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日子又掀開了嶄新的一頁,蔣小魚和魯炎來到海訓場也有幾天了,一切都在慢慢適應中。但是在內心,由於環境改變所引起的波動,卻愈演愈烈。

在蔣小魚眼裡,兩個老兵都不正常,不但自己弄個獎盃來妄想,還常常裝模作樣地在沙盤上搞什麼演練。而且那個叫柳小山的,可能是因爲被自己打破了那個“獎盃”,處處跟他過不去。

蔣小魚本來已經承擔了六菜一湯的任務,柳小山又吩咐他去打掃久未人用的女洗手間,他稍有不滿的表示,那老兵眼一瞪,問他是不是又想下海去撈獎盃碎片了。

蔣小魚不再反抗,打掃完衛生,又回來繼續認真的做飯。海訓場警衛排因爲伙食得到了改善,紛紛稱讚蔣小魚的手藝。蔣小魚嘿嘿笑着,偷偷瞄了一眼柳小山那喝得精光的湯碗。

吃完飯,柳小山與鄧久光照例又準備去訓練場測試耐力。剛準備出門,柳小山就覺得肚子裡陣陣疼痛,只能先往廁所跑。等他回到訓練場時,鄧久光已經等得不耐煩。可沒練兩下,柳小山又奔廁所去了……

鄧久光覺得十分奇怪,柳小山也正納悶兒,聽到旁邊噹啷一聲響,再一看,蔣小魚跳過一個踢翻的鐵桶,撒腿就跑。柳小山頓時明白了——這傢伙一定是在湯裡做了手腳,現在又埋伏在旁邊看笑話了。他憤怒地往蔣小魚逃跑的地方追,剛追了幾十米,又捂起了肚子……柳小山邊往廁所去邊在嘴裡狠狠地說:“等下我饒不了你小子!”

魯炎吃過飯,又準備去給烏雲搬子彈,崔婕攔住了他。

“烏雲今天技術練習,不打實彈,你可以休息了。”

魯炎聽罷,轉身就走,又聽崔婕說:“你能幫我個忙嗎?”

崔婕和魯炎來到了訓練場一旁的海港,從儲藏室裡推出一輛破舊的自行車。

“你能教我學自行車嗎?”崔婕笑吟吟的。

這個女指導員竟然不會騎自行車,魯炎吃驚地瞪大眼睛,這位也算得上一朵奇葩了啊。

在魯炎的幫助下,崔婕搖搖晃晃地上了車,歪歪扭扭地騎出幾米,車把一歪,倒在了地上。崔婕不服,又一次上了車……反覆幾次,終於掌握了騎自行車的技巧,崔婕騎在車上沿着大海飛馳,高興地叫個沒夠。

魯炎不屑地搖搖頭,看着崔婕興高采烈地把車騎了回來,忽然拋出一個問題給自己:“你知道我爲什麼當兵嗎?”

“不知道。”魯炎沒有興趣。

“因爲我自卑。”這個答案讓魯炎一愣,崔婕繼續說,“我從小是一個特別膽小的人,下雨打個雷我能嚇得哭一晚上。上大學學醫的時候,我的考試成績是全年級第一,可在實習醫院的手術檯上,我第一次用手術刀切開一個女人的腹腔時,我卻嚇得暈倒在了地上。我那個時候特別瞧不起自己,我覺得我怎麼就那麼膽小,於是我下了狠心,一定要讓自己勇敢起來。所以我選擇了軍隊,因爲覺得軍人都是最勇敢的。”

“那現在呢?”魯炎下意識地問。

“現在——我都能騎自行車了。”

魯炎看看車,聳聳肩膀。

“我不會騎自行車,是因爲小時候我學騎車時,被一個醉酒的司機開車撞倒,當時那車輪就在眼前幾公分處。打那個時候,我看到自行車就怕。”

崔婕像是講一件跟自己不相干的事兒,其輕鬆和鎮靜讓魯炎刮目相看。

看來軍營真是一個讓人成長的地方,他感嘆。

崔婕看着他:“我現在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人活着就要有勇氣,有勇氣不是對什麼都不害怕,而是——儘管害怕,也要去面對;儘管你感覺痛苦,也要去解決。”

崔婕的話讓魯炎感覺到被觸動,他的眼睛有些發潮。

在餐廳,肚子勉強好點了的柳小山逮住了蔣小魚,並從他口袋搜出了好幾包下火藥。

“這怎麼回事?”

“我可是一片好心……自從我把您那獎盃打壞,我看您上老火啦,就給您弄了些藥來……”蔣小魚嬉皮笑臉。

“胡說,有你這麼給藥的嗎?”柳小山咬牙切齒的,“甭廢話,以後給巡邏車擦油泥的活兒,也歸你啦!”

蔣小魚垂頭喪氣地出了門,他想起自己已經有老半天看不到魯炎了,就四處去找。在海港,他看到了崔婕,正要招呼,崔婕示意他安靜,又指下旁邊。

蔣小魚吃驚地發現,魯炎此刻正發出均勻的鼾聲,他竟然躺在崔婕身邊睡着了。

時間過得飛快,烏雲很快結束了在海訓場的特訓,跟崔婕一起回去了。蔣小魚肩上的擔子鬆了不少,至少從此又可以舒服地睡懶覺了。

不想第二天早上,鬧鐘又在5點半準時響起來了。蔣小魚看着起牀疊被的魯炎,奇怪地問:“烏雲都走了,你還忙乎啥?”

魯炎沒理他,收拾完自己徑直出門了,蔣小魚嘟囔了一句:“不會是真夢遊了吧?”翻過身又睡了。

柳小山與鄧久光帶着警衛排出操的時候,看到魯炎獨自一個人在操場上練着屈臂撐,鄧久光笑着指給柳小山看。

“咱們要添新丁了……”

魯炎重新投入了訓練,與在獸營不同的是,沒有人競爭,沒有人督促。魯炎心裡清楚,如果自己不督促自己,那這一輩子就真的毀了。如果保持訓練,說不定退伍後還能參加個奧運會啥的爲國爭光。更何況,白天練一身臭汗,晚上還能睡個好覺。

但是在蔣小魚看來,魯炎的舉動與那兩個神經病老兵無異,都是跟自己過不去,放着自在不自在。

魯炎練完了體能,又去海里練習水上項目。柳小山和鄧久光在遠處冷眼看着他在兩個浮標之間折返迴游,勇猛不弱他們當年,暗自叫好。

兩人圍着上岸的魯炎看看捏捏,問:“願不願意跟我們一塊練?”

“不用,我自己練。”魯炎說罷又跳進了水裡。

鄧久光在後面喊:“喂,你這游泳姿勢不對。”

魯炎聽了,不屑地笑了,自己作爲大學生游泳冠軍,獸營百米自由泳49秒的記錄的保持者,游泳姿勢不對?!他們懂什麼?這姿勢進教科書都綽綽有餘。

鄧久光解釋說:“你這姿勢標準我知道,但是如果帶着裝備也這麼遊,肯定遊不快。”

