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說服國防部長在拿到正式命令前先去物色一下行動人選後,被物色到的那幾個陸軍分部軍人也不願意在拿到書面命令前就去扮演“叛國賊”的角色。
倒是空軍分部一貫爲了爭取經費無而不用其極,空軍將領表示他們可以接受一個直接來自繆首輔的口頭命令,讓著名的空降突擊隊指揮官,在北京營救行動中立下大功的僞託塔李天王去監國太子那裡表忠心。
突擊隊長親耳從繆首輔口中聽到行動計劃後,表示他願意爲國不惜壞名,不過突擊隊長指出一點:爲了逼真他可能需要向監國太子交一些投名狀,他需要一份書面的豁免權聲明,以確保他在進行反間活動時犯下的所有罪行——哪怕是殺人都能得到赦免。
這個問題繆首輔就無法自己做主了,他進行了一次執政聯盟內部的秘密會議,說是秘密會議其實制憲會議全部的工黨議員和同盟黨議員都參加了,大家都覺得這樣的司法豁免權已經遠遠超出了內閣權限(這個繆首輔早知道,他是要大家研究制憲會議可能不可能具有這樣的權限。),最後討論的結果是沒有結果,不少議員都表示自己是絕不會在這個問題上投贊同票的,他們不希望被選民看成是卑鄙小人。
想起任紅城對此的曖昧態度,繆首輔就把東林黨黨務總理找來一起討論此事,任紅城覺得此事大好,他表示非常支持繆首輔的陰謀,但也僅限於口頭支持,一談到殺人豁免權問題,任紅城就說這種事他一個做不了主,而東林黨召開秘密會議研究後(也是全體議員都參加的秘密會議),擔憂的不是豁免權問題而是國民黨藉此抹黑本黨的可能。
最後大家覺得這種事要做就要一起做,誰也不能躲在邊上不讓自己的手沾血。制憲會議全體議員參加的秘密會議上(用的還是議會大廳,但是找了個休會的時間舉行,躲開了媒體的旁聽。),十幾個黨派各抒己見,今夜沒有記錄員卻有大家帶來的法律顧問。這些法律顧問認爲這種豁免權有很大的問題,目前南明只有軍隊和警察有傷人和殺人的豁免權,戰爭期間軍隊殺人豁免權理所應當,警察在執法時的豁免權也很容易理解——不阻止犯罪份子他們就會對社會和平民造成傷害,警察的攻擊行爲是被動的。但是豁免空軍突擊隊長可能的罪行從道理上很難說通,因爲南明監國太子並沒有企圖傷害任何人,而是制憲會議去引誘他從事罪行,換言之就是如果制憲會議不折騰這事就不會有人受害,那麼這個豁免權就變得很難成立。
還有一個法律顧問提出一個嚴肅的問題,那就是即使制憲會議批准了這個豁免權,在南明司法已經獨立的情況下,最高提刑官仍然可能否決這個法案。如果法案真的被最高提刑官否決的話,那突擊隊隊長就犯有謀殺罪,而指使他從事這種行爲的人就犯有教唆謀殺罪——繆首輔是肯定逃不掉的。
發現這個危險後,繆首輔立刻表示他不能單幹這事,否則一旦出事他知道這幫反對派議員肯定會落井下石。繆首輔要求制憲會議首先通過這個法案,然後送交提刑司檢查,當提刑官沒有宣佈這個法案非法後他才能開始行動這是爲全體制憲會議謀福,繆首輔認爲自己的安全應該得到確保,他的這個想法和空降突擊隊隊長的思路是一樣的。
但是一旦通過這個法案那陰謀立刻就會大白於光天化日之下,到時候就算提刑司不否決這個提案也不要想引蛇出洞成功了。
幾乎所有制憲會議的代表都樂於見到明皇退位,大部分人在權衡利弊後也認爲自己就算贊同這個提案也能保證繼續勝選,這些人都要求繆首輔勇敢地承擔起責任來,他們也保證願意在未來通過這個對繆首輔來說也是免責的提案;爲了計劃能夠順利達成,大家建議繆首輔把九位最高提刑官也拉進密謀團伙,讓他們保證不否決這個提案——現在上院還沒有籌備好,齊國公保證過而且應該不會否決下院的這個提案唯一的麻煩就是幾個最高提刑官。
一番爭吵後繆首輔同意了先上車後補票的方案,確實一旦先通過提案陰謀就徹底暴露了,他要求大家簽署保證書保證通過這個議案。但這個要求遭到了大部分表示支持行動的議員的拒絕,他們不想有把柄被抓在繆首輔手中。可他們不給保證繆首輔堅決不肯開始行動,最後達成的妥協協議是:繆首輔先去把幾位最高提刑官拉進來,等提刑官保證承認這個法案合法後,他們再給繆首輔提出議案的保證。
雖然明知這個要求明顯違反司法獨立精神,不過爲了把陰謀進行到底(其實這時繆首輔已經泄氣一大半了,只是他做事喜歡有始有終。),繆首輔還是硬着頭皮去找九位最高提刑官,並被其中六個斷然拒絕:提刑官不事先參與立法討論或用其他形式干涉立法,只是在法案經過兩院通過並且被齊國公批准後再審覈是否有違憲法精神——這點不但寫在制憲會議自己的記錄上,齊國公也再三對提刑官強調過。
剩下三個覺悟沒有那麼高、那麼徹底的最高提刑官出於好奇心理,問了下繆首輔到底想通過什麼樣的提案。其中兩個聽完後就笑着送客,告訴繆首輔制憲會議會在遞交提案後知道他們的答案的,只有一個實在禁不住繆首輔的苦苦哀求,關上書房的門只留下他和繆首輔在內:
“這件事只在你我之間,出了這間屋我絕不會承認我曾經事先干涉過立法事務。”
“當然,當然。”繆首輔連連點頭。
“我認爲不符合憲法精神,這是爲了某些人的被傷害幻想,而縱容事實上的傷害罪行。”
“可是,如果明太子退位,我朝的憲政制度就能這應該是爲了制止或是預防犯罪而給予的豁免吧?”繆首輔爭辯道。
“除非你能證明即使你們不去唆使監國陛下,他一定也會發動政變傷害憲政制度,纔是制止或預防犯罪。”提刑官搖頭道。
“如果我能證明如果我能證明那我還搞這個幹什麼?”繆首輔哭笑不得地說道。
在繆首輔在提刑官那裡碰了一鼻子灰的同時,東林黨和國民黨也都請來很多參謀,從訟師到省、府的提刑官都有。
在陳子壯的會客廳裡,應天府的府提刑官才聽明他們的意思就開始大搖其頭:“怎麼?制憲會議的議員連你們自己定的法律都要無法遵守了麼?”
