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歡喜嫁

石窟內的地理環境十分複雜,正如卓雷早前說的那樣,裡頭的洞窟盤根交錯,很容易走錯很容易迷失。早前卓雷也只是跟朋友們進來探過一回,但也沒有往裡頭走太深。

石窟內陰森寒涼,溼氣很重。

這種地方,人的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新陳代謝的速度下降。每個人的精神都高度緊張,生怕行差踏錯,再也走不出去了。

“這地方,你到底認不認得?”素兮已經讓人沿途做了記號。

卓雷抿脣,“我只來過一回,具體的還真的不是很清楚。”

素兮點點頭,隨即從身後衆人道,“提高警戒,所有人不得單獨行動,注意觀察自己的左右前後隊友,不許掉隊一人。”

“是!”影衛齊刷刷點頭。

陸國安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冷劍,這種鬼地方,比詔獄還要恐怖。天然的石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又隱藏着多少危險。

有蝙蝠應聲而起,轟然飛散,掠過衆人頭頂。

“大家小心!”陸國安冷然。

“停!”素兮突然道,快速伏在地上,“有腳步聲。”

陸國安一擡手,而後快速放下,所有人立刻分列兩旁,一個個皆握緊了劍柄。

稍瞬,有一名?衣人從轉角處走出來,素兮一個縱身飛躍,快速擒了那人。冷劍已經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帶我們進去!”

對方顯然沒想到,會突然有人闖進來,當下愣住。

好在這世上,還是怕死的人居多。

推開那道石門的時候,素兮駭然愣在當場。

偌大的地下空間,一眼望去,那???的透着濃郁腥臭味的池水,顏色鮮亮得讓人心驚肉跳。素兮凝眉,“這是什麼地方?”

衣人戰戰兢兢,“血、血池,我就是個看守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問你,這裡頭是幹什麼的?”饒是素兮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樣的池子。

陸國安快步上前,往裡頭一看,伸手便取過岸旁的鐵製網兜。在血池內撈上不少頭骨。瞧一眼頭骨的尺寸大小,陸國安的腹內好一陣翻滾,“這裡頭有很多嬰孩的屍體。”

素兮收劍,將?衣人交給底下人,疾步走到岸邊,“血池?”

“是拿來煉蠱的。”?衣人被掀開面紗,竟是個被毀容之人。這臉上的傷,好像是火燒形成,大塊的結疤,將這眼耳口鼻都燒得變了形狀,乍一看,格外的驚悚。

他慌慌張張捂着自己的臉頰,彷彿窘迫狼狽到了極點。

“拿活人煉蠱嗎?”素兮瞧着血池的池面上,隨着漣漪起伏的屍骨。

“是!”他點點頭,“我就是個看守,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們竟然拿活人煉蠱?”陸國安駭然心驚,下一刻,他突然冷劍直抵那人眉心,“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煉蠱之術乃北疆秘術,你何以會知道?你是不是來自北疆?”

“不不不,不是的!”他捂着臉,“我是被他們抓來幹活的,他們毀了我的臉,讓我守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我無處可出,也怕嚇着別人。”

素兮想起趙無憂的吩咐,“我問你,最後一次煉蠱,都用了什麼蠱毒?解藥呢?”

“都在那邊!”他急急忙忙的跑到一旁的藥架上,“一開始用的的孔雀膽和五毒,而後是北疆的蟲蠱,以及噬魂蠱。”

“解藥呢?”素兮問。

他搖搖頭。“沒有解藥。”

“什麼?”素兮一愣,“既然是毒藥,爲何沒有解藥?”她冷了眉目,“你若敢騙我,我就把你推下血池去,讓你也嘗一嘗被人煉成蠱毒的滋味。”

“不要!”他驚恐的望着素兮,“是真的沒有解藥!因爲、因爲主人還沒有煉成活人蠱,那蠱人就跑出去了!”

