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薔起身，恭敬道：“爺爺。”
霍東擺擺手讓張進退下，走到葉薔身邊，見她在擺弄棋盤，忍不住問道：“這一次，又在做什麼？”
葉薔隨意把棋子往棋盤上一丟，道：“在算您在房間裡走多少步，才肯見我。”
霍東眉毛一跳，老臉有點擱不住，但眼底那束亮光，卻更亮了，笑道：“既然知道，爲什麼不直接敲門找我？”
葉薔上次，把霍東得罪的太狠。如今重新看霍東，也知道他其實處處都爲霍少庭着想，不卑不亢道：“爺爺想我冷靜，我便冷靜冷靜了。”
霍東滿意點頭，“說吧，想問什麼？”
葉薔側着頭看霍東。
遲暮之年，頭髮稀疏花白，但眼神凌厲，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刻板，尤其是，這凌厲裡頭，十分的清透，容不得半點沙子不算，估計連你打什麼樣的小算盤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太年輕，跟這樣的人繞着彎說話怕之後兜不住的，索性開門見山道：“爺爺，葉威以後會變成什麼樣？”
霍東毫不拖泥帶水，“瘋子，傻子，死人，或者正常人， 都有可能。”
葉薔眼眶一酸，死死的抿着脣。
這裡面的任何一種，雖然只是可能，她都賭不起。
如果這東西正如霍少庭所說，真的是從地底下挖出來的，甚至無解，那麼葉威留在這裡，會讓霍少庭成爲盯着這東西那些人的關注點，嚴重些，還會把霍家推到風口浪尖。
若是葉威清醒，也不願意看見這樣的結果。
葉薔啞聲問道：“爺爺有救他的方法？”
霍東挑眉，有些驚訝，“你不問原因？”
葉薔垂着眼睛，看着棋盤上的棋子，只覺得自己這陣子的經歷，變化，都如這棋子一樣，好像是被人操控，又好像有自己的使命，往固定一個方向而去，想要知道原因，就得一步步往回走，但葉威等不起。
她伸手輕輕把棋盤攪亂，道：“原因沒什麼重要，我只希望他健康安樂。”
霍東看着她，道：“有。”
“不過，代價有點大。”
葉薔深吸一口氣，聽見葉威有救，眼眶就先紅了，問道：“您說。”
霍東坐直了身子，手肘撐在膝蓋上，定定的看着葉薔，沉沉道；“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想不想去當兵的事？”
葉薔點頭，“記得。”
霍東鬆口氣，也不再問她想不想了，直接道：“你去參軍，我自然會還你一個活生生的弟弟。”稍稍一頓，又道：“你不必擔心你當兵了就會和霍少庭分開，若是感情真的能經得起考驗，幾年的時間根本不算什麼，我也會替你看着他。等你載譽歸來，自然不需要任何人扶持，就有一個和他實力相當的身份，門當戶對，兩全其美。”
葉薔擡頭，奇怪的看着面前的老人，疑惑道：“爺爺說的這兩全，除了全了我一個和霍少庭門當戶對的身份，另一全是什麼？”
這老太爺，怎麼又想起來讓她去當兵了？
而且，還給這麼信誓旦旦的保證？
霍東想起那塊黑
色的玉佩，別有深意道：“這一全，以後你自然就會知道。”
葉薔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底有淡淡的痛意。
霍東一點都不懷疑她會答應自己，面上一派自信。
然後，葉薔緩緩吐出一句話，“恐怕要讓爺爺失望了。”
霍東眼神一震，身上的氣場很快就發生了變化。若是剛纔，他只是個高高在上的談判家，這一秒，他就是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鐵血軍人，聲音也冷了下去，“葉薔，這是我給你最後的機會。”
葉薔搖頭，“我和他在一起，當然想要得到所有人的認可，包括您。”
“但是很抱歉，我和葉威一樣，以後會變成瘋子，傻子，甚至死人。這樣的人去參軍，也不過是拖國家後腿。”
霍東“唰！”一聲站起來，“你也被感染了？”
葉薔坦蕩的看着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塊黑色的玉佩。
她知道，這東西或許很重要，也是她想了很久纔想明白的，上次在霍家老宅，霍少庭說這東西屬於她，霍東的眼神就變了，之後，甚至再沒有過刁難。
如今這是她手裡唯一的砝碼。
“爺爺，我沒有更多的東西給您。只懇求您救救葉威，若是可能，也救救週數。”
“霍少庭那裡，交給我。”葉薔艱難道。
霍東沉沉的看着她，“你呢？”
