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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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祿拎着藥箱來到的時候,小丫頭睡着了。

安知雅感到挺歉意的:“她剛剛還鬧着。當然,出診費我會照付的。”

“我和李先生是朋友,這點費用不需了。”小祿婉拒,又問清楚孩子是怎麼一情況。

安知雅詳細說了發病過程。小祿只需一聽,便大概知道孩子是心裡緊張起來裝病。於是和李墨翰走到外面說:“八哥,你女兒把你認出來了?”

昨天都認出來了。只能說他女兒聰明絕頂,與他血緣相通。

小祿想了想,道:“這樣吧。我這段日子先住少衛那裡。等你穩定下來後,我再回部隊。”

李墨翰拍了下他肩膀。

安知雅坐在女兒牀邊,這會兒心平靜氣下來回想女兒的事,益發感覺女兒這病發得奇怪。她琢磨了下,走到客廳。只見剩小祿一個人。

“李先生今晚另開了間客房休息。這裡留給你們過夜。”小祿代替走掉的李墨翰向她解釋。

躲着她?安知雅眸光裡一轉,點了下頭。

李墨翰到了另一間客房,其實這客房與他原有的那間是相通的,因此剛纔在他客房裡的人才能迅速轉移到另一間。

“LI。”索婭等人尊稱他爲LI。

“我們繼續吧。”李墨翰重新坐在一羣人中間,已經有人幫他把電腦擺好,屏幕上呈現出幾樣數據,一個股票行情的K線圖,一個是美國花旗集團、摩根大通、美洲和第一幾大銀行的貸款利率,一個是外匯匯率表,等等這些圖匯表都是小圖,浮動在一邊。最主要的是一些銀行家以及全球跨國公司、美國歐盟日本中國等幾大政府的最新內部消息。

這時候,盧雪在公司裡還沒有走,和與她一樣沒走等車的米文瞎聊。談着談着自然話題關注到今天突然出現的索婭。道格斯身上,盧雪問:“米文,道格斯家的千金不是追求你嗎?”

“你不要胡說八道。”米文嚴正慎重的態度加上一張非常沉重的臉,告訴盧雪在這件事上決不能開玩笑,“她是道格斯家的了。你可能不知道道格斯是什麼樣的家族,纔會胡言亂語。”

“富家千金也不是不能和一般人結婚。”盧雪依然認爲他過於拘束自己了。

“我告訴你,她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了。她欣賞我,只是因爲我的計算機技術可以幫她獲得更多潛入政府或公司內部網絡獲得第一手新聞,讓她能在股票市場上大賺一筆。你今天聽她說她戶頭上有幾億的資產,但是,那不是她家裡給她的。她爸爸當年給她一美金創業,她現在賺到幾億。這就是在美股市場上被稱爲短線殺手的道格斯家族千金。”

盧雪啞了,突然能理解到米文說的兩個世界人的意思。

“明白了嗎?她不會嫌棄我窮或是富,她喜歡的男人,是那種在戰場上勇猛殺敵的戰士,像她一樣用一美金賺幾億金桶的人。而不是我這種喜歡安逸地坐在辦公室,喝喝咖啡,做做數據庫。所以我避開她,拼命地避開她。因爲她每次都會利用我,用她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我是被她利用完才知道上當。”米文說到激動處捶打起桌子。

盧雪給他澆澆火:“上當的人肯定不止你一個。”

“是!”米文微翹鄙夷的嘴角,“我說出去,沒人會相信我的話。而我相信,我們的CEO我們的BOSS,看到索婭的時候,只會記得她是道格斯家的千金,不會相信她那幾億美金是她自己賺的。然後個個都會被她邋遢的外表給糊弄了,想着她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單純的小姑娘,最終,上了當還不相信是被她騙了。”

盧雪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心思是不是該暗中發條短線提醒安知雅這個事。

索婭打了個噴嚏,見其他人望過來,摸摸鼻子:“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我相信是米文那小子。不過,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

大家見她沒事,都轉回到眼前的數據分析上。

“LI,我們這次的主戰場是準備選擇在中國嗎?”一人代替其他七個人發出疑問。李墨翰是第一次召集他們集中到中國來。

“是要針對BP嗎?”另一人問。

李墨翰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着數據分析。

其他人只能從旁敲擊:“馬上要召開BP的股東大會了吧。LI,你和索婭都會參加,是不是?”

