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先生歸來

160 先生歸來

門外,傳來了皇帝的說話聲,透過窗櫺小格,能看到江舜誠跟隨皇帝的身影。

“江愛卿,昨兒左肩王妃入得宮來,說是三月初九要爲適齡皇子選妃,求朕恩典,不要忘了她家的宇文琰。”

江舜誠的頭低垂,既謙遜,卻自有一份傲骨在,他的腰板總是挺拔的。“皇上,微臣記得琰世子似乎比十皇子都還要略長一些。”

“比吳王虛長一歲呢。也難怪左肩王妃急得跟什麼似的,她說朕都是要抱重孫的人,她的孫子還沒影。”

有這樣比的麼,有人二十出頭便有一堆的孩子,而有人二十出頭尚未婚配。

“皇上福德深厚,豈是尋常人能比的。不過左肩王夫婦也是有福的,兒女個個都是人中龍鳳。”

皇帝頓下腳步,道:“愛卿這般說,朕就放心了。”

“皇上……”

江舜誠的腦子裡轉得飛快,皇帝這話什麼意思,他誇了左肩王幾句,皇帝就放心了。

皇帝大笑兩聲,“江素妍不肯嫁皇嫡長孫、配皇子,非要丈夫唯她一人,這性子可與左肩王妃有得一比。左肩王妃昨日相求,說是她就相中江素妍了,要朕爲宇文琰和你女兒賜婚。”

只是,左肩王妃許了嫡妻正妃之位於素妍,但她的兒子是不可能唯只一妻的,他日是要再娶側妃的。但這些話,皇帝沒提。

左肩王妃葉氏,要左肩王宇文謹只她一人,卻不允她兒子守着一個女人。葉王妃來求的是相中的正妃人選江素妍。

葉王妃想娶個門第相當的給宇文琰,這側妃人選,她心裡早就有了。

江舜誠一驚,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皇上,這事……”

“怎麼?你做不得主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瞧着安西縣主配左肩王世子可是良緣!”

“啓稟皇上,微臣答應過小女,她的夫婿由她挑選。”這可是他的寶貝女兒啊,這事兒怎能突然定下,他若定下,回頭素妍不應,她那潑辣的性子,跟她娘一樣,還不得把右相府給拆了。“微臣夫婦也答應小女,多留她幾年。”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人之常理。難道你還能留她一輩子。還記當年,朕疼愛六公主。你不也勸着朕,說該給公主配駙馬了,如今到了你這兒,你怎麼就想不明白。”

那人是宇文琰啊!

這可是混世魔王,近一年來。他不在皇城,這皇城亦才少了些風雨。

宇文琰可不是尋常人,什麼樣的禍不敢惹,他可是六公子裡最膽大包天的一個。

江舜誠不樂意呀!

可一時間,又尋不到拒絕的理由。

糾結一番,問道:“皇上。小女說過,娶她之人不能再旁的妻妾,這話左肩王妃可知道?”

這個……

皇帝覺着江素妍不錯。有才華,又有本事,這樣的女子自得許給皇族男子。

他心裡暗道:葉王妃當真奇怪,她自己就將左肩王管得死死的,卻說要給宇文琰娶側妃。

“你瞧左肩王。不只得一妻麼?”

江舜誠多想葉王妃沒說這事。

偏皇帝此刻起了私心,不能嫁給自己的兒子。嫁給他最心愛弟弟的兒子也不錯。

江素妍說自己的夫君必須得唯她一人,這回皇上就找了一個能做到的,可這傢伙的性子未定,誰也不敢打保票。

“江愛卿,朕看這事就這麼定了,將你女兒許配宇文琰……”

“皇上,這不可啊!小女刁蠻任性,不擅女紅、廚藝,更不會主持中饋,琰世子乃是左肩王夫婦獨生愛子,怎可委屈?”

皇帝微眯着眼睛,怒火亂竄:“給朕閉嘴!”高喝一聲,“把你女兒許配給宇文琰,難道還委屈了她不成?宇文琰都不滿意,你想挑個什麼樣了?啊——

朕將賜婚,先告訴你一聲,那是恩典。可你倒好,推三阻四,這左肩王世子妃是多少名門貴女夢想的,難道你還不滿意?”

江舜誠跪在地上,只覺大山壓頂,背後直冒冷汗。

皇帝發威可怕,可她女兒要是鬧騰起來也可怕,那可是他的寶貝女兒。

江舜誠低俯着頭,要是換作旁人,許就應了,可他不能。“啓稟皇上,琰世子確實人中龍鳳,小女不敢高攀……”

“這事就這麼定了!回家等聖旨!”

江舜誠又呼一聲“皇上”,不甘心啊,女兒不成器,做父母的擔心,這女兒本事太大了,惦記的人多,江舜誠還是擔心。

看來皇帝是真生氣了,發龍威啊。

江舜誠抹了把額頭,低聲道:“微臣只一個不情之請。”

“說!”

