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拉曼恩家一直是女人主事,所以吉拉曼恩夫人也一直想着好好培養她的獨生女兒,讓凱特琳女承母業,成爲未來的皮爾特沃夫議員。
可現在看來...她的女兒,恐怕真不是這塊材料。
這孩子太天真了:
給祖安佬漲待遇?憑什麼?
皮爾特沃夫是世界最富的山巔之城,你祖安人不願意來,還有恕瑞瑪、諾克薩斯、艾歐尼亞、比爾吉沃特...大把的外國勞動力願意過來。
一點核心競爭力都沒有,隨時可以替代的零件罷了。憑什麼給你漲薪水呢?
憑我發善心麼?
“可傑斯就是這麼做的。”凱特琳還舉了個正面例子。
“那只是一個特殊例子!”母親無奈解釋:“傑斯·塔利斯是皮爾特沃夫最傑出的人才,他有這小小任性的資格。”
“而且,你只知道他家給學徒工漲薪水,卻不知道他家現在做的是海克斯科技核心——”
“生產這玩意兒可不簡單。”
“就算是最普通的車間工人,也得有相當的技術能力。那些祖安學徒工名義上是‘學徒’,其實都是從祖安過來的,最優秀、最能幹、經驗最豐富的機械師和技術工。”
“這些人不是可以隨便替代的普通工人,他們本身就值這個高薪!”
“這...”凱特琳微微一愣。
現在全皮爾特沃夫都知道傑斯老闆是善待母親的大好人。
被被母親這麼一說,她竟覺得老朋友的形象有些虛僞起來。
不,這事兒和傑斯無關!她瞭解傑斯,傑斯是個好人。他是真的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去幫助別人的。
“這都是藉口——”凱特琳氣憤地揭破道:“你們就是在用這個當藉口,把傑斯描述成一個不可複製的特例。”
“這樣你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用最低的薪水僱傭祖安人,而不肯拿出哪怕一點兒好處,去改善問題!”
“夠了!”母親嚴肅地皺起眉頭:“凱特琳,你懂什麼!你以爲漲薪水,是你拍拍腦袋想漲就漲得麼?”
“塔利斯家族有海克斯科技核心的獨家專利優勢,我們有麼?你把用人成本提上去了,你的同行不跟着提,你該怎麼辦?”
“我...”凱特琳根本沒接觸過家族生意。
她也不知道自家到底有多少錢,有什麼產業優勢,有沒有可以提高工人待遇的改良空間。
所以說到這具體問題,她根本無力反駁。
“好了好了——我們不聊這個了。”吉拉曼恩夫人感覺女兒的思想有點兒危險。
她不打算讓凱特琳再這麼思考下去:“既然你問的是鐵拳幫,那我們就具體說說鐵拳幫的事。”
之前就分析過,鐵拳幫這樣的黑幫是必然會存在的。
所以與其排斥,不如利用、控制。
“鐵拳幫其實是包括我們吉拉曼恩家族在內的,所有大家族共同支持着的‘代理人’。”
“它和其他祖安人黑幫一樣,是幫我們維持祖安人社區秩序的工具。”
“維持秩序?”凱特琳不忿:“母親,我見過祖安人社區是什麼樣子!”
祖安人社區簡直就是長在皮城的一塊膿創。
那裡貧窮、混亂、骯髒、黑暗,除了祖安人,狗都不願意去。
“這就是你們想要維持的秩序?”
“沒錯。”吉拉曼恩夫人淡淡地點了點頭:“既然祖安人的存在不可或缺,而他們又必將製造混亂。”
“那把混亂控制在祖安人社區之內,不讓它擴散到整個皮城——這難道不好麼?”
“凱特琳,你也不想每天早上一推開窗戶,就看到自家門外躺着一排乞丐、癮君子、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吧?”
“祖安人黑幫的存在,就是爲了給這些祖安人‘一個去處’。免得他們天天出現在皮城人的面前,影響所有人的日常生活。”
凱特琳若有所思。
然後,她就被一個細思極恐的念頭,駭得直冒冷汗。
是啊,皮城有這麼多祖安外勞,但她平時還真沒在皮爾特沃夫的大街上,看到什麼來自祖安的乞丐、癮君子、流浪漢。
那那些被優化了的祖安人,又都去了呢?
