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焱之前答應過保護水濯纓一個月時間,就算綺裡曄找到了水濯纓,也不會讓她落進綺裡曄的手裡。結果他剛剛還沒反應過來,水濯纓一瞬間就被綺裡曄困進了懷中,頓時讓他覺得自己十分沒面子沒信用。
上去大義凜然地指着綺裡曄:“喂!放開她!老子答應過要保護她的,說到做到,不放老子就動手搶了!”
綺裡曄懷裡仍然抱着水濯纓,反倒還抱得更緊了些,冷笑一聲。
“玉教主在蓮花峰那邊被一羣江湖中人圍攻,正在情況緊急的時候,格罕大王子還有空在這裡保護孤的心肝寶貝兒?”
拓跋焱頓時臉色大變:“什麼!女神在哪兒?”
綺裡曄隨手一指十萬八千里之外最遠但是最顯眼的一座山峰:“那就是蓮花峰。”
“女神等着我!我馬上來救你!”
剛剛還信誓旦旦說到做到要保護水濯纓的人,兩腿猶如風火輪一般呼啦啦掄開來,朝那座山峰狂奔過去,一瞬間就沒了蹤影。
水濯纓:“……”
打發走了礙事的玩意兒,綺裡曄這才低下頭來對着水濯纓。上挑的眼角帶着一縷森冷笑意,緋紅妖豔到極點,像是帶着見血封喉的致命劇毒。
他的一隻手仍然環在她的腰間,一隻手緩緩地往上移去,以一種殘酷的姿態扣住她的脖頸,修長的五指緩緩收緊。指尖下就是她微微跳動的頸動脈,隔着一層細膩柔嫩的薄薄肌膚,幾乎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溫熱的鮮血在動脈中流動。
他的聲音更加低沉陰魅,妖異森然充滿了血腥味的氣息,猶如惡魔的呼吸般拂過她的耳畔。
“你說,我是把你關在籠子裡面一直做到死,然後把你身上的皮肉削下來做成美味佳餚好呢,還是給你下藥先廢了你,然後把你調教成我一個人的禁臠,日日只會在我身下向我求歡的小淫奴更好?”
水濯纓根本不回答他,只是微微縮着身子,帶着一點幾不可覺的顫抖。
綺裡曄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從他剛纔把水濯纓攬進懷中的時候,就感覺她的體溫有些偏高,現在手掌下的溫度越來越燙,而且還有潮溼的感覺。他扣在水濯纓脖頸上的那隻手,伸進她的衣服裡面一摸,摸出了一手溼熱的汗水。
綺裡曄臉色一變,把水濯纓翻過來對着自己,一把拉掉她臉上的人皮面具。
她露出來的那張精緻靈秀的小臉上,全是不正常的潮紅色,豔麗而又有一種令人心悸的病態。閉着眼睛,前額上和鬢角邊滿是汗水,把披散下來的黑髮浸溼成了一縷一縷,貼在耳際和脖頸邊溼漉漉的肌膚上面。眉頭緊蹙在一起,嘴脣微微張開,呼吸急促,像是十分難受地在喘息。
綺裡曄一探水濯纓的脈搏,脈息很亂,手腕上的肌膚都是又溼又燙的,泛着微微的紅色。
他對於醫術只是略懂,處理外傷還可以,診脈看病自然不行。只能判斷出這脈象跟正常的脈象不一樣,水濯纓又高燒成這個樣子,應該是生了急病。
“怎麼回事?”
綺裡曄剛剛抓到水濯纓的時候,還滿心都是殘忍血腥的念頭,想着要怎麼狠狠收拾得她哭都哭不出來,結果現在一看她這副模樣,一身想把她往死裡蹂躪的戾氣全都不得不掐斷在半空中。
叫她的聲音裡一半是還沒退去的森冷切齒,一半是控制不住冒出來的焦急擔憂,混在一起,聽過去生硬怪異得要命。
水濯纓輕輕搖了搖頭,連眼睛都沒有睜開,聲音輕軟而虛弱。
“不知道……山裡天氣涼,病了……”
綺裡曄剛纔追過來的時候,是聽說有人抓了五湖山莊的人在這裡,要挾柳長亭交出蚩羅墓地圖。
三千千羽精騎已經開始在燕嶺中地毯式搜索過去,但燕嶺地方實在是太大,這兩天裡也不過是搜索了一小部分地方,更何況他都不確定水濯纓到底在不在燕嶺。
一聽到柳長亭在這裡的消息,他立刻就趕了過來,就算沒找到水濯纓,能抓到柳長亭也是好的。
剛纔他遠遠看過來時,一認出水濯纓的身形,滿心裡就只剩下想弄死她的騰騰殺氣。看到柳長亭逃走的時候,那殺氣更是濃得掩蓋了一切,腦海中閃過的都是那些用來懲罰水濯纓的最變態最邪惡的手段,還真沒有多注意她是什麼狀況。
水濯纓一隻汗溼的手緊緊地抓住綺裡曄的衣袖,像是無意識地在尋找依靠一般,往他的懷裡縮去,彷彿一隻生病了可憐兮兮要主人抱的小貓。
“我難受……”
綺裡曄被她這麼一靠,頓時什麼都顧不上了,咬牙切齒地脫了自己身上的外袍給她裹上,一把將她橫抱起來。
“欠收拾的小蹄子……讓你爲了個野男人往外跑,來這種地方找罪受……綁着我逃出去的時候不是挺能耐的麼?現在你再給我能耐一個試試看?病成這樣也是活該!……”
他走到路口外面,跟着他進山的“蛇信”暗衛們都等在那裡。
玄翼本來以爲主子抓到了皇后娘娘,肯定又是一場醬醬釀釀不可描述的懲罰大戲,而且估計就是在這種光天化日荒山野嶺裡面進行,所以很有先見之明地沒有讓衆暗衛靠近。
“玄翼,去找輛馬車在山外等着,準備回瀚州城!”