“帶多少裝備,也是該怎麼遊就怎麼遊,該怎麼快就怎麼快。”魯炎不屑跟他爭辯。

鄧久光提出要比一場,魯炎欣然應戰。兩人背上了同樣的槍械與裝備,一番熱身之後,同時站在了一起。

隨着裁判蔣小魚一聲令下,箭一般的兩個人彈射開來,但見鄧久光像一顆魚雷,一下子就把魯炎落在了後面。

蔣小魚還頭一次見這麼快的游泳速度,還以爲魯炎讓着老兵,就拼命喊叫魯炎加油。不一會兒,魯炎跟着鄧久光灰溜溜地上了岸。

“我都用盡全力了,咋還贏不了你……”魯炎很是納悶。

“哼,贏我們?別拿土地爺不當神仙。”柳小山哼哼着。

鄧久光則感嘆,現在的腿腳真是不如參加國際偵察兵大賽時候了。

“你們真的參加過國際偵察兵大賽?就那獎盃,不是假的?”蔣小魚眼珠子瞪得跟玻璃球似的。

“誰告訴你那是假的?”柳小山瞪了回去。

蔣小魚還是不敢相信,魯炎這時候走了上來,“我想跟你們練!”他誠懇地說。

鄧久光和柳小山得意的笑起來,但是,只有一個兵,兩人誰來帶呢?這還是個問題,兩人爭着,彼此誰也不讓誰。

“不如,你們比試一下,誰贏誰帶他。”對於蔣小魚的提議,兩個人都表示贊同。

比試項目選擇的是泅渡穿越。鄧久光和柳小山在其胸深的沼澤中,將槍舉過頭頂,艱難地向前行走着,到了最後,兩個人竟是同時到達了終點。

兩人不服氣,決定比越野!但這一次,他們又是同時撞到了終點線。

比劈磚,再次打了個平手。

體能項目比完,又開始比水下項目……到了深夜,兩人又比起了槍械組裝……魯炎呆呆地看着深藏不露的兩個人,蔣小魚則早已經哈欠連天了。

彼此不分上下的柳小山與鄧久光越比越勇,飯都不讓大家吃,一定要分出勝負來。四個人又來到訓練場,決定再來一次障礙賽。

早已經不耐煩的蔣小魚在口袋裡塞了一塊肥皂,趁他們不備,在其中一條獨木橋上用力蹭了蹭。

過溝壑、爬鐵絲網、翻矮牆……兩個老兵如同時尚跑酷一般的比賽真叫魯炎和蔣小魚大開眼界。就在柳小山踏上最後一根通往終點的獨木橋時,忽然腳下一滑,踉蹌了一下,等他保持平衡後,鄧久光已經先他一步到達了終點。

蔣小魚忙叫道:“好了,現在有結果了……其實也並不是您比他差,主要是都有傷……”

柳小山狐疑地打量着剛纔出差錯的地方,伸手摸摸,又放在鼻子下聞聞。

“有人搗鬼!”柳小山不服氣地喊,“我要求重比!”

“得了吧,願賭服輸,魯炎歸我了。”鄧久光得意洋洋地帶着魯炎轉身要走,氣急敗壞的柳小山看着畏畏縮縮的蔣小魚,氣沖沖地說:“你帶徒弟,我也帶徒弟,我帶一個孬兵出來,也照樣能贏了你的魯炎。

蔣小魚如同吃了當頭一棒,他萬萬沒想到,本來是想趕快結束這場爭鬥,不料自己也被捲了進來。

鄧久光一聽柳小山也要帶兵,轉回頭認真地說:“好,小山子,咱倆較了一輩子勁兒,既然要帶兵,咱也要分個輸贏比個高下。”

柳小山一口應允,並提出自己的隊還跟在馬爾斯參加國際偵察兵大賽時一樣,叫“硬骨頭隊”。

“好,那我們還是‘鐵血隊’!”鄧久光的回答充滿豪氣,一時間兩人又回到了意氣風發的當年。

回到宿舍內,柳小山立刻開始制定給蔣小魚的訓練計劃,蔣小魚伸頭一看,只見紙上密密麻麻排得甚是整齊:

內容第一週第二週第三週第四周第五週第六週

立臥撐2×182×202×222×242×262×28

俯臥撐2×602×702×802×902×1002×110

前撐波浪2×182×202×222×242×262×28

引體向上4×304×304×306×306×306×30

仰臥起坐2×602×702×802×902×1002×110

仰臥分腿2×602×702×802×902×1002×110

俯臥劃臂2×402×452×502×552×602×65

下蹲交叉腿跳2×102×122×142×162×182×20

……

柳小山還在繼續寫,蔣小魚叫苦不迭:“師傅,您這不是開玩笑吧?

“這只是體能訓練部分,明天再製定水下和射擊的訓練。”柳小山頭也不擡地說。蔣小魚腿一軟,差點倒在牀前。

柳小山嘆口氣,又換了苦口婆心的口氣:“咱叫‘硬骨頭隊’呢。蔣小魚,你可不能再做個孬兵了,咱要做一塊誰也啃不動的硬骨頭!”

蔣小魚把上衣一撩:“你看我渾身都是骨頭,他們想啃哪塊兒?”

柳小山白了他一眼:“趕快睡覺吧,明早上越野訓練。”

“我……我還要做飯。”蔣小魚忽然覺得自己之前嫌棄的餐廳大師傅角色如今竟然變得無比可愛。

“先跑完再說,鄧久光給魯炎安排的是……5公里。你,8公里!”

蔣小魚差點吐出血來。

龍百川走進了研究所大樓榕聲的辦公室,榕聲依舊和上次一樣,不卑不亢,不冷不熱。

“公安局已經指派了專門的聯絡員,有事情請你找他。”榕聲對龍百川的笑臉視而不見。

“我找你,是爲私事。”龍百川沉吟一會兒,“你不是想知道鐵子犧牲時的情景嗎?我可以告訴你。”

“你不是都忘了?”榕聲猛地擡起頭。

“怎麼會?我一閉眼,都是他當時的眼神、笑容、話語……”龍百川說不下去了。

好一會兒,榕聲眼圈泛紅,顫聲說:“這麼多年了,你就是想一個人扛着,脾氣一點沒變。”

龍百川默然,盯着榕聲的眼睛,榕聲躲開,說:“硬盤你拿回去吧,數據已經複製完了。”說罷,從櫃子裡拿出硬盤還給龍百川。

“什麼時候能破譯完?”龍百川問。

“那要看另一塊硬盤什麼時候找到,否則,這塊硬盤裡的內容永遠翻譯不出來。”

那一塊硬盤在哪裡呢?龍百川想到此,不覺苦笑。

此時,在東南亞某國的一個海島別墅內,一個保險櫃被打開了,榕聲提到的那塊硬盤和一堆黃金鑽石放在一起,旁邊還有一座獎盃,上面用英文刻着“HeroofMars1996”。

著名的海盜頭子托馬斯從保險櫃內拿出了硬盤,放在手裡把玩着。一個身着泳裝身材火辣的金髮女郎走過來,美麗的臉蛋在托馬斯的腮邊蹭了一下,托馬斯不耐煩地把她撥到一邊。

這個叫娜莎的情婦小嘴一撅,實在不明白爲何自己的花容月貌竟然比不上那塊冷冰冰的硬盤。她再度走過去,修長柔嫩的手指撫摸着托馬斯背上的墮落天使:“托馬斯,難道它比我還有吸引力?”

“閉嘴!”托馬斯對於娜莎打斷自己的思緒十分不滿。娜莎即刻乖乖噤聲,托馬斯站起身來,望着窗外碧波萬頃的海水,自言自語道:“這把鑰匙將會爲我打開神秘的寶庫。到那個時候,我將擁有一支屬於自己的大洋艦隊,成爲馬六甲真正的王者!”

他英俊的臉龐上,滿是暴戾與貪婪。

2

蔣小魚本來以爲到了海訓場,自己就遠離了獸營的魔鬼訓練生活,卻不料,又一場噩夢自此開始了。

一大早,蔣小魚就被柳小山拽起起來訓練了。

蔣小魚和魯炎兩個人在海面上將揹包高高托起,雙腳踩着水,進行踩水訓練。鄧久光給魯炎規定的時間是一個小時,柳小山要求蔣小魚進行一個半小時的訓練。

鄧久光轉頭勸他:“算了吧,鐵棒才能磨成繡花針,木柴頂多磨成個牙籤。你還是歇歇吧。”

“就是牙籤,我也要給你扎出血來。”柳小山冷冷地回一句,回身叫道:“蔣小魚,再加半個小時。

蔣小魚撲騰一下掉進水裡,劇烈地咳嗽起來。

終於熬到了吃飯時間,蔣小魚撒丫子就往餐廳跑,要好好補充下被訓練壓榨光的能量。可剛坐到到飯桌前,就又被柳小山叫住了。

“吃飯前不拉拉歌,怎麼吃得香?”

