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陛下，耳聽爲虛，眼見也未必是實
禮部尚書趙勉看着手中的聖旨，只感覺心裡充滿了苦澀。
“皇孫朱允炆誠敬孝篤，監理兵仗局有功，朕欲封其王位，詔令禮部擬定封號。”
“怎麼會這樣！”
“陛下怎麼突然生出封王之意？”
“一旦朱允炆封王，那可就跟朱允熥沒什麼區別了！”
老朱也是被一衆文官煩得不行，這才隨手拋出一張聖旨敲打一下他們。
但他也沒把話說死, 只是小小地警告他們一下，讓他們別太跳。
畢竟他現在一大把年紀了，指不定哪天就突然睡死過去，身邊總得留個備選吧？
然而，他的這道聖旨，可算是把禮部上下官員嚇壞了。
禮部尚書不敢亂動, 他樹大招風，多少雙眼睛盯着呢。
現在看到他們這般反應，老朱心下倒是疑惑起來。
“其事四，吳王私毀民宅，致使百姓流離失所……”
“其事一，吳王私吞國帑……”
一個個站在道德制高點上, 整天瞪着兩隻大眼珠子，替皇帝盯着滿朝的文武百官。
解敏此言一出，整個朝堂一片譁然，就是朱元璋這個皇帝也氣得臉色發青。
“其事三，吳王違背朝廷制度，私自營建宮苑、園囿以供享樂。”
老朱心裡這個氣啊，暗忖此人真不是東西，但卻不好意思打斷了，只能耐着性子聽。
“三皇孫心繫天下，心懷蒼生，陛下何不下車跟隨老臣一觀，遊過這新王宮再下論斷也不遲呀！”
“回稟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屬實。如有半句虛妄，微臣願受反坐！”
“其事五，吳王違背禮法，宮苑佔地畝數堪比皇宮，此爲僭越……”
楊新爐聞言溫和地一笑。
“微臣楊新爐拜見陛下！”
朱元璋聽到這話心裡更是一沉，解敏能說出這番話，那可就真是證據確鑿了。
“太子妃這次怎麼說？”
“楊新爐，你竟然敢讓咱替那逆孫揭彩？”
“回稟秦大人，太子妃說圍魏救趙！”
老朱剛想讓人將奏疏拿上來，打算低調地處理一下，就聽到那御史朗聲宣讀起來。
太子妃可以呀，能想到此等計謀已經難能可貴，最讓人驚訝的是，竟連皇帝陛下的反應都算計進去！
“太子妃賢明啊……”
“哦？”
秦逵看了眼紙條上的內容，暗暗倒吸一口涼氣。
皇帝也給了他們特權，那就是風聞言事。
卻不知，這一切的計謀，都是出自眼前這個不起眼的東宮侍講。
不過，他們去得最多的地方還是都察院，找自己的同年好友抱怨。
老朱一聽這話，心底頓時升起一片希冀，看樣子這裡別有隱情啊。
老朱的車駕剛出城，走了沒多一會兒，就聽到羽林衛的人喊停，說是已經到了。
“哦？”
“解敏，你所言是否屬實？”
朱元璋也被幾個文官的話搞糊塗了，他一開始以爲這是他們不滿自己給朱允炆封王，故意搞出來噁心自己的。
老朱將信將疑地走到巨石旁，揭開罩在其上的紅布，赫然看到巨石上勒刻着四個大字。
但上次太子妃的操作太驚豔了，讓二皇孫朱允炆親自下場，直接跟朱允熥對壘。
“你回去吧，替本官稟告太子妃，就說本官一定全力施爲，必不令太子妃失望！”
然而，這種安靜也只過了幾天而已。
見到此情此景，老朱心裡那個氣啊，恨不得把逆孫抓過來暴打一頓。
不多時，張宗浚手裡攥着一張蓋有太子妃印鑑的白紙，藉着給別人還書的由頭出了宮。
難道解敏只是個人行爲，並未與其他人串聯？
殊不知，這正是張宗浚的高明之處，先派出一個御史言官挑明此事，然後再讓文官這邊出幾個人，替吳王殿下說好話。
朱元璋自打發出那道旨意後，果然過了幾天消停日子，沒人再敢給他上書爲朱允炆請功了。
“陛下，耳聽爲虛，眼見也未必是實。”
秦逵在查驗信物後，倨傲地開口道。
“陛下，微臣都察院監察御史解敏彈劾吳王不法事！”
這一天，朱元璋剛上朝，就看到一個御史跳了出來。
秦逵一開始聽得很是敷衍，可聽了一會兒，臉上就露出驚訝之色。
老朱正氣哼哼的在馬車上生悶氣，就看到一個老頭優哉遊哉地走了過來，朝着他躬身一禮。
這不僅僅是功利主義作祟，也有KPI考覈因素。
“此言何講？”
不僅給了朱允炆建功立業的機會，更是讓他們可以藉助這個機會，狠狠地從武將勳貴身上割下一塊肉。
每個月要是不彈劾幾個, 那就是失職, 會受到降級處分的。
張宗浚溜達到工部，跟幾個相熟的朋友打了個招呼，就去了工部尚書秦逵的值房。
“哦？”
至於眼前這個七品小官，秦逵是沒放在眼裡的，在他看來這不過就是個替太子妃跑腿的人而已。
“楊新爐，你好歹也是當世大儒，又身爲咱大孫的師父，怎麼也不勸諫一下，任憑那逆孫胡鬧！”
“其事二，吳王借監管兵器局之名，大肆向官員索賄……”
“今天新宮苑竣工，三皇孫由於忙着兵器局之事，實在是抽不出時間過來，還請陛下替三皇孫揭彩！”
“臣聽聞今日正是吳王府竣工之日，陛下何不親自前往一觀？”
