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華女士不是沒有覺察到我這些疑問,可她好像從來沒打算跟我解釋,或者靜靜的坐下來跟我好好談談,她很忙,今天要開會,明天要出差,後天要出息某某商業活動,她的行程安排表上從來都是滿滿當當的。
有時候看着她從早上一睜開眼就開始忙到深夜,我覺得別墅裡的傭人都過得比她好,她賺這麼多錢,買一棟這麼大的別墅,每天待在這裡的時間卻比傭人還少,這樣的生活還有什麼意義?
在和華女士這種不親不疏的關係裡,過了幾個月,孩子出生了。
都說女人生孩子無異於從鬼門關走一趟,以前我覺得這話有些誇大,等到自己真正體會了一次,我才發現這哪裡是從鬼門關走一趟,這根本就是把人推進無間地獄裡死去活來的折磨一番再拉回人間。
孩子是男孩,剪斷臍帶後醫生把他抱到我跟前讓我看,當時我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迷迷糊糊看了一眼這個跟小猴子一樣的東西,昏迷之際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這個醜東西真的是我生的?
等我再次醒來,華女士正坐在牀邊,手裡抱着孩子輕輕搖晃着哄他,臉上少見的帶了一絲溫情的笑容,見我醒了,她看了我一眼:“好點了嗎?”
我有氣無力的說:“好多了……讓我看看孩子。”
華女士把孩子抱到我跟前,我只看了一眼就別開臉,醜得太不忍直視了,小臉皺巴巴的跟個小老頭似的。
華女士見我一臉嫌棄,忍不住笑道:“你別嫌棄他,你出生的時候也沒比他好看到哪裡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提及我的過去,我愣了愣,問她:“你還記得我出生的樣子?”
“這輩子就生了這麼一次孩子,想忘都忘不掉。”華女士說:“當時我還年輕,而且沒經驗,以爲別的孩子生下來就光滑漂亮,只要我生出來的跟個猴子一樣,很擔心沈忠看了這麼醜的你會不會不要呢。”
我:“……”
華女士你這麼耿直真的好嗎!
孩子在華女士懷抱裡被哄睡了,月嫂進來把他抱下去休息,華女士則在沙發上坐下來,我一看她那副樣子就知道她有話要對我說。
“這孩子的父親是誰?”華女士問。
我遲疑了一下,在她身邊待了幾個月,她隻字不提孩子父親的事,我還以爲她根本就不關心這個問題,現在這麼突兀的問起,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想說?”華女士笑了笑,並沒有多驚訝:“看來想要說服你把孩子送走不是容易的事。”
我心裡猛地一震:“把孩子送走?爲什麼要送走?”
華女士挑眉:“別緊張,我會這麼做不是沒道理的,孩子如果是女孩,我會同意她留下來,但男孩子不行,你一個人帶不好他,把他送回父親身邊,對他的成長更有益處,至於你,以後就跟着我吧,你要是想結婚,我會給你找個好婆家,讓你下半輩子都不用爲生計發愁,你要是不想嫁人,那我會手把手教你繼承我的衣鉢,跟着我,你下半輩子不會吃苦。”
我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你考慮一下吧,這個孩子不能留在你身邊。”
華女士說完起身離開,連反駁的機會都不給我。
她跟我說話一直都是這樣,不是商量,不是討論,而是直接下命令,而且還不許我拒絕。
我躺回牀上,整個人陷入深深的焦躁裡。
好在華女士並沒有逼我逼得太緊,一個禮拜後,我出院回家休養,孩子也回到我身邊,他小臉舒展開了,眉眼間是喜人的柔軟和漂亮,靜靜抱着他的時候,我內心的溫暖和喜悅讓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原來爲人母親是這種感覺。
坐了一個月月子,有專業的醫生和護理在,我沒有吃多少苦,他們每天按時給我按摩疏鬆筋骨,每天定時定量攝入各種營養調理,出了月子,我臉上並沒有其他女人產後的氣血兩虛臉色發黃。
出月子那天,按照禹城本地的習俗需要給孩子洗個澡,因爲這件事,華女士開完會特意從公司趕回來,幫着我一起給孩子洗澡。
小傢伙軟綿綿的身體泡在澡盆裡,脖子上套了個卡通泳圈,水溫調節得剛剛好,他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泡澡的感覺。
看着他這副樣子,我心裡又軟又暖,甜得一塌糊塗。
洗完澡,換上淺藍色的嬰兒裝,小傢伙精神了不少,我一邊給他整理衣服一邊想,他出生後就沒剪過頭髮,要不要趁今天給他把頭髮剪短算了。
這時華女士進來了,她擦着手上的水,狀似不經意的問:“想好了嗎?孩子的父親是誰?”
我心裡微微一震。
自從那天華女士在醫院問過我這個問題後,我心裡一直惴惴不安的,怕她真的把孩子送走,如今左等右等,她終於再次問出口,我瞬間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遲早都是要面對的,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如何應對。
“我不打算讓孩子父親知道他的存在。”我冷靜的說:“如果您非要把孩子送走,那我也一起走吧。”
華女士眉頭輕皺:“我可以認爲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我搖頭:“不是,我只是在證明自己的決心。”
華女士走到我面前,俯身輕輕摸了一下孩子光滑的臉蛋:“你捨不得麼?”
我頓了頓,說:“是。”
“習慣就好。”她直起腰,居高臨下的看着我:“當年我也捨不得你,但後來還不是這麼過來了,你看,我現在過得多好。”
我有些反感她高高在上的態度:“您是您,我是我,我達不到您這樣的高度,也不打算放棄孩子,如果覺得我和孩子在家礙眼,我現在就搬出去。”
華女士顯然沒想到我會頂撞她,她臉上的假笑慢慢斂了起來,嚴肅的看着我:“這就是你跟我說話的態度?”
“我的態度取決於您的態度。”
華女士眯起眼睛:“現在搬出去,你們母子連生存的能力都沒有。”
這是事實,也是威脅。
我擡頭毫不畏懼的和她對視:“餓不死人就是了,只是過得差一些罷了,我還承受得住。”
“那你們搬出去吧。”華女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