鄧久光擊掌叫好,於是四個人站成兩排,面對面開始拉歌。

就這樣你一首,我一首,警衛排的戰士都已經吃完了飯,蔣小魚餓得前心貼後心,兩個老兵還意猶未盡,說分不出勝負就不吃飯。

飯端上桌的時候,蔣小魚嗓子已經說不出話,心裡翻動着想吐的感覺。

吃過飯,兩個老兵又在倉庫的角落裡搜尋了半天,找出了一面掉色褪毛的流動紅旗。

“好啦,咱回去開個會,定個流動紅旗的評選方案,以後這就是咱的獎勵措施。”柳小山信心滿滿的。

“哈,好啊,我看我回去敲個釘子,這流動紅旗我們掛定了。掛上就取不下來嘍。”鄧久光說着,走到正在練俯臥撐的魯炎和蔣小魚身旁,囑咐魯炎練完就跟自己打靶去。

鄧久光走後,柳小山盯着練得呼哧呼哧的蔣小魚,越看越不對勁兒,索性走上前,一把把他拽了起來,隨之,兩根粗大的彈簧從胸前的衣服中掉落了下來……

“你……你就是捆擇不順的爛韭菜!”柳小山氣得大叫。

蔣小魚嘴裡叫着:“師傅我錯了。”撒腿就跑。

累了一天的蔣小魚飯也顧不上吃,回到宿舍就一頭栽倒牀上。剛進入朦朧的狀態,柳小山就叫:“三槍打不中一個十環還好意思睡覺?走,起來繼續練!”

蔣小魚任憑柳小山怎麼喊叫,就是不動,嘴裡叨咕:“我實在起來不了。師傅,實在不行您拿我當靶子練吧,給我一梭子,我就可以徹底躺下不起來了。”

柳小山氣極了,一把把蔣小魚拽了起來。這傢伙就會裝死,可就是死也要先把鄧久光牀頭的流動紅旗給我柳小山奪回來。

蔣小魚也急了,他不明白爲何這老傢伙就跟自己過不去,不就是打破了他的獎盃嘛,還不依不饒了。

“你今天打不到10環,明天就去海灘給我撿垃圾!”柳小山氣急敗壞地拖起蔣小魚走了。

風光旖旎的海灘上,蔣小魚身背垃圾筐,一手拿着長長的鐵鉤,面無表情地撿拾着退潮後留下的垃圾。儘管他走得很慢,也能看出來技術已經相當熟練。

撿了一會兒,蔣小魚把筐子卸下,鉤子扔在一邊,躺倒在了垃圾中,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監控室裡的柳小山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嘆了口氣。

蔣小魚躺了一會兒,忽然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開始惡狠狠地罵起人來:“咋了?我就偷懶咋了?我就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了咋了?我就在這兒混吃等死了咋了!?輪得到你訓我嗎?你拿我不當鹹菜,誰他媽拿你當乾糧了!”

在空無一人的沙灘上,蔣小魚對着一把豎起的笤帚,歇一陣,罵一會兒,最後發泄般的一腳把掃帚踢飛到了海里。轉頭,明珠忽然出現在了視線裡,看起來她已經站了很久了。

“明珠,你怎麼來了?”蔣小魚驚喜地叫,又忙說:“剛我在排練小品呢。”

青梅竹馬的明珠來看自己,是蔣小魚萬萬沒想到的,他興高采烈地帶着明珠參觀海訓場。他沒有注意到,明珠的眉頭始終皺在一起,沒有舒展過。

“你瘦了,黑了。”明珠忽然說。

“這色流行,多少人想曬還曬不出來呢。”蔣小魚驕傲地說:“我現在身體還比以前強壯了呢,不信你上來,我可以揹着你跑幾個來回。”

明珠還真的跳到了蔣小魚的背上,蔣小魚背起她一路小跑。明珠叫他慢些,小心累着。他不肯,說自己每天都要扛和明珠一樣重的裝備越野,輕鬆着呢。

明珠把頭伏在蔣小魚肩膀上,眼睛漸漸溼潤。

玩累了,蔣小魚帶着明珠在沙灘上坐下,明珠慢慢開口:“我這次來,有兩件事。一是你媽的治療很順利,恢復也不錯,現在已經回家休養了。”

蔣小魚一聽,眉開眼笑道:“還有一件事呢?”

“我爸媽逼我結婚。”明珠的頭轉向一邊。

“這事兒啊,可我現在出不去啊,不能等等嗎?”

“他們把婚期給我定在10月。”

“啊,這麼快,那我得趕快打報告請假啊……”

“不用……不是跟你結婚。”明珠轉過頭,蔣小魚吃驚地發現她已經是淚流滿面。

大腦一片空白的蔣小魚口吃起來:“誰……你,你跟誰?”

“是我爸一個同事介紹的人,還不錯……”

蔣小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故作輕鬆地說:“那你咋不早說呢,早說我就不會揹你了,你都要嫁人了,不合適啊……沒事,只要你開心你父母開心,咱們大不了,還可以做哥們兒!”

明珠伏在蔣小魚懷裡大哭起來。

明珠告別的時候,蔣小魚非要讓她嚐嚐自己的手藝。他帶明珠到了餐廳,自己下廚忙活起來。

一邊收拾飯菜,蔣小魚一邊在嘴裡唸叨:“蒜薹炒雞蛋,土豆燉牛肉,蒜蓉粉絲大白菜……再做個辣炒蛤蜊……少放點辣椒,明珠你不能吃辣對吧……”

說着說着,他做不下去了,不知道何時,蔣小魚淚流滿面。

蔣小魚把做好的飯菜往外端,才發現明珠已經不見了,桌子上留了一面小鏡子和一張紙條。

紙條上,明珠娟秀的字跡中似乎還帶着潮溼的印跡:

小魚,我走了。對不起,讓你白忙活了半天,我能猜想到這頓飯一定非常可口,但我不好意思去吃。別爲我難過,不值得。感謝你陪伴我的日子,你給了我很多快樂,也讓我學到了很多。小魚,你是個好人,你一定會幸福的。那面鏡子是你母親讓我帶給你的,她說這是老一輩漁民的規矩,出海時照照鏡子,就會有好運氣!

蔣小魚拿起鏡子,裡面映出一個失魂落魄的人。他呆呆地站着,直到魯炎他們走進了餐廳。

三個人一看到豐盛的飯菜,頓時都興奮起來,海訓場好久都沒改善伙食了。歌也不拉了,柳小山、鄧久光坐下就不客氣地拿起了筷子。

魯炎問:“剛有個姑娘找你,找到了吧?”

蔣小魚默默地點下頭。

柳小山狼吞虎嚥着,看蔣小魚還站在一旁,招呼他說:“吃呀,這牛肉燉得可真不錯呢!”

看着杯盤狼藉的桌面,蔣小魚從心底竄出一股無名火:“吃吃吃,吃死你們,一羣吃貨!”