“怎麼跑的?”陸國安問。

“他趁我不備,從另一條山洞裡,逃出了石窟。”他的身子抖得厲害,一雙眼珠子在不斷的轉悠着,“他身上的蟲蠱加上噬魂蠱,是會傳染的。蟲蠱會讓人身體髮膚都潰爛,而噬魂蠱則會讓人的身體逐漸的由內而外的石化。”

陸國安面色微變,扭頭望着血池,“你們製造了瘟疫!”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他有些語無倫次,“我只是個辦事的,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殺不殺你,得讓公子抉擇!”素兮道,“把這裡的東西,全部帶出去,記住,要一樣不漏。這裡的東西很危險,大家各自小心。”

一聲令下,所有人都開始動手搬東西。

趁着這個時機,那男人突然撒腿就跑,可他哪裡是素兮和陸國安的對手。素兮一個掃堂腿,陸國安一掌過去,只聽得一聲尖叫,伴隨着清晰的落水之音。

素兮來不及抓住他,只抓住他手腕上掛着的一根紅繩。

落水之後,血滴飛濺。

只聽得池水蝕骨之音,夾雜着那人歇斯底里的嘶喊與掙扎,漸漸的屍身消融,皮肉脫落。所有人都愣在那裡,眼睜睜看着他只剩下森森白骨浮在水面上。

素兮下意識的捏緊了手中的紅繩,在紅繩的末端,還懸着一個啞鈴鐺。所謂啞鈴鐺,便是不會發出聲音的鈴鐺,裡面沒有那個鈴鐺石。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只不過,等他們出去的時候,卻發現外頭一個人都沒有。

卓雷愣了半晌,“人都去哪兒了?”

素兮心驚,“公子?公子?”

連叫兩聲,都沒有趙無憂的蹤跡。便是連留下來保護公子的那些人,以及東廠的番子,全部消失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人呢?

“怎麼會這樣?”陸國安一時間也沒鬧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卓雷,你帶頭把東西帶回狼谷,讓溫大夫好好瞧一瞧,看能不能找出解藥的配方。”素兮當機立斷。

“那如初公子呢?”卓雷擔慮。

素兮抿脣,“這是我的事兒,你就不必擔心了。”

想着自己留下來也只是幫倒忙,卓雷頷首,當即帶着人轉回狼谷。這些所謂的毒物和蠱毒,得快速送到溫故的手裡,讓溫故好好鑽研一下。如果能儘快的找出解藥的配方,那這雲華州的瘟疫,便有救了。

目送卓雷離開,素兮與陸國安帶着人搜遍了整個後山,都沒有發現趙無憂和穆百里的蹤跡。

陸國安不敢說破,畢竟督主這趟出來是瞞着所有人的,也算是一時興起。可是,人呢?和趙無憂一起消失了?陸國安垂眸,他倒是不太擔心,如果趙無憂和督主在一塊,以督主的武功絕對安全無虞。

然則關鍵的事,督主從不做這樣沒頭沒腦的事兒,而素兮這一次也不像是假裝擔心。

是督主帶着趙無憂離開了?那爲何不留下口信呢?饒是督主任性,可是按照趙無憂的謹慎性格,也該給素兮留下痕跡纔對。

陸國安隱隱覺察到事情的不太對勁!

“公子不會不打招呼。”按道理說,如今趙無憂和穆百里關係親密,不應該再像那次去金陵城一般被挾持。是二人躲起來,可也不至於帶着所有人都一起躲吧?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素兮整顆心都揪起來,公子身子不好,可千萬別再受什麼傷!

殊不知,在他們進去沒多久,這後山附近便開始起霧。越漸濃烈的白霧籠罩着整個後山,視線變得很差,百米之內伸手難見。

趙無憂眉心緊蹙,“這是怎麼回事?”

察覺到她的身子微微繃緊,穆百里起身放開她,卻依舊圈着她的腰肢,將她塞在懷裡。溫熱的掌心摁着她的腦袋,輕輕柔柔的貼在自己的胸膛,“抱緊。”

聽得這話,趙無憂便意識到,出事了!

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她突然想起在雲安寺山下小鎮的那一次,那一次也是莫名其妙的就走進了另一個世界。好在穆百里及時闖進來,否則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麼這一次呢?

“是他來了?”她伏在他懷裡,微微垂下眉睫。

穆百里環顧四周,“障眼法罷了!他的確詭計多端。可惜功力不夠深厚,根本催發不了強大的陣。所以他的陣,只能在近距離使用。哪日本座賜他有幸,看一看何爲真正的陣法。”

趙無憂仰頭望着他,黑暗中那一雙明眸,若星辰璀璨,“穆百里,你這一身的功夫和陣法,是誰教你的?”