“我不參加,索婭一人蔘加。”李墨翰答。

索婭拿指頭指了指自己鼻子,又捂了捂胸口:“LI,你怎麼可以把我一個人丟在屠宰場上。那羣老頭子會看着我這個小姑娘好欺負,使勁地欺負我。”

“女性應該不止你一人出席董事局會議。”李墨翰沉着冷靜地說。

“你說安知雅也會在,是不是?”索婭長着雀斑的白臉笑起來,好像生動的芝麻餅乾,“我和她說了,如果董事局不同意,我會買她的配方,然後送給我爺爺當生日禮物。我爺爺一直想在中國投資。”

李墨翰依舊沉默着。他沒有介紹過安知雅給索婭認識。不過,以索婭的投資目光,能在吃了一碗麪後決定投資安知雅,並不奇怪。鍾尚堯不也是嗎?還有他自己,可是把他的人生都投資在老婆身上了。

“LI,你說BP會接受安知雅的交易價格嗎?”索婭問。

李墨翰指出一句:“這話你應該問奧德里奇。”

奧德里奇嗎?索婭雙手枕住了下巴頜。沒錯,奧德里奇老頭很恐怖,一生在BP當董事局主席時不知道裁掉了多少CEO。不過,她一直覺得老頭子不是誰都鬥不過的了。比如,只要有人願意和他們聯手。

夜深人靜,其他與會的人都走了。李墨翰一人睡在臥室裡頭,感覺回到家裡那個小小的客廳睡着摺疊牀,和妻子女兒只隔了扇門板,事實也如此。隔着牆的對面,是妻子女兒。很快的,這面牆會消失。他如此確信。

小祿離開後,安知雅摟着小丫頭在酒店客房這陌生的房間裡睡,一樣覺得好像回到了家裡某個時光。很奇怪,她居然會想着隔壁住的那個叫李墨翰的男人。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她心裡隱隱約約有清楚的思路。於是,她什麼都明白了。

清晨,她趁他沒有醒來之前,抱起孩子悄悄離開。

“走了?”李墨翰在酒店服務生過來時,問了句。

“是。一早走的。還要我代替向李先生表示感謝之意。”服務生望望表,估摸安知雅離開的時間,“六點左右走的。”

也不知道妻子察覺到沒有。李墨翰回到自己客房,發現妻子把他的白襯衫換回去留了下來,摸一下,能感覺到妻子在上面留下的餘溫沾在手心,印在心裡面。

——婚後強愛——

股東大會召開之前,董事局先召開了一次臨時會議。

當天,董事局主席奧德里奇乘坐飛機在CEO弗里曼的陪伴下抵達中國。蘇珊娜到機場迎接BOSS。

“沒有李墨翰的下落嗎?”弗里曼趁奧德里奇不在的時候,問蘇珊娜。

蘇珊娜道:“BOSS,我問過公關部經理了,用盡各種辦法,沒有收穫。她可能真的不知道。”

“李墨翰沒有到中國嗎?”弗里曼拿手摩擦着下巴的胡茬。

“BOSS,你擔心李墨翰在會議上會說些什麼嗎?他會支持安知雅嗎?”蘇珊娜道,“即使他支持安知雅,我們現在握有影響企業信用危機的證據,並不需要畏懼。”

弗里曼這纔在表情上舒展出了愉悅:“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是的。都安排好了。BOSS,請放心。絕對可以一擊將安知雅擊倒。”蘇珊娜連說幾個肯定的詞彙,露出信心十足的表態。

弗里曼躊躇滿志。

董事局會議選擇在BP旗下一家酒店的會議廳裡召開。出席的十大股東兼董事乘坐專車,分批進場。

鍾尚堯在出發之前,特意派出小翁駕車帶安知雅到會場。

盧雪在安知雅出發的背後,舉了舉拳頭鼓勁。安知雅垂下眼,關上辦公室門。在她出發後,盧雪不是很滿意地拿手抹了下額頭:她今天沒有穿新衣服,是士氣不夠嗎?

