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過去了,當所有錦衣衛的消息傳遞回來後,老朱又不得不重新思索對待“老楞”的態度了。
“皇爺,韓女匪提供的十個地點都沒有!”
“人呢?”
“人都已經抓獲了,但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有的人更是臨時僱傭的,只需要將船劃到指定位置就行。”
老朱聞言暗暗嘆息一聲。
“看樣子,這妖女沒跟咱說實話呀!”
二虎聞言心下腹誹,您老不也沒跟妖女說實話麼……
“皇爺,現在咱們咋辦?”
老朱糾結了一會兒道。
“那要是這樣說,皇太孫還是個明君哩!”
“說不準,現在皇太孫已經死了!”
“裡邊的人還能喘氣不!”
然而,兩天過去了,他們只覺得船吱吱呀呀的划行,卻根本沒人給他們送吃的。
“這烏漆嘛黑的能看清嗎?”
徐妙錦略微猶豫道。
“當然是真的!”
不過當他想到自己跟皇太孫的關係,大明以後換誰當繼承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吃,心裡也就釋然了。
“我父親以前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古代有個將軍爲了守城,殺了妻子、兒女給手下吃……”
韓景山在收到這批特殊的“貨物”後,就沒日沒夜的帶着人划船。不過跟其他人不一樣,他是逆流而上,直接拐進大運河一路北上了。
“這都是大本堂裡那些花癡們寫的,她們不敢給你,也不敢讓別人轉交,怕被皇帝陛下知道打死她們,這才軟磨硬泡的求到我頭上,讓我替她們轉達對你的思慕之情……”
二虎聞言尷尬的解釋道。
一天結束了,但她卻不知自己是否還有明天……
韓玉裳聽着二虎造着他自己都不信的謠,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這兩個活物可非常珍貴,是能換回小明王殿下的人,決不能有絲毫閃失!
因此,他打開頂部的艙門,從上邊墜下來一個竹籃,裡邊裝着幾個燒餅,外加一壺清水。
韓玉裳聞言也不堅持,只是撒嬌的說道。
朱允炆不行,還是扶持朱允熞吧。
“纔不呢!”
如果最後他沒能將皇太孫活着帶回來,以老皇帝愛遷怒的脾氣,鐵定饒不了他。
韓玉裳聞言神色一黯,思緒再次回到幾年前的那個夜晚,那個她扯着脖子唱了一晚上“老楞”的夜晚。
“咋了,害怕了?”
“對了,你那天上街幹嘛,就是爲了找那死沒良心的雪獅子嗎?”
“那我怎麼聽說,皇太孫最愛吃熊掌,老皇帝爲了滿足皇太孫的喜好,還專門在鐘山上劃了片地,專門給他養熊?”
但飢餓了兩天,兩人依然被餓的冒金星。
“爲什麼!”
“但你能不能輕一點,我……我怕疼……”
“哦!”
“你對朱允熥還真是忠心!”
“這位大哥,你們抓錯人了吧,我不是什麼皇太孫,我只是個東宮伴讀,是給皇太孫辦事的人!”
“好呀!”
“這樣嗎?”
“我是皇太孫,未來還有很多大事要做呢,自然不能餓死!”
“皇太孫這麼節儉嗎?”
她之前聽朱允熥吹牛,說只要讓他開口說話就能救他們倆出去她還不信,現在聽到朱允熥這番胡謅她還真有點信了。
“我雖然沒什麼用,但是願意保護你,讓你活下去……”
二虎一聽這話,臉色登時一黑。
徐妙錦聽到朱允熥這番解釋非但沒有釋懷,反而越發堅定的讓他吃。
徐妙錦聽到這話陡然驚醒。
韓玉裳微笑的搖搖頭。
朱允熥聽到這話頓時來了興趣。
“咱們倆都這樣了,你就不知道安慰一下我,哪怕騙騙我也好啊!”
“等你睡着了,我就切下你一條胳膊啃!”
“按你們錦衣衛的規矩辦吧,只要能找回咱大孫,你們做什麼都行!”
“新年禮物嗎?”