“這麼快就想嫁給本座對食?”他問。

她一愣,“沒個正經。”

穆百里抱緊了她,似乎是在等迷霧散去。

約莫等了一盞茶的時間,迷霧散去,趙無憂扭頭便看見,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尚書府的影衛,還有東廠的番子,都被殺死在地上。

她身子一震。耳畔卻是穆百里的笑聲,“不過是假象罷了!”

他牽着她的手,疾步往前走。

“去哪?”她忙問。

“跟着走就是。”他不解釋。

穿過林子,他一直走,她一直跟。

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刺得兩人都睜不開眼睛,趙無憂下意識的將臉抵在他身上,避免白光刺眼睛。等到光線消失,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才醒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死死抓着他的胳膊,趙無憂當下鬆了手,“我只是——”

驀地,她駭然瞪大眸子,這穆百里什麼時候換了一身衣裳?下一刻,她快速環顧四周,大紅喜字,大紅蠟燭,紅綢遍佈。

這是喜堂!

趙無憂疾步出門,站在籬笆院內幾乎傻了眼。

幾間茅屋,一個籬笆院。

一個喜堂,一對新人……你和我!

趙無憂驚覺自己也穿着大紅喜服,發冠沒了,換上的是珠玉髮簪,青絲挽發。嫁衣如火,襯着她素白的容臉,更是瓷白如玉。

穆百里不緊不慢的從喜堂內走出來,笑盈盈的望着一臉不敢置信的趙無憂,“趙大人穿上喜服的樣子,怎麼還是這樣醜?不過本座可以勉爲其難收了你,爲民除害。”

她目不轉睛的望着眼前的穆百里,立身如玉,身段頎長。那大紅喜服穿在他身上,竟一點都不覺得違和。一個太監穿上紅衣,當了一回新郎官,竟也是——美豔不可方物。

“好看嗎?”他望着她發愣的樣子,“肯定比趙大人好看。”

趙無憂回過神來,“是啊,督主應該侍奉君前,寵冠後宮,如此纔對得起督主這張風華絕代的容臉。”

穆百里邁下臺階,終於走到她跟前,溫柔的牽起她冰冰涼涼的柔荑,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裡細細的暖着。深吸一口氣,穆百里牽着她走回喜堂,“這地方倒也雅緻,你們女子不常說,願得一心人,生死不相離嗎?”

“穆百里。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在你眼裡是女子,但我在世人眼中,是堂堂禮部尚書,皇上的臣子。我是男兒身,絕對不可能有嫁爲人婦這一日的。”趙無憂面無表情的望着那明滅不定的紅燭。

紅燭淚,胭脂血。

“身爲女子,不都夢想着能穿上喜服,坐上八擡大轎,然後——”穆百里拿起一旁的大紅蓋頭。

趙無憂站在那裡,看着頭頂上的大紅蓋頭,漸漸的落下,遮去了視線裡,穆百里的那張笑臉。她一動不動,也許只有在這迷魂陣裡,她才能體會到,身爲女子該有的體會。

輕輕吐出一口氣。她低頭便看見他的靴尖,立在自己跟前,竟生出幾分相安靜好的意味。那一刻,四下安靜得很,她能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伴隨着大紅燭嗶嗶啵啵的燭花聲響。

說也奇怪,連穆百里都覺得這是緣分。

見過她穿孝,如今穿喜,她的悲歡離合都教他遇見,也只教他一人看見。女要俏一身孝,然則這一身大紅喜服也是極好的。她穿在身上,眉目間的淡漠疏離頃刻間淡去,擡眸看他時,那雙明媚的眼眸,倒映着他身上的紅。

他看見她的癡愣,而他又何嘗不是呢?

乍見她成了新嫁娘。心裡竟有些莫名的歡喜。他想着,他是喜歡她身着女裝的模樣,少了幾分堅強,多了少許柔弱。不那麼倔強,也不必事事好強。

紅燭脆響,穆百里握着她的手,望着那鴛鴦交頸的大紅蓋頭,有些微微的晃了神。

人這一生,活着到底是爲了什麼?

命運重疊,誰纔是最後的贏家?可輸贏的定論又是什麼呢?