九點整抵達會場,進去時發現除了索婭。道格斯外的七個陌生人分坐在辦公桌兩側,年紀大都是在中年階段的男士,穿戴整齊,以外國人居多,多見金髮褐發。鍾尚堯穿着筆挺的西裝打了條紅格子領帶在會場底端立着。安知雅就此站在離他一尺遠的地方。

對於她像是有意保持的距離,鍾尚堯苛責的嘴角上提了半截,心裡多少有點後悔那天與她爭吵的事情。但是,當徐樂駿來到的時候,事情或許會有改觀。他如此確信,因爲那天晚上他在電話裡與徐樂駿通過電話,時長不長,僅十分鐘左右時間,雙方所談言語多是圍繞徐樂駿即將接手的這起業務,徐樂駿給他的感覺是個理智的商務律師,不像女人一樣浪費在無聊的感情上。

門噠的一開,CEO弗里曼和蘇珊娜、公關部經理,陪同董事局主席奧德里奇進場。

所有就坐的人站了起來,向奧德里奇致敬。

安知雅擡眼打量,奧德里奇今年據聞有八十九歲高齡了,滿頭白髮,臉很圓,藍眼,擁有西方人龐大的體型,昂首闊步,雄赳赳氣昂昂,像個打戰的老將軍一般的氣魄。相比之下,CEO弗里曼年輕,是老頭子年歲的一半,頭髮墨黑,小褐色眼珠,身材筆長,像只鉛筆桿子,充滿了機靈狡猾的本色。

奧德里奇坐到了首席的位置。弗里曼站在主席旁邊擔任主持。蘇珊娜和公關部經理負責這次臨時會議的勤務筆錄工作,便是各端了盤子給董事們倒茶或咖啡等飲料。

安知雅一眼掃過去,其中只有一位董事要了一杯中國的竹葉青。再看這人四五十歲年紀,筆挺西裝整齊領帶,面容條紋苛刻卻面戴旬日般的微笑,明顯是一個戴上僞裝面具的鐘尚堯版本,應是鍾尚堯的父親鍾浮生董事。

在弗里曼對着話筒咳嗽兩聲表示會議開始時,安知雅看見了索婭對自己擠了擠眼,像是在提示她千萬別忘記了上次的對話。這個道格斯家千金真是想買她的配方?安知雅稍抿起了嘴脣。

“今日我們來到中國,是爲了我們BP在亞太地區重點市場裡中國這個龐大的市場,發現的問題進行討論。”弗里曼用各種形容詞和誇張詞語來表示以下要討論的問題很嚴重,事關到中國市場的生死這一程度,以便引起在座每個董事大股東的注意。

而實際上,在來參會之前,在座的每個董事都聽說了安知雅所謂的漫天要價。五十萬股,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雖然在座的大股東們手上持有的BP股票都達到了一百萬股以上,但是這五十萬股也算得上是次級股東的級別,比如安氏集團所擁有的BP股票,積累到今年,也不過五十萬股之多。

因此呢,這五十萬股的數字變得十分敏感。大家都有聽說了安知雅的漫天要價之外附帶的另一條件,是要安氏全部撤出她項目並在以後絕不參與。這個條件被鍾尚堯先斬後奏了。然而,如果這次董事局不通過,那麼,安氏很有可能重新回到一家人項目組。

沒有人不相信安氏會不想盡方法回到一家人並重新擁有一家人的主權。畢竟,一家人的構想一開始可是來自於安氏。安氏裡的安老頭安太公罵賊,的確有點道理和讓人同情的成分。

如今這五十萬股以及安知雅與安氏的糾紛,將都在這次董事局臨時會議上一刀解決。

“爲此,今天我們依照亞太區域總裁鍾尚堯先生的要求,准予了鍾尚堯先生與安知雅小姐作爲旁聽參加這次臨時會議,並且允許他們在適當的時間內發言。”弗里曼說到這裡,向站着的鐘尚堯與安知雅微笑,顯出他不凡的風度一般。

開幕詞說到這裡爲止,緊接下來應是各位董事的提問。

索婭率先在股東里面舉起了手:“我有意見發表。”

