經在河岸邊準備好了,問題就是這一戰能不能勝利。

來接收一千多車“財物”的遼軍,顯然馬上就會到,人數也不會少,這是一場遭遇戰,對於遼軍來說是一場完全出乎預料的遭遇戰。

對於甘奇來說,顯然並非一場遭遇戰。

這也是甘奇的優勢所在。

但是甘奇依舊擔憂不已,這一戰幾乎就決定了甘奇對於戰爭的所有未來,此戰一旦落敗,甘奇的兩萬五千號人馬,幾乎就是白練的了,用句時髦的話說,那就是心態全部都崩了,就別指望以後這些人還能在戰陣上如何勇武。

這一戰如果勝利了,這支軍隊就真正堪用了。

這一戰,其實就是練膽的,勝利會讓所有第一次參加戰鬥的士卒都知道,其實打贏遼軍並非一件如何困難的事情。

所以甘奇壓力越發的大,騎馬再次繞到陣前,親自檢查着三百陷陣營的女真騎士。

“鎖鏈都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鏈緊!”

“無論如何,不準退後!”

“聽了鼓聲,一直往前!”

“一直推進。”

甘奇不斷大喊,所謂甲騎具裝,字面意思就是人與馬,都披重甲。

這種重甲騎兵,其實是很有侷限性的,因爲太重,跑不快,追敵人也追不上,自己逃跑也跑不了。

但是這種野外對壘的陣地戰,他們是有很大優勢的。

把所有人用鎖鏈連在一起,把騎士也用鎖鏈固定在馬上,把馬的眼睛矇住,甚至把馬的耳朵也堵住,幾百人如坦克一般共同往前推進,推進到敵人的陣營裡,一直往前推進。

哪怕人死了,也往前推進。這就是陷陣之意,用這個鋼鐵洪流,把敵人的陣型徹底擊穿。

爲了保證這一隊重甲鐵騎一直往前推進,甘奇會親自打馬在這些人的身後,用馬鞭子,甚至用長槍,不斷擊打前面馬匹,讓馬匹奮力往前。

這纔是打仗,不僅對敵人狠厲,對自己人也如此狠厲。

追殺三十幾個逃跑契丹人的烏古魯回來了,他的馬背智商,繫着六個頭顱,這是他的軍功。

甘奇見得他,第一句話就是:“烏古魯,速速來給我穿甲。”

烏古魯連忙下了馬,從甘奇的馬上取下重甲,開始幫甘奇穿甲。

陣型到位了,弩弓擺好了,羽箭發放到手了,每一個士卒都站在了自己應該站的地方,站得筆直。

烏古魯給甘奇穿着甲冑,甘奇回頭大喊着:“肅靜,肅靜!”

“甘相公命,肅靜。”

“甘相公有令,肅靜!”

聲音一層一層往後面傳遞着。

幾個人七手八腳給甘奇穿好甲冑,甘奇又下令:“烏古魯,你帶利刃營往東去與鑿擊營匯合,一旦開戰,不用等候命令,立馬出擊,直衝將旗所在之處。”

“遵命!”烏古魯帶着三百多人往東飛奔,幾裡之外有鑿擊營等候。兩營匯合,共七百人,一旦站起,這些人就會往敵陣中心直插而去,精銳,就得這麼用。

以最大的效率,最大的可能,最快速的手段把敵人軍陣打亂。只要敵人一亂,失敗就不遠了。

華北平原的大地上,朝陽剛過,正上頭頂,春日稍暖,視野左右,冬麥如浪,許多士卒就站在麥田之上。瑞雪本是豐年,卻是有許多麥子還未到收穫的春天就已經夭折。

鼓聲暫歇,只等再次震動天際。

當有禿鷹飛過長空,眼中的八千人,不過麥浪裡的小小一撮。

緊張的氛圍,讓絕大多數人雙眼中都寫滿了緊張,唯有擡頭看到前方有一金甲騎士,騎士身邊立着一杆大旗,上面寫了一個“甘”字,才能讓人稍稍緩解緊張之感。

是的,甘奇今日穿了一身金色甲冑,專門打造的。爲的就是在人羣之中最顯眼,讓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在。

