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穆百里,你是不是喝醉了?

走出大門的時候,趙無憂略顯無奈的揉着眉心,一言不發的往前走。

穆百里在旁隨行,頎長的身軀遮去了外頭的光,將她整個人籠在他的暗影陰霾之中,“趙大人似乎不是很滿意。”

“多虧了督主籌劃得當,此事才能可成,我能有什麼不滿意的?”她輕嘆一聲。

“趙大人是覺得,本座把髒水潑你身上了?”穆百里是誰,豈能不知她的話外之音。

趙無憂頓住腳步,“督主難道沒聽過,強龍不壓地頭蛇嗎?”

“是趙大人不想讓朝廷勢力,穿插在江湖之中吧!”穆百里一語中的。

趙無憂瞧了他一眼,“督主什麼都好,就是這雙眼睛不好,什麼都看得透透的。豈不聞,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嗎?”

“好在趙大人不是本座的徒兒,否則依着你這句話,本座就該清理門戶。”穆百里呵笑兩聲,“趙大人覺得呢?”

趙無憂輕嗤,“就督主這樣的師父,換做是我,約莫是要欺師滅祖的。所幸,督主沒有收我爲徒,不然腸子都會悔青。”

語罷,趙無憂疾步離開。

看上去,有些動怒。

素兮疾步在後頭跟着,“公子辦成了事兒,爲何還不高興?”

“口服心不服。”趙無憂道,“穆百里把一個爛攤子都丟在我頭上,我豈能領他的情。這筆賬,來日是要記在趙家頭上的。他爲自己謀利,卻借我的手,你說我該不該感恩戴德呢?”

素兮一愣,“公子此話何解?”

“我且問你,宋家在金陵城多久了?”趙無憂問。

素兮道,“近百年。”

“那穆百里來金陵城多久?”趙無憂放慢腳步。

素兮恍然大悟,“東廠的勢力不可能遍佈整個大鄴,是故在金陵城這個地界上,督主的勢力不及城主。若督主想要知道宋家親眷的狀況,就必須與劉城主聯手。”

所以,穆百里和劉弘毅應該是達成了某種協議。

合作的關係!

趙無憂被人當做刀子使,然後能高興起來?穆百里給了她一記軟刀子,而且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她不接也得接,甚至於連還手之力都沒有,這纔是最讓她咬牙切齒的。

“可是公子。城主這麼做到底意欲爲何?”素兮不明白。

“這話,就得問劉弘毅他自己了。”趙無憂突然頓住腳步,她站在西廂的大院門外頭,眸色幽幽的望着西廂房的一角,她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裡頭還有一個客人,但是……這人一直沒有出來過。

西廂房裡裡外外不少人,來七星山莊的江湖人如此之多,按理說不太可能空出房間。夜裡的時候,她是看到過那個房間的窗戶上有過人影浮動的,只是——從未見其出來。

哪怕是校場比武,仍是房門緊閉。

“公子在看什麼?”素兮問。

趙無憂定定的望着那緊閉的房門,因爲隔得比較遠,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雨幕裡,除了風影花搖,什麼都沒有。

“那裡面的人。是誰呢?”這麼熱鬧的比武,都不曾出來。如今江湖人都在議論紛紛,該立誰爲莊主,那人也沒有現身。來到七星山莊,卻不關心莊主之位,不是很奇怪嗎?

“約莫沒有人吧,從未見人從裡頭出來。”素兮抿脣,“公子,莊主之位已經確立,約莫明日就能舉行莊主交接大典吧!”

趙無憂點頭,“交接大典一直都準備着,本來就等着比武結果,如今倒是便宜了鍾昊天。這宋家的其他幾位公子,怕是要抓狂了。”

素兮笑道,“技不如人,有什麼不服氣的?有本事一戰高低。沒本事只能弱肉強食。這是江湖的基本生存法則,每個江湖人都必須遵守。”

卻見趙無憂緩步朝着那個房間走去,她走得很慢,眸光有些冷冽銳利。

心裡似乎有些隱憂,總覺得這個人太過神秘,不是件好事。

站在房門外的時候,趙無憂猶豫了一下。

“公子?”素兮蹙眉,“真的要進去嗎?”