好在船艙不那麼嚴密,偶爾能從船縫滲進來點水,加上朱允熥用徐妙錦所戴的簪子將船縫擴大後,兩人的飲水問題解決了。
朱元璋確實沒辦法了,或者說他現在只是在死馬當活馬醫。
二虎並不是一個人走的,而是將姓韓的妖女也帶上了,一路上威逼利誘,讓她供出跟同夥接頭的暗號。
朱允熥聽着徐妙錦的假哭實在受不了了,使勁的踹了她一腳。
“怕!”
韓清早就跑了,鬼知道他人在哪兒。
“你們抓我沒用呀,我又沒得罪過你們!”
不過,當她看到天上飛着的飛球,地上沿着江面奔跑的騎兵,以及江面上並排跟着的幾艘樓船之時,不得不無奈的打消這個念頭。
“原來你一直暗戀我,哈哈哈!”
白蓮教這種東西若是那麼好剿滅,哪還輪得到他,皇爺早就讓他們在大明消失了。
“沒門!”
“不過,皇太孫值得我忠心,皇太孫是世上最好的人!”
然而,韓玉裳可是跟老朱這等人物都能打個平手的存在,豈是二虎這種人能搞定的?
於是乎,一路上二虎被韓妖女耍的團團轉,一會兒給她買桂花糕,一會兒給她買花裙子。
“也不是吧,只是一些信件……”
“朱允熥,咱們還能活着出去嗎,我真的有點怕了……”
“睡吧!”
當然,他們倆也沒叫幾聲,在發覺喊叫無用後兩人就識趣的閉嘴了。
“是啊!”
“先不吃你,留着過兩天熬不住再說!”
朱允熥直接被徐妙錦的邏輯給整不會了,他可以萬分確定的是,這丫頭沒餓糊塗。可正因爲如此,他才越發感到荒誕,甚至是不可理喻。
二虎陪了幾天小心實在忍不住了,一把掐住韓玉裳的咽喉質問。
別說韓景山腦子亂了,就連船艙裡的徐妙錦也蒙了。
朱允熥平靜的伸出手,將其攬在懷裡,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哭泣。
“嗨!”
“只是你以後回到京城,一定要對我們徐家好,給我大哥升官,報答我的這份恩情!”
韓玉裳聞言滿臉的不信。
“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都沒人找到咱們倆,咱們倆是不是要死在這艘船裡呀!”
“得救?”
然而,讓韓清崩潰的是,樓船上的傻侄女竟然對着江面搖了搖頭。
“我纔不吃人!”
“我對皇太孫的忠心可是大明第一!”
“我這兩天不是在船頭上露過臉嗎,我的同夥看到我還活着,就不會對你家皇太孫下手!”
韓清在得到這麼一條無用消息後就順着江流飄走了,只留下韓玉裳繼續在甲板上吹着凌亂的風。
朱允熥敲了敲厚重的船板。
“皇太孫掙錢的本事天下第一,滿天下都沒有比他更有錢的人了。”
徐妙錦率先支撐不住了,躺在昏暗的船艙裡昏昏欲睡,朱允熥爲了讓她保持清醒,就故意嚇唬她。
還綁架皇太孫?
徐妙錦聞言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不會!”
“你到底說不說!”
“但皇太孫經常說,大明的百姓還沒吃飽飯呢,他沒資格享用太好的東西。”
叔父竟然逃出來了!
老朱欣慰的點點頭,隨即踢了踢二虎。
二虎本來已經絕望了,現在聽到這話,心裡再次升起一線希望。
“皇爺有嚴令,只有見到皇太孫才能讓你見韓清那逆賊!”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這個動作的意思在明顯不過,就是她也不知道朱允熥在哪兒!
徐妙錦聞言淡淡說了個“好”,然後就扯下船縫處塞着的布條,沾了點滲進來的水,對着自己的胳膊一陣搓洗,彷彿想將自己洗乾淨,讓某個不知名的皇太孫吃的更順口一點似的。
朱允熥本意是嚇唬她,哪承想在說完這番話後,傻丫頭竟然將胳膊伸了過來。
“那我想去外邊透透氣總成吧?”
“我還怕雪獅子想我想的不吃飯……”
“你是皇太孫,是大明未來的希望,你不能被餓死!”
只有船槳劃破水面,發出枯燥的吱呀聲。
“大侄子,咱倆還能得救嗎?”
