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少庭給葉薔掖好被角,看着她蒼白的臉色,握着他手指的手抓的很緊,眼底都是心疼,正想傾身親她一下,病房門被敲響。
辛述剛走,就算是熬粥也沒這麼快,何況他下了死命令,沒有他的允許,這個病房不準人打擾的。
霍少庭有些不耐煩,重新坐定,怕敲門聲影響葉薔睡覺,壓低聲音道:“進來。”
進來的卻不是旁人,是葉忠偉。
霍少庭一挑眉,臉色依舊沒什麼鬆動,對這個從小到大隻會委屈孩子的父親,實在沒什麼好感,但他又知道,葉薔對這個父親始終是有感情,臉色稍有緩和,淡淡道:“您怎麼來了?”說着,用空餘的一隻手指了指牀邊的椅子,“抱歉,我抽不開手招待您,隨便坐。”
葉忠偉繞到牀的另一邊,抻頭看着牀上躺着的女兒,見她臉色依舊蒼白的厲害,即便是昏迷了,小巧的眉心也死死的蹙在一起,眼珠子在眼皮裡來回的轉,顯然是睡的不安,不由就有些心疼,問道:“她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礙了,您實在不需要跑這一趟。”
葉忠偉聽出他話裡的冷意,抿脣深深的看了一眼霍少庭。
他見多了霍少庭在談判桌上殺伐決斷的一面,但他也沒漏看他剛剛進門時見他面對葉薔時眼底的溫柔小心。
此時他對他這把老骨頭強自忍耐這點性子,只怕也是因爲葉薔吧。
葉忠偉長舒一口氣,道:“我是來……”
霍少庭擡了眼皮看了他一眼,直接開口打斷了他的話,冷笑道:“如果您是來爲方圓求情就不必說了,主次我還分得清。”
葉忠偉驚了一下,神色萎靡,“你大概也覺得我偏心……”
霍少庭嗤笑一聲,沒說話。
同樣是兒女,葉航和葉薔姐弟的待遇天差地別。人家說有後媽就必定有後爹,葉忠偉不是偏心,只是太懦弱。
葉忠偉看了一眼葉薔,窸窸窣窣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盒子來,隔着葉薔遞給霍少庭。
霍少庭接過,單手打開盒子一看,卻是一隻玉鐲,不由挑眉,“這是什麼意思?”
葉忠偉苦笑,“其實,葉薔不是我親生的女兒。”
霍少庭皺眉,輕輕把葉薔攥着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攥着盒子走向病房裡的小客廳,“出去談吧。”
葉忠偉見他神色不動,心裡不由一驚,驚訝於霍少庭似乎早就知道這件事情,連忙跟了出去。
客廳裡,霍少庭親自給葉忠偉泡了茶,見他落座後才坐下。
葉忠偉有些坐不住,“你知道這些?”
霍少庭“啪嗒”一聲合上盒子,淡淡點頭,道:“知道。”
“怎麼會?”葉忠偉驚訝。
霍少庭看着他,忽然就笑了,“雖然事情過去很久,但傳聞你跟你前妻很恩愛。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你很愛你的妻子,爲什麼對她留下的一雙兒女冷情至此。正好碰上了些事情,就順手查了查。”
提及恩愛二字,葉忠偉有些晃神,“他們都不是我親生的。”
曾經,這些事情是他的恥辱。
霍少庭沒什麼意外的應了一聲,“所以你從小看着她受罪,覺得是理所應當?”說着,嗤笑了一聲,盯着葉忠偉,“那麼你爲什麼又能偶爾對她那麼好?良心不安?我猜不是。”
葉忠偉的臉上,浮過一絲尷尬,因爲霍少庭一針見血點出了他年輕時的想法。
年輕時候,他確實是這樣。
他出身不算高,思想自然也沒開放到能接受妻子不能生育。但是李明珠於他事業有幫助,除去孩子的事情,確實很恩愛。李明珠知道他想要孩子,知道自己已經不能生育,所以抱養了葉薔,怕他難看,還休假在家一年,僞裝保胎生產。
葉威如是。
有兒有女,本該富足美好,但葉忠偉心裡卻始終戳了一根刺,兩人的關係漸漸冷卻,李明珠鬱鬱而終。
葉氏本就是他們共同創立,李明珠能力更甚,手裡攥着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臨終之前,終究是對他也死了心,把這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留給了葉薔和葉威各人百分之二十。
好在,在他們滿二十週歲的時候纔可以用,說不恨,那是假的。
伺候的很多年,他看着方圓苛待他們,卻也只是暗地裡施捨。因爲他知道,這雙兒女手裡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對葉氏多重要。
重要到只要他們想,就可以要回葉氏。
但……
葉忠偉從回憶中醒過神來,道:“過去是我對不起他們姐弟,但我真的老了……”
尤其是親生兒子葉航漸漸長大以後,才知道這世上最重要的,不僅僅是血緣。看見方圓,他就無比懷念李明珠,躺在病牀上那一陣,也終於明白了李明珠對他不放心,本來也是應該。
他是這麼可怕的一個人。
霍少庭對這樣的頓悟毫無感覺,淡淡一句,“這件事情,我希望只在今天聽說過,以後您就不要提起了。”說着,起身就要往臥室走,“你們把葉薔都當傻子,從前我可以不計較。但她以後的生活和情緒,都歸我。但,屬於葉威那一份,我做不了主。”
葉忠偉驚訝的擡頭,“你……”
“我希望,你在葉薔心裡永遠是個慈父。週四我會讓父母上門提親,只好她好,我什麼都可以不計較。”
因爲過去太苦,即便知道事實的真相這樣殘忍,卻依舊不肯摧毀她心中那一點小小的美好。
只有他知道,她是多渴望有個家,對於父親幼年時別有心機的施捨都當成慈愛,即便多狠心離開,卻也終究不曾放下。
誠如那天他對母親說的那番話。
她什麼都沒有,只有他。
霍少庭站在病牀前,忽然覺得牀上的小女人堅強的讓人心疼,那些僞裝過的清冷背後,是失望多少次換來的平靜?那些笑容背後,又帶着多少不可能的奢望?