“我們哪裡不遵守了?”
“所有涉及死刑的案件必然要交由提刑大堂審理,就算最高提刑司允許你們的法案通過——對此我很懷疑,就算你們如願以償地給監國陛下扣上政變未遂的罪名,這個案子多半還是交在下官手裡吧?”提刑官看到陳子壯和任紅城都點點頭,就繼續點評道:“如果監國陛下用你們的這個提案當證據,那我個人認爲他必定要受到從輕處理,因爲陛下是被唆使的,而且陛下還是一個孩子,因爲未成年還有進一步的從輕處理;而你們就不同了,犯罪在於意圖和行動,你們的提案證明你們有唆使某人政變的意圖——不管是出生什麼樣的原因你們都有這個意圖,而且提案本身還是行動。在把最輕的處罰給予監國陛下的時候,我還會當堂發佈對所有對這個提案投贊同票的大夫的拘捕令,這些人統統因爲教唆政變而犯有叛國罪;如果在政變中有人受傷,那麼還要加上故意傷害罪,如果有人死了那麼還要加上謀殺罪。”
任紅城還差一點,不是一直從事憲政建設,而陳子壯已經啞口無言,他參與了憲法制定的全過程,而且現在還在繼續,只是有時受到立場的影響導致人無法客觀地看待問題,現在被提刑官一提醒陳子壯就知道議會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站住腳的。
“大夫都有豁免權,如果投贊同票的人夠多,也是鐵板一塊並且完全不怕下次連任失敗,有可能否決所有的彈劾靠豁免權撐下去,撐到你們下臺爲止,可一旦失去議員豁免,你們就會因爲叛國、傷害和謀殺的罪名被訴告。”應天府的提刑官看着陳子壯和任紅城的表情,再次微微搖頭:“如果你們真的如願以償,那大牢就是爲你們預備的,到時候你們如果不想坐牢可以考慮發動一場真正的政變了,推翻我們的憲政制度和你們定下的憲法,擁戴首輔大人爲新的皇帝。”
在制憲會議和內閣自行中止陰謀前,這件事已經傳到了皇宮裡,皇后大驚之下帶着監國太子直奔杭州向齊國公哀求饒他們娘倆一命,並堅持把王位授予了黃石還保證一定會退位讓賢再也不和那羣失意士人來往——從某種意義上講,繆首輔一塌糊塗的政變陰謀倒確實是起到了預想的效果。
在傳出齊國公接受王位、改稱齊王的同時,媒體也發現了繆首輔的陰謀,當皇后帶着監國陛下返回南京的時候,發現那羣強大而且陰險的敵人正在互相推卸責任,無論是執政黨還是在野黨都在竭力地把自己撇清。
對此黃石倒是沒有太多的驚訝,憲政制度在許多方面都有體制無可比擬的效率優勢,但陷害本國人肯定不是其中的一條——不是說它沒有這個能力,但是與政府比實在是低效得滑稽可笑,因此黃石根本不擔心有一天議會軍會站在自己的大門前,說什麼“爲了未來可能存在的威脅,議會賜你死。”之類的話。
送走了還不適應憲政制度的弘光皇后和太子,黃石繼續準備他給歐洲科學界的禮物,即使是在未來黃石的時代,除了大學物理專業的學生,大概都沒有人能夠和牛頓探討物理,黃石本人是肯定不行的。雖然科學家是有國家的,但是科學是沒有國界的,正如最盼望房價上漲的人從來是擁有最多地產的人,在科學進步收益最大肯定是教育最普及、國力最強大的那一個。根據黃石的經驗,一般說來,越是對本國教育投入有信心、對本國人才選拔制度和學術研究水平有信心的國民,一般都越希望科學快速進步,好比如果在黃石的前世出現某種科學理論證明遠距離、高速的星際航行是可行的,那最歡迎的肯定是自認爲能夠在星際殖民中佔據絕對優勢美國——無論是哪個國家的科學家提出都歡迎,這在黃石理解就是所謂的強者心態;而與之相反,那些對本國制度、學術現狀和人才選拔機制心存狐疑的一部分人(他們口上很可能不承認,而是把擔憂深深藏在心中。),則很可能不希望科學進步,如果我們沒有那最好別人也沒有——這是因爲不自信,擔憂別的國家會在科學進步中更一步拉大與自己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