想了想,穆百里輕嘆一聲,伸手撩開了她的大紅蓋頭。眉睫微揚,她這揚眸時的溫柔,真真極好。她定定的望着他,脣角不經意的挽起淡淡的笑靨。

“你說過,不要盯着一個人看太久。”她話語輕柔。“穆百里,我也是那句話,你可千萬不要愛上我,要不然我怕你以後會死在我手裡。”

“怕本座會死在你手裡?”他一笑,?淡了天地之色。

趙無憂斂眸,低頭一笑,“對啊,你長得這樣好看,又是我勢均力敵的對手,世上少了穆百里,我趙無憂該是怎樣的百無聊賴?我還沒見過你最狼狽的樣子,還等着你跪地來求我呢!否則,我實在不甘心!”

“趙大人口氣這麼大,丞相大人知道嗎?”他笑問。

四目相對,各自笑靨如花。

若不是知道實情,還真當要以爲。他們是最般配的一對。瞧這般容色,這般心智,都是上上等。

攫起她精緻的下顎,穆百里俯首噙着,那糯軟的脣,帶着屬於她的獨有冰涼,就好像咬了一口那清水糉子。柔軟中,夾雜着甜美的滋味。齒頰留香,讓人再也無法忘記。

她踮起腳尖,如玉的胳膊,輕輕的圈住他的脖頸。

那一番紅燭搖曳,歲月靜好,果然令人癡迷。

下一刻,她低頭,呼吸微促。

他突然握緊她的腰肢,直接將她打橫抱起。腳尖離地,頃刻間帶她飛上半空。耳畔是呼嘯的風,趙無憂一聲尖叫,急忙抱緊了他,生怕一鬆手便會跌下地面,摔得粉身碎骨。

穆百里卻是極爲享受,她心驚膽戰的驚懼。

“朝着最亮那顆星,就能走出這個迷陣。”他抱緊了她,脣邊溢着笑,“最好抱緊本座,否則摔了你,本座可不管。”

她將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胳膊圈緊了他的脖頸,再也不敢鬆開。漸漸的,彷彿是習慣了,她緊閉的雙眼微微打開。

月色清冷,清輝落在二人的身上,撒在腳下那萬丈林叢之上,若鋪着一層淡淡的銀粉,煞是好看。她似乎不那麼緊張了,終於擡頭去看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穆百里,其實你穿喜服的樣子也不好看。”她低低的開口,將額頭貼在他的頸部。

這頸部的動脈微微跳動了一下,他下意識的低眉望着她。羽睫垂落,藉着月光清暉,他能看到她臉上落着一排極爲好看的剪影。風吹羽睫,微微顫動,如此的安靜。

他低低的“嗯”了一聲,當做是迴應。

落地的時候,他依舊抱着她。

趙無憂覺得自己都快要睡着了,穆百里的身上有一種未知的力量,能給人以安全感。當然,這得在他不殺人的時候。穆百里若是想殺人。大老遠的你就能感覺到屬於他的殺氣騰騰。

當然,趙無憂目前還沒感受過來自於他的殺氣騰騰。

但她想着,終有一天!

終有那麼一天的!

回過神,趙無憂一愣,“這不是後山嗎?”

又回到了原處?

“不,是那人聽得咱們說,順着最亮那顆星星就能走出去,所以他忌憚着本座,當下在變換陣法。很可惜,他師父忘了告訴他,佈陣之人最不能做的就是半途而廢,半道上換陣法。”穆百里放下她,瞧一眼那石窟洞口,“走吧!”

“去哪?”趙無憂一愣,被他牽着往前走。

“真想留在這兒,與本座拜堂成親?”他邊走邊說。

趙無憂心頭腹誹:死太監!

他越走越快,她有些追不上他的腳步,只能跟着小跑。她不斷的咳嗽着,卻也不敢鬆開他的手。十指緊握,誰也別放手。

突然間,趙無憂瞪大眸子,乍見穆百里驟然轉身,一掌擊向自己的肩頭。

她愣在那裡,根本來不及閃躲。

這一掌,約莫會要她的命吧!穆百里下手,從不留情。她想着,這一次死定了,沒想到穆百里沒有死在自己手裡,反而把自己的命折給了他。

這翻臉無情,反覆無常的死太監,真小人!