趙無憂一咬牙,用力的推開房門。

房內,空空蕩蕩,並無一人。

緩步走進房間,趙無憂環顧四周。西廂房的每一間屋子,屋中的擺設與一應器具皆是一模一樣的,這屋子裡的東西跟自己房間裡的都差不多。

趙無憂打開櫃子,櫃子裡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牀褥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看上去就像一間空屋子,沒有生活的跡象。

“公子,這裡沒有人住。”素兮掃過四周。

趙無憂只覺得心裡有些莫名的慌亂,那種無法言說的不安。

“趙大人?”鍾昊天站在門外,皺着眉頭打量着屋內的趙無憂,“你在幹什麼?”他面上露着不解,“這屋子怎麼了?”

“沒什麼。”趙無憂擡步走出,“有事嗎?”

“那事——我知道了。”鍾昊天俯身作揖,“多謝趙大人。”

“你何必謝我,幫你的又不是我一人。”趙無憂清淺的吐出一口氣,負手而立,望着那細密的春雨綿綿不絕的落下。

鍾昊天走到她身邊,扭頭望着面無表情的趙無憂。

素白的面上,尋不着半點喜怒哀樂的影子。風雨撩着她雪白的衣角,悄悄的匍匐在她的眉睫之上。那種如飄如渺的感覺,如夢似幻般的不真實。

“趙大人看上去不是很高興。”鍾昊天道。

趙無憂斂眸。半垂下眼簾,“無所謂高興不高興,人生的每個轉折,總有付出與得到。”她深吸一口氣,終於擡頭看他,“恭喜五公子。”

“你若歡喜,可喚我昊天。”鍾昊天笑道。

趙無憂一笑了之,“我覺得五公子這稱謂極好,客氣之中又不顯得疏離。”

鍾昊天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放眼望去,偌大的西廂,偌大的院子,以後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將屬於他,“可惜娘看不到,也回不來了。”

“活着的人,要替死去的人,承擔活下去的痛苦與煎熬。生,比死更艱難。”趙無憂望着他,“你娘其實心裡是想回來的,只是那揹負的污名,讓她退縮不前。她用自己的命,逼着你爹否認當年的故事,誰知竟沒有等到那一日。”

聞言,鍾昊天垂眸不語。

趙無憂繼續道,“人生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五公子,好好珍惜吧!事成之後,還望五公子能兌現承諾,莫要讓我失望。”語罷,她瀟瀟灑灑的拂袖而去,將來這屋子的事情,輕描淡寫的略過。便是來日鍾昊天再問起,也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回去的時候,穆百里已經等在書案前。

死太監提筆揮墨,也不知在寫什麼。

趙無憂站在門口望着他,拋卻陰謀詭計,拋卻宿世敵對的註定,她與他本可以成爲至交好友,甚至於可以成爲生死之交。

然則命中註定,勢均力敵的兩個人,此生只有相互利用和你死我亡。

“趙大人什麼時候改行看門了?”穆百里不必擡頭也知道是趙無憂,這句話還是當日她自己說的。

素兮在外頭守着,趙無憂不緊不慢的進門,“穆百里,那你知道不請自來,不問自取視爲偷嗎?”

穆百里手上一頓,筆尖落下點墨,慢慢暈開少許墨梅,“偷?趙大人是覺得本座偷了你的心,還是偷了你的人?”

深吸一口氣,趙無憂可沒什麼心思與他貧嘴,“督主還想做什麼?我能與你做嫁衣,也能拆了你的臺,督主還是別大意爲好。諸葛孔明聰慧一世,尚且大意失荊州。”

“本座謹記在心。”穆百里放下手中的墨筆,將一封信摺疊,快速收入袖中,“不過是借用趙大人一點筆墨罷了,怎生這樣小氣?”

“劉弘毅想得到七星山莊,是嗎?”趙無憂問。

穆百里冷颼颼的瞧着她,“趙大人太聰明,就不怕在金陵城的地界上,人間蒸發嗎?”

