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不算亮堂的小屋,只有簡單的傢俱牀被。
這便是唐欽這幾日的囚牢,原以爲一被送到相府,入了這坊間相傳的吃人不骨頭的地方,就早已經有萬千刑罰等待着自己了。
唐欽自然知道自己恐怕也會被嚴刑拷打逼問幕後兇手是誰,他唐欽好歹江湖兒女一枚,之於這些,倒是淡然的很,沒有絲毫懼色也做好了準備。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自打前幾日進了這小黑屋子之後,便再也沒有了動靜。
路過的家僕甚至懶得理他,只是將他關在這間小屋子裡,沒有手鍊腳鏈更不用說是原本想到的嚴刑拷打了。
他在唐門時,也曾零星半點的聽說過霍問昕的事情。霍問昕這個名字,算是鼎鼎大名,但真正與之接觸過的人卻也不多。
但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坐上如此高位之人自然是不可小看的。
謠言一傳,江湖之上霍問昕三個字倒是被渲染的有些可怕,而唐欽顯然也是受了這謠言的影響,心知他的厲害,所以在那人找上門時要他在相府下毒時也曾經有過猶豫。
傳聞中霍問昕僅僅用了一年的時間就踏上丞相的位子。此人在傳聞之中一向是個喜怒不形於色善於用計是一個十分了不得的人物。
可是……唐欽望着眼前正在專心辦公的人,有些困惑。
這已經是第五天這樣的狀態。
事到如今他寧願被霍問昕嚴刑逼供也好,或是更爲惡毒的手法也好,利利索索依照江湖上的規矩罷了!但也總好過像現在這樣不聞不問的好!
而今日,更甚的事,霍問昕居然把桌椅搬到這裡自己辦起了公事!在這樣下去,還沒等到霍問昕的處置,自己恐怕都要瘋癲了。
這邊廂唐欽自顧自腹誹,霍問昕就顯得悠閒多了。見他一副焦急的樣子,心知時候也到了,擡頭看他一眼,先是抿了一口面前的茶水,再慢條斯理的開始整理好桌上的書籍,頂着唐欽熾熱的目光開口道:
“魏青貴爲當朝太尉,付給唐少主的酬勞應該不少吧?”
果真一開口就是一顆驚天雷。
“你……!”
唐欽卻整個人像被雷劈似得一臉不可置信,霍問昕是怎麼知道自己和魏青的交易的?
唐欽擡頭看看霍問昕,怪不得他會把自己關在這間黑屋子裡,怪不得沒有自己所謂的嚴刑拷打和逼供,原來這一切事情都在霍問昕的掌握之中!
他甚至早就知道了幕後的黑手。
可是,照這樣看來霍問昕早就知道的話那留着自己又有什麼用?
“我想唐少主應該很明白,如今是我爲刀俎你爲魚肉,魏青用完了你自然是不會再幹涉。就算唐少主今日暴屍相府,也沒有人敢指責我霍問昕一句。”
唐欽臉色越來越青,那這是什麼意思?是在警告他唐欽要識時務明白自己的處境嗎?霍問昕說的一點也沒有錯,他之於魏青也不過是用過一次的狗罷了,更何況他還失敗了...即使心裡懼怕的明顯,唐欽好歹也是唐門少主,依舊硬着頭皮,道:
“那又怎樣?那魏青又能奈我何?
天大地大,我便不信還沒有我容身之處。”
“魏青是不能把你怎麼樣,你大可一走了之,魏青還能尋你到天涯海角不成,可是唐少主可曾想過唐門上上下下幾十臺人命呢?”
唐欽面色有些灰暗,似有不甘,但霍問昕說的也沒錯。
看來自己是在劫難逃了……
想到這兒,唐欽面色更加難看了,瞧着面前的霍問昕沒有什麼表情的臉,
“喂!霍問昕,我說你一天到晚頂着這樣一副死人臉有什麼好的?”
面前的人好像是沒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唐欽狐疑的的開口:
“既然你也已經知道我這幕後主謀是誰,我就不明白了,你這是爲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心思來抓我?霍問昕 ,我唐欽在此明人不說暗話,你究竟想要做怎樣?”
“你好歹傷我府裡幾位家丁,今日若是不去追究,那世人莫不是認爲我相府想進就進來去自如。”
唐欽自知理虧,倒也懶得再辯解,索性破罐子破摔:
“此事是我唐欽有錯在先!霍問昕!你要殺便殺,況且我現在在你手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霍問昕終於張嘴:
“唐少主果然氣概非凡,但相府從一開始就沒有要取你的性命。唐少主多慮了。”
唐欽有些片刻呆住:
“你這是什麼意思?爲什麼放我一馬?難道你不怕我在魏青面前參你一本!”
霍問昕嘴角一彎:
“我相信堂堂唐門少主,自然是光明磊落。況且.....我相信你也不會這麼蠢還會回去找魏青吧。”
唐欽一頓,有些不可置信,霍問昕又開口:
“只要唐少主想,我自可以護你整個唐門安全。”
唐欽整個人張大瞳孔震驚的望着他,霍問昕剛纔說什麼?
他不僅今日要放了他,還要護他滿門周全,避免魏青的蓄意報復?霍問昕這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爲什麼?你到底想要什麼!”
回答他的卻不是霍問昕,而是一聲突兀的開門聲、來人身形健壯有力臉上滿是正義凜然的樣子。
他走了進來,對着霍問昕欠身:“公子。”
然後他轉過了身來瞧着唐欽,回答了他的問題
:“第一,你須得向這府上傷員一一道歉。第二,希望唐少主今後還是少受些這般委託。你府上三夫人好像也就這幾天待產,我想你也不想屆時帶着妻兒過着東躲西藏的日子。”
“你....” 他們到底對自己瞭解多少?