他把她手上的管子撥開,彎腰把她抱在懷裡,“沒關係,你還有我。”
“霍少庭。”葉薔忽然開口。
霍少庭後背一僵,緩慢的放開她,發現她還閉
着眼睛,只是嘴裡無意識的呢喃着他的名字,原本垂在牀邊的小手一點一點攀上來,攥着他的一角,心底一個角落嘩啦啦的坍塌的厲害,裡面翻滾的血液跟岩漿一樣燙。
“霍少庭!”葉薔又叫了一聲,努力的睜開了眼睛, 大概也沒料到夢裡的人就在眼前,一時愣在當場,和霍少庭對視一會,脫口道:“霍少庭?”
剛睡醒,聲音帶着些沉悶的嘶啞,卻像是一根絲一樣撩撥着霍少庭的心臟,他伸手把她的頭髮捋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見她精神不錯,放心了些許,問道:“醒了?餓了沒?”
葉薔緊繃的身體驟然鬆了下來,見他還穿着那件沾了血的襯衫,身上還有血腥氣,不由讓她想起某些不好的場景,皺眉,“你沒洗澡?”
也不換衣服。
“……”
某人臉色危險的沉了下去,“你嫌棄我?”說着還低下頭用已經冒頭的鬍渣惡意的在她臉上蹭了蹭。
葉薔又刺 又癢,笑着往後推他的肩膀,紮了針的手上用了點力,血很快就順着細細的軟管迴流,霍少庭連忙鬆開她,把她的手放平,見她還要掙扎,低斥了一聲,“別動!”
葉薔看着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因爲他眼底的擔憂和溫柔一點一點的柔化,心底一片柔軟。
之前她是錯過了多少這樣美好的瞬間?
至少在她的記憶裡,是很討厭霍少庭用命令的口氣跟她說話的,但想通了,倒發現他其實是在關心她。
霍少庭伸手錯過她的耳朵,摁了呼叫鈴,門口立刻傳來敲門聲,他起身出去,吩咐外面的人把粥端過來又折回來坐下,“等一下,我讓人熬了粥,一會你吃點。”
男人的襯衫一節一節很仔細的卷在手肘之上,露出的小臂結實有型,手腕上的手錶價值不凡,燈光一照,就折射出光來。
葉薔瞧着這款式眼熟,仔細一看,可不是跟他 送給自己的那款手錶一樣,只是他戴的這個明顯錶盤寬大,是男款。
明翰說,那手錶是植入了定位系統的。
葉薔想了想,忽然道:“你怎麼也沒告訴我手錶還有定位系統?”
一聽那勞什子定位系統,霍少庭眼神微閃,皺眉道:“本來也只是以防萬一,系統不算完善,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就出事了。”
更大的一個原因是,他怕她把這些東西理解爲他控制慾和佔有慾爆棚,準備等明翰把系統升級,能主動定位,自己知道就好。
他確實需要考慮她的私人空間問題,但現在,很明顯不能。
葉薔頓了頓,才道:“能撤掉嗎?”
誰都不會喜歡走到哪都被人監視的感覺吧?即便知道他是好心,但人總要有隱私。尤其是,這塊表他給她的時候就說了,防水,防重力擊打,
洗澡游泳都不必摘下來,24小時貼身戴着。
這簡直就是戴了個監視器嘛,這會連洗澡的時候都有被看光光的風險,葉薔渾身都不自在。
霍少庭擡眼看向她,用毋庸置疑的口氣道:“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