奧德里奇本來意態懶惰地坐在椅子上,聽見是道格斯家族小姑娘的聲音,擡了下幾乎合起來的眼皮。

弗里曼伸一下手,表示:准予發言。

索婭站了起來,握起拳頭,佯似大人一樣放在嘴邊咳了聲,在引起在座老人們歡笑的注目後,無懼無畏說:“我想聲明的是,安知雅小姐提出的這個價格一點都不高,甚至有點低。”

童言無畏。在座的董事們互相交換起了諷刺的眼神以及搖頭晃腦:這道格斯家的千金,涉世不久,不知生意經,不懂金錢貧富,揮霍如土。從來沒有人在談生意時會擡高價不壓價的。道格斯家如果被這種人繼承,肯定是要沒落了。

面對場上的奚落聲,索婭依然表現得毫無畏懼,雙手撐在了檯面上說:“技術參股本來就可以握有很高的股份。我們的李墨翰董事,不也是以技術參股獲得與衆位平等的席位嗎?”

提到李墨翰,衆人才發現。今天李墨翰沒有出席。以前李墨翰即使沒有出席,也會以衛星技術通過視頻傳播實現現場會談。然而,在今天這個敏感的技術參股話題上,李墨翰並不參與,莫非正是意識到這一點,反而避開了會談。

弗里曼向公關部經理再次求證後,宣佈:“李墨翰董事因外出公務,無法參與此次會議。”

沒有李墨翰的現身支持,索婭的觀點又落單了,悻悻地坐了下來。

安知雅其實好奇的是,人家都說李墨翰技術參股,究竟李墨翰是以什麼技術得以在BP裡面參股。有人現場給她解答了一角。

獲得奧德里奇的首肯,弗里曼發言反駁索婭剛纔所提出的參照觀點,道:“我們設立的研發部,每年都有大量技術出世,但是,並不是每個爲我們BP做出貢獻的技術員工都能參股,更沒有哪個技術員工能像安知雅小姐這樣開出五十萬股的高價。這是史無前例。”

安知雅心裡恍悟到了一點:這李墨翰不是以BP員工的身份技術參股,而是以與BP平等的交易者身份技術參股。那個曾光臨她小店告訴她BP員工可以技術參股的老太太,其實可能只是瞭解到了一半的皮毛並不熟知所有的底細。

在這時,席上突然有人嘆出了聲:史無前例並不代表一成不變的未來不需改革。

安知雅望過去,果然是站在鍾尚堯立場上的鐘浮生髮表出利於兒子一方的言論。

“Mr。鍾,我們並沒有說不要改革,只是每次改革我們需要付出的代價划算不划算,是不是符合我們股東的利益,需要我們慎重考慮。”此番反方觀點,來自於鍾浮生對立的另一位大股東,據聞是位臺灣人。

於是席上圍繞這個破例不破例,爲了中國市場是否該破例的主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討。在這裡,安知雅得承認,鍾尚堯此前是費了一番功夫,私底下鍾氏應該是遊說了部分股東,才能讓這個局面不會應CEO弗里曼的希望偏向一邊倒,而是有兩面意見的撞擊。

當然,弗里曼不可能不知道鍾氏在董事局裡佔有一席的重地,不然不會接受蘇珊娜的提議並讓蘇珊娜去安排。

啪啪!弗里曼擊打雙掌。蘇珊娜走過去拉開會議廳門,走進來的是安氏集團代表安太公,以及攙扶老人家的安夏穎。

“這是怎麼回事?”鍾浮生第一個站起來強烈提出質疑,“我們並沒有聽說允許安氏集團的代表將會參加這次會議。”

進入會場後始終不發一言的奧德里奇,彷彿剛從冬眠中甦醒的巨熊,挺直了向後躺着的背,摸出了灰色西裝上衣口袋裡的老花眼鏡,慢吞吞地戴上鼻樑:“是我同意的。”

席上爭議的響聲沒有因此消停。

奧德里奇繼續慢吞吞地進行解釋:“我們都請了鍾尚堯總裁和安知雅組長進場爲自己辯論,我們請安氏集團的代表到場爲他們的觀點進行陳述,也是公平合理的。”