“我昨日已經命人送去黃金百兩,但願能夠對唐門有所幫助。”
唐欽面上一陣驚愕:“你....!”
”唐少主你——”“你閉嘴!”
唐欽打斷他,越過他瞧着霍問昕:“你到底想要什麼。”
他看着霍問昕慢慢站起身來,瞧着他眉眼如畫。
“一念善一念惡,全憑唐少主自己決定”
霍問昕在給他一個選擇,一個就此在善惡之間的選擇。
唐欽沒有說話,這又算是什麼回答?
他真是一點也不懂霍問昕在想些什麼了。
唐欽看着他,想要仔細看清他的每一個表情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卻發現實在是無濟於事。
許久才嘆一口氣,道;
“霍大人想來也不是這等大度的人,唐某在貴府下毒一事實在有愧道義,他日霍大人若有任何時候用得上唐某便請開口便是!”
唐欽雖是一個貪戀女色之人,但他與魏青也不過是純粹的利益驅使罷了。
這人本質上也是不壞的,況且這江湖兒女,最爲在乎的也不過是這道義二字了。
唐欽在這上,委實算得上是俠膽忠肝,今日霍問昕大義救他,他日若是霍問昕有何需要,他唐欽定萬死不辭!
“唐某今日欠下霍公子一個人情,他日必當涌泉相報!”
江湖道義之事,大大小小,得饒人處且饒人,或許待到他日,姻緣報應輪迴,這一恩,也有如願的時候。
唐欽的事情後,霍子聆也回到了青衣府。他本就是霍問昕喚來幫忙的事成之後也就功成身退了。
孟何其聽說霍子聆要走的消息時,平常不苟言笑的臉愣是擠出來一個倒笑不笑的詭異表情,以至於霍子聆驚悚的居然一聲不吭的就走了,不像以往一樣要好好纏着孟何其一番。
這樣,孟何其就更高興了。
只是,霍子聆走後,盡歡卻不知道該幹些什麼了。她自小被霍子聆捉弄,什麼東西都帶着她。
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託他的福,盡歡也一一接觸過。
大到天下政事小到生活瑣事,都是霍子聆帶着她。就連月/經初潮都是霍子聆幫她準備的布巾,他這麼一離開,盡歡還是有點小惆悵的。人一惆悵,自然是會有些心不在焉,所以當她在院子裡練劍,練着練着發現自己的劍被人制住時,才猛地回過神來。
自己的劍被握住,握劍的人正是陸顯。
她低頭道;
“盡歡心不在焉,冒犯九王爺了。”
聽見陸顯聲音傳來:
“這有什麼好自責的,誰沒有心不在焉的時候,若是每個人像你一樣,因爲心不在焉想向本王道歉,那本王就有的忙了。”
她擡起頭,陸顯點點頭笑笑。
“原來王爺已經到了。”
說話的人是霍問昕。
他站在那裡,手裡飄飄握着一副棋盤,手指細細捻着一顆棋子。
陸顯瞧見他手裡拿的東西之後,面色一垮:
“又是棋?我求求你了霍大人,本王實在棋藝不精敵不過霍大人的。”
“王爺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霍問昕淡淡說道:
“這天下再大,也不過是一盤棋,走來走去也不過那些招數又何來棋藝之說。”
陸顯白他一眼,好一個天下一盤棋。
霍仙人要下棋,九王爺無奈陪之。
留下盡歡一個人在院子裡,她笑笑拍拍臉,打起精神繼續練劍。
一招一式,模樣十分認真。
陸顯透過窗戶看見她認真的樣子,面色有些柔和轉身面向霍問昕:
“盡歡一直是個認真的人啊。”
霍問昕低着頭擺放着棋盤,沒有出聲
“話說回來,我和你初識的時候盡歡就在了,她在你身邊都多久了?看她的劍法乾淨利落,沒有十年也難以練到這種程度,女子習武,還真是不拘於時啊。”
乾淨利落?
專注於棋盤的人笑笑,腦海中想起少年時她初初學劍的那幾年手忙腳亂的模樣和一如既往不甚靈活的動作 。
“不過盡歡這個人倒是真正的忠於職守,憑她的實力,離開相府到江湖上說不定也是一位救世女俠。”
霍問昕專心下着棋,手握棋子,在陸顯的詫異中,輕輕落下:
“將軍。”
陸顯輸了,有些挫敗。瞧見霍問昕擡起頭來,望着他:
“王爺現在還有心思考慮這些問題?”
“偶爾也需要苦中作樂一番嘛,不然生活多無趣。不過,問昕。”
霍問昕看他一眼,收拾着棋盤。陸顯面色變得嚴肅,看一眼問昕淡然的樣子道;
“唐欽的事魏青恐怕也已經知道了。既然事情已經昭然若揭,那唐欽就絕不會是最後一個,魏青這個老狐狸在官場打拼多年,陰險狡詐,只怕不是那麼好對付。”
如果有那麼好對付的話那就不是魏青了,霍問昕在朝野中一向低調,沒有交好的官員亦沒有見死不救一樣的仇家。
但魏青卻是一個意外,兩人都處於廟堂之最高端,卻鮮少有交流。當初霍問昕坐上相位,年紀輕輕位高權重自然是收到不少的非議與彈劾。
曾有幾位官員聯名寫過一封彈劾書對抗霍問昕,雖然此事魏青沒有露面,但誰不知道,那幾個人都是倚靠魏青。
由此,兩人三年來也算是界限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而現在的局勢正是初立太子羣雄並起一片騷亂的時候,兩人保持了三年的表面的和諧也要開始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