他不僅在,而且還在所有人的前面。

這支軍隊,有兩萬五千人之多,雖然他們在大魚大肉中操練了幾個月,每個人的身板都長了一大圈,一個個孔武有力的模樣,但是他們還需要一種信心與信念。

甘奇得爲他們把信心與信念建立起來。

遠處的陽光之下,人的視野盡頭,黑色的長龍已經慢慢出現。

遼軍來了,至少有兩萬之多。

他們來接收宋人送來的財物。

但是黑色的長龍,遠遠還有幾裡地就停住了腳步,顯然也發現了河岸邊有些奇怪,斥候也漫山遍野在跑。

然後隱隱約約就能聽到遠方嗡嗡一片,兩萬人同時開始說話了,興許還有大呼小叫。

大概應該也是列陣迎敵之類的話語。

如長龍一般的兩萬多人,開始慢慢緊密起來。

但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河岸之邊的甘奇,已然一聲大喊:“擊鼓,往前,鼓點慢!”

“咚……咚……咚……咚……”

一個鼓點,就是一個腳步,鼓點的快慢,就是腳步的快慢。

三百陷陣女真,馬蹄輕輕往前。隨後就是甘奇與史洪磊帶着的以前多騎士。

五千步卒,腳步隨着鼓點,卡啦卡啦。

卡啦卡啦卡啦卡啦……

還有甲冑摩擦的聲音。

這是狄青幾個月訓練出來的成果,隊列在前進,腳步與鼓點完全一致,沒有絲毫的雜音。

卻依舊還有一雙雙緊張的眼神,還有緊捏長槍的手掌不由自主滲出來的汗水。

敵人的呼喊之聲越發清晰起來。

契丹語,漢語,達旦語,渤海語,奚語……

各個語種交織在一起。

兩萬多各種人羣,有鐵甲,有皮鐵甲,有皮甲,也交織在一起。

契丹人的鐵盔之上,長着兩根牛角,造型格外嚇人。

整齊的腳步依舊在往前靠近,大鼓隨着沒有車架板子往前推進着。

無數的麥稈被腳步踩彎了腰,散發出一種青草的香氣。

牛角鐵盔下的人臉也慢慢清晰起來。

只是這牛角鐵盔雖然透漏着一種野蠻的氣息,但是鐵盔裡的人臉,卻看不到幾十年前的那種兇狠,竟然也多是緊張與不安。

遼國大軍,終於集合在一起了,一排一排着甲的騎兵,不斷安撫着身下的馬匹。

這場遭遇戰,顯然不得不打,若是面對宋軍連戰都不戰就退去了,回到城池裡,不知多少軍將要人頭落地。

但是所有的遼國將士都知道,宋人軍隊不堪一擊,這是從幾十年前就傳下來的認知,沒有哪個契丹人會覺得宋人的軍隊戰鬥力很強,這是這幾十年來打擊敵人提升自己的宣傳方式,也是宋人軍隊戰鬥力本就不高。幾十年前的邊境之戰,遼國從來都是勝多敗少,至今宋人每年都得給遼國交保護費就是明證。

更何況,宋人不過萬,遼軍兩萬多,光是騎兵就有五六千。這場仗,還有什麼理由不戰自退呢?

遼軍大陣之中,終於也傳出了鼓聲。

遼國馬隊,也開始邁步向前。

顯然雙方都知道,衝鋒還早,得到一箭之地纔開始衝鋒。所謂一箭之地,就是一般弓弩的射程。

興許,按照慣例,到了一箭之地,雙方還得互相派人交談幾番,還要對峙許久,纔會正式開戰,甚至有些時候,對峙完了,並不一定就真的會立馬打起來。

不過這種慣例,也都是傳說的故事,雙方几乎都沒有幾個人真正上過戰場。

雙方人馬,慢慢互相靠近着。

一箭之地還未到。

甘奇忽然一聲大喊:“八牛弩準備!”

甘奇身邊有一個令兵,從馬鐙上高高站起,舉起了一杆紅色的旗幟。

甘奇從河北各地收攏來了百多張八牛弩,此時正被人擡着隨軍往前,掌管這一部的軍將名叫折克行,當他看到甘奇身邊高高舉起的紅色旗幟之後,連忙大喊:“放下,把弩快放下,拉弓,上箭!”