“不是有督主護着我嗎?堂堂東廠提督,連個病秧子都護不住。還有臉說自己是天下無敵?”趙無憂冷嘲熱諷。

“趙大人生得伶牙利嘴,說自己是病秧子,實在是太謙虛了。”穆百里踱步而來,施施然坐在她的身邊,面上還是那副欠揍的表情。

似笑非笑間暈開萬種風情,透着一絲魅惑蝕骨的意味。

好在趙無憂定力足夠,不會被這樣的妖孽矇蔽了心神。

“督主出去吧,我累了。”橫豎事情已經解決,再追究下去也沒什麼意義。趙無憂是個不會回頭的人,所以她只會往前走,往前看。

不過她也記仇,這點心思跟穆百里很像。

睚眥必報,十年不晚。

“不頭疼了?”穆百里問。

趙無憂睨了他一眼,“督主的老毛病又犯了嗎?”這骨子裡的奴性,還真是沒辦法更改。

穆百里意味深長的笑着,“趙大人不頭疼了,便再也用不到本座了是嗎?本座真是難過啊!趙大人用着用,不用則棄,實在讓本座傷感。來日你若是有所差池,還會記得來找本座嗎?”

“找督主的麻煩嗎?”趙無憂笑,“必定記得,刻骨不忘。”

“那便極好!”穆百里含笑出門,竟也沒有糾纏,沒有久留。

趙無憂斂眸,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過了明日百年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但願鍾昊天不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否則她不會善罷甘休,絕不會輕饒他。

外頭的雨,還在一直下。

穆百里隨手便將信件交給陸國安,“速抵京城。”

“是!”陸國安俯首。

站在七星山莊的大門外頭,瞧着外頭細細密密的綿綿春雨,穆百里冷了臉。快速上了馬車揚長而去。他跟趙無憂看似和睦,在所有人眼裡,是這樣的親密無間。

可實際上呢,卻是暗潮涌動,廝殺不斷。

天命敵人,註定是不可能共存的。

茶肆雅閣。

劉弘毅已經等在那裡,見着穆百里過來,畢恭畢敬的俯身作揖,“督主。”

穆百里進門,外頭戒備森嚴。

“找到了嗎?”穆百里問。

劉弘毅道,“已經摸到了行蹤,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

“本座只問結果。”穆百里落座,拂袖間眉目寒涼無溫。

茶香四溢,雅閣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穆百里修長如玉的指尖,輕柔的夾着那上好的青花瓷盞,極具節奏感的把玩着。杯蓋與杯口輕柔碰撞,發出低幽之音,清脆中帶着少許心顫。

劉弘毅頷首,“我一定竭盡全力。”

“劉弘毅,本座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哪怕賠上整個金陵城的性命,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本座挖出來。懂?”穆百里手中的杯蓋落下。擡頭時,幽邃的瞳仁裡唯見墨色渲染,無光無亮。

劉弘毅躬身,“請督主放心。”

這顆心能不能放下,還不一定呢!

等到劉弘毅離開,陸國安快速進門,“督主。”

“說!”穆百里抿一口杯中香茗。

陸國安躬身道,“劉城主府中有一女子,名曰杜玉嬈,乃是劉城主的心頭好。生就一女,取名暖暖。劉城主對此二人格外疼愛,但聽人說杜玉嬈天生冷淡,對劉城主也只是盡了夫妻的本分罷了,倒也沒多少恩愛其中。”

見穆百里沒有吭聲,陸國安繼續道,“卑職還聽說,這杜玉嬈還是劉城主從山上搶來的。本來杜玉嬈有個指腹爲婚的未婚夫,奈何如今下落不明。而杜玉嬈之所以冷淡,是因爲當年事發突然,官軍失手錯殺了杜玉嬈的母親,以至於杜玉嬈一直心存芥蒂。”

“雖然此時跟劉城主有關,但終究也不是劉城主親手所殺。杜玉嬈約莫是恨着劉城主,這些年幾乎沒人見她笑過,更有傳言,說是杜玉嬈這女兒也是那未婚夫所生,並非城主之女。城主有一妻一妾,城主夫人多年未有一兒半女,然杜玉嬈入了府中八月便生下女兒,實在可疑。”

穆百里長長吐出一口氣,無奈的揉着眉心,“綠帽子?”

“是!”陸國安道,“但很多話都是道聽途說罷了,查無實據。”

“是不是親生的,劉弘毅應該心裡清楚,這不是本座想知道的。”穆百里眸色微沉,“盯着杜玉嬈和她的女兒,若劉弘毅敢輕舉妄動,就別怪本座不客氣。”

敢跟東廠玩花樣,誰都不會有好下場。

頓了頓,穆百里又道,“注意趙無憂。”

陸國安一愣,“趙大人如今都在東廠的掌控之中,督主這是在懷疑什麼?”

