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來者何人

辰年聞言微微揚起下頜,眼圈雖還有些發紅,卻是向着他展顏而笑,道:“那就好。”

瞧她這般,陸驍心中才又重新透亮起來,停了停,又問道:“你夜裡什麼時候去探城守府?我來找你。”

他身上有傷,辰年自然不肯叫他再隨自己去冒險,便道:“這事不急,要先等樊大哥那裡的消息才成,怎麼也得有個三五日,你先安心養傷。”

不想沒過兩日,樊景雲那裡就打探了許多消息回來,非但把城守府的守衛巡防情況摸了個七七八八,便是連那官銀大概的數目竟也查到了。

“以往時候,宣州不管暗中如何,面上卻還是要聽從朝廷旨意,每年也會往盛都上繳些稅銀。可自從江北打仗,宣州便藉口道路不穩,停了這稅銀。”樊景雲細細說道,又將不知從哪裡搞來的城守府佈局圖掏出來給辰年看,指着當中一處地方說道:“據說還有不少還存放在這裡,只是看守也甚嚴密。”

辰年瞧着樊景雲笑了笑,道:“樊大哥好手段,在咱們寨子裡可真算是屈才了。”

樊景雲卻不知她這是真贊還是假贊,只好不卑不亢地應道:“大當家過獎了。”

辰年低頭看那圖紙,默默思量片刻,沉吟道:“還得去好好探一探,我瞧着這事沒有這麼簡單。”

當天夜裡,她與陸驍兩個便換了夜行衣去宣州城守府裡走了一趟,回來後與樊景雲說道:“那庫裡並沒有多少銀錢,估計只是個障眼法。”

樊景雲奇道:“怎見得是障眼法?”

辰年卻是笑道:“我可是正兒八經的山匪出身,幹得就是這行買賣,只要站在那門外聞上一聞,就知道里面存的有沒有銀子。”

樊景雲一臉詫異,半信半疑,陸驍瞧他這般神情,忍不住說道:“你莫聽她瞎說,她與你玩笑呢。”

辰年笑了笑,這才與樊景雲解釋道:“我們特意等到了那管庫的官兒去查庫,我一看他那面上的神色,就猜着裡面沒有多少銀子。他面上雖也嚴肅,可步伐卻是輕快,毫無壓力,騙不了人的。”

樊景雲想了一想,與辰年商量道:“那我再去查,這回不只盯着那城守府。”

辰年點頭,又道:“盯着人,咱們順藤摸瓜。”

樊景雲得了她吩咐,告辭出去,人剛到樓梯口,辰年卻從房內追了出來,笑道:“樊大哥,我想出去買些東西,你可能陪我同去?”

樊景雲有些不解,不禁看了她身後一眼。

辰年順着他的視線回頭瞧了一眼,見陸驍從後面跟了出來,便回身與他解釋道:“客棧裡需得留着人,你就在這兒看着吧,我叫樊大哥陪我去買些東西,好容易出來一趟,怎也得給我師父捎些東西回去。”

他們這回同來的有十多個人,除去派出去做事的,客棧裡還有七八個人,自是要留一個能主事的在。陸驍點頭,應道:“好。”

辰年隨着樊景雲一同出了門,待到無人處,卻是問樊景雲道:“你可能查到那拓跋垚人在哪裡?”

樊景雲早已猜到辰年是有事想要避着陸驍,卻不想是這事,稍一思量,答道:“眼下宣州城裡鮮氏人雖然不少,可若有心查那些人,倒是也不難。他們那些人夜裡去城外賞花,想是城外有落腳的地方。”

辰年道:“那好,那就有勞你查一查。”

樊景雲看向辰年,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大當家,我有句話想勸勸您,咱們既然還想着在宣州做這趟買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若忍下一時之氣,待日後再算賬就是了。”

辰年聞言卻是笑了,道:“樊大哥,你想差了,我心眼哪裡就那麼小了。我查他們行蹤,自有我的用處,卻不是隻爲了與他鬥氣。”

樊景雲聽她這樣說,便不再問,應道:“好,我去查。”

