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寧沒有回答“如果有天真瘋了”的疑問,因爲她正在抵制體內翻江倒海的刺癢,她的手腳都被鎖着無法抓撓自己的身體,只能用牙齒咬住嘴脣來發泄。
凌少宸不想她真的傷了自己,只能出門拿了卷膠帶回來,然後在她驚慌失措的眼神中,強制性地把她的嘴封上。
“我知道你很難受,相信我,我現在不比你好受多少……”這一晚,這一個簡寧開不了口,做不了迴應的晚上,凌少宸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話,有些聽上去完全沒有邏輯,語序顛三倒四的,彷彿該被當成瘋子栓起來的人不是簡寧,而是他一樣。
在簡寧虛脫的陷入一片黑暗之前,她似乎聽見凌少宸說,“簡寧,對不起,是我的錯……但我做的這一切,只是想讓你回心轉意而已……”
簡寧很想回答一句,誰對誰錯早已不重要了,能不能活着都是個問題。
翌日。
簡寧醒過來時,嘴巴上的封條已經被去除了,她動了動酸澀的下巴,費力的吐出一句,“肚子好餓啊。”
肚子餓?
躺在簡寧身旁看護了她一夜的凌少宸猛地驚醒,“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簡寧微微納悶地偏頭看着一臉驚喜的凌少宸,“我說我餓了……”
“你想吃什麼?”凌少宸答得飛快,“小米粥好嗎?還是排骨湯?你已經很多天沒吃頓好了的。”因此,簡寧消瘦得非常厲害。
“肉,想吃肉。”簡寧嘟囔。
“還是先來點清淡的墊墊底吧?”凌少宸擔心簡寧那敏感的腸胃。
猶豫了下,簡寧退而求其次,“不然,你放我去廚房找找有什麼好吃的?”
“不行!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凌少宸連忙拒絕,然後愣了愣,將後面“外放”兩個字嚥下,對上簡寧哀怨的小眼神,心軟的轉化爲,“好吧好吧,你贏了。我帶你去廚房好了吧?”
簡寧雀躍的歡呼起來。
等到簡寧吃飽喝足,時鐘已指向了跟洛大夫約定好的點數。
穿着便服的洛大夫來得很準時,簡寧深沉地望着洛大夫,忽然說了句,“還給我。”
“給你什麼?”洛大夫困惑極了。
凌少宸更是倍感詭異,他以爲是簡寧的藥癮又犯了。
見洛大夫和簡寧之間的氛圍僵硬,凌少宸憂心簡寧待會兒又會傷人傷己,於是他從口袋中取出手銬,一步步朝他們靠攏。
然後,就聽見簡寧重複道,“還給我。”
“給你什麼?”繼洛大夫之後,凌少宸也問了。
“給我,路單的命!”精緻的眉眼閃過凜冽的光,在凌少宸距離簡寧只有半步之遙時,一把刀“噗”的一聲,當機立斷的捅進了凌少宸體內!
這個時候,錯愕交加的洛大夫才意識到,簡寧剛纔的那聲“還給我”不是衝着他說的!
但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刀拔出,一滴、兩滴鮮紅緩緩順着無情的刀鋒在地上勾勒出漂亮的圖騰。
時間彷彿斷片了兩秒,隨之而
來的,是噴灑而出的血柱,頃刻染紅了凌少宸的衣褲。
黑色的髮絲遮蓋着簡寧的眼,在洛大夫兵荒馬洛的呼喊中,她輕輕撫摸過臉上那點粘稠的刺鼻的液體,咦……是凌少宸的血嗎?
瞥了眼捂着傷口一臉瞠目結舌臉上血色盡失的凌少宸,簡寧笑了。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大量失血的凌少宸已經被趕來的保鏢和傭人簇擁着擡走了。
臥室裡獨獨留下簡寧一人。
無神的眨眨眸,簡寧面龐上猶自凝結着凌少宸濺出來的血痕,猩紅的鮮血將她原本的膚色完全覆蓋。
手裡還握着那把從廚房裡順出來的刀,簡寧雙手捧着它,注視着還在不停淌血的刀面,最後在其上虔誠地印上一吻,“我幫你報仇了……安息吧,路單。”
凌少宸這次傷的該是不輕,因爲對方已經三天沒出現在簡寧面前了,至於她,除了三餐還能管飽外,一整天都被反鎖在屋子裡,沒人跟她說話,沒人看她一眼,甚至沒人告訴她凌少宸是不是死了。
而今天,推開房門走進來的人,不是按時送餐的傭人,而是一個簡寧做夢都想不到的男人。
身着嶄新的、熨燙出筆直褲腿的軍服出現在簡寧面前的男人,獸一般的眼如閃電般在她腦海中來回劃過,最後與幾年前那雙略顯稚氣的討好的眼神猛地重疊!