蔣小魚扭身走了,留下面面相覷的三個人,不知道蔣小魚今天是發的哪門子瘋。

這個夜晚,蔣小魚也如以前的魯炎一樣,翻來覆去睡不着。不管是數羊,還是背乘法口訣,失眠依然像潮水一樣鋪天蓋地無休無止。他這才體會到之前魯炎失眠的苦楚,索性起牀去海灘上溜達起來。

蔣小魚無聊的正在沙灘上跟螃蟹賽跑,魯炎來到了他跟前。

“怎麼?你也夢遊了?”魯炎問。

“去去去,宿舍又悶又燥,我睡不着。”

“我看不是宿舍的問題,是你內心有問題。喂,是不是跟今兒來的姑娘有關?”

蔣小魚不說話了。

“失眠的滋味可不好受,我抽屜裡有藥,你吃幾顆試試?”

蔣小魚頭一擰,“誰失眠了?人家來是爲了跟我訂婚約,商定退伍就結婚,我失眠也是高興的失眠……”

“不管怎麼失眠,我覺得治療它最好的辦法,就是玩命的訓練。累了,自然就睡着了。我現在每天就是這樣,訓練是爲了踏踏實實的睡覺,睡覺是爲了踏踏實實的訓練。”魯炎認真地說。

“練個屁,老子根本不失眠!”蔣小魚拂袖而去!

在獸營中,新兵已經到了中期考覈的時候了,目前正在進行的是近身搏擊一項。考覈方式是一名監審組成員和一名新兵一同站在搏擊臺上進行無差別級格鬥,搏擊臺考覈組成員將根據新兵在格鬥中的表現判定他的成績。

此時站在搏擊臺上的是阿甘,而他的監審員是向羽。

阿甘比起剛進獸營時進步很大,凌厲的拳風多出了一些以前不曾有的穩健。兩人之間展開了一場精彩的搏擊。最後,向羽一記十字鎖鎖住了阿甘,阿甘不得已單手拍擊地板表示認輸。

龍百川笑說:“阿甘能接向排這麼多招,不容易,通過!”

衆人鼓掌,阿甘如釋重負地笑起來。

下一個考覈的是張衝,他的監審員是巴朗。兩人面對面站定,張衝用狼一樣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巴朗,像是審視獵物一般。

龍百川再次重複規則:考覈時間爲三分鐘,考覈不限定格鬥技術,但隊員所使用招數必須符合訓練要求,考覈員將根據隊員在實戰中的表現判斷其成績是否合格。

兩人點頭表示聽懂,龍百川開口法令:“準備好——”

還沒喊“開始”,張衝已經如餓虎撲食一樣撲向了巴朗。巴朗早有準備,閃身躲過。張衝不待他站穩,又是一記鞭腿掃過去,巴朗擡起膝蓋卸掉了張衝這記鐵腿的力量。

“你這鞭腿,力量和速度有,但是準確性太差!”

張衝一聽巴朗如此評斷急了,擡腿向巴朗襠部踢去。巴朗一驚,趕忙躲開,吼道:“誰讓你往這兒踢的?”

張衝根本不理他,又是一記回手拳朝巴朗的頸部打去,巴朗緊躲慢閃還是捱了一下,捂着頸部蹲在地上喘不上氣來。

“你這算什麼?這是近身搏擊嗎?這是野招兒!再這麼沒章法的打,我就判你不合格!”巴朗惱怒地說。

張衝可不管什麼章法不章法的,在他心裡,打贏了對手就是合格!

張衝如此接連發動了幾輪攻勢,招招衝着巴朗的要害部位打去,全都被巴朗化解。

巴朗終於不客氣地發動攻擊,三兩下就把張衝掀翻在地,指着他說:“你給我記住了,我們在戰場上要面對的是敵人,而不是山裡的畜生!”

考覈結果,張衝不合格。由此,他的班長職務被阿甘接替了。

張衝一肚子火無處發,在宿舍裡喝得酩酊大醉,又看大家都在恭賀阿甘當了新班長,踉蹌着上前要和阿甘比試。衆人忙拉開,張衝奪門而出。

來到了老兵宿舍,紅着眼的張衝停了下來,盯着宿舍前正往宿舍走的巴朗,攔住了他。巴朗繞開,張衝再度攔住。

“班裡沒有一個人能打得過老子,爲啥他們都合格,就我不合格?”

“我跟你說過了,今天考覈的是戰術和動作,你只有一股猛勁兒,但是戰術上面卻不如他們,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打敗你!”

“放屁!我今天再跟你比一場!”張衝說完就拉開架勢,喝完酒的他打起架更是不要命,招招充滿殺氣,巴朗也全力投入了這場拼殺,最終憑着豐富的經驗把張衝撂倒在地。

巴朗哈哈大笑:“就你那兩下子,回去再練兩年吧!”

巴朗說罷轉身要走,惱羞成怒的張衝從地上爬起來,順勢抓起手邊一塊磚頭,朝巴朗頭上拍去,巴朗頭頂頓時血流如注。

旁邊幾個新兵一看,忙扛起巴朗往醫務室跑。只剩下張衝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酒醒了一大半。

這天凌晨,魯炎又在5點半的時候起了牀,他驚奇地發現蔣小魚的牀上竟然是空的。在沙灘上,他遇見了正在跑步的蔣小魚。

“你不是不失眠麼?”魯炎跑幾步趕上他。

“我減肥不行啊?要結婚怎麼着也得保持體形吧?!”蔣小魚白了他一眼。

魯炎看看他瘦骨嶙峋的身體,聳了聳肩膀。

“集合,咱們海訓場又來新人兒了……”遠處傳來柳小山的聲音。

魯炎、蔣小魚和兩個老兵以及警衛排的戰士們在宿舍前列隊站好,一輛汽車很快駛來。停下,一個光頭,肌肉結實的漢子從車上下來,手裡拎着自己的行李。

魯炎和蔣小魚一看,都愣了,張衝怎麼也被髮配到這裡了?

鄧久光口裡說着歡迎,向張衝伸過去手,孰料張衝看也不看,甩頭向宿舍樓走去。

柳小山一看又是個刺頭,搖頭說:“這小子訓練不合格,又把巴大班長打了……又是捆爛韭菜啊。”

蔣小魚追趕着張衝到宿舍,見張衝往牀上一趟,任憑他怎麼白活,都不接口。張衝聽得煩了,騰地坐起罵道:“滾犢子,你是不是想找揍?”

蔣小魚一看張衝那瞪得血紅的眼珠子,鬱悶地閉上嘴離開了。

到了晚間,張衝還躺在牀上,蔣小魚又進來了。他一看張衝又衝自己瞪眼睛,把手裡的塑料袋放下,拿出一隻燒雞。

張衝一見有吃的,不再揍蔣小魚了,燒雞接過來不客氣的大嚼起來。蔣小魚順勢坐在他身邊,向他介紹海訓場的情況,並極力拉攏張衝跟自己站在一隊。

“我考慮考慮吧。”張衝一邊大口吃着雞腿,一邊含糊答道。

3

柳小山與鄧久光的比賽還在進行,但是已經一連兩個月,流動紅旗都還在鄧久光牀頭掛着不挪窩。柳小山恨鐵不成鋼地罵着蔣小魚。

蔣小魚剛進行完一輪訓練,筋疲力盡地躺在沙灘上,像一條死魚。半晌,他答道:“師傅,都倆月了,您怎麼還不死心呢?跟您這麼說吧——人家魯炎那身體素質,那就是一輛帶着十六缸發動機的小跑車。我這兒呢?鏈條、飛輪、腳蹬子!你把我擦得再亮,上再多機油我也就是輛自行車!你讓我怎麼跟人家跑?”

柳小山想想蔣小魚說得的確在理,垂頭喪氣地坐下,也不說話了。

蔣小魚一看他這個樣子,覺得時機到了,忙說:“師傅,你要真想贏了鄧久光,我可以幫你。”

“怎麼?”柳小山忙擡頭看着蔣小魚。蔣小魚湊過來:“我有心殺賊可無力迴天。但是我知道,張衝是塊好料。這樣吧,我說服張衝當您的二徒弟,以後您就瞧好吧!”