燕嶺裡面沒有大路,地勢崎嶇,衆人都沒有騎馬進來。綺裡曄冷聲吩咐了一句,就抱着水濯纓大步往小路另外一邊走去。
他剛剛從那邊過來的時候,見到過那裡的山壁下面有一道山泉水。這裡趕回瀚州城至少要四個時辰,而水濯纓的體溫燒得太高,已經來不及回瀚州,必須先想辦法給她降溫。
玄翼一臉疑惑地望着兩人走遠。皇后娘娘這是什麼情況?生病了?
主子剛纔可能沒怎麼注意到皇后娘娘的狀況,但他就在主子後面一步,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皇后娘娘前一刻人還是好好的,臉色神態什麼的都完全正常,怎麼會一下子突然生這麼重的病?
但他還是默默地什麼也沒說,帶着一部分人出燕嶺找馬車去了。這種時候還是閉嘴爲好,性命攸關的事情,他就別害皇后娘娘了。
綺裡曄抱着水濯纓走到山壁下面的泉水邊。這一縷細細的泉水是從山石縫中流下來的,在山壁底下積成一個丈許見方的小潭,潭邊長滿蔥蘢青碧的草木。山中流出來的泉水,水質清澈見底,在盛夏裡也泛着一股清凌凌的凜冽涼氣。
綺裡曄在水潭邊清理出一片草地來,鋪了自己的外袍,把水濯纓放上去。然後在自己的裡衣上撕下兩塊,在冰涼的泉水裡浸溼了,輪流貼在水濯纓的前額上。
水濯纓半睜開眼睛,聲音微弱地:“我想喝水……”
“這裡的水是涼水,喝下去更要你的小命,渴也給我老老實實忍着!”
綺裡曄一邊沒好氣地訓她,一邊去泉水下面接了一捧水,自己先含在口中半天,等到水暖了才嘴對嘴地渡給水濯纓。
水濯纓仰面平躺着,喝水並不方便,綺裡曄又得俯下整個身子去喂她,結果一大半水都從她的嘴邊流了出來,還差點嗆着,咳嗽了好幾聲。
綺裡曄扶起她來給她順氣,又兇巴巴地訓:“連口水都不會好好喝,喝成這個樣子,乾脆渴死算了!”
水濯纓委屈地望着他:“沒喝到,還要……”
綺裡曄一股火氣憋在肚子裡,沒柰何,又去泉水下面接水。這次是半扶起水濯纓來給她喂水,總算全部餵了進去。
喂完了感覺氣沒地方撒,一口狠狠地咬在水濯纓的嘴脣上,滿懷惡意地重重碾磨了幾下。又不敢咬得太重下去,咬了也還是不解恨,那股咯咯的磨牙聲倒是極其恐怖。
水濯纓捂着嘴脣泫然欲泣:“疼……”
“現在就開始喊疼了?”綺裡曄冷笑,“省着點力氣,等你病好了之後,有你慢慢疼的!”
水濯纓不說話,閉上眼睛,可憐巴巴地縮在那裡。她身上出的汗頃刻間就就溼透了衣服,綺裡曄不得不先把她的衣服脫下來,給她裹上他自己的外袍,把她的衣服在泉水底下衝乾淨,用內力烘乾,再把又被汗水溼透的外袍換下來。
燕嶺附近荒無人煙,沒有多少村鎮,玄翼出去要找到馬車,至少也得兩個時辰才能回來。
這兩個時辰裡,綺裡曄給水濯纓換了不知道多少次敷額頭的溼布,漂洗烘乾了多少次衣服,餵了多少次水。她身上的溫度一直沒有降下去,出汗也是越來越多,要不是一直有喂水進去的話,整個人都得變成人幹。
等到玄翼終於帶着一輛馬車回來,綺裡曄一見到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死了是不是?讓你去弄輛馬車來是這麼困難的事情?再遲是不是要等到明年纔回來?”
又被罵得一臉懵逼的玄翼:“……”
要是在有人煙的地方,他弄一輛馬車來自然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問題是這附近連戶人家都沒有,上哪去找馬車?難道要他向仙女求一輛魔法南瓜馬車來嗎?
