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這是在累傻小子呢?
在禮官將火盆遞到朱允熥面前時,朱允炆的心當場原地爆炸。
他滿臉不甘的看向母妃,憤怒的眼神彷彿在無聲的質問,您之前不是跟我說好了嗎,這火盆是由我來摔的!
呂氏也是一臉的錯愕,滿腦子都是凌亂的漿糊。當她看到兒子質詢的眼神,心裡更是慌亂的不知所措。
爲什麼這樣?
明明禮部的人對自己說定的是朱允炆,連儀典的手冊都印刷好了,怎麼臨了會變成朱允熥?
呂氏不甘心的上前一步,對着禮部尚書趙勉斂衽一禮。
“趙尚書,這是不是搞錯了,本宮聽聞禮部擬定的不是朱允炆嗎?”
趙勉聽到這話心裡也是一陣鬱悶,他也想知道爲什麼呀!
明明禮部上下擬定的是朱允炆,爲何陛下昨天送來的最新批示給改成朱允熥了!
趙勉對呂氏印象不錯,或者說整個文官集團對呂氏印象都很好。
趙勉見氣氛調動的差不多了,當即把一個招魂幡往朱允熥手裡一塞,然後高喊一聲起靈。
“皇爺有命,讓允熥殿下將幡交給你二哥,皇爺說讓他後邊的路讓他扛了。”
就在這時二虎顛顛的跑過來,對着扛着幡的朱允熥道。
“太子妃殿下,此事從未有定論,之前禮部也只是內部商議,最終結果還是得看……”
百姓多的地方讓朱允熥扛,把好名聲都讓朱允熥賺完了,這纔想起另一個孫子……
這不僅僅因爲呂氏出身名門,也因爲呂氏在宮內外賢良淑德的名聲,以及她爲大明教養出如此優秀的皇孫。
“此事於情於理都該是朱允炆做吧?”
“此事休要爭論了,這天眼瞅着就要下雨了,咱們還是趕緊送皇兒上路吧!”
“這事對長孫殿下不公!”
爲啥說不整齊不劃一呢,因爲得是傅友德說一句,他們其他人才能跟一句。
啥意思,我外甥孫摔出個晴天來,你們竟然不朝賀!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敢問陛下,爲何是三皇孫殿下捧着火盆?”
就在這時,不知人羣裡某個不願意透露名字的二虎高喊了一聲,讓所有人心頭大震。
在過了孝陵衛後,就是崎嶇不平的山路了。山路自然不可能讓太多人過去,不僅送葬的軍隊留下大半,就連隨行送葬的百姓也被攔在了山路之外。
然而,就在這時衆人發現天色一變,原本灰濛濛的地面霎時變得明亮起來。
老朱看了看陰沉的天空,開口做和事老。
當然,也沒幾個人有膽子敢挑老朱的錯。
那御使被藍玉一陣搶白,早就跟斗敗了的公雞似的,垂頭喪氣的耷拉着腦袋。聽到陛下這麼說,當即借坡下驢回到隊伍中。
道路兩旁百姓的哭聲不絕於耳,更有多達十萬人的隊伍緊緊的追隨着送葬隊伍,一邊哭哭,一邊漫天的拋灑着紙錢。
這事一定跟藍玉那老匹夫脫不開關係!
當朱允熥走出皇宮,聽到皇宮門百姓們真誠的哭聲後,他的心態漸漸發生變化。
送葬的隊伍從太子府出來,經由洪武門、正陽門,繞過山川壇、途徑孝陵衛,這一路上家家戶戶在門前搭棚設香案拜祭。
藍玉見那貨撤了,不無得意的瞅了眼外甥孫,那意思在明白不過了,看舅姥爺給力吧,這等好事誰都別想搶走!
朱允熥高舉着火盆惡狠狠朝着地上砸去,隨後只聽“咔嚓”一聲,火盆被摔得粉碎。
藍玉跟着衆人喊完這番話,見文官那邊沒動靜,當即不樂意了。
上山的路並不好走,朱允熥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全靠一口氣在撐着。
老朱激動的都快哭了,這就是上天指示呀,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
否則爲啥這傻孫子啪嘰一摔,就能摔出個晴天,還給他爹摔出個通天之路!
