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烏文青打馬出城,一個人去了合城。

此時,天還沒有亮,卻飄起了雪,城門緩緩的關合,發出了刺耳的吱嘎聲。

“宋雷!”

“末將在。”

申屠熾下令道:“再派五隊哨兵,去北邊兒盯緊了拓跋野的動靜,若有異動及時來報,若是軍情緊急直接放煙花爲信。”

“是,將軍,末將領命。”

宋雷領命退下後,黃岩問道:“將軍是覺得拓跋野會趁此機會攻城嗎?”

申屠熾搖頭:“拓跋野和拓跋賀不同,他的目標不是我們,他應該不會現在就動手,八成他會等到咱們自己內亂的差不多了,纔會衝殺出來。不過,以防萬一卻是必要的。”

無論什麼時候,申屠熾的腦子永遠是清醒的,順境時不會驕狂,逆境時也不會頹敗,永遠沒有昏頭漲腦的時候,這一點就不得不讓人佩服。黃岩道:“將軍說的是。”

申屠熾道:“黃岩聽令。”

黃岩道:“末將在。”

申屠熾道:“集合三軍,備戰。”

“末將領命。”

黃岩走後,申屠熾轉身上了城牆,檢查城防,繞着城牆走完一圈兒後,天早已大亮了,雪也下的有一會兒了,剛猛的北風,打着旋兒的呼嘯,肆虐的捲起城頭的落雪,揚的人一頭一臉都是。這麼惡劣的氣候下,申屠熾身後的那些士兵們卻連一個縮脖子、縮手的都沒有。

申屠熾這裡冷風蕭瑟,聞子君這裡卻是大火騰騰,雖說也一樣是下着雪,但因四周有軍帳當着,風要小上許多。

那煮着羊肉的幾十口大鍋,蓋着鍋蓋,就在大風雪中騰騰的冒着白氣兒,旁邊另有幾十口鍋,架火燒油準備烙餅的,其實也沒有什麼油,只是在鍋底抹了一層,就這麼一點的油還是今兒個過年,破了例的。

大鍋下面的火舌噗噗的舔着鍋沿,鍋燒熱了,火頭軍就將趕好的麪餅一塊一塊往上貼,一口巨大的鐵鍋,西瓜大小的餅一鍋就能貼上許多張。

聞子君站在外面看了一會兒便轉身進了後面的大帳子裡,帳子裡面的那幾條長案上,幾十個士兵在練習趕餃子皮兒。今兒個大年三十,他們的工作很多,除了早上、中午兩頓飯之外,還要找出時間將晚上的餃子提前包出來凍上,不然等到了晚上就來不及了。

又等了一會兒,聞子君看着他們的餃子皮都趕的差不多了,就和小隊長打了聲招呼,拎着角落裡的一個小食盒回去了。食盒裡裝的是麪條裡撈出來的牛肉,就是早上的那碗牛肉麪,因爲太多,所以她開吃之前,先將牛肉撈了出來,只把麪條吃光了,那些牛肉就拎了回來。

回到住處,站在門口,抖落了一身的雪,聞子君掀起簾子進了軍帳,從外面乍一進屋,感覺裡面不似早上離開時那般涼了,甚至還有些暖氣撲臉。低頭看看才發現,屋子裡擺着個火盆,盆裡面燒着紅彤彤的木炭。

聞子君笑笑,將食盒放到桌子上,脫下斗篷,在火盆前蹲下,烤了烤手,感覺手上暖和些後,起身去裝衣物的大箱子裡將她給申屠熾做的,沒有做完的那件棉衣拿了出來,坐在桌邊又認真的縫了起來。

——

合成,三萬守城軍全部集合在校場,大風雪中所有人都如一個木樁子般,一動不動。王臺站在城門樓上,看着白茫茫的四野,軍師在他身後站着。

整個合成都沉默了,也不知風雪中站了多久,軍師出聲道:“將軍,南平來的人,您放了回去……眼下咱們也沒有多少時間準備了,將軍儘早做決定吧。”

沉默了半晌,王臺道:“你剛纔說的,咱們還有哪兩條路?”

軍師道:“回將軍,咱們有船,第一條路是繞開南平,從海路離開,暫到平洲一帶落腳;第二條路便是投靠申屠熾。”

“哦!”王臺出了一聲又沉默了。其實他心裡清楚,說是兩條路,但其實只有一條路能走。第一條路無論他們是到平洲還是哪裡落腳,都有一個致命的問題,就是他們沒有糧食,這三萬人要吃飯,他總不能去搶百姓的。這第二條路則沒有這個顧慮了,且不說申屠熾的岳父是個大糧商,只說如今臨城就屯了不少糧食。若是投到申屠熾那裡去,無論自己的處境如何,至少這三萬將士是能吃的飽的。他王臺爲了自己的腦袋,拉了這三萬人下水,卻不能把他們往死路上帶。

其實他心裡已經做了決定了,只是始終無法說服自己邁出這最後一步。

沉默了好長時間,王臺道:“看看一會兒他的人來了怎麼說。”

這個時候申屠熾必然會派人前來遊說,軍師點頭道:“好。”

……

“報!”