都回祖安了麼?
不,作爲執法官,凱特琳清楚,每年通過正式渠道被驅逐回祖安的學徒工,是要遠遠少於入境皮城的學徒工的。
而這些學徒工的絕大部分,又都是沒可能拿到合法的皮城身份,是註定要被驅逐回去的。
所以...這中間的差值,最後都去哪了?
如果是鐵拳幫就是他們的“去處”,那這個“去處”...又是什麼?
關於這一點,吉拉曼恩夫人很剋制地沒有講得太深。
因爲她擔心把真相說出來,現在的凱特琳會承受不住。
那些被企業淘汰掉的祖安人,到底被鐵拳幫弄去哪了?
其實很好回答:
長得好看的,可以送去窯子。
長得一般,但還能幹活的,送去當包身工。
包身工要價更低,所以哪怕是這些勞動效率下降的“淘汰貨色”,也可以再榨出油來。
長得又一般,又完全乾不動活的,那...
藥物研發需要志願者。
醫院手術需要器官源。
諾克薩斯的法師協會,常年需要活人做研究素材。
祖安的科學狂人們,還開了專收屍體的鍊金鋪子。
去處多的是。
總有一款適合他們。
吉拉曼恩夫人之前說,祖安非法移民就像花園裡的螞蟻,派多少執法官都抓不乾淨。
那是因爲執法官抓非法移民的行爲是執法,執法行動只會花錢,可不掙錢。
不掙錢的事,當然無法長久持續。
但如果把執法改成“做生意”,讓非法移民變成“商品”,讓“抓祖安人”變成一件有利可圖的事情...
那這項工作就可以形成循環正反饋,並生生不息地持續下去。
畢竟,只要有利可圖,那別說抓幾個非法移民——就算是一整塊新大陸的幾千萬土著,他們都能耐心十足地給霍霍光了。
“總之,鐵拳幫的存在是有必要的...”
當然有必要。
這些髒事不能讓皮城執法官去做,只能交給鐵拳幫這樣的代理人去做。
不然皮爾特沃夫還怎麼好意思自詡文明、先進,稱呼自己爲符文之地的進步之城?
吉拉曼恩夫人害怕女兒還承受不住這些真相,便都掩住沒說。
她只是語重心長地勸誡女兒:
“凱特琳,你就讓大家省點心吧。”
“如果鐵拳幫倒了,皮爾特沃夫的治安只會更糟。它讓出的勢力真空也會很快被新的幫派替代,就好像一切都沒變過。”
“這就是皮爾特沃夫的秩序——”
“凱特琳,你爲什麼要破壞它呢?”
“我...”凱特琳竟說不出話了。
明明母親說的都是歪理,但她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原來做正確的事,也可以是錯的嗎?
凱特琳很痛苦。清醒的人永遠都是痛苦的。
她的理想破滅了。
該怎麼辦?躺平認輸,然後心甘情願地蹚進這一潭死水,和大家同流合污麼?
“不!我不認可!”
凱特琳咬着牙,不甘地看着母親:
“如果這就是皮爾特沃夫的秩序,那我就一定要...想辦法改變它!”
“不要再胡鬧了!”吉拉曼恩夫人也毫不讓步:“凱特琳,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可能給你籤這份調查令的!”
“您不籤,那我明天就去找其他議員!”凱特琳憤然起身。
“其他議員?好,那你就去找找看吧...”母親忍不住笑了:“你連你母親都說服不了,又憑什麼說服其他議員呢?”
凱特琳不聽。
她只是收起文件,毅然離去。
“對了——”吉拉曼恩夫人就好像能讀心一樣:“如果你是想去黑默丁格議員那裡碰碰運氣的話,那我勸你也別期望太高。”
“他雖然是約德爾人,是單純的科學家,不是企業主,也沒有家族。”
“但黑默丁格教授能安安穩穩地在皮城當300年議員,就是因爲——”
“他從來不管閒事。”
凱特琳步伐一滯,表情絕望。
但她最終還是堅定地留下一句:
“我會堅持到底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