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胡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上升到了文化的高度,楊幺這個土生土長的人都搞不清楚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在他看來,這所謂的衚衕文化和農村文化沒有區別,無非就是恨有人、笑人無、一家有難八方相助而已。
衚衕文化也好、農村文化也罷,在大院文化面前都不值一提。
拿上學的時候來說,住在衚衕裡的小混混根本沒有資格跟楊幺叫板,因爲他們拿着片刀裝犢子的時候,楊幺已經敢拿手槍崩人了,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也不是一個層次。
這些人的年紀和自己都差不多大,應該都是一輩人,可是看看他們的穿着、打扮、氣質、談吐楊幺除了同情之外再無其它。
“別動了,沒你們事。”楊幺不想跟這些市井小混混去一般見識,拉着瑟瑟發抖的蘇小慧就朝着停在衚衕口的車子走去。
本來還是氣勢洶洶追上去的混混們,看到用鑰匙給野馬車解鎖的時候悉數停在了原地。
車不是關鍵,車牌也很普通,關鍵是這車傻子都能看出來改到了什麼地步,能把這種車堂而皇之開到這裡的人,但凡是有腦子的人也不會去得罪。
蘇小慧驚魂未定地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看着正在被同伴扶起的老公,蘇小慧的眼淚瞬間滑落。
“怎麼找了這麼個對象?”楊幺眉頭輕皺地問道。蘇小慧的長相可以用出衆來形容,當年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尖子生,楊幺怎麼也沒有辦法想象,像她這種擱普通人家來說算是相當出色的女孩會攤上這麼一個老公。
蘇小慧擦了擦眼淚,面帶自嘲地說道:“那你覺着我應該找哪樣的?”
楊幺使勁抽了口煙,本欲開口,可是當他看到蘇小慧的眼神的時候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猶豫了一下後才說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以前我天真的以爲,憑我的努力可以讓我爸我媽過上好日子,可以不再讓親戚們看不起。可是……無論我再怎麼努力,我都只是個女人。實不相瞞,我根本不是學什麼酒店管理的,我大學沒有上完就退學了。”
“爲什麼?”
“懷孕。”
“懷孕?”
楊幺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蘇小慧,在他的眼中,蘇小慧一直都是那種柔柔弱弱的小女孩,雖然在大學裡邊做點什麼都很正常,但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種問題會發生在蘇小慧的身上。
蘇小慧神情漠然地說道:“我被人強間了。”
“什麼!”楊幺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蘇小慧出其平靜地說道:“大二時候的事,同學聚會,被我們班長的同學給強間了。我不敢告訴任何人, 直到懷孕之後事情爸媽才知道。我爸媽當時告過,可是……能給我根菸嗎?”
楊幺默默遞給了蘇小慧一根菸,不用她說楊幺都知道接下來的故事是怎麼樣的。
在這座城市,發生什麼樣的畸形的故事都不奇怪。
“他是怎麼回事?”楊幺指着遠處的大龍問道。
“他是我的同學,當所有人都罵我不要臉的時候,他幫我去把那個傢伙打了一頓,這一了,換了八年牢。在牢裡他被人打壞了腦子,現在……去年我們剛結婚。”平靜,一如繼往的平靜,平靜的讓楊幺感到心疼。
“誰幹的?”楊幺遲疑片刻後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重要嗎?”蘇小慧苦笑着說道。
楊幺沒有說話,確實,事已至此,誰幹的已經並不重要了。
“你過來。”楊幺朝着不遠處的大龍招了招手。
大龍敢怒不敢言地走上前來,表情要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你幹什麼工作?”楊幺遞給了大龍一支菸。
大龍有些猶豫不絕地看向了蘇小慧。
“蹲過八年的大牢,還能幹什麼工作,只能是乾點地痞無賴的事情。”蘇小慧幫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問你呢!”楊幺沒有理會蘇小慧,而是朝着大龍吼了一嗓子。
大龍嚇得打了個哆嗦,緊張地說道:“跟着六哥跑工地。”
楊幺不動聲色地問道:“主要幹什麼。”
大龍緊張地說道:“就是看工地……”
楊幺皺了皺眉,掏出手機來想要打電話的時候又有些猶豫了,以他的身份,想要給大龍這種人找個工作很容易,可是……他所認識的那些事這小子都幹不了。斟酌再三後,楊幺給秦鳳龍打去了電話。
“龍哥,我楊幺啊。”
“楊幺!”