肩頭捱了一掌,卻沒有半點疼痛感,反倒是身後突然分離出一個?影,重重的甩出去,狠狠的撞在不遠處的石頭上。

趙無憂聽得骨頭崩裂之音,身子已被穆百里快速拽到了其背後。

“站着別動!”他眸色冷戾,驟然推開一掌。平地起波,若摧枯拉朽之勢,席捲殘雲,將這渾濁的世間從中間撕裂開來。這陣法中的空隙,漸漸展露。

他快速將手遞給她,趙無憂毫不猶豫的抓住他的手,終於隨他衝出了這迷霧陣。

這已經不是後山了,他抱着她飛了那麼久,早已飛出了後山的範圍。這一大片的林子裡,到處是狼嚎,趙無憂握緊他的手,“這是狼谷吧!”

穆百里深吸一口氣。“送你回去。”

“素兮那頭,幫我說一聲。”她也不拒絕。

這狼谷裡頭,太多狼羣,她一個人根本無法進入。有穆百里在,她似覺得什麼都不必怕。那種無關風月,無關恩怨的安心,有種莫名的牽絆。

眼見着到了籬笆院前,趙無憂回眸望着站在月光下的穆百里。

不再是一襲紅衣,那如火般的喜服,不過是彼此的南柯一夢,是虛幻的陣法中,兩個人心裡最忌諱的東西。太監娶親,她穿嫁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陣法,讓人看到了內心最恐怖的東西。卻成爲以後的以後,那無法取代的,虛妄的執念。

穆百里轉身走得決絕,沒有半點猶豫和眷戀。而趙無憂呢?卻站在月光裡,看着他的身影漸漸沒入幽暗的林子。漆?一片,取代了曾經的月影清輝,終歸結束了。

長長吐出一口氣,趙無憂撫過胳膊上的傷,唯有清晰的痛楚,才能讓她更清楚,自己是誰!

背道而馳,是永遠都做不到殊途同歸的。

黑暗裡,他靜靜的站着,看着月光下的她,孤單、蒼白、消瘦。

她是看着他走的,神情依舊是慣有的淡漠疏離,在她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浮動。她生來就是這樣一個冷冷淡淡的人,因爲她的病不能情緒太激動。所以註定此生,她不會有大喜大悲。

她轉身的時候,沒有眷戀。

布衣少年,朝堂肱骨,褪下官服也不過是個嬌顏病弱。可她從未要求任何人的庇護,堅強得彷彿不需要任何的鎧甲與護盾,她自身就是鎧甲。

多少女子,靠着容貌與妖嬈的手段,得到皇寵而成就自身。她明明有這樣的資本,卻選擇了最難走的一條路。想來這不是所有女子,都有勇氣走下去的。

輕嘆一聲,穆百里轉身。

一個隱沒與黑暗中,一個藏身於涼薄月下。

趙無憂回去的時候,不自覺的走進了妞兒的房間。小丫頭睡得很淺,門一開一合,她自然就醒了。掙扎了一下,她想起身。

趙無憂快人一步坐在牀邊,輕輕的將她攙起,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如此一來能讓孩子舒服一些。

“大哥哥,你回來了?”小丫頭面色蒼白,但總算恢復了少許神智。溫故說,她的疫症已經控制住了,也就是說,溫故的藥對她起了效果。

過不了多久,妞兒就能跟尋常的孩子一樣,又能蹦蹦跳跳的跑出去玩了。

趙無憂低低的應了一聲,“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妞兒搖着頭,“大哥哥,我不喜歡一直睡,你還跟我講講故事吧!上次那個故事,我覺得很好聽。妞兒很喜歡。”

聞言,趙無憂心頭微涼。她原就不會講故事,對着旁人,她或許能胡謅一通,但是對着這個孩子,她覺得汗顏,有些話卡在喉嚨裡,不知該如何說起。

“我那是騙你的。”她低低的開口。

妞兒笑了一下,“故事本來就是騙人的,可我還是覺得大哥哥說得很好。等妞兒的身子好了,妞兒也得跟大哥哥一樣努力。大哥哥答應過我的,要教妞兒讀書寫字。”

趙無憂抱緊了懷裡的小丫頭,“好!大哥哥說話,算話!”