“真的?”

“絕對的!”蔣小魚大力點頭。

蔣小魚回到宿舍,繼續說服張衝。蔣小魚試圖讓張衝明白,想改變現狀,就得跟他一樣練功,否則只能一輩子呆在這裡,沒一點出息!

“我想通了,”張衝把衣服往牀上一摔,“我這就回深山老林子去,比呆在這裡強多了!”

蔣小魚一看自己的說服起了反作用,忙拉住張衝,叫他別做傻事,自己這腦瓜子多夠使啊,還不是沒逃得了……

張衝使勁兒掙脫,非要出門去。蔣小魚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禿子,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走歪路啊!”

“誰他媽的現在要走?老子急着要上廁所!”張衝把他扔到牀上,咣噹一下摔上門出去了。

萬般無奈的蔣小魚又跑回柳小山那裡,一邊看着老兵補襪子一邊向他訴苦。

“這小子太渾了……咱別指望他了,就讓我這小自行車繼續跟那小跑車飈吧!”蔣小魚絕望地說,瞄一眼柳小山的表情。

“這個不老實的妖孽,看老夫怎麼收拾他!”柳小山偏不信這個邪,摔下襪子就往外走。

柳小山出去找張衝,正碰上張衝揹着行李往大門口走。

“讓開!”張衝看到一個瘦弱的老兵攔在面前,沉聲道。

“打過我就可以走。”柳小山不動聲色。

張衝放下行李就撲了過來。這場戰鬥沒有過多的言語,有的只是野獸般的嘶吼聲、灑落的汗水和迸出的鮮血。

魯炎和鄧久光也被吸引過來看,再次進場訓練的烏雲和崔婕也停下了路過的腳步。

這真是一場鏖戰。大家都看出來,張衝有的只是一身蠻力,柳小山用的可是招數和經驗。不一會兒,張衝就被打得滿臉是血。

躲在一旁的蔣小魚看不下去了,大叫着讓張衝好漢不吃眼前虧,先投降再說。

張衝像是沒聽見似的,一次次又一次從地上爬起發動攻擊,直到被打得再也動彈不得。

所有的人都被這個男人打鬥之勢驚呆了,尤其是烏雲,她震撼地看着將近半昏迷的張衝,想上前去,被崔婕輕輕拉住。

張衝手指動了一動,撐在地上,勉強站了起來,奄奄一息的樣子,卻依舊保持着直立的姿態。

本來已經準備離去的柳小山,驚訝地看着面前這條漢子,又擺出了接招的姿勢。

蔣小魚忙勸阻:“師傅,可別趕盡殺絕啊,你要是給他打出個三長兩短,再好的材料都廢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蔣小魚你給我記住了,不管你的對手是誰,只要他站着,面向着你,你就必須尊重他,不管你手中攥着半分力氣還是十二分的力氣,必須全都給我打出去!”柳小山扭頭訓斥道。

說罷,再度撲向張衝。張衝面對他的攻勢,沒有抵抗,反而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師傅,你……你收下我吧,我以後跟你練!”張衝一抱拳頭,表示徹底服了。

柳小山攙扶起張衝:“你是新兵我是老兵,教你是天經地義,咱部隊不興這一套!”

張衝勉強起身站穩,對着柳小山敬了一個軍禮。

自此後,張衝也成了“硬骨頭隊”的一員。儘管蔣小魚依舊沒多大長進,但是有了張衝,至少在拉歌上,氣勢先就壓倒了“鐵血隊”。張衝的確也很爭氣,很快把流動紅旗都給柳小山奪回來了。

柳小山指揮着蔣小魚往牆上掛紅旗。這下可是在鄧久光面前掙回了面子,他洋洋得意地鼓勵手下兩個徒弟好好練。別看這裡不是獸營,但自己肯定能把他們培養的超過獸營那幫人!

“師傅,您的決心我們當然明白,我們也想好好練,可咱這兒設備不行啊。咱到死也只能練個肌子,獸營那裡可是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樣樣不少,人家拿啥練,咱又拿啥跟人家比呢?”

柳小山嘿嘿一笑:“咱這兒設備不行?明兒我就叫你們去開開眼。”

翌日,柳小山和鄧久光帶着徒弟們來到了倉庫。兩人掃描過指紋,同時插入鑰匙,倉庫的門被緩緩打開,張沖和蔣小魚一時間都傻了眼。

映入他們眼簾的,分明是一個大型武器庫:92手槍、95突擊步槍、88狙擊步槍、通用機槍、水陸兩用坦克、兩棲突擊車、步兵戰車、紅箭-8反坦克導彈……應有盡有!

“師傅,您不是私藏軍火吧?”好半天,蔣小魚纔想起發問。

柳小山嘿嘿笑着揍了蔣小魚一拳,跟他們講解起來。原來這海訓場原本是海軍陸戰隊偵察兵大隊的主要訓練場,現在部隊在東邊的淺海灣一帶新開闢了一個新的訓練場,位置相對比這邊方便,設備也更齊全些,大規模訓練和演習就逐漸都搬到了那個淺海灣訓練場,這邊就慢慢被冷落了,倉庫也成了暫時存放槍械兵器的地方。

蔣小魚看得目不暇接,那邊張衝縱身跳上一輛坦克,準備開動這個大傢伙。

“猴兒急啥?滾下來!”柳小山上前拽他下來,鄧久光在後面笑:“槍都沒端穩,就想開坦克?!”

柳小山見鄧久光帶着魯炎也走了過來,挑釁道:“咱以後就真刀真槍的較量!”

鄧久光還是笑笑:“剛得了點便宜,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啦?”

自此後,鄧久光和柳小山帶着蔣小魚、魯炎、張衝三個人,把十八般武藝全都操練了起來。幾個人從徒手到匕首,從短槍到長槍,從帶把兒的到帶輪子的,一個個練得不亦樂乎。

蔣小魚進步很大,射擊練習中打了好幾個10環,得意地在原地上躥下跳,像個偷吃嘴的猴子。

一旁柳小山也蹦了起來:“你眼睛長褲襠了?!你咋往魯炎的靶子上打?!”

蔣小魚這才發現自己的10環打錯了地方,趕忙低頭認錯。盯準了自己的靶子又開練,卻一個10環都打不到了。

“鐵血隊”和“硬骨頭隊”的爭戰進入了白熱化,那面破舊的流動紅旗不斷地在柳小山與鄧久光的牀頭前交換位置。

即將結束訓練的烏雲在遠處看着兩個隊熱火朝天的比試,有些羨慕。

“是不是不捨得走?”崔婕看出她的嚮往。

“我每次來,都覺得是這裡的客人,不像他們……”烏雲惆悵地說。

原來,烏雲在看到鄧久光一槍點着火柴後,回去就找了他和柳小山的檔案的看,這才知道鄧久光年輕時曾經是蛙人偵察大隊的槍神,與柳小山一起參加過馬爾斯國際偵察兵比賽,以與冠軍微弱的差距奪得第二名,創造了我國在國際賽事上離奪冠最近的記錄。打那以後烏雲就下了決心,一定要成爲第二個鄧久光。

“你也想和他們一起練嗎?”崔婕問。

烏雲輕輕點頭。

山野中,柳小山帶着張衝與蔣小魚練越野,張衝越跑越勇,蔣小魚被遠遠落在後面。柳小山跟在蔣小魚屁股後不斷催促着,蔣小魚皺着眉頭:“師傅,借點衛生紙。”

“啊?”