“可是我們討論的問題與安氏集團並沒有直接關係。”索婭再次提出異議。

鍾浮生則沉默了下來,坐在位上眯了眯眼睛,觀察敵情,心想:有道格斯千金這樣一個衝動的小姑娘代言真好。

奧德里奇摸索着眼鏡架,好像看不清索婭的臉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但是,言語清楚明瞭,一開口就是斬釘截鐵的“不”:“不。安氏與本次討論問題有關。一家人項目本來是他們做的。要讓他們完全撤出,必須有充分的理由成立。同樣的,如果他們不服從退出計劃,想回來,也是要有充分的理由。”

索婭見衆席上又只剩自己一人發言,不禁在心裡罵了聲:一羣老頭子欺負一個小姑娘也好意思。

蘇珊娜和安夏穎搬了張椅子,給腿腳不靈便的安太公就坐。這位置,剛好在鍾尚堯和安知雅之間。

在這種情況下,弗里曼依然沒有給鍾尚堯和安知雅開聲的機會,反而先代替他們將話講了出來:“我們美國總部接到的郵件表示,鍾尚堯總裁提出安知雅小姐參與的一家人項目,因爲創造了可觀的營業額,對比安氏之前在一家人項目中沒有體現出來的價值,以此爲證據來要求安氏退出項目。現在,請安氏集團的代表安先生對此事做出解說。”

安太公接到邀請,昂起了頭:“我想爲我們安氏集團所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進行說明。我們安氏集團一直誠心誠意與貴司合作,並且在貴司中擁有相當分量的股份。因此,我們對於我們自己構想出來的一家人項目,只可能是兢兢業業地計劃與實施,不可能做出自毀前程的行爲。各位董事,我們毀掉自己的一家人項目,相當於毀掉自己,有什麼理由會這麼做呢?”

鍾尚堯皺着眉頭,剛要出口,然接到了安夏穎投過來祈求的目光:不要!

安知雅站在他們邊上,看得一清二楚,心裡一聲早知到就是如此的冷笑:誰在會議開始之前聲聲說不要背叛,到頭來這種男人絕對是靠不住的。

安太公繼續說:“我們安氏不是沒有爲一家人項目付出心血,我們是爲了一家人項目犧牲了自己。因爲一開始已經與貴司達成協議,我們安氏按照協議合同辦事,絕不敢越軌貪圖自己一方不敢享有的利益。這個協議中,並沒有提及菜式等問題由我們安氏決定。有關這份協議,如果各位董事沒有能瞭解,我現在也帶來了,給衆位過目。”

安夏穎立馬將準備好的協議書複印件一一分發到各位董事面前。各位董事,包括戴眼鏡的奧德里奇都趴在文書上面,一字字地研究。因此,附帶在協議最後的一頁,有關一家人湯底是否含有藥物成分的官方鑑定書,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鍾浮生看着這份貌似具有權威官方性質的鑑定報告書,臉色一沉。鍾尚堯緊接收到了父親暗自搖頭的表示,表示要他明哲保身,千萬不要隨意開口。鍾尚堯的臉色便也漸漸地起了異樣。

“這是——”奧德里奇最後一個看到了最後,發現了這份鑑定書,手指屈起來敲打着文書問安氏代表。

關於法律問題,安太公沒有大律師孫女瞭解,便把話語權交給了孫女。

安夏穎走了出來,清亮自信的嗓音第一時間先博得了各位董事的好感:“我是安氏集團首席律師顧問,安生律師所的大律師安夏穎。請各位董事允許我接下來爲大家解釋這份官方鑑定書所代表的一系列,可能是貴司即將面臨的公衆信用危機。同時,我代表安氏集團表示在這次信用危機中因退出了一家人項目的緣故獲得的免責聲明。”

“什麼意思?我們將要面臨中國的法律訴訟嗎?”席上頓時的議論聲紛紜而起。

奧德里奇示意大家安靜,請安夏穎繼續說下去。

安夏穎做慣大律師的,面對這種議論聲愈激烈的場面,愈發有種站在優勢下的自豪感,從容淡定,微笑以對:“各位董事請不用擔心,眼下這份鑑定書,暫時未落到司法部門或是媒體手中,代表事情有轉機的餘地。我們將這份鑑定書交給各位董事查看,只是爲了提醒各位董事,這個信用危機是存在的,如果再持續下去隨時可能爆發的,希望各位董事不要因小失大。”