穆百里端起杯盞,淺嘗輒止,“趙無憂是什麼人,難道還不夠清楚嗎?心有七竅,什麼都算得清清楚楚。知道本座的人在盯着她,她豈會動用身邊之人。”

“督主的意思是,趙大人還有後招?”陸國安心下一頓,想着,這倒是實情。趙無憂這人城府太深,爲人處世總是滴水不漏。她能漏給你的,慣來都是圈套和陷阱。

否則,她如何能年紀輕輕坐到尚書之位?

這種秉性,很像當年的穆百里。所有的隱忍與蟄伏,只是爲了來日的絕地反擊。要麼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所以這樣的人很少給自己留有餘地。

豈不聞凡事太盡,勢必緣分早盡。

諸事如此,不過爾爾。

穆百里沒有說話,只是扭頭望着窗外的十里長街,這偌大的金陵城有些蕭條,比不上京城的繁華與荼蘼,卻讓人平生一種安逸與閒適。放眼城外的荒原,那漫漫無際的沙漠與戈壁,有一種粗獷的,最原始的嚮往——自由。

想翱翔的鷹隼,或者是覓食的禿鷲,難掩生存之慘烈,卻又有着世間最廣闊的眼界,看盡天下繁華,獵盡世間朝堂更替,永遠的置身事外。

那種無事一身輕的感覺,或許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有。

穆百里面無表情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眸色幽幽的望着天際。煙雨迷濛之中,是誰成就了誰的隕落。

因爲莊主人選已經定下,整個七星山莊都開始忙碌。

一旦鍾昊天繼承了莊主之位,其餘四位公子就會被驅逐出七星山莊。一山不容二虎,這也是爲了七星山莊的權力獨立,免得被其他宋家子弟影響。

鍾昊天跪在宋谷的牀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宋谷已經彌留,如今已是他人生裡最後的日子。瘦如枯槁的臉上,泛着淡淡的哀傷,微微潰散的眸中,不知是怎樣的表情。各種心緒難以言明,多少情感無法言說。

在自己臨死之前,望着此生最愛的兒子。

宋谷在鍾昊天的身上,尋找着此生最愛女人的影子。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在人之將死的時候竟也變得格外珍惜。

“昊天。”宋谷聲音虛弱,“你靠近點。”

鍾昊天起身,緩步朝着牀前走去。及至牀邊上,他又畢恭畢敬的跪下,“莊主有何吩咐?”

宋谷面色一怔,灰暗的眼底泛起一絲盈光,“你就不能在我臨死之前,叫我一聲爹嗎?”

“昊天此生,只知有母,不知有父。”鍾昊天面無表情。

聞言,宋谷老淚縱橫,伸手去摸鐘昊天的臉,“如果我今日便死了,你也不肯開口嗎?若是今日我與你母親謝罪,你是否還能認我?”

鍾昊天神情麻木的盯着他,心裡卻是澎湃難熄。無謂的彷徨,是因爲他不知該如何面對突來的親情。生命中缺失的父愛,漸漸變得淡漠疏離。驀然間拾起,他有些難以自處,有些不知所措。

垂下眼眸,鍾昊天不知該如何言說,乾脆閉上嘴,什麼都不說。

趙無憂在外頭等着,鍾昊天從房間裡出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你進去吧!他要見你。”鍾昊天站在迴廊裡,面色沉冷。

“在外頭等我!”趙無憂輕咳兩聲,素兮頷首留在外頭。

她的腳步很輕,卻很是沉穩。

不緊不慢的走進房間,宋谷睜着一雙空洞的眼眸,臉上還有殘存的淚痕。顯然,方纔哭過了。看鐘昊天出去的表情,趙無憂隱約猜到,估計是鍾昊天不領老頭子的情。以至老頭臨死難安。

“老莊主?”趙無憂作爲晚輩,俯身作揖。

“趙大人客氣。”宋谷當然知道,趙無憂這算是先禮後兵。

趙無憂坐了下來,面色從容,脣角帶着淺淺的笑意,“老莊主有話不妨直說。”