“昨晚蛤蜊湯喝多了,這會兒肚子疼得厲害……我去方便下,保證一會兒就趕上你們。”

柳小山從口袋裡掏出衛生紙遞給蔣小魚,厭惡地瞪了他一眼。

蔣小魚找了一叢草棵子蹲下,看柳小山跑遠之後,三兩步躥出來,在樹林晃盪起來。看到一個果樹上結滿了果實,蔣小魚爬了上去,摘了滿滿兩口袋後,纔拿出一隻放在嘴邊啃了一口。

這麼酸!蔣小魚沒想到果實還不熟,趕忙又把口袋裡的果子倒了出去。就在他無聊的拿出望遠鏡四處張望時,一個從來沒有注意到的燈塔出現在了視線裡。

蔣小魚爬到了這座廢棄的燈塔上,這裡視野很開闊,可以看到海訓場的全貌。

蔣小魚愜意地吹了會兒風,又從口袋裡摸出那面小鏡子來,剎那間,憂傷佈滿了他的面容。

夕陽西下的海邊,金色的波浪粼粼閃動,魯炎和崔婕一邊散步一邊聊天。從魯炎的狀態和氣色上,崔婕推斷出他近來應該休息得很好。魯炎笑着說,蔣小魚說過,如果一個人的病沒什麼可以治,那就乾脆給自己打麻藥。訓練就是他的麻藥,訓練累了,自然就睡着了。

崔婕停下腳步:“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你成績那麼好,爲什麼要來當兵,而不是去參加奧運會呢?”

魯炎收起了笑容:“有些話我一直想說,今天就告訴你吧。”

原來,魯炎的父親生前就是一名海軍,在當兵前,也是一名游泳健將。魯炎一直不知道父親爲何要放棄領獎臺上的榮耀而選擇參軍,父親只是說,只有當上海軍,才知道爲什麼要做那個選擇。但奇怪的是,父親一直到離世,都不允許兒子走自己的路,因此這也就成了魯炎心中永遠的謎團。

“所以說,我來參軍,失戀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我想解開父親留下的謎團。”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崔婕輕聲說,“如果找到了,你就會離開,繼續你的理想嗎?”

魯炎堅定地點點頭。

在柳小山的指導下,張衝沒有章法的拳腳也規範多了,在他跟魯炎的比試中,魯炎漸漸落了下風。

看到在獸營就一直跟自己較勁兒的對手眼看就要敗下陣去,張衝抑制不住的興奮。擡眼卻看到崔婕領着烏雲朝訓練場地走來,心中一慌,被魯炎瞅了破綻,一記鞭腿抽到了他臉上,剎那間,張衝跟小牛犢一樣的身體應聲倒下。

崔婕過來跟大家打了招呼,並告訴兩位老兵,烏雲在海訓場受訓的事情已經批下來了。

“好啊,我們鐵血隊從此也有兩名隊員了。”鄧久光樂呵呵地說。

張衝聞聽這話,臉色一變。他看了看正往搏擊臺上走的烏雲,一聲不吭地扭身回了宿舍。

烏雲在兩位老兵的指導下練習射擊。今天練習的是臥射,可是連開了好幾槍,成績都很不理想,烏雲頹廢地將頭埋在地上,一言不發。

兩個老兵互相使了個顏色,柳小山說:“不然給她喝兩口?”

“好吧。”鄧久光想了想,回去拿了個水壺回來遞給烏雲。

“喝兩口吧。”

烏雲擰開蓋子聞聞,皺眉道:“這是什麼?”

“這可是烈酒啊,朋友專程從巴西帶回來的,要不是因爲你,我絕對不會拿出來!”

烏雲將信將疑,但還是拿起來灌了幾口。

再拿起槍的時候,烏雲的準星不飄了,她揚手打出去一梭子子彈,顆顆都像長了眼睛一樣直奔靶心。鄧久光和柳小山看着滿環的靶子,舒心地笑了。

烏雲打了個酣暢淋漓,宿舍裡的張衝可就沒這麼暢快了,一連幾天,他都在宿舍裡憋着,大門都不出。

柳小山來問他,他只說病了。柳小山吩咐他好生養着,飯由蔣小魚給他打上來,說罷走了。

蔣小魚一把拽起張衝:“裝吧,你這病就是爲了樓下那女兵。”

張衝一臉尷尬,扭過頭不理他。

“不承認?”蔣小魚不依不饒。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一看那女的,話也說不出來,動也動不了……她在那兒,我沒法練!”張衝索性甩開了說。

蔣小魚聽罷一臉不屑:“你說你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怎麼在這事兒上這麼沒出息。這麼着吧,你要是真喜歡她,我叫她來,你們當面把事情解決了!”

“啥喜歡不喜歡?滾蛋!”張衝臉上又掛不住了。

蔣小魚也火了:“禿子,你別有火就朝我撒,你真讓我瞧不起,連個姑娘你都怕……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趴在窗戶上偷看她訓練。”

張衝被蔣小魚給說惱了,翻身按着蔣小魚就要打。蔣小魚拼命掙脫,最後問了一句:“禿子,你到底下不下樓?”

“不下!”張衝乾脆地回答。

蔣小魚跑下宿舍樓,一直跑到烏雲練游泳的海邊。他蹲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烏雲游泳,就叫她說:“烏雲,累不?”

烏雲沒理他,繼續遊。蔣小魚不以爲意,又說:“你不累我都替你累,你這是遊1000米用20000米的勁兒。”

烏雲一聽,忙問:“那我怎麼辦?”

“那還用說,找個好教練教你啊。”

烏雲聽罷,懷疑地看了蔣小魚一眼,撇了下嘴角。

蔣小魚忙說:“可不是我啊,是你的大師兄魯炎。人家,游泳冠軍啊,沒學會走路就先會游泳了。據說小時候跟爸媽去公園划船,不小心掉水裡了,爸媽那個急啊,趕忙找人去救,剛到岸邊,發現他比船還要快,已經上岸了……”

烏雲聽得一愣一愣,就是不知道魯炎願不願意教自己。

蔣小魚又教她如何主動如何熱情地去拜師,烏雲聽話地點點頭,上岸就奔魯炎去了。

魯炎正在海堤巡護,聽見烏雲叫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你能教我游泳嗎?”烏雲開門見山地問。

“我今天得檢查海堤的繩索,改天吧。”魯炎冷淡地說。

“那你哪天有空?”

“不知道,看老鄧安排吧。”魯炎只低頭檢查纜繩,看都不看烏雲一眼。

旁邊的蔣小魚看不下去了,走過來幫烏雲說話。

“關你什麼事兒?!”魯炎不甩他。

蔣小魚拉起烏雲:“走,我教你,有什麼了不起。”

蔣小魚和烏雲一起來到海邊,上來就先給她示範自由泳。其實就蔣小魚那兩下子,與其說自由泳,不如說就是落水狗瞎折騰。魯炎在堤上看着,不由得冷笑起來。

烏雲疑惑地看着蔣小魚,又想想指導員教游泳時說的話,怎麼看他的游泳姿勢怎麼可疑。

“菲爾普斯知道吧?奧運會一人拿8塊金牌,牛不牛?我這自由泳就跟他學的……”蔣小魚邊遊邊吹牛。魯炎實在聽不下去,走過來。

“蔣小魚你要再敢侮辱自由泳,信不信我打得你滿地找牙!”魯炎說罷脫下衣服跳入水中,親身示範什麼纔是真正的自由泳。

蔣小魚爬上岸,抹一下臉上的水花,得意地笑起來。遠遠的宿舍窗前,趴在窗臺偷看烏雲的張衝發現自己最不待見的魯炎,竟然手把手地在教烏雲游泳,氣得滿屋亂竄!

