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此,原是沒有打算能活到幾時的,可一聽到這個消息,卻不知道爲什麼,心底卻升起了強烈的活下去的願意,只要和他有了這一絲聯繫,無論多長的時間,多久的歲月,我終會再見到他。
那兩名侍婢也聽出了我聲音之中的喜意,便不那麼害怕了:“姑娘,王子很高興呢,又細心地叫人燉了補胎之藥,又叫人換了屋子裡的用品,與有孕相沖的仝換了,他那麼忙,卻是一回府就來看您,把公文也拿來了外間批閱呢。”
我心裡一驚,這又不是他的孩子,他高興什麼?不好,他不是想拿這個孩子做人質來要脅夏候商吧?
我走出這一步的時候就知道,我雖然不得已用這樣的辦法救了夏候商的性命,可是,卻將自己留爲人質送到了烏木齊的手裡,讓他能鉗制住夏候商,所以,我便沒想着讓他將我永爲人質,讓夏候商永受他所制,到一定的時日,迫不得已之時,便是我活不成之日,一個死人,是沒辦法成爲人質的,可現如今,卻讓烏木齊手裡多了一個籌碼,我該怎麼辦?
我雖能對自己下手,可對腹中的小生命,卻是萬分不捨。
我能怎麼辦?
一時間,我輾轉千回,竟不知如何是好,可心中淡淡的喜悅,卻從心底緩緩而升,流於五肢百髓。
終會想出辦法來的,我想,當年無論怎麼惡劣的環境,強敵環視,我都能帶着我的將士殺出重圍,而如今,不過一個小小的人兒而已,怎麼就不能了?
一想通這理,我終於笑了出聲:“我有了嗎?”
“是啊,姑娘,您有了,這可是王子的第一個孩子呢。”侍婢的語氣之間俱是羨慕,“姑娘容顏如此的美,王子俊美不凡,想必生出來的孩子如天山上的雪蓮般皎潔如玉,奴婢恭喜姑娘了。”
他會讓我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嗎?會不會暗下殺手?剛剛中的毒不知對胎兒有沒有影響?
我忽然感覺,只要能護得他周全,無論要我做什麼,我都會願意。
門外傳來沉穩之極的腳步聲,我擡頭望去,烏木齊走了進來,原來我一向當他如無物的,可這一次卻不知道爲什麼,卻從牀榻上站了起身,上前幾步,迎了上去,我這個微小的動作顯然讓他有幾分高興,急走過來扶住了我,道:“你身子不好,就別起來了。”
他是真的高興?
我懷疑地打量着他,低聲道:“王子已經知道了?”
他笑道:“那是自然,這可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呢!”他親暱地攬住了我。
侍婢們見此,便微垂了頭,含笑退下了。
“可你知道,我們並沒有……”
“那又有什麼要緊的,我們西夷不比中原,沒這麼多講究,太宗帝的王后還被人劫去過,回來生了一個兒子.還不照樣封候封爵?你既成了我的王妃,以前的一切,便別再記着了,我會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兒養大,讓他成爲我們草原的大英雄,放心!”
他笑吟吟地道。
我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可實在看不出他表情之中有什麼不滿的.西夷的風俗我自是知道的,兄亡弟可收其妻妾.父亡子可收其妾室,爲的就是不讓外家的勢力旁落,因而其妻妾生的孩子自有有一些不是自己的了,可我不相信烏木齊有如此寬大的心胸,他可是受過中原禮儀之教的,中原的‘綠帽子’之說當真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阿玉,你父親來了,想要見你,知道你有孕,他也很高興呢。”
他順手拿起椅背上裘披,給我披上了肩頭。
我點頭笑道:“可有好長時間沒看見他了,我也有些想他呢,可不知他最近可好?”
我與他走到外室,果見君楚禾坐在屋外的椅子上,他身上已換上了西夷的窄裘錦袍,看在旁人眼裡,不過是一位普通的商人而已。
“玉兒,聽說你有了?爲父就有外孫可抱了?”他眼裡溢滿了喜意,倒真有幾分初爲祖父的神態,可當真如此嗎?
“父親可好長時間沒來看我了,不知忙些什麼呢,父親年紀大了,可要多注意一些的好,如今正值深秋,天寒地凍的,父親的舊患可有痛疼?”我被烏木齊扶着坐下,笑吟吟地對他道。
被我這樣仔細的詢問,他眼裡倒有幾分真心的喜色,道:“爲父能忙些什麼,不過想爲你安個家而已,這世上,爲父可只剩下你一人了,不,現在有兩人……”
烏木齊插言:“怎麼,小婿就不算君家之人了嗎?”
他哈哈大笑:“當然算,當然算,只要王子不怪我孟浪,我求之不得呢!”
他依舊不肯告訴我他在西夷做什麼營生,是在朝堂之上還是在民間,他連來見我,衣服鞋襪想必都經過仔細小心的挑選,以求不讓我看出一點破綻,衣服之上的摺痕尚在,想是匆匆換上來的吧?
以他與烏木齊的熟悉程度,他在西夷的位置,又怎麼會低?既然已經如此了,又何必在我面前掩耳盜鈴?
我輕聲道:“女兒看見父親過得好,心裡總是高興的,女兒這些日子,常常想起君家村呢,村頭的木檁花開的時候,滿地都是花瓣,女兒這幾年掙扎在生死線上,幾乎都不敢奢求以後了,卻想不到以女兒這樣的身子,卻還能有一個孩子……”
君楚禾臉色有些黯然,道:“都是爲父不好,爲父當年鑄下大錯,幸而調出瞭解藥,才解了你的毒,你最近身子骨可有什麼不適?”
“倒沒什麼,和普通人一樣,可奇怪的是,丹田之中時有內力流過,可要真正去運氣了,卻不能得。”
雙目微垂之間,我看清了他們兩人不動生色地交換了一下眼色,忽地明白,原來,他們只想我做一個普通人了。
於是笑道:“這樣也好,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我已經過了許多年,也有些膩了,如今這樣,倒讓我能休息一下。”
君楚禾似鬆了一口氣,笑道:“爲父會盡力調養好你的身體的,放心吧,雖不能恢復以前的功力,但有王子照顧,你也不用操心。”
烏木齊更是取了桌上的茶杯遞於我的手上:“這茶裡添了蜜棗,你想是喜歡喝的,試一下?”
我見他殷殷地望着我,便笑道:“莫非是王子親手所泡?那我可得嚐嚐。”