索婭倒是認真地趴在鑑定書上,看了最長的時間,在衆人中發出了最大的質疑聲:“你是指安知雅組長的調料配方是包含了官方不允許的藥物成分?這不可能!如果放了藥物,早有了吃出事了!我去過一家人面店親口嘗試過,聽周圍的顧客沒有一個不讚美湯料的美味。有了天天來這裡吃我們的麪條,都沒有吃出病。”

“索婭小姐。”安夏穎來應戰之前是做過一番功夫的,對答索婭的提問顯得井井有條,“我想你並不大瞭解在食物中摻雜藥物的危害性。這些藥物毒性並不是吃一次發作,相反,它們會積蓄在人體的肝臟等臟器內部,積累到一定的水平線爆發藥毒性肝炎等可怕疾病。爲此,我們國家的法律有相關嚴明規定,杜絕飲食行業出售食物中摻雜藥物成分的行爲,保護消費者權益與老百姓健康。安小姐的配方其實是像白毒藥一樣,引人上鉤,害人不淺!”

衆人被安夏穎一番鏗鏘有力的說辭,震得老半天沒有做聲。鍾尚堯因有父親的命令,不敢半句出口。於是,這個責任,自然全部推在了安知雅一人頭上。

眼觀這個大局已勝的局面,弗里曼臉上的笑紋都浮現成了燦爛的花朵,與一樣笑眯到嘴眼的安太公遙遙相對上,然後,他揪揪象徵勝利的金色領帶,神清氣爽地走到話筒面前,道:“現在,請各位董事投票決定。贊成安知雅繼續加入一家人項目並達成交易條件的請舉手。”

席上,一片沉默的海洋裡唯有索婭白而長的手臂高高舉起,獨樹一幟。

“道格斯的小姑娘!”有人看不過眼了,陰陽怪氣地叫着索婭家族的名字。

“怎麼?我有自主權代表我家族投票。我就是信任安知雅組長!”索婭毫不在意地揚頭,拉一拉自己的牛仔短夾克,“你們不信任,是因爲你們沒有親口嘗過她的麪條。不過,你們都要聽信他們的胡話接下來是要表態支持他們繼續營業一家人了。可是,你們不要忘了,之前他們做出的營業額,連安組長做出來營業額的十分之一都達不到,還說是有能力霸佔中國市場成爲麪條店老大,笑死人。”

安太公被這番話激怒了,柺杖打到了地磚上:“誰說我們安氏沒有能力做到!我們安氏絕對有能力做到比她更高的營業額!”

面對安太公強烈的駁斥和激情四射的豪言壯語,席上呈現出的卻是一副奇怪的沉默。

見此,弗里曼急忙搶過話筒說:“那麼,董事局的投票決定了由安氏掌權並繼續一家人項目。對此,安組長有什麼意見嗎?”

問到了安知雅本人,大家都才發現,安知雅比奧德里奇更沉默,好像旁觀者一樣隱身在了這個本該她爲主角的嬉鬧的場所裡。鍾尚堯回想起上回與美國代表談判時她的咄咄逼人,不禁爲她此刻的沉默擔上一份心,不是擔心她,是擔心——自己?是的,自己背叛了她。在此之前,他還口口聲聲央求她絕不要背叛他,結果,是他先背叛了她,丟下了她。他的心一點點地往下沉,直至沉沒到了黑暗裡。

在衆人各種各樣富有奇妙色彩的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當看到鍾尚堯低頭的一剎那,見着有人笑有人愁,安知雅向索婭微微地彎了彎嘴角,平復下來時聲音相當平靜:“我沒有權利反對董事局的裁決,不是嗎?”