葉薔愣了一下，有些狼狽，但很快道：“我答應霍少庭會陪他，不能食言。還沒到最後，我沒關係。”稍稍一頓，又道：“若真的到了那一步，爺爺放心，我會安排好後路。”
霍家不管多疼這個兒子，也不會允許一個瘋子，甚至是傻子留在他身邊。
何況，霍少庭或許動作更快，她想的這種可能，在自己身上賭一賭，還是可以的。
但顯然，葉威的情況已經不容樂觀。
霍東一想到葉薔所謂的“後路”，心裡沒來由有些煩躁，不耐道：“你以爲你憑一塊玉佩，我就會答應你？既然我的條件你符合不了，那就這樣吧。橫豎霍少庭也說過，不會讓我帶走他們。”
葉薔抿脣，死死的攥着玉佩，默然起身衝霍東鞠了一躬，“那爺爺，打擾了。”
說着，轉身毫不留戀就往外走。
一步，兩步，三步……十步……眼見着手就要摸上門把，霍東沉冷的聲音終於想起，“等等！”
葉薔的手收回來，身體無意識一鬆，眼底閃過一抹小精明，轉身看向霍東，偏偏是一片乖順的模樣，“爺爺還有什麼事嗎？”
霍東這一聲出來，就知道自己是上了這丫頭的當了，心裡真真如白爪撓心，那叫一個懊惱，但臉上偏偏什麼表情都沒有，不高興的撇着嘴，“我可以帶他們走。”
“但這正如霍少庭所說，他可能是我邀功路上的墊腳石，是試驗品。”
葉薔溫聲道：“您一定會竭盡全力，讓墊腳石更加穩固。”
霍東的臉色和緩了些，又道：“不問過程？”
葉薔道：“爺爺，我瞭解他們，不管是什麼樣的艱難，他們都會挺過來。”
周
數的母親還在美國做康復，雖然霍少庭安排好了一切後續事宜，但終究不及兒子體貼，他對生活還有眷戀。
至於葉威。
葉薔閉上眼睛。
20歲，他正好的年華，還沒來得及在自己喜歡的領域裡闖一片天地，就踏入商場，浮浮沉沉這幾個月，她的心也跟着提着。
若是這一次能脫胎換骨，自此能過自己的生活，也很好。
“可能會失敗。”霍東不得不道。
葉薔笑的燦爛，“若是霍少庭在您之前找到解藥，就不算失敗。”
轉身走到客廳，輕輕把玉佩扣在茶几上，玻璃茶几碰着玉石，聲音清脆，葉薔輕聲道：“以後葉威，要勞煩爺爺多照顧。”
至於週數，就不必交代了。
只要霍東在意霍少庭，這兩個人，必定也能完好無損。
霍東忍不住道：“你也跟我走，我可以保證這件事過去後，你依然可以去軍隊。”
葉薔後退，仰頭看向霍東，笑問：“爺爺，如果真的治不好，我能保持多久清醒？”
霍東皺眉，“若是不受嚴重的精神刺激，三個月左右。”
只有三個月啊。
葉薔依舊是笑，聲音裡聽不出半點遺憾和氣餒，“爺爺，我想要這三個月。如果三個月內，我治好了，我就答應您去部隊。”
她和霍少庭在一起，除去他回來這陣子，她一直都在享受他的好，沒來得及珍惜，也沒來得及認認真真對他好過。
做夢都會被悔恨和遺憾叫醒。
“萬一我好不了了，也算是陪葉威一起。”
“不覺得很自私？”霍東道：“從此以後，他或許都不能忘記你。”
葉薔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晃動，很想說，他怎麼捨得忘記我？
轉而，心裡也跟着狠狠抽疼了一下，哪裡捨得真就這樣自私。
半晌才堅定又溫柔道：“您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回了醫院。
霍少庭已經回來了，撐着膝蓋坐在沙發上，滿臉都是壓抑的情緒，聽見開門聲，一雙深邃凌厲的眸子彷彿刻在她身上一樣，一點一點變冷，聲音黯啞道：“去哪兒了？”
葉薔徑直走到他身邊，抱着他的手臂，歪頭靠在他肩膀上，閉上眼睛，“我餓了……”
霍少庭那渾身的焦躁和怒氣頓時散了一半，擰眉道：“等着，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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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薔蹭着他的衣服，忽然坐起來，“我自己來吧，你手上還有傷。”
霍少庭摁住他的肩膀，眯眼看她，“不用，下碗麪很快，等會還有事問你，你在這好好想想怎麼回答我。”
葉薔刻意放鬆身體，也沒說話，聽見VIP病房專用的小廚房裡想起抽油煙機的聲音，眷戀磨蹭着他靠過的抱枕，緩緩勾起脣角。
二十分鐘後。
霍少庭下了碗麪，熱氣騰騰的端出來，上面簡單的臥了個荷包蛋。
葉薔一聲不吭吃的歡快，擱下筷子，霍少庭很自然的接過碗繞去廚房洗了，回來的時候，葉薔不見了，衛生間的暖燈亮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