辰年又道:“這事還需小心,不要用咱們寨子裡的人。另外,你再暗中尋些鮮氏人來,仿着拓跋垚他們的打扮,在城守府近處尋個宅子賃下住着,叫他們每日裡閉門不出,只早晚地派兩個人出來晃一圈就成。”

樊景雲一一點頭應下。

辰年在街頭與他分手,笑道:“你自去辦你的事情,我自己隨意轉一轉,天黑之前就回去。”

她言笑晏晏,說話間又恢復了往日的和氣,全沒了那日在街頭的冷漠刻薄。樊景雲暗道此人脾氣當真古怪,叫人半點也摸不透,也不知王爺以前如何與她相處。又不由得暗暗稱奇,王爺那樣的人,竟也受得了她的脾氣?

若說樊景雲不愧是封君揚派在關外的細作首領,只不過三兩日,他就尋到了那官銀的真實所在,又將拓跋垚行蹤查到,私下裡偷偷告訴了辰年,“他們來得比咱們早幾日,之前在城內住了兩宿,後來就一直城外,我今日過去的時候,看到有車馬在收拾行李,應是要走。”

“可知是去哪裡?”辰年又問。

樊景雲答道:“該是回去了吧,聽說眼下鮮氏正在遷都,他該是回上京纔對。”

辰年卻是搖頭,道:“不見得,你叫人偷偷盯着,一定要瞧準他們往哪裡走。還有,你僱的那些鮮氏人也沒什麼用了,偷偷散了他們,將那宅子空出來。”

她又低聲囑咐樊景雲如何行事,聽得樊景雲面色微變,驚道:“您想着把這事扣到拓跋垚身上去?”

辰年笑了笑,“瞧他們那行事,來宣州必然是瞞着人的,就叫宣州先去查查他們再說吧!待他們兩幫扯捋清了,咱們人早就回了寨子了。”

樊景雲眼睛冒出些亮光來,道:“正是這樣!”他猶豫了一下,又道:“只是此事怕還要瞞着陸少俠。”

辰年笑道:“放心,我知道。”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給樊景雲傳來了消息,說那一行鮮氏人竟是往西南走了。樊景雲有些納悶,與辰年商量道:“怎地會往西南走?是想去青州?”

辰年沉思不語,關內不比關外,這一隊鮮氏人在宣州還不算打眼,可若是過了燕次山,定會被有心人注意的,拓跋垚既然敢去,那邊定是有人接應纔是。而青州眼下在薛盛英手中,算是封君揚的地盤,拓跋垚去那裡做什麼?

她不覺看了樊景雲一眼,樊景雲猜到她的心思,立刻答道:“王爺那裡應是還不知,關外這些消息都是由我報回去的。”

辰年一時也想不明白,不覺有些苦惱,可轉念一想,不管這拓跋垚去做什麼,反正不會與她一個小小的山寨有關,何苦去費這心神。她便道:“就先不管他是去做什麼了,只需瞧準了他們走哪條道,到時把宣州人引過去就成。”

這些日子,他們購買不少北邊販過來的貨物,均是些佔地方卻不值錢的。辰年便叫衆人裝上貨物大模大樣地出了城,往冀州方向而去。當天夜裡,她卻帶着陸驍並幾個寨子裡的好手,偷偷地潛回宣州,尋到那暗藏官銀的宅子,用藥放倒了一些守衛,又殺了幾個,將藏於地窖中的黃金白銀洗劫一空。

辰年自背了不少黃金,傻大身高體壯,背的最多,只是翻那城牆時,他體重笨拙,須得辰年與陸驍兩人合力,這纔將他連人帶包裹一起用繩提了上去。辰年累得直喘粗氣,恨恨道:“只想着你力大背得多,不想着你自己就這樣沉,可算是做了趟賠本的買賣。”

傻大嘿嘿傻笑,將辰年背上的包裹也抓了過去,憨聲道:“大當家,俺替你揹着。”

樊景雲已帶着人在城外接應,辰年將一袋子官銀遞交給他,道:“咱們分頭行事,你完事之後自回寨子。”

他們之前便有安排,樊景雲當下也不多說,就帶着那七八個人往另外一條道上縱馬而去。傻大瞧着奇怪,忍不住問辰年道:“大當家,樊兄弟身邊這些人也是咱們寨中的兄弟?怎地以前都不曾見過?”