強權肉食,指的便是眼下這種針對她的裁判。好在,她的目的從來都不是這一場會談。應說,她本來計劃裡要說幾句話激怒安太公的,然而,發現那個長着雀斑的白種女人幫她把話都說完了,她也就什麼都不用說了。拋下這句極帶公平評價這場會談結果的話,翩然離開。

衆人看着她像是這世界上最驕傲的罪犯離開了會場,一片沉默無聲,居然個個都沒有在心裡面認爲自己是勝利了。

奧德里奇取下了老花眼鏡,指頭不停地摸索着鏡架,嘴裡頭喃喃自語。

弗里曼就近有意傾聽,一聽竟是:李墨翰沒有來嗎?於是,他心裡又是緊了幾分。

一散會,鍾尚堯像火箭一樣衝出了會場。沒有和父親打照面,更沒有去看安夏穎一眼。安夏穎望着他的背影陰森森地挑了挑眉角,轉過身時,又是笑容滿面地迎向了鍾浮生,親切地喊:鍾叔叔,好久沒有見了。

“小翁。”鍾尚堯衝回到自己辦公室,打了安知雅的個人辦公室電話沒有人接,立馬派了小翁去找人。

小翁下到一家人項目組辦公室時,只看到米文一個人端着冰涼的咖啡在發呆,問:“人呢?”

米文聽到他這聲質問,彷彿被點燃的炸藥跳了起來,大聲中夾雜了壓不住的怒意:“不是被你們趕走了嗎?!”

大企業財團趕人的速度就是快。董事局會議剛下達,安知雅出了會議廳,馬上有保安一路伴隨她回到辦公間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至於公司的一切資料文件包括電腦數據,全部不能再碰。

盧雪對於這個驟然顛倒的場面感覺有點懵。在她印象裡,安知雅一直不是對這宗談判信心十足嗎?但是,在朋友遭難的時刻,她義不容辭地陪伴應該是失意的朋友,從圍觀的職員中走了出去,一直陪伴到公交車站。“知雅。”她心裡忐忑,不知是不是該安慰朋友,因爲朋友看起來一點都不傷心,希望朋友不是故作堅強。

安知雅倒不是想讓她擔太多的心,上車前輕輕將脣靠到她耳畔:我說過,一定會把安氏這五十萬股拿到手的。

安氏的五十萬股。盧雪心裡豁然一亮。安知雅要的,向來不是BP給錢多少,而是要安氏的股份!

——婚後強愛——

當天離開了真愈美,安知雅並不能得以偷閒。下午,一輛豪華長型房車將她送到了郊區山腳下的一座寺廟。

給她帶路的人,並沒有將她帶進寺廟內,而是走過一座跨過山中澗溪的小石橋,在竹林中走着,像是尋覓那世外桃源一般,慢慢地在她眼前呈現出來的是一座竹子建築,柵欄門前掛了個木匾子寫有“竹中有居”,應是座小的避暑山莊。

走進竹居,發現裡面的每樣擺設都是竹子做的,屋主獨具匠心。

“安小姐。請坐。”帶路的人請她在一張竹椅上坐下後,便完成了任務告退。

接上來的是,數個身着少數民族服飾的少女,個個苗條白淨,端着茶具和點心魚貫而入,擺滿了一張竹子矮几,又把這張矮几擡上了左側的竹子炕頭。安知雅觀看她們靈活的手指擺弄這些東西的時候,可聆聽見穿過竹間的風響,伴隨一兩串懸掛在窗口的風鈴,一個布鞋踩到竹子上的輕盈腳步聲飄然臨近。

一切,似是那蓬萊山上的仙境,既遠又近。眼見那兩袖清風的銀髮老太,猶如得道仙人,飄飄若仙,進了屋內,兩袖依然背叉着,僅對安知雅點了下頭:“我是【老卒搜山】。”

安知雅心裡嘆句:這世界兜兜轉轉,最終仍是回到原點。眼前這位自稱與她在網上交往多年的【老卒搜山】,已在她之前開辦的小麪店裡見過多次,也是當時勸說她前往BP就職的人之一。

“坐吧。”老太太爽快地揮個袖子,是坐到了竹炕頭上,並盤起腿來。

安知雅見她依舊與以前那般白衣布鞋,步履之間有着與平常人不一樣的節奏,想必平常是練過什麼太極拳之類的行家。此時那些擺好物具的少女們退了出去。安知雅坐到了炕頭另一側,與老太太對坐。

“我這裡只備有龍井,還是懷念你店裡的茶。”老太太自己掏着竹筒裡的茶葉,放到茶碗裡頭,旁邊一煮水的小鐵壺咕嚕嚕地冒水聲。

“如果你喜歡,下次我可以帶過來。”安知雅道。

“我一直想問你,你那是茶還是草?”

