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雷瞧見一柳燕面露難色,他頓時猜出了其心中所想:“邵家不賠錢,你沒錢對付李風舞是麼?不如這樣,想辦法整點錢來。”
“怎麼整?”一柳燕惱怒道,“你當錢是大風颳來的麼?”
張小雷認真道:“先前那些人的安家費,你已經給了。眼下欠缺船、武器、糧食,卻不缺人手。只要有人在,還怕沒錢麼?”
邵小玲惱怒道:“張小雷你這天打雷劈的畜生,人家罵你殘疾,你還爲她出謀劃策。”
張小雷尷尬道:“我們本就談好合夥對付李風舞。”
“你沒尊嚴麼,別人拿冷屁股對着你,你非要把臉貼上去。怎麼?你喜歡用臉貼着她屁股是麼!怎麼?她的屁股貼起來很舒服是麼!”
一柳燕勃然大怒:“誰拿屁股貼人,你自己拿屁股貼!我不與你這粗鄙、沒教養、滿口污言穢語的人說話!”
她說完之後,就氣惱地上了樓。
邵小玲不忘在樓下叫道:“聽聞你今年有二十一了吧?老屁股!”
面對謾罵,一柳燕加快了腳步,她實在不想與這等粗鄙的人爭吵。
孫虎幾人見主子都走了,自己也沒必要留在這兒招惹是非,只好也都紛紛上了樓。
這茶湯館大廳裡,只剩下張小雷與邵小玲一夥。
邵七苦惱道:“家主,我們出來之前,老爺對你是千叮萬囑,出門在外,千萬不要說粗話,要顧邵家的名聲。可你倒好,你說的都是些什麼啊。”
邵小玲隨口嘟噥道:“那也是你們教的。”
“他們是運鏢的,幾乎沒人認得字,你學什麼不好,非要學運鏢的說話……”張小雷責備道,“一羣糙漢子你也學!”
邵小玲哼道:“我不想聽你說,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張小雷揉揉臉,苦惱道:“我這一身的衣服,都給你弄髒了。”
“我賠你幾件就是,等會兒帶你去買,正好天轉冷了,你之前的衣服太薄……”邵小玲問道,“錢夠花麼?”
張小雷道:“夠花。”
“也是,畢竟從邵家騙了九千兩銀子。”
“嗯?”
張小雷一驚,他預感不好,下意識道:“誰騙你們銀子了?”
“你可別裝,我越想越不對勁,特意叫人去查探了一番……”邵小玲問道,“你擔心我哥奪家業,所以故意擊垮他?”
張小雷嚴肅道:“瞎扯,那與我有什麼關係?”
邵小玲不在乎道:“既然你不想承認,那我也不多說。我就是想問問你,還回不回雲城了?”
“不知道。”
“回就是回,不回就是不回。”
“都說了不知道,別問這麼多。”
張小雷真不想回答這個。
他也確實不知道還能不能回雲城。
他要先去見父母,再去找連鶴。
誰知道他會不會死在連鶴手上?
張小雷也想過放下仇恨,簡簡單單過日子。
但是……他放不下。
每當脫去衣服,看見自己身上的傷疤,他對連鶴的恨意就涌上心頭。
連鶴不死。
他此生有恨。
所以,他不能給邵小玲答覆。
邵小玲看張小雷似乎有了火氣,她努努嘴,問道:“那去買衣服,當我賠你好麼?”
“唔……好。”
邵小玲又有了笑容,她轉頭對邵七幾人說道:“你們別跟來。”
說罷,她扯着張小雷的袖子,將他扯出了茶湯館。
“先前我過來的時候,瞧見一家布店,那兒的布料可好看……”邵小玲走在街上,與張小雷說道,“如今一年比一年冷,要了布料量好尺寸後,讓人縫些毛進去。”
“毛?你說裘?”
“嗯,先前見趙河得了件羊毛做的衣服,可好看,我想給你買件更好看的狐裘。”
張小雷隨口道:“麻衣便好,如今世道不太平,我穿着狐裘出去,不就成了山賊眼中的肥羊麼?”
邵小玲想想,覺得也有道理。
此時她低頭瞧見張小雷的鞋子,認真道:“那給你縫雙鞋,邵家有一老媽子,縫出來的鞋可暖和。你要在周城待多久,我讓那老媽子加緊縫,再送來給你。”
張小雷搖頭道:“不必了,我這雙現在就挺暖和。若是穿得太暖,到時候腳上出汗。”
“唔……那行,話說我忽然想起個東西……”
邵小玲忽然伸手向腰間,取下一塊玉牌,認真道:“這塊牌本來是想給你的,開過光,誰知道你忽然走了,我就先替你戴着。”
張小雷看了一眼玉牌:“黃神越章,怎麼是用玉刻的?”
“嗯,你先前說過想走,我擔心路上有豺狼虎豹……”邵小玲道,“所以我求了一塊來,聽說戴着黃神越章,虎豹不敢接近。我特意要了好玉,你路上要是實在沒錢,可以把它當了。”
她小心翼翼地取下玉牌,拍拍張小雷身上的塵土,輕聲道:“你站好別動,我幫你戴上。”
張小雷往旁邊退了兩步,他輕聲道:“不用,我信佛了。”
“你信佛?”
邵小玲問道:“你怎麼會信佛?你什麼時候信佛的?你這種人會進寺廟?”
“就是某天忽然信佛了,覺得佛經挺有趣……”張小雷說道,“你自己戴身上吧,有時你會跟人一起運鏢,還是你更適合。”
“你念的什麼佛經?”
“這個與你說了,你也不知道。”
邵小玲想了想,只好將黃神越章戴回去。
倆人走在路上,忽然沒了話說。
走出百步後,邵小玲忽然開口道:“那你拜了哪位佛,我回去找人雕一塊,再讓人送去寺廟開光。”
張小雷輕聲道:“那佛信徒不多,你讓人雕,他也不曉得是什麼模樣。”
“哦……”
倆人走在路上,又是沒了話說。
到了布店門口,邵小玲又道:“這兒布料挺多,既然你怕被山賊惦記,不如要兩種布。好一些的穿在裡頭,壞一些的穿在外頭。等你見客人的時候,可以反過來穿。”
“不必……”張小雷隨意取了一件,說道,“買現成的就好。”
“現成的我怕穿着尺寸不合,你會不舒坦。”
“改改就行。”
邵小玲咬了咬粉嫩的嘴脣,她沉默一會兒,最後擠出笑容:“那好,隨你。”
人要走,留不住。
況且,她本就不懂留人。
她學了。
但沒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