辰年卻是笑罵道:“少些廢話,快些趕路,大夥還在前面等着咱們。”

他們幾個並未騎馬,辰年率先往前掠去,衆人也忙在後追了過去,如此行得了幾十裡,天亮時候,這才追上了那提前出發的隊伍,將那些黃金白銀藏入貨車之中,扮得與一般行商無異,往冀州方向而去。

冀州境內還算平穩,衆人卻仍是一路提心吊膽,直到轉入太行山中,這才鬆了口氣,尋了個陡峭的地方,連車帶貨都推下懸崖,只帶了金銀騎馬趕路。陸驍那裡只知道樊景雲是帶人去引開追兵,見自己這一路人馬走得順利,不覺有些擔心樊景雲那裡,趁着打尖休息的時候,私下裡與辰年說道:“也不知樊景雲那裡如何,他沒得什麼武功,別再出什麼岔子,該我去就好了。”

辰年默了片刻,這才輕聲說道:“無需你擔心他,若是真出了什麼岔子,回不來才最好。”

陸驍不知辰年爲何會突然說出這般無情的話,不覺微微皺眉,就聽得辰年又解釋道:“他纔不是什麼逃難的流民,他是封君揚的人,本事大的很,來寨子裡是爲查我的身世。”

這話一出,陸驍身子頓時一僵。

辰年平靜地望着他,問道:“我纔是那個真正的王女遺孤,是不是?”

陸驍卻是半晌答不出話來。

既沒有否定,便就是代表着肯定了。辰年淺淺一笑,將視線從陸驍面上移開,微微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突然輕聲說道:“我本想一直瞞着你,裝作自己毫不知情。可我最恨的便是被人瞞着,又怎能再去瞞你。明明是可以換命的人,卻要藏着瞞着,太累。”

陸驍看她片刻,低聲說道:“我不是故意瞞你。”

“不管怎樣,你都對我很好,是真心對我很好,我還分得清好賴。”辰年擡眼看他,過得許久,才又問他道:“陸驍,我不管你是爲何來到了我身邊,我現在只想問你,你以後可能只當我是謝辰年?”

陸驍知曉她的意思,想與她說在他心裡她就一直只是謝辰年,可單于那裡的事情尚未解決,還沒有做到的事情,他無法向她保證。

辰年瞧他久久不答,心裡便就有了那答案,明亮的眸子黯淡了幾分,嘴角卻仍是奮力往上翹了翹,低聲道:“對不住,是我太過任性,權當今日這話從未說過吧。”

她說完了便起身招呼衆人趕路,清脆爽朗的聲音在山間傳出很遠,“快些起來,再忍一忍,許得天黑前就能趕到寨子了,是爺們的就都給我起來!咱們做了這麼一趟大買賣回來,個個都是英雄好漢,別都一副狗熊像!”

衆人雖是疲憊至極,可被她這話一激,紛紛站起身來,牽着那馬重又趕路,果然就在天黑之前趕到了虎口嶺。崔習與溫大牙迎下山來,接着辰年等人上山,道:“道長他們也回來了。”

辰年聽得心中一喜,一連聲地問道:“他們也回來了?何時到的?路上可也順利?”

“昨日裡剛到的,買了許多藥材回來。在雲西時極爲順利,只是盛都那邊前些日子又出了些事,牽扯的整個江南都十分混亂,道長他們也受了些影響,不過好在都是有驚無險,一路平安地回來了。”崔習一一答道。

辰年聽聞江南又亂,不覺深深皺眉,道:“天下就沒個太平的地方!”她停了片刻,又問崔習道:“樊景雲可回來了?”

崔習搖頭道:“還沒,不過已叫人送了消息回來。他怎沒跟你在一起?”

辰年答道:“因着一些緣故,在宣州就分開了,待回頭再與你細說。”

崔習應了一聲,瞧了瞧辰年,又看向她身側的陸驍,遲疑了一下,才又低聲說道:“道長還帶了個人回來,說是要見你。”

“見我?”辰年稍覺詫異,問崔習道:“什麼人?”

不想崔習卻是不答,只是說道:“你見了自會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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