“我們那山裡山中野生的。”安知雅說不清怎麼回事,與這老太太說話,居然心無防備。本來這老太太有誆她之嫌,她該謹慎纔對。

沒想到老太太接下來解了她疑惑:“我也沒有想到我去過你的店裡吃過麪條了。”

“你不是在國外嗎?”

“我現在是久居國外了。但,偶爾回國到我的故居住一陣子。”

安知雅思索了下,問:“不知道奶奶怎麼稱呼?”

“我姓方。你可以叫我方阿姨。奶奶就不要叫了。”方老太太自己打趣道,擠眼的動作如青春時期的少女一樣的活潑。

“方阿姨,這次我們見面——”安知雅躑躅着剛要問起。

方老太太先打斷了她,問:“你在真愈美做得怎麼樣了?”

“實不相瞞,今早我被公司趕了出來。”安知雅道。

“是嗎?”方老太太一句訝語後,道,“如果是真的,那羣人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安知雅沒急着接話,見水開了,幫着抓起水壺沖洗茶杯。這茶几上的茶杯,一個個呈現白透的胎體,薄如紙片,都是昂貴的貨色。

方老太太見她淡定如此,笑道:“看來你一點都不傷心,不是着眼於此。”

安知雅還是垂眉轉思,一路手裡忙活着沖茶。

方老太太接過她衝出來的第一泡茶,咂一口後,道:“本來前幾天你說可能要推遲幾天才能見上面。怎麼今天我打電話給你後,你這麼爽快答應了我。”

“昨晚上發生了一些事情。”安知雅道,有種苦於沒人能說現在終於能出口的澀味。

“什麼事讓你改變了主意?”方老太太善解人意地表示願意傾聽她的故事。

安知雅雙手捧着嫩白茶杯,吹一吹茶水上面的熱氣,忽然冒出一句像是不着邊際的問詞:“我看起來很弱小很需要別人保護嗎?”

方老太太正正經經地挺直腰板,左右端詳她一番,評定:“看起來很要強,但其實心裡很脆弱。然而,你絕不是一個輕易被人打倒的人。”接着,老太太又喳喳嘴巴:“讓我猜猜,讓你發出這番感嘆的,應該是男人吧?”

安知雅靜靜地垂下眼,表態承認了對方的推測。她的確從沒有想到,丈夫居然把她看成是一個弱勢女人在保護。這不能說她責怪丈夫的觀念,只是,讓她小小的驚訝。看來,她從小那麼要強,保護病弱的姐姐,保護懦弱的母親,保護幼小的女兒,給人的印象卻完全是相反的。她身邊的朋友是個個都覺得她脆弱不堪一擊嗎?

“在這個世界上,女人強不強,因爲男女平等的關係,已經不是在於這個女人的性格強悍不強悍,或是行事風格是否強勢,而在於錢、地位。”方老太太撫摩着大腿邊有種感慨地說,“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才能讓人認爲她是有強的這個本事。”

“方阿姨,你在電話裡提過的那張照片,我想再確認一下。”安知雅提起這次會面的最主要目的。

方老太太點了下頭,從口袋裡摸出了張保存得很好的舊時照片,邊角完好無損,只是畫面有點泛黃了。照片擱在了茶几上。

安知雅辨別了很久,從裡面一個布衣英俊的年青小夥子臉上,依稀找到了外公當年舊照的印象。於是,她指了出來,並說:“這是我外公年輕的時候。”

“你外公現在人在哪裡?”方老太太問。

“已過世。”安知雅答,語聲中藏不住哀傷。

方老太太默了陣,方是說起:“我祖輩與你外公祖輩,是世交。這張照片,是我們幾個世交當年子孫們齊聚一堂合影留念的影像。”

“這麼說來,方阿姨您的祖輩也是清朝太醫——”

“不不不。”方老太太連連否決,“我本人習讀中藥材,源於你家祖輩當年來訪時贈給我祖輩留下的一些醫書手記。這幾家世家,真正做到進入清朝太醫館給慈禧太后和幾個皇帝看病的,只有你家祖輩。”

安知雅心眼裡一轉,重新審視這張照片。

在她看照片的時候,方老太太與她說起了自己想和她見面的目的:“安小姐,你願不願意來我這兒幫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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