秦鳳龍很吃驚,他沒有想到楊幺會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打電話。
“那什麼,有點事想請你幫忙 ,我有個朋友,是跟着什麼六哥看工地的,以前蹲過八年大牢,你看能不能給安排個活幹。”
“這種小事還值當你開口啊?那什麼,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我在思味齋這呢。”
“行,你等着,我馬上到。”
掛斷電話之後,楊幺就知道這秦鳳龍肯定是遇到什麼難事了,不然的話不會這麼着急着見自己。
“我剛剛給秦鳳龍打了個電話,一會他過來,以後在他面前別叫什麼大龍。還有,跟你那些小兄弟都斷了!”
馮大龍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楊幺,秦鳳龍這種級別的大神都被他一個電話叫了過來,這讓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小慧,領他回家收拾收拾,快點出來。”楊幺淡淡地說道。
“嗯。”沒有表示感激,也沒有說什麼客氣的話,蘇小慧緩然起身回家。
“你爲什麼要幫他?”蘇小慧剛走,丫頭就走了過來。
看着丫頭,楊幺臉上露出了燦爛地笑容“老朋友了,看着了總不能不幫。”
丫頭沒有說話,徑直坐到了蘇小慧剛剛坐的位子上,一臉平靜地說道:“車不錯,從小到大我都沒有享受過被人開車送着上學的機會,一會你能不能送我上學?”
楊幺沒有想到這丫頭竟然會提出這種要求來,不過既然她提出來了,楊幺也不能說什麼,只能是笑呵呵地說道:“這有什麼問題,一會我辦完事就送你上學。”
“我在家裡等你。”丫頭頭也不回的離開,不知爲什麼,看着丫頭的背影,楊幺總是覺着有些面熟,彷彿在哪裡見過一樣。
突然間,天真可愛的小唐冥就出現在了楊幺的腦海中。
想起了唐冥,楊幺不由就想到了現如今的蘇小慧。
悲劇,不光是蘇小慧,還有楊幺,還有這整整一代人。
改革春風吹過大地的時候,正是這一代人成長的時候,禁錮多年的思想一代打開,其結果可想而知,洶涌而至的新鮮事物不僅衝昏了大人的頭腦,也讓楊幺他們失去了最純真的童年。
與那些早熟的90後00後比起來,楊幺他們那會算上不是熟,只能說是作。
沒有家人管教,沒有社會約束,所有人都在忙着賺錢、掙利,給了他們大把的胡作非爲的時間。
仔細想想,如果那會家裡有個人管着他,他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想到自己,楊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騎虎難下,就是楊幺現在的處境。
看上去風調雨順,但實際上卻是暗流洶涌,要不然楊建家也不會去幹一個什麼破區長了。
“楊老弟!”
秦鳳龍這一嗓子打斷了楊幺的思緒,只見喝得面紅耳赤的秦鳳龍正搖搖晃晃下車,楊幺見狀連忙迎了過去。
“快,上車,幫我個忙!”秦鳳龍二話不說就要拉着楊幺上車。
“龍哥,你這是什麼情況?”楊幺一臉疑惑地問道。
秦鳳龍恨恨地說道:“別提了,從內蒙來了個猛人。媽的,快把我喝死了,正愁找不着人幹他呢,你就給我打電話了。走,咱哥倆喝死他!”
“內蒙?”楊幺登時就有些無奈了,這傢伙,找什麼喝酒不好非找內蒙人喝,那不是作死嗎?
能跟秦鳳龍這種過江龍扯上關係的想必肯定不是什麼凡夫俗子,這年頭,但凡不是凡夫俗子的人後頭都會有一個妖孽的引領人。只是楊幺有些想不明白,這秦鳳龍好端端的跟內蒙那邊瞎搭什麼關係。
“老弟,今天這個忙,你無論如何都得幫我,不然你老哥我的盤子可就得讓別人端去了。”
“哦,怎麼回事?”
楊幺好奇地坐進了車裡,秦鳳龍擺手讓司機開車的同時也向楊幺介紹起了情況。
晁瘋子回京,對各方面的影響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拿秦鳳龍的工地來說,地都已經買了,可就是沒有辦法動工。
而他身後那位老爺子現在也遇到了麻煩,對方這次派人來就是交涉的,而交涉的目的很簡單,要麼是秦鳳龍他們把手頭的建築生意交出來,要麼就是他們把自己的生意交出來。
生意做到這個份上,單純靠打已經解決不了問題了,所以就把問題擺到了酒桌上。
仔細想想,好像這種解決問題的方式比打來打去還要幼稚,這要是拎出個特級酒陪來什麼事情不就都解決了嗎?
“混蛋!”丫頭看到楊幺上車離開的時候,恨得直咬虐待。
高運見狀連忙上前安慰道:“放心好了, 楊幺答應過的事,從來不會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