4

烏雲一個人在射擊場上練打靶,旁邊放着鄧久光給她的那壺酒,打幾槍,掏出來喝兩口。很快,酒就被喝光了。

沒有酒的烏雲開始顯得有些焦躁,準星一直在眼前晃盪,手也不爭氣地哆嗦起來……她索性爬起來,溜到了鄧久光的宿舍。

確認四下無人後,烏雲四處翻找。果然,在抽屜的角落,她發現了一個深色的瓶子。擰開聞聞,確認是之前鄧久光給自己的烈酒,迅速先灌了幾口,又把剩下地倒進了隨身帶的水壺中。放下瓶子時,她纔看到了瓶身上的標籤——速效止咳露,烏雲霎時傻眼了。

門一響,鄧久光和柳小山一前一後地進來了。

“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嗓子特清亮?”鄧久光笑着問。

烏雲咬着嘴脣不說話。

原來柳小山和鄧久光經過研究,發現烏雲對酒的依賴只是一種心理上的依賴,換句話說,這種依賴可以轉換到其他任何一種物質上,比如水,也比如止咳糖漿。

“說到底,這種依賴其實就是一種不自信的表現。烏雲,你要記住,狙擊手永遠是戰場上的獨行俠,你唯一依靠的只有自己!”鄧久光緩緩說道,“如果兩個狙擊手狹路相逢,勝利者,絕對不是那個槍法好的,而一定是那個意志最強大的,你明白嗎?”

良久,烏雲點點頭,鄧久光的話儘管她只明白了一半,但是她知道,剩下這一半就夠她畢生琢磨與學習的了。

“你要是真喜歡那止咳露,我告訴你,醫藥室裡有的是,3塊6一瓶……”柳小山笑嘻嘻地丟下一句話,和鄧久光兩人離開了。

烏雲回到了訓練場,雙目緊閉,腦子裡一遍遍地重複着鄧久光的話,讓內心的躁動一點點釋放、平息。

許久,她睜開眼睛,穩穩舉起槍,瞄準,射擊……子彈呼嘯着朝靶心飛去。

烏雲的射擊訓練日趨穩定,游泳的技術在魯炎的指導下也大有進步。許是魯炎感覺孺子可教,教得也比以前耐心得多了,兩個人連吃飯的時候也隨時都在討論練習的訣竅。

這一切,都落在了悄悄觀察着烏雲的張衝眼裡,蔣小魚還趁機火上添油:“哥們兒,我可真是爲你擔心,這烏雲和魯炎一個教一個學,游泳可是赤身相見,難免日久生情啊……你真要這麼眼睜睜瞅着?”

張衝被逼急了,舉起拳頭就要揍蔣小魚,蔣小魚抱頭鼠竄。

遠處的烏雲隱約聽到兩人提到自己的名字,又看到兩個人莫名其妙的舉動,很是不解。於是找了機會,等蔣小魚一個人在外面溜達的時候,閃身出來攔住了他。

“蔣小魚,你和樓上那個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傢伙在算計我什麼?!”

“算計你什麼?”蔣小魚躲到一邊。

“你不說是吧?小心我把你綁到靶場當靶子。”

烏雲上前揪住蔣小魚,蔣小魚忙求饒:“好好,我說。我們沒有算計你,張衝他怕你,躲着你還來不及呢。”

“怕我?”烏雲沒想到,“爲什麼怕我,躲我?”

“這你得自己問他呀!”蔣小魚邊跑邊丟下一句話。

烏雲來到宿舍樓下,大聲叫着張衝的名字。可憐的張衝躲在窗戶後面,不但大氣都不敢出,還把窗戶都關上了。

柳小山與鄧久光也覺察出張衝不對勁兒了,商量着怎麼才能讓張衝恢復訓練,根據他的習性,說不定讓他喝兩口酒,就提起勁兒了呢。

魯炎與蔣小魚出去訓練後,張衝又窩在牀上睡覺,忽聽外面敲門聲,以爲是蔣小魚沒帶鑰匙麻煩自己,就一邊嘟囔着一邊開了門,看也沒看,又躺了回牀上。

走進門來的是烏雲,柳小山和鄧久光兩人一致決定,讓她來陪張衝喝兩杯。

張衝睜眼看到烏雲站在屋中,心裡慌得跟什麼似的,一翻身起牀,又看着自己亂得跟豬窩一樣的牀鋪,尷尬萬分。

“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烏雲開門見山。

“噢,哦……”張衝說不出話。

烏雲把兩個水壺放在桌子上:“來,這玩意兒專治你的病!”擰開蓋子,酒香頓時飄滿了房間。

“我不跟女的喝酒。”張衝一擰脖子。

“我看你是不敢!我說你是裝慫還是真慫,你躲我幹嗎?”

張衝假裝不屑,又不敢看烏雲,“躲你幹啥?!扯吧……”

“咱倆之前可能有點不痛快,你是爺兒們,少說話多喝酒,來,全在酒裡!”烏雲說着,揚起脖子灌了兩口。她的豪爽與直率讓張衝一時更加心動,啥也不說,舉起另一個酒壺,也連飲了好幾口。

也沒有下酒菜,兩個人就這樣你幾口我幾口的就着軍用水壺喝起酒來。不多時,烏雲的水壺就所剩無幾了,她索性仰起頭一飲而盡。

張衝一看,不甘心敗在一個丫頭手裡,也學她的樣子,一口氣喝乾了剩下的酒。兩個人盯着彼此看了很久,張衝身子一歪,醉倒在地。

烏雲也有了些醉意,她丟下喝醉的張衝,一個人搖搖晃晃地來到海邊,望着洶涌的波濤,內心充滿莫名的惆悵。

烏雲張開口,不知不覺地唱起了家鄉的歌謠。

張衝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她身後,聽她唱完一曲,說:“好聽,這……這是什麼歌?”

“這是草原上的民謠,是我們那裡女人唱給她心儀的男人的歌。”烏雲喃喃地說。

“心儀的男人……是什麼樣的?”

好一會兒,烏雲也沒有回答,只是低低重複着歌詞:“我的哥哥,是草原的雄鷹,他有大山一般的身體,也有海洋一般的胸懷。”

張衝躺在沙灘上,傻傻笑了起來。

第二日,張衝比所有人起得都早。訓練場上第一次出現人員齊備的情況,6個人揮汗如雨一起訓練,讓柳小山和鄧久光感覺心裡很是舒坦。張衝這小子終於好了,還是蔣小魚說得對,猛人就需猛藥醫!

海軍偵察大隊的參謀部,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討論會。這場會議已經持續了不短的時間,卻一直沒有太大進展。

受海警的委託,這次偵察大隊監視303潛艇已經三個月了,可自打上次監測到它露了一下臉之後,就再無訊息。這次會議的主題,也是現在偵察大隊面臨問題:繼續死等,還是拿出進一步的措施。

“我想帶人到上次監測到潛艇的海面上實際勘測。”會議最後,龍百川向肖旅長請求的同時,聽到下面一陣紛紛議論。

肖旅長考慮了下,答應了龍百川的請求。

龍百川回到宿舍,即刻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出發。武鋼推門進來,黑着臉,張嘴就沒好氣:

“我說你是不是喝大了?會議上你充什麼大頭啊你?就你有能耐?不顯擺出來你急得慌?!”

“怎麼了呀?不就是去公海實測嗎?你怎麼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了。”龍百川知道武鋼的擔心,故作輕鬆地調侃他。

“你這個決定太草率了,難道你忘了……”武鋼說了一半,停住了。

龍百川接了下來:“就是因爲我一直裝着上次的事兒,我纔要決定去。”他擡手製止了武鋼要說的話,“閻王爺早下請帖了。本來上次我就該葬身海底的,之所以現在還能站在你身邊,就是爲了303這個任務!”