“白新北……”簡寧沙啞帶着不可置信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響起,磨得人心一陣陣的抽疼。
深色的硬質衣領襯得白新北的臉部線條冷硬無比,剪裁得當的軍裝將他襯得英姿勃發,他不再是四年前那個還在學校惹事打架的主,而是個有擔當有抱負的男子漢了!
收起槍支,白新北笑了笑,這一笑,冽厲的眉目瞬間軟化不少,“怎麼了,小簡兒不認識我了?”
簡寧無聲的望着他,事實上,此時的她看上去狼狽極了,面黃肌瘦而且腦子總是一時清醒一時糊塗,可以的話,她想讓白新北離她遠點,免得被她的“不懂事”誤傷。
感覺到簡寧的神情黯淡得宛如一株凋零的花,白新北的指尖都是顫的,他小心翼翼地從大牀上抱起她,在簡寧“爲什麼你會來”的疑惑中,堅定地道,“我來這裡,就是爲了帶走你的,小簡兒。”
360度以肉眼辨不清轉速的旋翼的動力中,是載着簡寧和白新北漸漸升空的直升飛機。
望着離她越來越遠的圓形環海島嶼,簡寧在這一刻還是有點恍惚,她是真的逃出來了?
將簡寧凝聚着萬千思緒的側臉盡收眼底,白新北抿抿脣,有些艱難地問,“他居然把你折磨成這樣?”
怔忡了下,一絲苦笑爬至簡寧嘴角,“他想留住我,只能用這個辦法。”
“他用了什麼方法?他打你了嗎?”說着,十分關切的打量着簡寧消瘦的身體。
搖搖頭,簡寧的聲音滿是疲憊的虛弱,“沒,凌少宸讓我迷戀上一種藥物,一經服用後,我就像做夢一樣渾渾噩噩的度日,但不可否認,這種藥讓我感到很快樂……只想永遠都別醒來。”
簡寧的輕描淡寫,卻聽得白新北心驚肉跳,“他用毒品控制你!”
把臉埋進骨瘦嶙峋的掌心,簡寧佝僂着背低聲說,“他說這藥沒有副作用。”
“沒有副作用你還變成這幅鬼樣子!”白新北的怒火幾乎掀翻了機頂,他恨恨地說,“如果不是唐心他們聯繫我,要我偵查你的下落,再加上這個島上的防衛這兩天出現了紕漏,給我和戰友們創造了一個營救你的契機,你還指不定被折騰成什麼樣!”
“謝謝你。”簡寧對着這張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輕嘆口氣,“我很累,想休息會,你的肩膀能借我靠一下嗎?”說完,不待白新北迴答,徑自闔上眼靠上去。
簡寧哀哀切切的請求,讓白新北感到出奇的難過。
記憶裡,那個在槍林彈雨中都能堅持前行的簡寧,那個相比起求人更樂意求己的簡寧,那個遭遇挫折都能向親近的人展露笑顏的簡寧,就這樣……被凌少宸給毀了。
囚禁加上藥物控制,這種沒有明天的愛放在誰身上誰受得了?
白新北甚至有一種錯覺,彷彿他只救出了簡寧的皮囊,而她的靈魂,早已消亡。
朝簡寧的方向遞去一瓶礦泉水,白新北硬壓下負面情緒,“喝點水再睡吧,你嘴脣都乾裂了。”
眼睛慵懶地睜開一條縫,簡寧接過,但很快又把它遺忘在角落。
比起喝水,她現在更想回味下白色粉末的滋味。
捕捉到簡寧眼底一閃而過的渴求,白新北握了握她的手,以這種方式向她傳遞力量,“回去後,我一定幫你戒掉它。”
A市。
這場空中之旅飛了三天兩夜,簡寧的精神不太樂觀,而且她對藥物一直有依賴性,這種依賴性一發作,往往讓白新北很難辦。
如果換做別人鬧騰,白新北大不了就是一個手刀把人打暈,可現在對象換成了簡寧,這副還沒碰一下就快破碎的孱弱身軀,讓他怎麼下得去手?
“小簡兒,你要是難過的話,就咬住我的胳膊吧。”白新北很大方的獻出自己的肉體。
簡寧蜷成一團,手用力摳着自己的腳背,藉此來轉移注意力,“不……用。”
好了眼睛壞了身體,老天總是對她這麼吝嗇。
瞥見簡寧裸露在外的皮膚有一爪一爪的抓痕,白新北的臉色難看得不行,恨不能以身代之。
“住手!”再也看不下去了,白新北一把按住簡寧還在自己腳背上來回撓的雙手。
這個時候白新北才注意到,簡寧的指甲因爲長期沒有修剪已經留得很長了,有些由於鈣質的流失甚至出現了斷裂,指縫中凝固着白色和紅色的混合物,看上去像是血又像是別的什麼東西……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白新北覺得心好累。
“簡寧,想囡囡了嗎?”鉗住簡寧的手腕,白新北想以其它方式轉移簡寧的注意。
“囡……囡?”簡寧愣了會,黯淡的眸光被希冀和想念一點點充滿,她回過頭望着白新北忙問,“你,你認識囡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