“族長已經把你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宋谷輕嘆一聲,“多謝趙大人施以援手,如果不是你,昊天當不上七星山莊的莊主,而且還有可能死於非命。”

“造化弄人,我不過是順應天命罷了!”趙無憂淡然。

宋谷微微直起身子,“趙大人,老夫有個不情之請,還請趙大人務必答應。”

趙無憂當然知道宋谷要說什麼,卻也不急着答應,“老莊主應該知道,金陵城雖不是京城,然我畢竟是朝廷命官。有些江湖之事,的確不適合我來插手。莊主雖然有心託付,可趙某卻是有心無力。有些東西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老夫知道,只不過老夫已經是末路之年,眼見着半截身子都已經入土。”宋谷合上眼眸,“我此生執掌七星山莊,自問得江湖英豪看得起,在江湖上也有所聲望,卻始終得不到我自己想要的。”

趙無憂輕嘆,“人生總要有些遺憾,纔算圓滿。”

宋谷笑得何其悲愴,“遺憾,此生憾事能不能少一些呢?”

趙無憂擡眸望着他,心裡卻很清楚。他到底想說什麼,“我盡力而爲吧!”

“多謝趙大人。”宋谷哽咽了一下,“趙大人是個好人。”

聞言,趙無憂突然笑了,“老莊主看錯了,我趙無憂從來不是什麼好人,並非善人也非大度之人。我所做的,只是盡我所能,求我所求罷了!”

“趙大人,你也有遺憾嗎?”他問。

趙無憂頓了頓。

遺憾?

此生的遺憾,想必是不可能彌補的。

她此生最大的憾事,是不能像個正常的女子那樣,着一身紅妝,笑山花爛漫,攜兒女成羣。朝成青絲暮成雪,白首相許不相離。

可惜了,這輩子都不可能。

所以,明知不可能便也不求了,再也不求,從來不去想。

“有。”趙無憂道,“不過我的憾事只是我一人之事,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宋谷點點頭,“趙大人倒也坦誠。”

一老一少,端坐敘話。

外頭的人,等得焦灼,誰也不知道宋谷和趙無憂到底說了什麼。

鍾昊天獨自站在迴廊裡,眸色幽幽,心裡卻泛着絲絲寒意。他想起了趙無憂那一句: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

人生中很多遺憾,是不能重來的,也不該重來。

莊主夫人過來的時候,與鍾昊天打了個照面,恰逢趙無憂從屋內出來。

“夫人!”趙無憂點個頭。

得知趙無憂的身份貴重,此次的莊主夫人倒不似上一次的傲慢無禮。莊主夫人行了禮,“民婦見過趙大人。”

“夫人多禮。”趙無憂作揖,“告辭!”語罷,瞧了鍾昊天一眼,“五公子,請!”

莊主夫人站在房門口,目送趙無憂和鍾昊天漸行漸遠,眸色幽沉而寒涼。她什麼都沒說,斂了視線便進了房門。

趙無憂和鍾昊天並肩走在院子裡,雨後的天氣,泛着泥土的氣息,清新之中透着一絲沁涼。趙無憂攏了攏衣襟,不免輕咳兩聲。

“去坐一坐吧!”鍾昊天看了她一眼,顧自坐在了石亭中。

素兮站在亭外,趙無憂與鍾昊天迎面而坐。卻是各自肚腸。

“你是來替他當說客的?”鍾昊天問。

趙無憂嗤笑,“你覺得以我的身份,還能去替他當說客嗎?”

“那你想說什麼?”鍾昊天問。

趙無憂道,“我只是來問一問,你我的交易可還算數?”

鍾昊天點頭,“自然作數。”

“那便罷了!”她起身就走。

“誒!”他突然開口,“你——”

“我什麼?”趙無憂眸色幽幽。

鍾昊天微微一怔,他就知道不能盯着她的眼睛看。趙無憂的眼睛太毒,凡事看得太透,盯着她的眼睛看,似乎能將自己內心的那點秘密,都曝曬在太陽底下。在她略帶嘲詰的回眸一笑中,鍾昊天只覺得莫名的窘迫,一種無地自容的尷尬。

“你自己心裡早就有了答案,何必我來說。”趙無憂道,“你想要莊主之位,我能幫你,甚至可以送佛送上西。可你心裡的病,得你自己去治,我不負責也懶得管。”

鍾昊天垂眸,“你什麼都知道。”

“不,我也有不知道的,和我不想知道的。”趙無憂眸色微沉,“鍾昊天,自欺欺人對男人而言,是種恥辱。在我們趙家,你想要你就自己去爭去搶,不要等到失去纔來後悔。這天下有權有勢,有名有利,唯獨沒有後悔藥。”

鍾昊天長長吐出一口氣,“其實你是對的,我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一直假裝不在意罷了!”