過了大概一頓飯的功夫,北城門的守城士兵前來稟告:“將軍,臨城有人在北城門外求見。”

王臺道:“來的哪個?”

士兵道:“回將軍,他說他叫烏文青,是個軍師。”

軍師問道:“幾個人?”

士兵回道:“回軍師,就他一個。”

軍師轉頭和王臺道:“將軍?”

王臺道:“領到議事廳。”

“是!”

——

烏文青等了足足有一個時辰,議事廳裡冷風颼颼,等的他手腳都要麻了時,才見到王臺和軍師走了進來。

兩個人的裝扮一文一武,烏文青雖是沒見過兩人也大概猜出了身份。

他起身見禮:“在下烏文青見過將軍、軍師。”

王臺沒有回禮,並且十分傲慢的沒有理他,直接走到主位坐了下來,他這樣子,弄得身後的軍師剛拱起來的手都僵了僵。

軍師咳了聲和烏文青道:“在下吳盡見過吳先生。”

烏文青道:“不敢當不敢當,吳先生便叫我文青便是。”

吳盡道:“先生客氣,先生請坐。”

烏文青笑笑欣然入座。

這個時候也沒人上茶,三個男人幹坐了一會兒後,王臺斜着眼睛看他,口中問道:“姓吳是吧?”

“回將軍,在下姓烏,烏文青。”

王臺沒接茬,接着問道:“幹什麼來了?”

烏文青斯文和氣的笑笑:“今兒個大年三十,軍中煮了肉湯包了餃子,在下奉將軍命,前來恭請王將軍和臺城的幾萬兄弟,一塊兒過年去。”

王臺冷笑:“你這話就說差了,大家各爲其主立場不同,這年過不到一塊兒去。”

烏文青面露驚訝之色,用不解的口吻道:“將軍這話在下就聽不懂了,咱們都是大乾的兵,行的是忠君效主之事。從來尊的都是一個主子,何來的各爲其主,立場不同啊?我們將軍是陛下親指前來驅敵的,難道將軍不是?”

王臺一下被噎住了,他總不能說“你口中的主子,被他兒子給軟禁在宮裡了,老子跟着太子單幹了。老子不是來打拓跋賀的,老子是來窩裡斗的。”總不能說這些吧!

他自己說不出話了,就拿眼睛去瞪吳盡,希望吳盡能開口把這小子給懟回去。

奈何烏文青把話說得太絕,吳盡也是無話可說,再者,吳盡心裡其實是挺愛聽這話的,心想,人家這臺階鋪的多好,自己若是再給拆了,到時候總不能讓王臺舍了臉往下蹦啊!於是他便裝作沒有看到王臺的眼神,端端正正的坐着。

烏文青便彷彿沒有感覺到氣氛的尷尬一般,他繼續和和氣氣的道:“在下聽說將軍十四歲從軍,戰場上曾立下戰功無數,我們將軍也一樣,咱們這些當兵的,哪個不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這麼多年咱們爲的可都是保家衛國!您說,咱們算不上兄弟嗎?”

王臺是個性情中人,想起過往,心中唏噓,但臉上卻是一派的水火不進,他道:“別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了,我王臺是個直腸子,說話不會繞彎子,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實話實說我眼前確實是處境艱難,可我不是無處可走,申屠熾的意思是讓我帶着這三萬弟兄跟着他幹。可我這三萬人進了臨城可就成了造反的叛軍了,我憑什麼要去?”

烏文青一臉嚴肅,他十分認真的模樣道:“將軍,此言差矣,”

王臺看向他:“差在哪兒了?”

烏文青道:“我們將軍前去田遠之前,陛下曾說,隨後便會調南軍五萬前來支援,如今這人來了,怎麼倒成了反賊了?”

王臺道:“少扯這些鬼話,你要是說不出實在話來,大家就別聊了。”

烏文青起身一臉鄭重的看着王臺道:“將軍,那在下就直來直去的說了,若說起造反,將軍該明白如今是誰造反,我們將軍奉陛下命前來抗敵,你們是來幹什麼的?這三萬人如今站在這邊兒是反賊,還是到了臨城是反賊,將軍該清楚纔是。”

王臺冷哼:“就算是太子造反,可他是太子,皇家血脈,更別說如今陛下可就剩這麼點兒血脈了,這江山早晚是他的。”

烏文青道:“若說血脈,齊王纔是正統。”

王臺道:“可惜正統隕落了。”

烏文青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皺着眉頭道:“將軍以爲前些日子那四十船糧食是打哪兒來的?”

“不是你們將軍他老丈人心疼女婿送來的?”王臺說完,臉色微微一變,“你可別告訴我,那糧食是齊王讓人送來的。”

“糧食,自然是我們將軍夫人孃家的,可是,那塊玉佩卻是齊王交給夫人的。”烏文青盯着王臺道,“將軍想想,若不是齊王我們夫人是如何得知將軍如今在臨城而不是田遠的?”

王臺想起那塊玉佩,想起軍師說那是皇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