老朱又聽了一會兒衆人的爭吵，當即宣佈散朝。
“陛下，您看過巨石上的題字就知道三皇孫的一片苦心了。”
誰家多吃了兩隻雞，都能被他們上書彈劾，說某某人奢侈無度, 頓頓山珍海味。
呂氏在得知這件事立馬就慌了神，繡花針直接扎進手指裡，一滴鮮血落在繡了一半的道德經上。
現在都堪比皇宮了，那少說也翻了七八倍吧，周圍的百姓豈不是都得強制遷徙？
朱元璋陰沉着臉問道。
朱元璋在選擇御史言官之時，就有意識地挑選出身貧寒，身家清白之人充任風憲之官。
一邊是被解敏這個刺頭給氣的，另一方面則是被某個逆孫給氣的。
秦逵一愣，不解地問道。
吳王行宮原來佔地多大，朱元璋心裡還是有數的，也就跟東宮的規模差不多。
這種當庭彈劾等於是擺明了不死不休，一旦彈劾失敗，必然會招致彈劾者的報復。
如此一來，以皇帝陛下那多疑的性格，必然會疑惑此事，不至於將此事定爲朋黨。
張宗浚自然聽出秦逵語氣裡的倨傲，只是他毫不在意，依然保持着恰當得體的低調。
當他查驗過信物，確認這位確實是東宮的特使後，這才詢問他下一步該怎麼做。
文官這邊的反應，直接把武將整蒙了，暗道他們咋還替朱允熥說話了？
當然，這只是原則上不獲罪，但真把皇帝整急眼了，總是有辦法整治他們的。
因此，朱元璋聽到有人彈劾大孫，而且是當庭彈劾，心裡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秦逵一看到此人過來，就趕忙將正在彙報的員外郎打發走，然後關上門窗接待這位“特使”。
但其他小嘍囉就沒那麼多顧忌了，一個個跟老鼠似的，在六部衙門裡一個勁地亂串。
他們之所以有如此強大的戰鬥力，主要歸功於他們的晉升機制。
楊新爐前邊帶路，領着老朱走向大門，指着一塊罩着紅布的巨石說道。
老朱也不以爲意，只是滿含怒火地訓斥道。
他這邊還眼巴巴地等着那逆孫建功立業呢，那逆孫竟然跑去蓋宮殿，修園子，而且佔地堪比皇宮！
本來楊新爐是想行叩拜之禮的，可是看到陛下只穿了一身便服，他也就將跪拜之禮簡化。
因爲御史言官想要升官，就必須瘋狂在皇帝陛下面前刷臉，同時瘋狂地彈劾官員。
他整天忙於工部的事務，還真沒時間關注朱允熥都幹了啥。看了紙條上的事情，他才知道這孫子這麼能折騰啊！
“太子妃的意思是，先找個御史言官彈劾一下，然後再……”
所謂風聞言事，就是隻要他們聽說的事情，不管是真是假，都可以上書談論，而不用擔心獲罪。
因此, 這些人不說疾惡如仇，那也是普遍有着仇富心理。
武將那邊聽到有人彈劾朱允熥，當即跳出來爲朱允熥說話。然而，他們還沒說幾句呢，就發現文官隊伍裡也跳出來幾個。
這一定是掌握了真材實料，纔有這麼大膽子彈劾大孫啊！
“那咱就跟伱看看，這新王宮到底有何奇特之處！”
朱元璋聽到這話只感覺眼皮一跳。
如果那逆孫真如此不堪，那他也不用考慮了，直接讓他就藩當個藩王算逑！
不多時，幾百名羽林衛簇擁着一輛馬車駛出皇宮。
“嘶！”
都察院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在向瘋子進化的路上。
“此爲吳王近些日子來的不法事，只要照此彈劾，二皇孫之危自解！”
張宗浚從袖子裡摸出一張小紙條。
“陛下，解敏所言不足爲憑，微臣斗膽建議陛下還是親眼去看一下比較好，以免冤枉了吳王殿下！”
正常來說，工部尚書是不會將一個守寡的太子妃當回事的。最起碼，不會聽命於太子妃。
因此，朝廷六部的官員，無不對這位年輕的太子妃刮目相看。
比如說，給他們提一級，扔到偏遠地區當官……
一般來說，御史言官很少有當庭彈劾的，多數都是暗暗上書彈劾。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到吳王宮那邊看看，那逆孫是不是真如解敏所言，營建了佔地堪比皇宮的園林。
老朱掀開車簾剛要罵，這才走了幾步路啊就到了？
然而他還沒罵出口，就看到一座嶄新的大門映入眼簾。他站在車上往外眺望，只見入眼處是一片望不到頭的園林。
老朱看着富麗堂皇的大門，心裡就是一陣嫌惡，他的皇宮都沒這麼氣派！
但呂氏已經顧不上這些了，趕忙命人伺候自己穿衣，然後去文華殿那邊轉了一圈。
緊接着，一衆御史言官，朝堂之上的官員，也偷偷出了城去看熱鬧。
然而, 太子妃這人把這東西看得很重，一點想交給他的意思都沒有，他也只能每次用的時候請示。
事實上，張宗浚是想讓太子妃將印鑑交給他保管, 好方便他隨時跟宮外的官員聯絡。
“玄武湖人民公園？”
老朱怔怔地看着這幾個大字，滿臉不解地問道。
“公園？”
“什麼是公園？”
2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