“只要我看到叔父本人,我自然會告知你朱允熥下落!”
二虎這話說的非但韓玉裳不信,就連他自己都不信。
“你要是不說,我就掐死你!”
“你殺啊!”
韓清飄然而去,韓玉裳的心也亂了。
只要綁架他們的人腦子別太聰明,還真有可能被朱允熥給忽悠住!
韓清感覺整個人都要氣瘋了,分明是這傻侄女搞出來的事情,她怎麼能不知道呢!
事實上韓玉裳真不知道,她這幾天並未收到手下發來的訊號,更不知道手下將人運到了哪裡。
至於救人……
“你不是說了麼,你的手下接不到你的消息就會殺人!”
“其實我真的有點怕的,我怕大哥、母親、姐姐們會傷心……”
二虎聞言趕忙鬆開手,然後退了幾步,轉身就要離開船艙。卻不料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傳來嬌滴滴的聲音。
“我是你小姑,我是你長輩,我怎麼可能……”
“只要給我說話的機會,只要綁架咱們的人不是聾子、瞎子,我就有辦法帶着你活着走出去!”
“我不過隨口一說,你還真搞來鰣魚啦?”
“給我送東西?”
“你說的是真的?”
韓玉裳面對二虎的死亡威脅表現的非常冷靜。
二虎開心的道。
正當韓玉裳心緒不寧之時,她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漢子沒好氣的抱怨聲。
他們倆被大棒敲暈後很快就醒來了,可醒來之後兩人就發現棲身於漆黑的船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怎麼可能?”
大明的皇太孫真有這麼賢明、節儉?
在韓玉裳聽着二虎編瞎話之時,運河上的一艘小舟裡,朱允熥正跟徐妙錦擠在狹窄的船艙裡琢磨着誰先吃誰的問題。
“別人不好說,雪獅子那死沒良心的你不用惦記。他之前在我那兒吃嘛嘛香,從來沒有因爲想你而不吃飯……”
正在韓玉裳滿心鬱悶之時,突然看到江面上飄過來幾十艘小貨船,她隨意的掃了一眼,竟然在一艘船上發現了白蓮教的暗記!
朱允熥看到她這個傻樣也懶得理她,只是心底有些難以言說的情愫暗暗滋生。
“你不知道,皇太孫的衣服都是補了又補的,只有最外邊的看上去還不錯……”
“我聽說皇太孫富可敵國,他手裡掌握的銀錢比大明國庫還多,老皇帝花錢還得看皇太孫臉色呢!”
朱允熥攥着信件戲謔的調侃道。
二虎聞言發出一聲淒厲的咆哮聲。
韓清之前或許想過,但在看到錦衣衛防範的如此嚴密後,他也只能放棄這個想法。
“呃呃……”
韓玉裳再次如願來到甲板上,只是臉上早已沒有在船艙之時的嬌嗔,只有如河水一般冰冷的冷靜。
徐妙錦的眼底閃過一絲希冀。
“等咱倆得救後再說吧!”
徐妙錦誠實的點點頭。
“你若是敢騙我,我錦衣衛上天入地也要將你白蓮教剿滅乾淨!”
到時候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改朝換代,豈不是比在底下暗戳戳造反強得多?
現在韓清只想跳上樓船,問問自家傻侄女,到底把朱允熥那個禍害藏哪兒了!
只要宰了朱允熥,大明的天就變了!
船頭上的白蓮教密語,其實內容非常簡單,就是詢問朱允熥的下落。
“諾!”
“哭不出來就別哭了,省點眼淚,也省點力氣吧!”
難道說,在她腦子裡,家族比她個人的安危還重要嗎?
她這麼小的一個小丫頭,哪來這麼大的犧牲精神?
不過還挺現實的,還知道提醒我給他大哥升官……
韓清帶着斗笠立在船頭,看到被錦衣衛嚴防死守的大侄女,心裡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怨念。
他們名義上是出城尋找皇太孫,可同行的錦衣衛總有一種錯覺,彷彿虎爺帶着姘頭在遊山玩水。
韓景山聽着船艙裡滔滔不絕的絮叨,整個人都凌亂了。
“是也不是……”
沒準這孩子當了皇帝能封自己當大將軍,讓自己統領大明幾十萬軍隊哩。
朱允熞這孩子也很好,尤其是跟自己關係好。
徐妙錦說着從袖子裡掏了掏,掏出厚厚的一摞信件。
朱允熥聽到這話一時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這丫頭平時看着挺精明的,現在咋變得這麼傻?