在這聲“起靈”後,精挑細選的七十二個錦衣力士,扛起懿文太子的棺槨走出大殿,跟隨着打着招魂幡的朱允熥前行。
因此,在火盆摔碎的一剎那,所有人都盯着地上的碎片看,尤其是文官序列的一些御使言官,更是瞪大了眼珠子,想找點素材做文章。
一人扛一段……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僅把哭哭啼啼的呂氏都看傻了,沿途的文武百官,以及一衆藩王也看懵逼了。
“你說誰沒資格哩!”
聽我說謝謝你,因爲有你,我開局一個盆?
在漫天飄灑的紙錢裡,朱允熥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句話。
這特麼是我們的詞兒!
以前這種拍皇帝馬屁的事,都是我們這邊說完,你們那邊才反應過來的!
但今天爲啥我們慢了一拍呢?
朱允炆激動的接過招魂幡,然後一臉得意的扛在肩上,意氣風發的走在隊伍最前邊。
呂氏也是突然愣住了,一時間搞不懂那老東西的心思。
“皇爺爺說了,後邊的路讓我打幡!”
武將這邊聽到這話齊齊一震,每一個人的胸口都跟着了火似的,熱切的看向天上那露出一半的太陽。然後,集體朝着老朱拜倒,嘴裡說着不整齊也不劃一的臺詞。
老朱也仰頭望向天空,怔怔的看着天空出神。
朱允熥詫異的看着自家二哥,心想這孩子是不是哭傻了,扛個幡而已,還是啥好差事呀!
然而,沒等老朱開腔,站在武官隊列最前邊的藍玉忍不住了,拎着一張嘴就朝着那御使言官開噴。
所有人驚愕的擡頭看向天空,只見剛剛還陰雲密佈的天空,不知何時擠出半邊太陽!
這太陽就像是老天睜開的一隻眼,靜靜的注視着下方的芸芸衆生。
若是沒有沿途百姓對他精神上的洗禮,他可能早就撂挑子不幹了。
皇帝陛下偏心眼偏的太明顯了吧?
周圍的大臣聽到這話心裡大吃一驚,甚至有那腦子活絡的都已經開始琢磨了。
“現在邊患未息,陛下無暇顧及有些事情也是難免的。”
“你們爲啥不說話,難道你們認爲這不是祥瑞嗎!”
“皇孫剛摔了盆,老天爺就放晴,這是老天爺給咱大爺開的昇天之路呀!”
宰了吧,埋汰了自己,成全了別人。
可但凡冒出那麼一兩個,那就是不怕死的硬骨頭。
朱允熥看到藍玉這副嘴臉,腦子裡響起了一首莫名的旋律。
摔盆也是有講究的,摔得越碎越好。
呂氏聽趙勉這麼說,心下這纔想到剛剛藍玉那蠻橫的做派。
只是這老東西老糊塗了嗎,放着我兒如此優秀的皇孫不立,竟然看上了這個沒規沒矩沒教養的野孩子?
反正他本來就沒想打幡,見朱允炆這麼積極,毫不猶豫的把幡交到對方手上。
留着吧,噁心了自己,成全了別人。
呂氏想到這裡,不由攥緊了兒子的手,心裡暗暗自我安慰道,咱們還有機會,等藍玉那老狗沒了利用價值,那老東西自然不會留着他這個禍害!
朱允熥可沒呂氏她們那麼複雜的心思,只感覺此時委屈極了,所有人都欺負自己這個沒爹沒孃的孩子,啥苦活累活都讓自己幹!
明明有個比自己大的朱允炆,憑啥不能讓他分擔點?
“摔!”
因此,在面對呂氏的詢問時,趙勉即使知道不合適,還是隱晦的提示一下。
咋看都吃虧,一個是生前吃虧,一個是死後吃虧。
在文官之後就是藩王、皇子代表團的恭賀之聲,繼而是從太子府正殿,一直綿延到宮外的御林、扈從們的恭賀。
皇帝陛下此舉是否隱含着兄終弟及之意?
武將這邊文化水平都一般,雖說傅友德也是小本畢業,但他這些年自學成才,已經初步具備了童生的文化水平。
朱標能受這麼多百姓的愛戴,必然有其過人之處。自己能爲這樣的一個仁義之人打幡,也是人生一件幸事!