“何必假裝?”趙無憂緩步往外走,“在有生之年,在你有能力得到的時候,爲什麼要放手,爲什麼不痛痛快快的佔有?得到自己所期盼的,本來就是人生快事,何必壓抑自己?那些所謂的愛恨離愁,你看不見摸不着,你母親已死,你要把她的怨恨延續到什麼時候?”

她站在那裡,微微繃直了身子,“直到他死了,直到很多年後,你跪在他冰冷的墓碑前,哭着喊着說爹對不起?你覺得他聽得見嗎?還是說,你覺得只有這樣才能體現你對他的仇恨,才能爲你母親報仇?好好想想吧,沒人幫得了你,求人不如求己。”

鍾昊天紅了紅臉,沒有半句話語,目送趙無憂離去。

素兮跟在趙無憂身後,“公子,老莊主他……”

“沒什麼事。”趙無憂輕描淡寫,“很多事情,其實並不想表面看到的這樣簡單。素兮,我突然想我娘了。”她停住腳步,半垂着眉眼,輕輕吐了一口氣。

素兮抿脣,“公子別想太多,等完事兒咱就能回去了。”

“我就是這麼一說。”趙無憂繼續往前走,“爹不許我有太多的羈絆,我離娘疏遠一些。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素兮點頭,“公子知道就好。”

知道?

趙無憂一直都知道。

明日就是七星山莊的莊主繼承之日,鍾昊天會站在天下英豪面前,從宋谷的手裡接過代表着七星山莊莊主的扳指,從此以後他就是堂堂正正的七星山莊莊主。

過了明天,趙無憂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得馬上趕回京城。

至於對皇帝如何說辭,她也早有準備。

雨後的天氣還是有些寒涼。

“卑職留盞燈。”素兮出門前,在趙無憂的牀邊上留了一盞燈,這樣趙無憂起夜的時候也能看的清楚,不至於出什麼事。

趙無憂點點頭,昨兒個睡得安穩,今夜不知爲何,翻來覆去都睡不着。難道是因爲束着裹胸的緣故?可出門在外,她哪敢脫衣服睡覺,縱然睡得不舒服也得半睡半醒的眯着眼睛。

正所謂,閉目也能養神。

只不過,她意欲閉目養神,可有些人似乎不想給她這個機會。

驀地,她聽見門開了。還以爲是素兮進來,誰知這腳步聲似乎不太對,不多時,身邊的褥子突然陷了下去。她意識到,這是有人躺在了自己身邊。

趙無憂陡然睜開眼睛,入目便是那張妖魔化的容臉。

她翻身坐起,快速將被子悉數拽過來,“穆百里,你是不是喝醉了?”

穆百里靠在牀柱處,饒有興致的望着她,“趙大人何出此言呢?”

“若是沒喝醉,怎會神志不清走錯房間?”趙無憂如今沒有頭疼,所以不需要他伺候。“這是西廂房,與你的房間相隔那麼遠,你爲何還能錯到這樣的地步。”

“誰告訴你,本座是走錯房間?”穆百里揶揄。

趙無憂抿脣,“既不是走錯,那便是故意的?”

“錯!”他似笑非笑,“是有意。”

趙無憂白了他一眼,“你到底想幹什麼?”

穆百里握住她冰冰涼涼的柔荑,安然放在掌心把玩,“幹?你覺得本座是要幹……”

“無恥!”趙無憂翻身下牀,“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聞言,穆百里意味深長的望着她,“趙大人,不識好歹是要付出代價的。你佔盡了本座的便宜,如今卻棄如敝屣。可曾想過,會付出什麼代價?”

語罷,他突然靠近她,雙手撐在她的左右。

淡淡梨香,香氣宜人。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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