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全播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開口說道:“刺史可知,錢鏐爲何突然大舉進攻袁州?”
“錢鏐心裡如何想,某怎麼知道!”盧光稠不解道。
“他是被迫的!”譚全播一語驚人,“他失了他在兩浙的根本之地,不得已,而試圖往江西來的啊!”
這個消息,未免有些太驚人了,盧光稠還是第一次聽道:“什麼人能奪了他的兩浙之地?還請譚兄弟仔細給某說一說!”
“威武軍節度使,王潮!”譚全播這才說出一個名字來,“不知刺史還記不記得,中和四年的時候,有一個叫王緒的,領着幾千人,借道虔州,去往汀州的事?”
“那時,王潮還只是王緒麾下一名小吏!”
“可隨後,王潮卻奪了王緒的位,又佔了泉州,之後,更是將整個福建納入囊中!”
這些事,已經是過去很久的事了,盧光稠自然也都知道。
事實上,盧家也是從中原過來的,當年王緒領兵過境虔州時,盧家便念着這份香火情分,接濟過……確是沒想到,當年那支流民一般的隊伍,竟然能成一方諸侯!
只是,這都十年前的事了,難道還能以這點恩惠,讓王潮來助自己不成?
“都是陳年舊事,某記得,王潮可未必還記得!”盧光稠不以爲意地答道。
才說完,隨即又意識到,譚全播提到此人的意圖,驚道:“難道是此人,佔領了福建後,人心不滿,又奪佔了錢鏐的兩浙之地?”
“不錯!”譚全播肯定道,“確是此人,此人手下有兩支軍力,一北一男。”
“北面的一支,爲其三弟王審知所領!兵容十分強大!”
“奪佔越州、溫州、台州、括州、明州的,便是此人!”
“南面的,爲其子王延興所領,名爲揚波軍,最是擅長火器!”
“某等從泉州購得的火器,的源頭,便是這揚波軍設在泉州的火器作坊所產!”
“另外,王延興現在已經官居安南招討使,爲天子光復了被南詔侵奪的安南諸州縣,實力,還在王審知之上!”
聽完譚全播的這番話,盧光稠瞪圓了雙眼,怎麼都不肯相信。從中和四年到現在,才過了十年,王潮他就由一軍中小吏,搖身一變,成了天下雄鎮?
創業有多難,他自己也是有所體會,盧光稠自光啓元年起兵,到現在,也是差不多十年,也就是控制了個虔州罷了!
當真是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這王潮是雙生兩翼,還是三頭六臂啊?
其實,譚全播所得的信息還不全,他也還不知道,那揚波軍不單是將安南全境控制在手,連廣州及周邊的一大片州縣,也拿了下來。
而搶奪韶州的馬明,正是被揚波軍打得落荒而逃,才奔到了韶州;
槍殺盧延昌的那個元兇,更是出身揚波軍中!
一陣震驚之後,盧光稠喃喃地說道:“沒想到,十年間,這南方蠻夷之地,竟然也能出一位雄主……”
聽到盧光稠竟然也這般想,譚全播連忙接話道:“刺史何不……”
不等譚全播的話語說完,盧光稠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你的意思是,讓某去投效他?”
“可以這麼說,也不完全是!”譚全播壓低聲音道,“當日,鍾傳爲江西團練使時,刺史奉其號令,卻不受其制約,今日,也可以此例事王潮!”
聽到鍾傳二字,盧光稠就明白譚全播的心思了,無非是去向王潮低個頭,然後借王潮的力量來抵抗錢鏐罷了!
只是,這種出大力,得虛名、卻無實利的事,誰會幹?反正盧光稠是不會!他猶豫道:“他會肯嗎?”
“某等有兵有將,只是缺少火器!所以,某無需他出兵,不用他的錢糧損耗,另外還會將田畝、丁口、秋糧夏賦獻上……他無傷無損,有何不肯的?”譚全播小聲地謀劃着,讓盧光稠心中暗暗點頭。
王潮若是同意了,那麼,他的勢力範圍又能擴大至少兩個州,當然,是名義上的;
以及,日後,還有源源不斷的賦稅可以接受——當然,戰時這些賦稅還是要留做軍用的。
而他所需付出的,就是要供應火器給虔州兵用!
也就是說,這譚全播的謀劃的核心,其實,就是用日後的賦稅到王潮那裡換火器!
只是,火器價格極貴,而虔州、吉州兩地的賦稅金額太少,而且,現在還不是現金,所以,還需以稱臣、田畝魚鱗冊以及丁口簿子做搭頭!
這買賣,怎麼看,都是王潮要當冤大頭啊……他會肯嗎?盧光稠心裡沒把握。
見盧光稠猶豫不決,譚全播又勸道:“刺史!唯有先將錢鏐拒之吉州之外後,才能再組織大軍,去往韶州爲延昌報仇雪恨啊!”
一提到盧延昌,立即戳中了盧光稠的心中的痛點,前面,兒子的屍體,還在板車上停着。
不由得,又是一陣悲傷涌起,心中一陣大痛,兩眼老淚,縱橫長流:“兒啊……你死得好慘啊!爲父定要爲你報仇雪恨!”
見盧光稠慟哭,旁人自然得一起陪哭一陣。
過了一陣,盧光稠心神才又穩定下來,衆人的悲意,也都一齊收住,都一起朝盧光稠看去,等着他的決斷。
看着衆人灼灼的目光,盧光稠終於狠下心來,對譚全播道:“既是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那便去福州,向王潮求救吧!”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譚兄弟,你替某寫一封投效書,連同虔州、吉州兩州的丁口、田畝冊,一起送往福州!”
“諾!某這就去準備,寫好之後,請刺史過目之後,便可出發。只是……”譚全播話說到一半,又停住了,“不知,派何人前往會比較妥當啊!”
“此時事關重大!投效與求援兩事,該如何拿捏,極爲關鍵!”盧光稠對這一點倒是看得清楚,畢竟,這投效是假,求援要火器,纔是真!確實需要一個能言善辯的可靠之人,才能勝任。
可這種人,在哪裡都是稀缺的人物,虔州也不例外啊!盧光稠思前想後,目光停在了譚全播身上:“某想來想去,此事,唯有譚兄弟能勝任,不知譚兄弟能否爲某,親自跑一趟?”
譚全播大概早就想到了這一點,聽到盧光稠的話,也好不驚訝,躬身領命道:“譚全播定不辱使命!”
說罷,譚全播出言告退,準備去做出行前的準備,可盧光稠卻道了一聲慢,將譚全播暫且留住,說罷,他的視線,卻轉向了一旁的盧延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