朱允熥在意識到這一點後,一改之前的敷衍塞責,認真的扮演起孝子的角色。哪怕他的腦海裡壓根就沒有朱標的半點影像,但也不妨礙他用心去尊敬這個人。
“拿來!”
朱允熥一邊扛着幡,一邊鬱悶的看着天空,老天爺好端端的放什麼晴啊,這一路上還不得曬死個人?
那幫拍馬屁的官員也是的,啥都能往祥瑞上扯,一點下限都沒有,看一會兒曬的要死的時候,他們還吹不吹祥瑞!
只有朱允炆一掃臉上的陰沉,激動的跳到朱允熥面前伸出手。
趙勉見呂氏臉色微變,趕忙出言提醒道。
“朱允熥的外公是開平王,生母是敬懿太子妃,橫看豎看都是嫡子,咋到了你這兒就沒資格了!”
老朱在激動之餘,聽着山呼般的恭賀之聲,彷彿真的感受到了冥冥天命在向他招手,並看到皇兒的靈魂升空,去向那極高極遠之處……
因此,但凡有重要場合都是由他當領唱員。
好在老朱早就不指望自己死後能有啥好名聲了,因此在處理這種不聽話的御使時,他的手段還是很嚴厲的。
只有老朱的親軍,以及朝中百官和勳貴、藩王、皇子等纔有資格上山。
“皇爺,祥瑞呀!”
他並不記得是前世那本書裡看過的了,但眼下一路的見聞讓他對這句話有了新的認知。
怎麼會這樣?
又怎麼會是他?
他配嗎?
有那性情激奮的御使言官,當即就怒了,氣洶洶的來到皇帝面前質問。
一衆文官幽怨的看向朱允熥,雖然他們不願意承認,但也不得不說,這孫子的運氣是真特孃的好。
這一定是那個老東西的主意!
“照此推論,死去的太子爺也不是太子嘍?”
“殿下勿憂。”
咔嚓一摔,就特麼摔出個晴天來!
禮部尚書見老朱看向文官那邊,趕忙給一羣傻愣愣的同僚使眼色,他們這才山呼海嘯般的恭賀陛下,恭賀祥瑞。
朱允熥苦兮兮的抱着火盆走出大殿,門外的武將集團當然是精神一震,文官那邊則是集體傻眼。
雖然朱允熥心裡鬱悶的要死,但還得跟個提線木偶似的,跟隨着禮官的指引按部就班的捧着火盆。
“是不是在伱眼中,死去的太子妃就不是太子妃了,死去的開平王也不是開平王?”
“亡者昇天,孝子引路!”
然而,在其扛起幡後,二虎就俯身將朱允熥給抱了起來,然後朝着後方的御攆走去,將其放到了老朱的馬車上。
“我沒說!”
老朱聞言在心底冷哼一聲,暗暗記下此人的長相,琢磨着等辦完喪事就把他攆雲南吃菌子去!
“陛下,此時你得給臣等個交代!”
對於這種人,哪怕是老朱這個皇帝也頭疼的很。
大明的御使言官是一羣很特殊的羣體,位卑而權重,而且有風聞奏事的特權,甚至還能指摘皇帝的錯漏。
如果陛下因爲忌憚藍玉勢大,臨時改變了主意,想用以安撫淮西勳貴倒也說得通。
雖說很多人都沒看到摔盆的場景,但有樣學樣總沒錯。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天哭自我民哭……
一時間錯愕、不甘、憤懣、質疑等各種情緒在他們的臉上變幻。
“孝子摔盆!”
呂氏見趙勉的眼神望了望房樑,心裡當即明白了。
一衆文官聽了這話,就跟吃了蒼蠅屎似的難受,一個個在心裡哀嚎。
“皇孫孝行感天動地,天降祥瑞以助太子爺昇天啦,嗚嗚嗚……”
“藍玉老匹夫,你休得血口噴人!”
呂氏更是在心裡破口大罵,恨不得衝上前去,把兒子手裡的幡搶下來仍在地上踩個稀巴爛!
這老東西太欺負人了!
沿途百姓送葬的風光場面,讓常氏那賤人的孽障扛幡。現在眼看着到山裡了,都沒幾個人了,才輪到自家的兒子!
這是在累傻小子呢?
更過分的是還把那孫子抱車上去了,這是在眼氣誰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