“騙你玩呢!”
“送什麼?”
更讓她驚訝的是,她竟然在一個船頭髮現了熟悉的身影。
韓玉裳站在頂層的甲板上,盡情的享受着冬日裡江面上冷溼的空氣,思索如何從這羣錦衣衛手裡脫身。
“那是!”
“你說的都是皇太孫小時候的事了,他現在一年也吃不上幾次,很多熊掌都被他分給弟弟妹妹們了,自己難得吃上一回……”
你綁架那玩意幹嘛,有那功夫不如直接一刀宰了他,然後扶持朱允炆……
過了好一會兒,徐妙錦突然暗暗地啜泣起來。朱允熥知道,這次不是假哭,而是小女生繃不住了。
一直等到他快劃不動船了,這纔想起來船艙裡還有兩個“活物”呢。
“這話不假!”
徐妙錦聞言直接回踹了一腳。
二虎聽到反賊妖女的誇獎,臉上露出驕傲的神情。
“你不過是魏國公的妹妹,理應爲我獻身,保證我能活下去!”
兩人互相擠兌一會兒,船艙內再次陷入安靜,沉靜,死一般的寂靜。
這次二虎沒說話,但對於他來說,不說話就等同於默認了。
“卑職明白!”
二虎聽到這話心裡一喜,但很快就感受到如山一般的壓力。
徐妙錦聽到這話臉上閃過一絲羞怒,隨即惡狠狠道。
“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偶爾吃上一回!”
“可不嘛,皇太孫必然是明君呀!”
“哎呀,你掐的太緊,人家都喘不上來氣了……”
“你說的對!”
“我還沒嫁人,我還沒生孩子呢,我還不想死,嚶嚶嚶……”
“能!”
朱允熥毫不留情的揭穿道。
“大侄子我跟你說,這裡邊有幾個小丫頭真不錯,你看看她們的文采咋樣,要是過得去眼就娶了吧!”
“吃晚飯了!”
“沒事,你吃吧!”
正在兩人絕望的等待轉機之時,一陣機括聲響,船艙上方打開一個窗口。
隨着太陽西斜,江面上灑滿了金色的魚鱗。
錦衣衛所乘坐的乃是樓船,上下三層,可以乘坐幾百人。
“滾!”
雖說這樣更吃力,速度也不會很快,但這就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穩妥的路線。
“我跟你說,就你吃的這鰣魚,我們皇太孫平時都不捨得吃!”
“您剛剛那麼用力,都把人家弄疼了……”
“既然明白了,那還不趕緊滾?”
“虎爺,我晚上想吃鰣魚!”
“只有大明百姓家家戶戶能吃飽飯,飯桌上有肉,他纔有資格天天吃好的!”
“卑職若是找不回皇太孫,卑職就死在外邊不回來了!”
叔父!
“能能能!”
侄女雖然重要,但顯然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他不過是去大牢裡進修幾天,這傻孩子咋就搞出這麼大動靜!
“你啃吧!”
“殺了我,你就永遠不知道皇太孫的下落!”
“呃?”
韓玉裳拖着沉重的腳鐐回到船艙,看到桌子上新鮮的清蒸鰣魚,本就紛亂的心彷彿被重重的撥動了一下。
果然,船艙上邊的人傻了,過了好久弱弱的問了一句。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難道聖女大人抓錯了,真抓了個假的回來?
一開始,她是擔心叔父,這才咬着牙跟錦衣衛周旋。現在叔父安全了,她又該以何種心態面對錦衣衛,面對那個傻乎乎的二虎呢?
“這都是給你的!”
韓玉裳咯咯一笑的道。
“本來還想去皇宮一趟,給你送點東西來着……”
“你要不是皇太孫,那你是誰?”
“我是孔彥縉呀!”
“衍聖公家的孫子!”
“不信你找人去查,這事很多人都知道,只要找個官府裡幹過事的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