主子現在一半心情不爽,一半爲皇后娘娘焦急,不能在皇后娘娘身上撒氣,那就只有在苦逼的他身上撒氣了。
算了,他是十佳好暗衛,不跟發脾氣的主子一般見識。
綺裡曄帶着水濯纓上了馬車。這輛馬車是玄翼在附近一個村子裡找來的,做工質量自然好不到哪去,上了路搖搖晃晃嘎吱怪響不說,車廂裡面連塊墊子都沒有,座位只鋪了兩塊硬邦邦的光板,以至於綺裡曄一路上不得不把水濯纓抱在懷裡,給她當人肉墊子。
白翼本來留在崇安沒有跟過來,綺裡曄在山裡的時候,就讓人給白翼傳了信,讓白翼以最快的速度馬上趕到瀚州。
結果他們當天半夜趕到瀚州,暫時住進瀚州知府府中的時候,白翼人沒有到,倒是傳來了岐黃司的回信。說白翼去了南方尋找一味珍稀藥材,現在人不知道到了哪裡,聯繫不上,只能派“雀網”的人去找。
水濯纓在路上的時候高燒退下去了不少,一直都在綺裡曄懷裡睡覺,但是到了瀚州之後又開始燒起來。
綺裡曄等不了白翼,也來不及回崇安,直接帶着人闖進瀚州城裡名氣最大的一位鍾大夫家裡,大半夜丑時時分把人老大夫從牀上拖了起來,逼着他給水濯纓看病。
老大夫嚇得哆哆嗦嗦,給水濯纓把了半天的脈,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綺裡曄不耐煩地怒道:“到底什麼樣?連話都不會說了?”
老大夫被他吼得全身一抖,囁嚅道:“這個……這個……皇上恕罪,老朽診不出皇后娘娘的病因是爲何而起,只知道皇后娘娘現在高燒不退……”
綺裡曄更加不耐:“廢話!這用眼睛就能看出來,還要你診脈有個屁用!”
老大夫簡直要哭出來:“是是……草民醫術有限,罪該萬死……但是這個……對症才能下藥,現在看不出皇后娘娘的病因,草民也不敢給她隨便開藥,只能開點退燒去熱的藥物,看看能不能先把燒退下去……”
“那就趕緊開!”綺裡曄一把拎起桌上的醫藥箱扔了出去,“開完了就給孤滾出去,把城裡所有像點樣子的大夫全都叫到這裡來,少一個砍你一條腿!”
“是!是!”
老大夫趕緊抓過紙筆,抖着手寫了一張藥方獻上來,然後在地上連連磕了好幾個頭,屁滾尿流地逃出去。
綺裡曄拿過藥方一看,上面都是一些不關痛癢的溫和藥材,麻黃、蟬蛻、車前草、甘草根之類,分量很輕,給一般的發熱病人都可以用,只是效果恐怕不會好到哪裡去。
但水濯纓現在病因都不知道是什麼,也的確不能直接下重藥,免得病情更嚴重。
這邊讓人照着方子去抓藥熬藥,那邊那個鍾大夫領着官兵,很快就把瀚州城裡但凡不是赤腳醫生,只要是正經開醫館的大夫全都拉了過來。一長串十來個人,都是剛剛從牀上被叫起來的,蓬着頭拖拉着鞋子,一臉苦逼地排着隊來到瀚州知府的府中。
瀚州知府也被連累,大晚上的睡不了覺,頂着兩個黑眼圈,來稟告綺裡曄:“皇上,城裡的大夫已經都被叫來了……”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鍾大夫已經是瀚州城裡醫術最高的大夫,都看不出水濯纓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其他的大夫就更看不出來。
衆大夫一個個膽戰心驚地看過去,在那裡交頭接耳地議論探討了半天,沒一個能說清楚水濯纓爲什麼發燒,開出來的藥方也就跟第一個鍾大夫開出來的差不多。
要是一般的病人,他們看不出病因的時候,還能瞎扯兩句胡謅個病因出來維持一下自己的名聲。但現在這個病人是皇后娘娘,還有一位滿身恐怖殺氣的皇上在旁邊,誰敢不懂裝懂地亂說,要是說錯了誤了皇后娘娘的病情,十八獄裡面保證有空位置等着他們。
鍾大夫開出來的藥熬好了,綺裡曄給水濯纓餵了下去。結果一點用都沒有,喝了兩次藥,到了第二天早上,水濯纓的燒還是沒有退下去,反而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外面那羣大夫們其實都已經沒什麼可說,但皇上沒有放他們走的意思,只能在院子裡戰戰兢兢地假裝討論皇后娘娘的病情。
綺裡曄在裡面被吵得心煩,房門一下子被破開,一整張桌子連着上面的茶壺茶杯花瓶擺件全都飛了出來。
“滾!一羣庸醫!沒用的廢物!”
桌子在院中摔得四分五裂,上面的瓷器全都被砸成了粉碎,嘩啦啦四處飛濺。衆大夫們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奪路而逃。
同在院子裡的玄翼默默望天:“……”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