“小女年幼離家,與臣夫婦少有相聚,請皇上恩准,允她在臣膝下多留兩年,以安我內人思女之苦。”

“你說你,這左肩王府近在皇城,她若想你女兒,只管去瞧。”正要訓斥幾句,轉而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所有的怒意,瞬間已消,道:“朕準了!跪安吧!”

江舜誠膽顫心驚:“臣告退!”

皇帝罵罵咧咧地進入御書房:“這隻老狐狸,我皇家男子還配不上她女兒不成,即便她女兒才貌雙全,也太傲了些!”

大總管道:“江丞相在皇上龍威面前,豈敢使心眼。得嫁琰世子爲妃,他指定心裡正樂着呢。可面上又拿不下,這才故意惹皇上生氣。”

皇帝雙手負後,“左肩王妃怎麼就相中江素妍那丫頭了?”

“許是左肩王和琰世子想中了,皇上忘了,琰世子與安西縣主可是同門師兄妹,他們在山上時,許早已相識。”

大總管進入御書房,看到立在一側的吳王忙行禮問安。

“孫兒拜見皇祖父,皇祖父萬萬歲!”

“起來吧。”皇帝坐在御案前,二十三份奏摺分成三摞堆放御案,“看到西北來的摺子,朕就頭疼。”

吳王長身跪於案前,蚊絲未動,想到素妍就要配給宇文琰,心莫名地疼痛起來。宇文琰能做到的事,爲什麼自己就不能做?

無論如何怒她,生氣,他的心裡終還是有她的。

吳王低聲道:“啓稟皇祖父,孫兒想請皇祖父賜婚!”

“如果你說的是安西縣主,就不要提了。朕已經答應左肩王妃,爲安西縣主與宇文琰賜婚。”

他不願意江素妍嫁給宇文琰,一百個、一千個的不願意,即便有些生氣,可他還是深深地、深深地喜歡着她。

她只能是他的,對,他喜歡她,從未像現在這樣喜歡過一個人,那樣深、那樣沉地喜歡着。

“皇祖父,江小姐是孫兒在江南結識的女子,她救過孫兒的命,孫兒要娶她爲妻,求皇祖父成全!”吳王跪在殿上,一臉急切。

早前數日前,當皇帝聽說吳王輕薄素妍,便已猜到幾分。

“她就那麼好?”

“是。在孫兒心裡,她是世上最有才華的女子,她心地善良、爲人坦誠、率真,她身上的一切都孫兒情不自禁。皇祖父,孫兒求你了……”

若是旁的,皇帝早就應了。

宇文軒自幼喪父,太子還沒等到他喚一聲“父王”,便暴斃身亡,只留下太子妃與不足一歲的宇文軒。因爲此,皇帝一直是疼着這個失了父親的皇嫡長孫,即便他有幾十個皇孫,卻唯獨對宇文軒格外偏寵。

他是先皇后留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血。

當年,皇帝沒能保住乾明太子的性命,如今他一路呵護着宇文軒長大成人,即便在這過程中,有無數次刺客,數不清次數的下毒,可到底是長到了如今的年歲。

“軒兒,不是皇祖父不應你,而是安西縣主雖好,但她還不夠賢惠,而就此一點,卻是身爲女子最欠缺的。你下去吧,三月初九時,大殿之上有無數的官家小姐,個個都不比她差,你要多少皇祖父都成全你。”

相求無望,宇文軒落漠地站起身,微低着頭,腦海裡掠過的都是在長安城外、漁口碼頭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還有那晚在得月閣內,與她共賞名畫時的一幕一幕,清晰而又溫暖,她有一顆能洞悉世間冷暖的心,那些的通透。

她拒絕,是因爲她將皇家的爭鬥看得太過明白。

從來沒有人像她那樣,會講出自己真實的想法,哪怕被人非議,她亦從來不曾往心裡去。

宇文軒腳步沉重,心事沉沉地回到王府,一路上不言一句,想到皇帝要將江素妍賜給宇文琰,就道不出的痛,明知是他心儀的,卻要將她另賜旁人。

她也許是願意的吧,就如大總管所言,她與宇文琰本是同門師兄妹,他們應山上一早相識,她真的有半分的喜歡過麼?哪怕只是半分他也心滿意足。

當他們一同賞話時,他與她講附庸山人的事,明明一早相識,她卻沒有告訴她師父,只因爲附庸山人是世外高人。明明她就是嶺雪居士,卻從不願讓人知曉她的存在。

她不慕榮華,她亦不愛名利,她做的、說的都是她認爲該做的事。

一整天的悶悶不樂,但面上還裝着無任何事地練功、看書、下棋……

只是,在某一個靜下來的時刻,他又會忍不住想到,皇帝不願爲他賜婚的事實。

正待上牀歇息,鍾一鳴來稟:“王爺,老朱來稟,朱先生回皇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