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江春入舊年

“我…我……”

“哼哼,你一個黃毛小子,難不成還入過他的幕?”叫小安的藥童道:“那寒江的身價可是十多兩一夜吶!”

“你胡說!寒江公子是從不陪客過夜的。”

“哦?”趙亓聞言拖著聲音哦了一聲,眉毛抖了一抖:“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其他人也都停下手上的活兒望向小七,已有人眼裡帶了些猜疑。

小七趕緊偏了頭,耷了眼,不敢正對他們:“我,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這話勉強敷衍,任誰都看得出。一時也沒了人說話,各種眼色層出不窮,嫌他敷衍的、想到箇中緣由的,趙亓更是露出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從頭到腳打量著小七,目光有所意旨的停在一些部位。

小七尷尬至極,只顧低頭磨藥,可那銅碾子卻突然變得難使起來,整個藥房就只聽得小七腳下框框鐺鐺的碰撞聲。

這時張老闆從外頭探了個頭進來,大叫:“叫你們一個個的給我偷懶!貴客就快到了!”又在屋裡衆人身上打量了一圈,最後指了小七道:“小七,馬上去鋪子上再掃一次塵!還不快去!”

“是!”小七心裡一喜,趕緊應下,離了藥碾子就跑了出去。

屋裡衆人這才收了眼神,悻悻的又忙上手裡的活計。

小七腰上插著拂塵,雙手端著水,艱難的用手柺子撩開鋪子後門的布簾,只見兩個大夫、劉小山、譚阿良都已在大門口站著。進門的時候譚阿良遠遠的遞了句:“小心鞋底別帶了泥進去!”嚇得小七連忙仔細察看,又在外頭跺了好幾下才敢踏進大門,之後的打掃更是不敢有一絲馬虎。

小七手上細緻,張老闆也頗爲滿意,又領著他到藥房旁的一個小房間,開了鎖了三層的老木櫃,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個錦盒,臉上樂得開了花似的看著。

正是前幾天花了兩百兩買來的人蔘。

盒子剛拿出來,鋪子上管事的一聲:“柳公子請進!”張老闆捧了盒子就往鋪子上跑。小七也趕緊關了門跟了上去。

等小七到後門的地方,客已落座,一個小廝抱著皮裘站在旁邊一動不動的架勢,硬是讓他不敢進去了。

另外幾個藥童也跑到門簾後門偷看,隔得近的,是那幾個沒心思沒猜到小七出身的。

大堂右側,端端的坐了位貴公子。趙小山手裡拿著個鋪了紅綢緞的托盤站在張老闆一旁,譚阿良正端了張老闆平日捨不得用一套茶具上茶。要說譚阿良也算是有風采的人物了,但在這柳公子面前,根本沒得一比。小七不竟想起剛纔藥童們拿他和寒江公子做比的事來,若不遇在一處,還真不好說。

只見那柳公子意思性的擡起茶碗喝了口,開門見山:“張老闆,前幾天定的藥,做好了嗎?”

“做好了做好了!”張老闆一疊聲應道。

“那便去看看。”柳公子急於看藥,起身就要往後門走去。

“您別!後院雜亂,莫勞累您。”張老闆一臉誠惶誠恐,一邊彎腰請柳公子回座,一邊轉頭往門簾後喊:“快快快,到藥房去把柳公子要的東西拿來!”

小七覺得老闆是在看著他說,可明明門簾擋了不可能看得到。

他左右看看,都沒人動,不由得疑惑問道:“叫我?”

“當然是你!”老闆的聲音帶了點凶氣扔過來。

小七一個激靈,拔腿就往藥房跑去。

這種小鋪子,也不遠,幾十步就到了。可到是到了,小七根本就不知道那柳公子要的是什麼藥!

小七推開藥房門,只有一個人在裡頭,趙亓。

不知道爲什麼,見了他小七的舌頭就不靈活,說話也畏畏縮縮的:“趙大哥,你知道柳公子要的是什麼藥麼?”

“哼,”趙亓冷笑:“你說我知不知道?”

那是種怪異的笑法,讓小七頭皮發麻。

“您…知道,就拿給我吧,老闆催得急。”

趙亓也不置可否,依舊怪異的冷笑,意味深長了看了小七一眼,開了個高層藥櫃,拿出一個白瓷瓶來,慢吞吞的遞過來。

小七伸手像搶似的拿了瓶子,說了聲多謝就跑了出去。背上已是一層冷汗。

到了鋪面的門簾,小七又不敢進去了。

正躊躇中,門簾突然被掀開了,一個白衣人從他手裡拿了藥瓶,道:“多謝小哥。”便轉身回了堂上。那人一走開,小七就看到張老闆跟在後面,一張臉笑得和善可親得比見了他老婆還親,正奇怪呢,那張臉就變臉似的翻了個兒,小七不由自主的往後縮了一縮。

待那人回了座,將藥瓶拔了塞,把藥丸倒在手心仔細察看,小七才反應過來,剛纔從他手上拿藥的便是老闆的貴客柳公子!這可把小七給嚇住了,趕緊偷偷往張老闆那邊看,果然,老闆兇巴巴的剮了他一眼。

原來門簾開了縫,堂上把這邊看得是清清楚楚,只有小七以爲是看不到的。

不過老闆並沒兇狠多久,他面前還坐著一個柳公子呢。

只見柳公子擡頭起來,老闆的臉就恢復了原樣,柳公子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就更是在滿臉的花上又開上一朵。

“柳公子還滿意?”

“自然,張老闆這裡的藥一向是好的。”

“您高譽了,高譽了!”

“張老闆,如此便告辭了。”柳公子無意與他多糾纏,直接了當的喚過身邊的小廝:“小保,披風。”

“您稍等!”張老闆誠惶誠恐起身,道:“小山!”

趙小山立馬把托盤遞到張老闆和柳公子之間。張老闆雙手捧起錦盒,微微彎了腰,在柳公子面前打開:“這是價值千兩的長白山千年人蔘,纔到的好貨。柳公子對小店照顧有加,還望笑納。”

小七的角度很好,他看到柳公子眼裡眉間閃過一絲厭惡,瞬間又消失了。就這一點說,他跟寒江公子是很像,可柳公子的地位,不喜歡的事情,他能拒絕,而寒江公子不能。

“如此重禮在下怎敢?相國大人治家甚嚴,還請張老闆不要爲難在下。”

說罷也不等回答,帶了小廝徑直走了。

張老闆臉上掛不住,手裡捧著個大開的盒子,關也不是,不關也不是。最終恨氣往桌子上一扔,往後門走去,途中又擔心的張望了一眼,怕傷了參。

小七不靈活,被張老闆撞了一下,不算疼。

張老闆嘴裡絮絮叨叨,聲音倒也不小:“不過一個孌童,恰好攀上了相國府,還真以爲自己是個什麼人物了不成?!”

趙亓站在遠遠的地方,本來一直冷笑著看著小七,突然目瞪口呆的不能動彈。幾個看熱鬧的藥童,有的驚訝有的“嘻嘻”的偷笑趙亓。

這些小七都沒有看到,他的心一下就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