牀弩被重重放在地上,軍漢們雖然訓練了無數次,此時依舊手忙腳亂開始拉弦,又手忙腳亂開始把巨大的箭矢放上去。

“不要慌亂,按照以往的操練來,按部就班,每個人各司其職。”

“不要亂,各司其職。”

折克行大喊連連,他也着急,着急不已,麾下軍漢亂成這樣,這是他沒有想到的,之前訓練可不是這般。

待得所有牀弩都拉弦上好了箭矢之後,折克行便擡頭緊盯着前方的紅色令旗。

最頭前的甘奇用沉着而又沙啞的聲音說了一句:“放!”

令兵放下了手中的令旗,人也回坐在馬背之上。

最後頭的折克行連忙大喊:“放箭,放箭。”

“嗡,嗡,嗡……”

一片弓弦之聲,巨大的弩箭成了一道黑影,上百條黑影成一條拋物線劃破長空,帶着呼嘯之聲。幾十年前,就是這種箭矢在戰場上精準的射在了遼國統帥蕭撻凜的額頭之上。

箭矢帶着巨力,從高空落下,扎進一個牛角頭盔的肩膀之上,箭頭從他肩甲射入,火星四濺,再從他的腋下射出,餘力稍減之後,再射入馬背之中,一直射進了馬匹的腹腔之內。

馬匹吃疼,前蹄高舉,一聲嘶吼,往前狂邁幾步,立馬栽倒在地,連帶那牛角騎士也倒地而去,卻未摔開,人馬因爲一杆巨大的箭矢被釘在了一起。

“放箭,接着放箭。”折克行高舉長槍,用盡全力嘶吼。

滿臉緊張的軍漢們,手忙腳亂再次拉弓上弦。

遼軍緊密的陣中,又是射倒上百,哀嚎一片,慌亂的馬,死傷的人,引起了不小的混亂。

這種八牛弩,雖然是宋軍獨有,但也並不代表遼軍就沒有類似的東西,但是今日遼軍是來運東西的,顯然沒有帶這些東西出來。興許遼軍的甲仗庫裡,也有許多這種玩意正在發黴。

八牛弩纔到第三輪,猛然間就聽到對面遼軍的鼓點開始密集起來。

什麼一箭之地兩方對峙,還有什麼叫陣談判,那真的就是傳說。

至少甘奇是不會去想這些傳說的。

所以遼軍遠遠三四百步之外,就開始擂鼓衝陣了。

聽得對面的鼓聲大作,甘奇心頭一緊,卻是強自鎮定幾番,腦中回想着狄青教導的所有細節,口中大呼:“兩杆紅旗。”

身旁的令兵,是一個精銳的西軍漢子,四十歲左右,兩鬢稍白,面不改色,從馬側抽出兩杆紅旗高高舉起,看向甘奇。

“四百步,三百五十步,三百步!”

“神臂弩放箭!”

旗幟一放,空中箭矢如雨,隱天蔽日而去。

“二百八十步,二百五十步,二百三十步……”

甘奇心中不斷默唸着自己的估算,前方馬蹄已然震天在響,雖然能看到不斷有人落馬,卻不見馬蹄有絲毫懈怠,揚起的塵土已然也是隱天蔽日一般。

“鼓,急鼓!”

隨着甘奇的呼喊,稍稍延遲之後,鼓聲緊密如雨一般滴答。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陷陣營,馬蹄已起,甚至甘奇親自抽出馬鞭使勁打在頭前的馬背之上,催促着三百陷陣營往前狂奔!

“殺!”

“衝啊!”

“啾!”

“駕!”

甘奇一杆長槍在手,不管還有沒有人能聽見他的話音,也不斷大喊:“向前,向前去!”

鋼鐵洪流從閘口泄去,奔涌向前。

再也沒有什麼花裡胡哨,也沒有什麼運籌帷幄。

就如兵書有云: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

後面還有兩句:再而衰,三而竭。

一通急鼓,作勇氣,就是定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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