武鋼氣得摔門而出,不一會,拎了個大袋子進來。

“這是省裡最好的老中醫給開的藥,一天一副,要記住喝!”扔下袋子,武鋼看也沒看他,就走了。

就在龍百川準備出征公海的時候,海訓場這幫人還在玩兒命的訓練着。臨海的萬仞崖上,蔣小魚和三個戰友正在進行攀巖的較量。

四個人中,表現最差的還是蔣小魚。他身體扭曲,極力向上攀爬,可是累得呼哧亂喘,還是落在最後。

張衝打小在山野里長大,攀巖本是小事一樁,蹭蹭幾下,就趕到了最前面,魯炎和烏雲緊隨其後。看得柳小山在下面大叫:“蔣小魚,你給我快點兒!別拉了總成績,不然你今天就給我睡在懸崖上!”

蔣小魚越急越手忙腳亂,身上的繩索被掛在了旁邊的灌木上。他順了幾下都沒把繩子拉回來,只好拿出了匕首準備把灌木砍斷。誰料一陣風吹過,蔣小魚身子一晃,匕首沒碰到灌木,反而把繩子割斷了。

繩索從蔣小魚的身體脫落,他一下子沒了安全保障,只剩下手緊緊抓住岩石縫隙,驚恐地叫起來。

兩個老兵看到這一幕也慌了,但蔣小魚在半空中,下面的人束手無策,只能叫他往上爬,千萬別看腳下。

蔣小魚腿都軟了,哪還能往上爬呢?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身體不停地發抖。

“蔣小魚,我告訴你,現在沒人救得了你了。要是往下看,摔下來就是一張餡餅;要是往上爬,你就還是大活人一個。自己選擇吧!”柳小山吼了一嗓子。

蔣小魚抹抹眼淚,又看看崖壁,牙一咬,開始手腳並用往上爬。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股勁兒,蔣小魚不但爬得很穩,而且速度越來越快,不知不覺超越了烏雲和魯炎。到最後,連張衝也被落在他身後。

蔣小魚第一個登上懸崖,他難以置信地看看自己剛纔爬上來的線路,腿一軟倒在了地上了。

“蔫兒人出豹子啊,流動紅旗又是我們的嘍!”柳小山得意地笑起來。

鄧久光一時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難道這小子是屬壁虎的?剛纔咋爬那麼快呢?

旗開得勝的蔣小魚終於撈到了揚眉吐氣的機會,他在飯桌上興奮地講述自己在懸崖的歷險,眉飛色舞。

“老天爺在關鍵的時候,託着我屁股往上擡,他不想讓我死,還留着我幹大事呢。不然就說咱這南斗六星罩着,就是非凡之命!”蔣小魚吹噓着,又脫鞋讓大家看自己腳板上的幾顆痣。

張衝一把把他的腿撂了下去,正吃飯呢,這小子的腳都趕上鹹魚了。

這廂蔣小魚還不做罷,由今天的勝利又展望到了未來,自己將來要當上中將什麼的,哥兒幾個誰都忘不了。尤其是師傅,他還要把偵察大賽冠軍獎盃捧回來給師傅呢……

“今兒有颱風,訓練場上隊旗你收了沒?”柳小山打斷他的憧憬。

哎呀,想不到這茬兒給忘了,蔣小魚一拍腦門,飛速朝訓練場跑去。

已經晚了,旗杆上光禿禿的,旗子不知去向,只有狂風夾雜着雨點在天空肆虐。

一幫人剛纔的興奮一掃而光,因爲這隊旗只有一面,明天早上新上任的陳政委要來海訓場視察,現做都來不及。

唯一的辦法,就是冒雨出去尋找被風颳走的隊旗。

張衝負責在山林裡搜索,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找旗子上。一隻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野兔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循着野兔的行蹤,用木刺和繩索做了一個簡易的捕獸器。

不一會兒,躲在暗處的張衝便聽到了獵物掙扎的聲音,走出來一看,被捕獸器傷到的卻是烏雲。

“海訓場怎麼會有這種東西?”烏雲捧着疼痛的腿,怒容滿面。

“我做的。”張衝甕聲甕氣的回答,他嫌海訓場的伙食清湯寡水,想改善一下。

烏雲氣得扭頭就走,張衝忙跟在一瘸一拐的烏雲後面。

烏雲越走覺得腿越重,扭頭看張衝還是默默地跟在後面,沒好氣地問:“你跟着我幹嗎?”

“等着擡你。”

“你……”要不是腿上無力,烏雲恨不得立刻上前把此人撂倒在地。

“敞亮告你啊,那木刺上,餵了點兒自制的麻藥,拿野荔枝做的,一會兒你腿就動不了了。”張衝在後面又扔出一句。

烏雲又氣又急,往四下看看無人,招手讓張衝過來。張衝不知所以,磨磨蹭蹭走近,烏雲一拳打在張衝的身上。捱了一拳的張衝趕忙躲到了一邊。

又走了幾步,烏雲的腿徹底擡不起來了,她再度招手,張衝不敢上前了。

看這個平日豹子一樣剛猛的男人此時躲躲閃閃的樣子,烏雲笑了。“過來,我不打你了。”

待張衝捱過來身子,烏雲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站了起來。

“走吧。”

張衝顫巍巍地扶着烏雲往前走,受寵若驚之餘,心花怒放。

蔣小魚和魯炎在沙灘上尋找。魯炎對於不能訓練卻必須滿地找這面破旗子一肚子火,看到蔣小魚,就把火撒在了他身上。

“蔣小魚你說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從獸營到海訓場,到哪兒都是一堆垃圾!”魯炎譏諷地說。

蔣小魚反脣相譏:“我說魯炎,你不帶兩根刺兒就不會說話是怎麼的?你好,你是冠軍,你威風!可你現在呢?不是整天也窩在這個鬼地方。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枕頭底下那本日記本里貼滿了從小拿冠軍上報紙的各種剪報,每天不看上一遍就跟少吃一頓飯一樣!我再是垃圾也比你天天枕着這個破玩意做夢強,起碼我每天三個飽兩個倒活得踏踏實實,不用靠回憶活着!”

積壓在蔣小魚心中很久的怒火與委屈也爆發了,他索性說了個痛快,魯炎被戳到了痛處,眼睛一紅,向蔣小魚撲過來,兩個人滾倒在泥水之中。

正在海防堤上找旗子的柳小山和鄧久光遠遠看到蔣小魚和魯炎扭打在一起,還以爲兩人在訓練格鬥,越看越不對勁兒,跑過來將兩個人拉開。柳小山朝蔣小魚罵道:“一到訓練你就跑,一打架闖禍就少不了你!”

蔣小魚把嘴角的血一抹,回擊道:“訓練訓練,整天就他媽會訓練!你知道你們整天訓練是爲了什麼嗎?告訴你們,你們訓練不過是爲了掩飾心裡的恐懼!你們不敢承認現實,所以你們不敢讓自己停下來!醒醒吧!你們以爲你們還真的能回到大部隊嗎?魯炎你以爲這個地方能把你送回到奧運會嗎?別做夢了!這裡是他媽的鳥不拉屎的海訓場,不是獸營!也不是國際偵察兵大賽的比武場!”

魯炎上前又要揍他,被柳小山攔住:“他說的沒錯,我們的確都在做夢,做一個過去未完成的夢。”

說完,兩個老兵默然轉頭走了,就在那一瞬間,他們的魂魄彷彿離了身體,步履顯得那麼滄桑與無助。

晚上,筋疲力盡的幾個人集中在宿舍裡,互相對望着。旗子看來是找不回來了,不是被海風撕碎,就是被浪花帶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倉庫裡剩下的那些過期油漆還有嗎?”蔣小魚忽然問。

鄧久光點點頭,蔣小魚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