“那大哥哥繼續給我講故事吧!”妞兒的身子有些輕顫,連話說都顯得很吃力。

“好!”趙無憂點點頭,“大哥哥就給你講個很遙遠的故事。”

妞兒垂下眼簾。“大哥哥……真好!”

“在很多年之後,這個世界會變得很美好。那兒沒有奴隸,也沒有皇帝。在那裡,一個男人只會有一個妻子。那裡有四個輪子的車子——”

妞兒睜開眼,“大哥哥,是馬車嗎?”

“不,是汽車,還有火車和飛機。”趙無憂容色蒼白,“人可以坐在上面,飛上天空,能看到白雲看到藍天。”

“可是大哥哥,娘說,只有會功夫的人,才能飛上天,像風箏一樣。”妞兒氣息奄奄。

趙無憂笑了笑,“在那個年代。沒有武功也能飛。”

妞兒的額頭滾燙,“我好想、好想去大哥哥說的那個年代,好想……”

聲音,越發孱弱。

趙無憂愣了愣,這才意識到孩子的身子滾燙得嚇人。她慌了,這輩子沒照顧過別人,哪裡知道怎麼照顧一個孩子。慌慌張張的將孩子放下,趙無憂瘋似的衝出房門,“來人!來人!”

狗子正在給妞兒煎藥,聽得喊聲,當下急急忙忙的衝過來,“如初公子,你回來了?”

“妞兒發燒了,她身子滾燙,快去找溫故!快!”趙無憂的腳程肯定沒有狗子快,此刻她自己也已經精疲力竭,哪有氣力再跑來跑去。

狗子當即放下藥,撒腿往外跑。

尚書府與東廠的馬隊趕到,那些瓶瓶罐罐的都被搬到了狼谷。影衛統領乍見趙無憂回來了,當即行禮,“公子,您沒事?”

趙無憂坐在籬笆院門前的臺階上,面色蒼白得厲害,“都處置妥當了嗎?”夜風吹着,她不斷的咳嗽,卻已漸漸的恢復了理智。

“是!”影衛統領手一揮,將這些瓶瓶罐罐的都往籬笆院內送,“按照公子的吩咐,東西都帶回來了,到時候溫大夫可以好好檢查一下。”

“知道了,素兮呢?”趙無憂勉力起身。

“公子失蹤,素兮姑娘在後山查找。”影衛統領俯首。

“都回去吧!”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轉而望着在旁佇立的陸國安,“你也可以放心的回去了。”

陸國安會意,趙無憂固然是聰慧的,有些東西的確不該說破。行了禮,陸國安讓人把東西都送進去,二話不說便離開了狼谷。

馬隊離開之後,整個狼谷又安靜了下來。

卓雷站在她跟前,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妞兒又發燒了,我讓狗子去找溫故。”趙無憂低低的開口,虛弱的坐在門口,“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可現在我卻覺得無能爲力。你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嗎?我長這麼大,很少有這樣的挫敗感。我不懂得照顧人,一直都是被照顧。”

“當所有的理所當然,突然間變了模樣。你會變得手足無措。當一個人習慣了冷漠無情的時候,對於那些人世間殘存的溫情,會變得格外的渴望。可在渴望之餘,又是極力的抗拒,那種矛盾中的掙扎,太痛苦。害怕失去,是一種很可怕的心魔。”

卓雷一臉茫然的望着她,“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回過神來,眸色幽沉,“聽不懂就對了,有些話我只是說給自己聽的。”語罷,她瞧了一眼縱身落在自己跟前的溫故。

溫故也顧不得其他,擡步便進了房間。

卓雷也跟着往裡頭走,回頭又看了一眼佇立在院子裡的趙無憂,“不一起進去嗎?”

“你們進去吧!”她並不打算進門,反正她也不懂得如何照顧人,進去也只是添亂罷了!她在反省,什麼時候對別人的性命,如此在乎了?

這是不對的!

負手而立,饒是布衣,亦不改眉目間清冷,以及與生俱來的尊貴之氣。

房間內,突然傳來溫故的一聲喊,聲音急促而焦灼,“妞兒!”

心,駭然顫了顫。袖中五指蜷握,趙無憂重重合上眉眼,身子繃直。下一刻,她毅然轉身,疾步朝着房間走去。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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